見她悶不做聲,鍾謝氏決定再下一記猛藥。
她裝作無意地念起:「不想嫁人正好,二伯母正愁著,不知該如何面對許太太呢!你若嫁去羅家,跟她親家謝夫人,到時肯定尷尬。畢竟,之前許家也有那意思,還托了謝夫人在太后跟前,探過口風的。」
妙如猛然一驚,也想到了此點,眼神立刻黯淡下來。
是啊!之前,聽太后拐彎抹角跟她提過,說謝夫人進宮打探,她的親事誰人能做主。當時,用別的話題,渾水摸魚避開了她的追問。
不知到時,謝夫人心裡會怎樣想?!是不是覺得,特對不住她的親家。
唉,這樣一來,這灘水被攪得更渾了,他舅家的人也不會接納她了。
望著侄女臉上,變化不停的神色,鍾謝氏心底暗暗吃驚。
難道對嫁進羅府,她並沒什麼想法?不然,為何是這副表情?難道自己又猜錯了,妙兒心底的人並非羅擎雲不成?
那該怎麼辦?她現在只能嫁進羅家了……
過了幾天,妙如身體已經痊癒。整日呆在府中,神情都是懨懨的。袁嬤嬤就建議她,到城西的藥王廟去走走,燒燒香,驅驅病魔。
「郡主不是這兒的人,不知道京裡人家的習俗。一般大病初癒,都是要到藥王廟裡酬神的。」她煞有介事地說道,彷彿那兒有靈丹妙藥一般。
妙如馬上來了興致,問道:「哦,廟裡供的都是哪些菩薩?」
「正殿供奉的是上古的伏羲氏、神農氏、軒轅氏。和藥王藥聖的神相,還有歷代名醫的塑相。東配殿供有馬王爺和龍王爺。西配殿供了月下老人,後頭是三清殿……」
妙如蹙了蹙眉頭,道:「供的是道家菩薩呀!嬤嬤你是知道的,我是佛家弟子。」
袁嬤嬤接著道:「這有什麼打緊的,郡主不去最後一層就是了。您大病初癒,若是累了,到時要間廂房,休息一陣就行了。現在還沒到臘月,空房多著呢……人也不會太多。」
妙如有些猶豫不決。托詞說要問問二伯母的意思,就丟下此事了。
春渚和芳汀這兩丫頭得知後。對此頗為失望。其實她倆挺想去拜拜月老的,可跟著郡主的日頭,到底沒像蓮蕊她們那麼長,也就沒敢深入勸說了。
過了幾日,薛菁來郡主府來看望她,不知怎地,大家又提起了藥王廟。
「姐姐真該去拜拜藥王爺,瞧你身子弱得。總見到姐姐在生病。」
「什麼總生病。在淮安時,我一整年下來都無病無災的。」斜睨了她一眼,妙如心有餘悸地說道。「大冬天,你到湖底泡半會試試……」
「那姐姐就更應該拜拜碼頭了,求本地的菩薩保佑。」薛菁也覺得,她剛才的話誇張一點,忙又圓了回來。
旁邊的袁嬤嬤跟著附和道:「柳二奶奶幫著多勸勸,老奴都提醒過郡主許多回了。」
薛菁點了點頭,證實道:「小時候,娘親就常帶咱們兄妹到藥王廟裡去拜,以前還經常遇到萱姐姐和馨姐姐。」
妙如心中一動,打量她臉上的表情,沒發現半點端倪,遂放下心來。
心裡隨即想到,反正是出去透氣,不管去哪兒吧!如今書院裡放了假,各府都在準備過年的事宜,也不好去多作打攪。
一經決定下來,她就對眾人吩咐道:「那就去趟藥王廟吧!挑個風和日麗的天氣。」
春渚和芳汀聽了,馬上來了精神,恭維道:「此次您能逃過劫難,雖說是佛祖保佑。可想往後身體無病無恙,藥王廟是一定得去的……」
接著,她們就忙著收拾出行的東西去了。
望著她們興高采烈的背影,妙如搖了搖頭。她們以前關在宮裡也挺不容易的,如她們所願,去趟藥王廟吧!
冬月的最後一日,天色尚早,郡主府的人就起來了。怕有人上門拜訪,鍾謝氏就沒陪她們一起出門。車馬在路上行駛,約摸過了一個多時辰,終於到了目的地。
蓮蕊最先跳下車來,然後扶著主子慢慢地,從車廂裡出來了。在前殿拜完上古諸神和藥聖藥王,芳汀和春渚便鼓動眾人,拐去旁邊的月老殿拜拜。袁嬤嬤在一旁,面含著笑意,頷首示意。
對於這些,妙如興趣缺缺,她搖了搖頭,召來老僕低語了幾句,袁嬤嬤就把她們打發走了:「若你們想拜就去吧!兩炷香的時間,在那邊亭子裡找我們。省得耽誤你們求姻緣了。」
蓮蕊在旁掩嘴偷笑,老婦一扭頭詫異道:「咦?!蓮蕊姑娘怎麼不去?難不成你有……?織雲怎沒跟我說起過?」
前者臉上立即飛起紅霞,嗔道:「嬤嬤就知打趣人家,奴婢還不得聽郡主和您的安排……」
在前面引路的青衣道姑,其中一位見狀,輕笑出聲:「郡主不想去月老殿,不若到後山的廂房中歇歇。東邊配殿後頭還有處碑林,文人墨客許多都愛去瞧瞧。若不嫌棄,郡主不妨前往那邊。」
妙如不置可否,半晌袁嬤嬤才代為答道:「碑林就不瞧了,把廟裡拿得出手的齋菜,多準備一些。安排一間廂房,等她們回來後,咱們就去歇息,中午就在那裡用餐。」
說完,就朝蓮蕊使了個眼色,後者心領神會,動身跟著一位道姑朝後面行去。
另一位道姑留下來,陪著貴客轉到半山腰的亭子裡歇下。
袁嬤嬤扶著妙如,在亭子裡伺候她歇腳。另外兩丫鬟幽澗和青淵,在亭子一丈遠的地方守著。大約過一炷香的工夫,袁嬤嬤耐不住了,起身走到亭子邊上。朝下面眺望。口中喃喃自語:「蓮蕊怎地還不來?」
突然,山腳下來了一位僕婦。跟亭子外守著的幽澗,主動搭訕道:「裡面的可是蘭蕙郡主?我家大奶奶想來拜訪一下。」
「你府上是……」
「奴婢是鴻臚寺卿鄭府裡的,咱們大奶奶娘家姓羅,以前跟郡主求過畫。」那僕婦答道。
幽澗不敢擅做主張,忙轉身朝亭子裡走去。過了一會兒工夫,才回到那婦人身邊,說道:「我家郡主有請,奴婢跟這位姐姐,去請你家奶奶上來吧!」
說著。兩人攜手下了山坡。
過了一盞茶的工夫,只見她們簇擁著一位體態豐盈的少婦走了過來。
見客人到了。亭子裡的主僕倆忙起身相迎。
鄭大奶奶先福了一禮,對方隨即也回了禮。兩人寒暄了幾句,妙如就拉了她的手,請人坐到墊了厚褥的石凳上。
「萱姐姐今日怎地也來藥王廟了?可是身子哪裡不舒服?」妙如關切地問道。
羅逸萱搖了搖頭,眉頭微蹙,鬱鬱地說道:「小兒夜裡總愛哭啼,吵得全家人都不安生,這才上山拜拜引蒙娘娘。」
妙如眼睛一亮。臉上露出驚異之色:「萱姐姐都當母親了?孩子多大了?喜訊也不通知妹妹一聲。」
少婦臉上露出溫柔慈愛的光芒。答道:「今年四月中旬生的,都有半歲了。洗三、滿月的時候,你都不在京裡。我上哪兒請你這尊神去。」
想了想也是,妙如歉意地笑了笑,道:「那抓周的時候,可要通知我啊!」
「那肯定少不得,你到時作為舅母,賀儀少了我可不依……」羅逸萱湊到她耳邊,悄聲打趣她。
妙如臉色微變,笑容凝固在唇邊。對方一見,覺得有些不對勁兒,忙把身後的僕婦遣開了去。
袁嬤嬤到底宮中出來的,豈能認不出眼前這位,皇后娘家的堂妹。都不用郡主安排,她就帶著丫鬟自動地離開,到亭子三丈遠的地方候著去了。
見沒其他人在了,羅逸萱壓低聲音,盯著對方的眼睛,問道:「二伯父都托他的老屬下,到南方提親去了。可我看到四堂哥,這幾天總是鬱悶不樂的,你可知曉發生了何事?」
妙如猛然一驚,話就脫口而出了:「他鬱悶什麼?」說完,才覺似有不妥,轉眸裝著看亭外的天色。
「就是不知道,才來問你啊!照說不應該呀!」說完,羅三娘就朝對方露出曖昧的一瞥,裡面的意思,不言而喻。
妙如腹誹道,難不成鎮國公發現,那謠言是他兒子傳出來的?父子倆又起衝突了不成?
猛然間,她突然想起一個人,神情凝重起來。
不會是羅府本來提親對象是陸家,此次南下原本目的地是揚州,而並非淮安。為了挽救危局,他情急之下,將落水的事給抖了出來。最後鎮國公被逼無奈,才派了三夫人來探二伯母的態度,重新派人追上媒婆,中途改弦更張了吧?!
不然,為何不請旨賜婚,而是遣媒上門?!
想到有這種可能,妙如心裡稍微好受了一些。
當下她也顧不得羞臊,裝作恍然大悟狀,故意試探道:「問我作甚?!姐姐該不會受謠言誤導,以為是我吧?!鎮國公派的人,應該是去揚州提親的。」
羅逸萱面露遲疑:「不可能吧?!」
話音剛落,她隨即就想到,在幾個月前,母親確實帶著陸家表妹,不是走親訪友,就是進宮參加宴會。連到鄭府,看望她的工夫都沒有。自己可是她親生女兒,還是頭胎待產。
一時間她也有些不確定起來。
打量著對方臉上的神情,妙如頓時心如明鏡,現在她至少可以確定兩點:一是羅府確實有過上陸府提親的打算。不然,對方此時的表情,就不會是這般了;二是讓人傳出風聲,說她被自己從水中救起,羅擎雲確實有不得已的苦衷。若他父親爽快答應,何至於多此一舉,將兩人置於被動的境地?
想到這裡,她不禁銘感五內,霎時間癡愣起來。
心裡一半是甜蜜一半是酸澀,不知該為他的用心而感動,還是該為將來的命運而憂心。(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