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媼,我有話對她說,請先迴避片刻。」羈言聽不下去了,出聲趕人。
「好好,我老婆子不打攪你們!」雲媼笑著回到灶邊,同老翁嘀嘀咕咕。
「蘇蘇……」羈言只覺自己從未經歷過如此艱難的對話,「不用想元旦吃什麼了,你明日就離開。」
「去哪裡啊?」劉蘇用小匙挖一勺蒸梨送入口中。她似乎誤解了他的意思。
「你一個人走,去哪裡都好,不要再回來。」跟著我,有太多未可知的危險,我很難護住你。
潤口的梨突然變得又苦澀又嗆人,劉蘇咳嗽連連,慌忙背過身去。羈言遞過一方手帕,劉蘇接過,捂著臉問:「所以這是最後的晚餐麼?」
羈言不語,劉蘇埋在帕子裡許久,抬頭道:「我現在就走。」說畢正坐,凝望羈言片刻,深深躬身一禮,起身離去。
羈言坐在矮几邊,思緒紛亂。一時想著她就這樣走了,似乎一點留戀都沒有,不應該是這樣的……一時又想,她的御寒衣物還在小樓,不知她能否想法子撐過冬日酷寒。
他告訴自己,讓她走是對的。他身邊的江湖,比無數個寒冬更加冷酷危險。她那麼聰明,她帶著靈犀,她定然有謀生的法子……
可是,為什麼要在這種天氣裡讓她走?等到明年春天不好麼……或者,更遲一點,再遲一點……
不,她必須盡快離開。若是先生知曉了她的存在,那時就遲了……然而,這樣不再管她,與置她於危難之中又有何不同……不,不一樣,這樣更好……
「郎君?」雲媼不知何時立在了他面前,如何一時眼錯不見,這一對融洽的年輕人便分崩離析了?
「郎君,小姑娘身子弱,眼見就要下大雪了,這樣的天氣,還是不要讓她孤身在外吧?」
大雪!羈言恨自己為何忽略了這麼明顯的惡劣天氣!
雲媼不打算就此放過這個俊秀郎君,「我老婆子眼拙得很,不過我家老頭子年輕時學過兩天醫,雖不成個氣候,卻還能醫治個頭疼腦熱的。小姑娘她……」
她怎麼了?羈言心思浮動,經雲媼提醒,才悚然而驚——劉蘇她、她的模樣不太對!
他先前以為是花弄影將她照看得不錯,她的精神才分外好,如今想來,分明是中了毒的模樣!
那是——優釋曇。將人一生的生機壓縮至幾年甚或幾個月,人會像曇花一樣綻放,然後迅速凋零。
羈言大怒,她們竟敢給她下這樣險惡的毒!
接著心底一顫,她該怎麼樣啊,她那麼無辜,甚至還不知道自己命不久矣。
他又做了什麼?他竟將她趕走,任由她最後的時光消逝在寒冷的冬日裡……
羈言恨極了自己。雲翁從後廚出來,道是:「郎君莫要想岔了,唯今之計,盡快追回小姑娘是要緊。」
羈言如醍醐灌頂,向雲翁深深一揖:「小子多謝老丈提點!」足尖一點,人已風一般飄出食肆。
雲翁對著雲媼得意洋洋,「我老頭子天縱英才,英明神武!」
雲媼笑罵,「不害臊!你且說說,待他回過神來,你如何解釋連他都未曾發覺的毒被你看了出來?」
雲翁臉色一變,隨即笑道:「那我也是他的恩人,他還能逼迫於我不成?」
雲媼看出他故作鎮定,卻也不願多想,於是安慰道:「當年他剛一進入汶城,想必就對你我身份有所察覺。況且你我都是多年前的人了,如今江湖上哪裡還有我們的聲息?倒也不必太過憂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