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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61章 通靈犀 文 / 納蘭朗月

    若不是因著「優釋曇」餘毒未解,師門浮戲山的解藥混著優釋曇的藥性,使迷藥在她身上難奏全功,此刻她已是阿琴手下亡魂了罷。

    卻不知為什麼,對李誕並無痛恨——大約,是因為他待安依依很好罷。而安依依,總有幾分像從前的她自己,那樣有人寵著的姑娘,她不忍剝奪她的幸福。

    劉蘇知道被人剝奪幸福的滋味有多痛苦。

    黑馬在馬廄內安心吃著草,不時噴個響鼻。

    安依依鄙夷道:「李誕太過分!你若死了,馬就是他的!」她只當是李誕貪心人家的好馬,倒沒去想劉蘇為何會死掉。

    他要我死,小半是因為瀲灩,大半卻是怕我對你不利。可我為何要不利於你?我只是羨慕你仍舊天真快活而已。

    「想去中原麼?」劉蘇壞心眼地發問,誘導著安依依,「中原有金魚,有燕子,有楊柳,還有很多溫柔的美男子。」

    「!」安依依雙目亮晶晶,悠然神往。

    李誕大驚,他辛辛苦苦養了十多年的小媳婦,就要被這個漢人姑娘拐跑了!

    慌忙拉著安依依回到房中,不敢讓她再去答理那漢人姑娘。如今她只是開玩笑,若是惹急了,想起自己引她入圈套的事情,天知道她能做出什麼事來?

    次日劉蘇手書一封,請李誕送去五泉坊。半日後李誕帶來回信,老老實實窩在皋蘭邸店後院裡,連逗安依依的心思都歇了。

    劉蘇只是對著含青劍發呆,並無他事。

    黃昏時分,冪離遮面的胡姬帶隨從十部樂來到皋蘭邸店,李誕跪地迎接,安依依大為驚詫。

    要知此時中原盛行跽坐之風,跪地互相行禮致意是常態,跪地之人並不低人一等。然而在胡人以鞠躬為禮,唯有奴隸才會對主人行跪拜之禮,以示身份低賤。

    瀲灩掃李誕一眼,曼聲道「起來」,逕直繞過發呆的安依依去尋在後院相候的劉蘇。

    安依依拉起李誕,大聲問:「她是什麼人?」

    李誕恍悟劉蘇要約瀲灩來此的目的——她是在報昨日自己引她入陷阱的仇,讓安依依看到他最卑微的模樣……

    他臉白了白,低聲道:「她是我的主人,我是她的奴隸。」依舊不肯說出瀲灩確切身份。

    安依依氣的揮拳打他,見他躲也不躲,怔怔受了,自己便如吃了漢人藥物裡頭的黃連一般,苦澀之極。一連串珍珠似的淚便從眼中滴下。

    自十多年前收養安依依始,她安靜過,胡鬧過,刁鑽令人難以招架過,卻從未掉過一滴眼淚。

    李誕初次見她在自己面前掉淚,心中大慟,忙拉著她道:「咱們去看熱鬧。別的事,等外人都走了,我細細說與你聽。」

    別人都是外人,顯見得自己就是內人了。安依依心性單純,再次被狡猾的李誕轉移了注意力,「她們會打架?我要看!」

    李誕按著額角青筋,她們打起架來,那是尋常人能招架的麼?別說是看,我只恨不能送你遠遠躲開,再也不見那兩個凶殘的女人。

    誰知葡桃架下,那二人並未大打出手,反而客客氣氣說著話,猛一瞧去,真是再和諧沒有了。

    瀲灩得了劉蘇書信,這漢人姑娘自稱亦是落雁故人,並非前來尋仇,而是在尋找兩年前失蹤的人——或者屍身。

    誤會解去,氣氛依舊微妙,兩人周旋間充滿尖刻而隱晦的敵意。

    在瀲灩,她與劉羈言的「舊」,遠非他人可比。她一直以為劉羈言只她一位「舊人」,才費心替他減除仇敵。如今這新冒出來的「故人」,令她不舒服極了。

    眼前雖是漢人姑娘,卻頗有胡人神韻,那略淺的眼珠、高挺的鼻樑、雪白的膚色,令她又是刺目,又隱約有些得意——這個舊人,不過是個自己的影子罷?

    真的,只是個影子麼?

    劉蘇想起衛夫人說過「他規矩?」「你不知道的還多著呢」,這位胡人「殿下」,正是她所不知道的。她究竟是他的……

    她以為阿言對她的好獨一無二,卻不料有人比她更早,更美……阿言之所以收留她,是因為她長得有一二分像胡人——像眼前這位美人麼?

    心思百轉,面上卻是不動聲色的霸道,「承蒙殿下關照我家阿言,劉蘇代他謝過。昨日不曾與殿下說清楚便動手,是我魯莽,還望殿下海涵。含青劍我帶回中原——」

    瀲灩先還聽著,待聽到這一句,長眉一挑:「你想帶走劍,總要憑些什麼。」

    她穿兩年白衣,便有服喪之義,她劉蘇空口白話就想帶走那人留在這世上的唯一見證?你又憑什麼,能代他謝我?

    劉蘇忽地一笑,「你不要憑證便罷,既然要了,就讓你看個痛快。——你知道含青不是單劍罷?」

    含青劍不是單劍,卻也並非雙劍。與它同出一爐的,是「靈犀」。

    劉蘇從腰間解下匕首拍在桌上,「要不要驗一下?」

    「這是……」瀲灩怔忪著,竟果真拿起細細查驗。

    匕首外觀絕類含青劍,銀色面上有著自然形成的菱格紋。以手指試其刃部,手一抖,殷紅血珠沁出,她蹙眉放下匕首——真的是靈犀。

    靈犀——漢人的語言裡,這個詞有著極為特殊的含義,心有靈犀一點通。

    那年最情熱

    時,劉羈言也不曾將靈犀送與她。

    劉蘇究竟做了什麼,竟讓他送出了含青的配偶?

    這柄匕首就像個*辣的耳光甩在瀲灩臉上,令她無法克制自己的情緒。

    靈犀是她始終不能到達的羈言的心底,是她求而不得的信任。打掉了她以未亡人自居的竊竊得意,留下無限恥辱——她向他要求過靈犀,彼時他一言不發,默然拒絕,之後卻給了別人……

    瀲灩神色微黯,面上令人不敢逼視的神光也似乎褪盡。劉蘇大獲全勝,卻殊無喜意,默默收起靈犀,「你不必再為他穿孝。」

    她的意思,本是阿兄的死訊尚未確認,她仍有希望找到他。在瀲灩耳中,卻成了勝利者的嘲笑:有我在,還輪不到你來為他服喪。

    瀲灩面沉似水,咬牙道:「劉羈言盜我元紅,你當他是什麼好人麼?」

    說罷,帶著痛苦的快意,看那漢人姑娘變了臉色。唯有女人,才知道怎樣最深最利地去傷害另一個女人。

    瀲灩帶人匆匆離去,李誕伏地送別,瀲灩以眼角掃他一下,目示十部樂。阿琴上前將他一腳踢開。

    安依依驚叫一聲撲上去,見李誕口角滲血,臉上卻帶了輕鬆的笑意。「依依,我是自由人了。」

    瀲灩殿下的規矩,只要是自己治下子民,即便是奴隸,也不會任人隨意打罵。

    李誕是瀲灩家族世代奴隸,奉命在金城開設邸店,作為消息前站。這一次引可疑人物到五泉坊的任務並不算失敗,但他的身份暴露在劉蘇面前,劉蘇還活著,他就再沒了利用價值。

    殿下礙著那漢人姑娘,未能取他性命。這一腳,便算是瀲灩殿下放他自由的利息。

    李誕大笑起來,一邊笑,一邊咳得厲害。安依依自幼被他收養,每每見他高興便下意識要跟著他笑,又因他傷勢急得淚珠兒滾滾,被他一把抱在懷裡道:「又哭又笑,你怎麼這樣呆?」

    安依依果真呆了片刻,跳起來:「你,你,你……」你怎麼抱我!

    「我什麼?」李誕氣息微弱下去,嘴上不肯有半分積德,「我養活你十幾年,你當是白養活的?吃我的穿我的用我的,你就該做我娘子!」

    安依依被他的歪理驚得目瞪口呆,細細思索竟完全無法反駁,藍瞳長睫的大眼睛看向劉蘇,「我要去中原!我要嫁給中原的美少年!」

    養活我就為了讓我做他娘子的李誕大叔什麼的,好可怕……

    李誕欲哭無淚,一急竟暈了過去。

    安依依大驚,搖晃著他喊:「李誕,我不嫌你老了,你醒醒!」

    劉蘇:「安依依,你再搖他一會子,他再也醒不來了。」

    「……」安依依窘然放開手,讓劉蘇替李誕摸摸脈搏。不放心地問這與自己年紀差不多的漢人姑娘,「你能行麼?他真的不會死麼?」

    漢人少女單手提著昏迷不醒的店主,將人拎到他房裡那張描金大床上。

    「他死不了。只是這傷養起來費勁,須得有人悉心服侍照料,令他胸襟暢快,笑口常開才好。」

    頓了一頓,「照料病人最麻煩了,我們去中原看美人罷!」

    中原有浮戲山主那樣的美男子,便是瀲灩殿下也不如他美。還有沈拒霜那般風流不羈的青年,聽說洞庭水幫的少主雲夢澤亦是年少英才……安依依,你總能找到你喜歡的那一款。

    安依依偷眼看看興致勃勃誘惑她的劉蘇,再瞧瞧臉色慘白的李誕,羞紅了臉,生生變成了依依不捨的安依依:「等李誕醒了,讓他帶我去中原看美人!」

    劉蘇微笑,我就知道,你捨不得他。

    摸著腰間的「靈犀」。我比她還要捨不得你啊,阿兄。沒了你,浮戲山主那樣的美人,都失色了。阿兄,你幾時才能回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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