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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六十一章 斷頭酒飯 (下) 文 / 流浪的軍刀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再加上把炕燒得滾熱,擠在大炕上吃喝的幾個皇協軍士兵全都敞開衣襟,發散著身上的一股子燥熱之氣,就連原本關著的窗戶也支了起來。從窗外灌進來的涼風撲面一吹,倒是著實能叫人覺得精神一振!

    慇勤地替同樣喝得面紅耳赤的薛三炮倒上了一杯酒,一名吃得滿嘴流油的皇協軍士兵諂媚地朝薛三炮笑道:「三爺,這跟在您身邊就是好——吃香喝辣、一樣不愁!要是能在這兒尋找個小娘們兒解解悶」

    一口把杯中清香四溢的梅子酒喝了個乾淨,薛三炮乜斜著眼睛看向了那給自己斟酒的皇協軍士兵:「有了吃喝要鋪蓋、得了鋪蓋想高樓,你她媽還真就是個不知道深淺進退的主兒!擱在當年混綹子的時候,就你這樣的最容易招槍子兒!」

    訕訕地朝薛三炮賠著笑臉,壓根就沒放下手中酒壺的皇協軍士兵趕忙斟滿了薛三炮擱下的酒杯:「那是那是要論闖江湖、混綹子,清樂、宮南兩縣,誰不知道三爺您的名號?咱們兄弟跟著三爺您,有啥事都有三爺您幫著拿捏分寸」

    酒到杯乾,薛三炮毫不客氣地將酒杯扔到了炕桌上:「早他媽知道你們這點鬼心眼——有好處你們跟著得,有麻煩就是三爺我上去頂著?梅子莊就這麼個屁大的地方,根本就沒有暗門子!真要是強拉幾個娘們過來耍弄,那不用八路過來撞村子,這幫子梅子莊的土包子就能敲鑼給日本人報信!這日本人跟八路硬拚起來都不敢說全佔了上風到時候你們幾個是打算幫著日本人綁了三爺我給這幫土包子寬心、還是跟著三爺我跟日本人拼光了拉倒?」

    點頭哈腰地再次替薛三炮斟滿了酒盅,捏著酒壺的皇協軍士兵涎著臉賠笑道:「哪兒敢吶三爺您說了算就好咱們哥兒幾個都聽三爺的!來,哥兒幾個敬三爺一杯」

    依舊是酒到杯乾,喝得兩眼赤紅的薛三炮一手將空杯子扔回了桌子上,一手卻是始終都沒離開過橫放在膝頭上的晉造三八式步槍:「敬他娘了個蛋!吃飽喝足了,這就上外頭給老子溜躂著放哨去!這梅子莊離著三岔灣炮樓足足十五里地,真要是撞見了有八路進村等那些個日本人得了信兒過來,咱們怕是早就叫八路給滅了!」

    只一聽薛三炮催促著自己出門放哨,幾名坐在暖炕上的皇協軍士兵頓時耷拉下了面孔,七嘴八舌地叫嚷起來:「這大冷的天兒三爺,咱們今兒都累一天了,明兒再巡邏瞭哨成不?」

    「八路前幾天才搶了犁頭村,該是也得了不少好處了,沒這麼快再朝著旁的村寨下手吧?」

    「三爺,就容咱們兄弟歇一晚上吧?」

    眼睛一瞪,薛三炮頓時變了臉色:「有吃朝前、幹活溜肩?一個個光見著吃喝,就想不著自個兒這條小命還能多活幾天?」

    「可是三爺,那就是八路真來了,就憑著咱們這幾條槍怕是也擋不住八路啊?」

    「就憑著你們幾個,還想擋住八路?明白話不怕告訴你們——見了八路,咱們就各自燒香、各求菩薩吧!到時候就看是誰腿腳快,誰就能撿著一條命」

    話還沒說完,手裡端著一盆熱乎乎葷菜的許羅鍋已經側著身子、用肩膀頂開了半敞開的房門,很是慇勤地朝著薛三炮等人叫道:「三爺,這好飯不怕晚、好菜不怕等!可巧,今兒早上剛得著了兩支凍死的松雞,武火輪換著燉了足足四個時辰才得了!三爺,各位老總,您幾位趕緊趁熱嘗嘗?」

    只一聽許羅鍋說手裡捧著的是兩支松雞,幾個方纔還在跟薛三炮泡蘑菇、想偷懶的皇協軍士兵頓時來了精神,七手八腳地將大炕桌上狼藉一片的杯盤挪動開來,讓許羅鍋把那慢慢一瓦盆燉好的松雞擱在了炕桌上。就連橫眉立目的薛三炮也禁不住支起了腰身,兩眼放光地盯住了瓦盆裡那兩支燉得油汪汪的松雞

    冀南地面有三寶——犍牛、小米、長尾雞。頭兩樣或許還能在尋常村寨中尋得一二,這長尾松雞卻是可遇不可求的上等野味。趕在太平年間裡,運氣好的獵戶要是能得著兩羽長尾松雞,幾乎都能換回來一家人半個月的嚼裹!

    伸著鼻子聞了聞噴香的松雞,再抬眼看了看身邊幾個皇協軍士兵饞涎欲滴的模樣,薛三炮搶先伸手,從瓦盆裡拽下了一條雞腿:「吃完了這盆松雞,一個個給老子痛快滾出去瞭哨!只要雞叫頭遍還看不見動靜,老子准你們回屋睡覺——雞腿可誰都不許碰!」

    亂糟糟的答應聲中,薛三炮狠狠一口咬在了滾熱的雞腿上,眉頭卻是猛地一皺,很有些疑惑地轉頭看向了賠笑站在桌邊的許羅鍋:「這是今兒早上得著的松雞?」

    忙不迭一點了點頭,許羅鍋應聲答道:「就是今兒早上在村口地裡得著的!估摸著是天氣實在太冷,山裡草籽都不好尋,這松雞才會」

    「這松雞我以往可吃過,壓根就不該是這味兒——你這松雞怎麼吃著發苦呢?!許羅鍋,你可別拿著瘟死的玩意來禍害三爺?」

    「三爺,看您說的我倒是也得敢吶?估摸著是咱們這鄉下地方,也沒個正經的大師傅懂拾掇這松雞,瞎胡鬧給整治熟了之後,怕是反倒是把這松雞的味兒給糟蹋了」

    眼裡帶著幾分狐疑之色,薛三炮再又吃了幾口松雞,卻是有些興致缺缺地將啃了個半拉的雞腿扔回了瓦盆裡:「這他媽的味兒就不正!好容易有口葷腥,都他媽能叫你們這群鄉巴佬給整治毀了」

    看著薛三炮對那整整一瓦盆噴香的松雞興致缺缺,另外的幾名皇協軍士兵頓時來了精神:「三爺,您是不得意這口?」

    很是不耐煩地揮了揮手,薛三炮壓根沒好氣地哼道:「都歸了你們這幫子餓癆鬼了!趕緊吃完了,給老子出去瞭哨去,老子先迷瞪

    一會兒」

    臉上神色驟然一變,許羅鍋看著歪在炕角被窩上的薛三炮打盹的依舊將手搭在那支晉造三八式步槍上,張了好幾回嘴,末了卻只能一邊自言自語般地嘀咕著,一邊朝著屋外退去:「那三爺您先歇著,我去給您尋些茶葉來沏壺熱茶」

    心裡如同油鍋般煎熬,可腳下卻還是不敢走得太快。好容易退出了屋子的許羅鍋才剛把房門虛掩上,渾身上下立馬便竄出了一層白毛汗,壓著嗓門朝早藏在門邊的莫天留低聲叫道:「那藥怕是不成啊薛三炮壓根就沒吃幾口」

    話音才落,屋裡已經響起了杯盤摔落在地上的脆響。也都來不及與許羅鍋再多說什麼,莫天留猛地一把將許羅鍋推得歪在了門邊,一邊順勢蹲下了身子,橫著胳膊肘猛地撞開了虛掩的房門,揚聲朝著門裡叫道:「薛三炮,今天看你再朝哪兒跑?!」

    喊聲方起,屋裡點著的油燈便叫薛三炮猛地吹滅了。伴隨著一陣摔桌挪椅的動靜,薛三炮那明顯帶著幾分凶悍的叫聲,狼嚎般地在屋裡響了起來:「好你個許羅鍋,你敢朝著三爺下黑手?三爺要不屠了你個巴掌大的梅子莊,從此清樂、宮南兩縣的地面上,就算是再沒了三爺這字號!」

    藉著窗外明亮的月光,莫天留急匆匆地朝著蹲在大門另一側牆邊、臉上明顯帶著幾分驚懼神色的許羅鍋打了個『萬事有我』的手勢,這才揚聲朝著屋裡叫道:「薛三炮,你倒是好大的口氣呀?這屋裡五個二鬼子倒下四個,就剩下你一個光桿獨苗兒,你還能逞多大威風?要是個識相的,立馬把你手裡的傢伙什扔出來,乖乖聽候咱們八路軍發落,沒準還能留你一條活命!」

    冷笑幾聲,藏在屋裡的薛三炮厲聲叫道:「當你薛三爺是第一天出來走江湖的雛兒?三爺手裡拿捏著的人命就不下十幾條,落在你們八路手裡,那還能有好果子吃?廢話少說,有本事的,跟三爺這兒真刀真槍廝拼一回,三爺倒要叫你們這群八路見識見識三爺的抬手三槍!」

    眼珠子一轉,莫天留毫不客氣地怪笑起來:「嘿喲都到了這抬手要命的節骨眼上了,還敢耍光棍不是?行——知道你薛三炮那抬手三槍的本事,屋裡那幾個二鬼子身上帶著的子彈也夠你打半夜的。咱們八路穿新鞋不踩你這臭狗屎,有的是旁的法子收拾你!我說老許叔,趕緊叫人搬柴禾去!豁出去捨了這四明八暢的屋子,也要叫這薛三炮明白,馬王爺可有三隻眼!」

    狠狠一咬牙,眼瞅著莫天留朝著自己一個勁兒打手勢的許羅鍋扯開了嗓門答應起來:「行!豁出去了」

    猛地一個翻滾,莫天留閃電般地竄到了大門另一側的牆後,幾乎是貼著許羅鍋的耳朵低聲說道:「老許叔,你可也別當真燒房子呀!叫人搬運幾捆濕柴禾過來,再去尋點夏天熏蚊子蕁麻擱在濕柴禾上邊混著燒,不出一壺茶的功夫,肯定能把這薛三炮給熏出來」

    「這法子行嗎?不怕這薛三炮狗急跳牆?」

    「這屋子就是個悶葫蘆罐兒,巴掌大的後窗戶根本就出不去人,大門口又有我拿著短槍等著薛三炮露頭——他手裡那長槍在這地方施展不開,只要叫熏得露了頭,肯定就得落在我手裡。這法子,肯定穩當!」

    話音剛落,從院子外邊已經傳來了一聲秋蟈蟈的鳴叫聲。嘬起嘴唇同樣學了兩聲秋蟈蟈的鳴叫,莫天留頓時喜上眉梢:「這回可算是更穩當了——棒槌領著大當家的和武工隊的兄弟們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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