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理會眾人的目光,沈天藍身體極度虛弱,卻是快速吞服了一顆丹藥後,走到我面前,雙手抱拳,恭敬行了一禮。
我側身讓開,有些疑惑,就算是我最後幫了他一把,他應該也不會如此感激吧。
「沈宗主,這是幹什麼?」
「沈某能重歸師門,全仗少俠相助,還未請教少俠名號?」
「少俠二字不敢當,在下白狐居士,山野修士而已。」
「今日承蒙居士相助,不如換個地方,好好聊聊如何?」
「正有此意!」
沈天藍看了看旁邊還在裝作若無其事的南山道人,眉頭微皺道:「居士,這人」
「無妨!」我搖了搖頭,「此人乃是南山道人,精通陣法,他對貴宗沒有惡意,一切都是誤會,不如,就此揭過如何?」
「既然居士開口,那就好吧,還請休息片刻,稍後再續,請!」
「請!」
劍宗之人,卻是早在我們聊天的時候,已經在旁邊一座山上開闢出了一片空曠之地,石桌洞府皆有,雖然不夠這麼多人居住,但暫為歇腳,還是可以的。
我也不矯情,逕直走向一個山洞,那南山道人四處望了望,卻是跟在了我身後。
劍宗子弟都很詫異我的身份,自然也很感激我最後關頭出手,但此番事了,都去重建劍宗宗地去了,只有蘭雲,一雙美目死死盯著我,從我出手相助的那時起,便從未移開過。
我盡量裝作沒有察覺,也不去看她,可心裡卻是波濤翻滾,她不會認出我來了吧!應該不會,我變了相貌,變了氣息,連功法也未顯露多少,她不可能認出我來的,只是因為我救了她爹,所以她才關注我的,沒錯,肯定是這樣,或許不多一會兒,她便會來道謝,僅此而已。
進了洞府,我強自穩定心神,南山道人也在離我數丈出盤膝打坐,不過應該是沒有心情修煉的,而是在心裡盤算著什麼。
我不理會他,倒是好好觀察自己的靈丹,此番變化,我的目的落空,劍氣,一道都沒有凝成!倒是無意之間,將劍丹吞噬,算是領悟了劍元,也讓我明白,成就天境,並非是只能感悟一種天地之元而已,而且,劍,竟然也是天地之元!或者說,不是劍,而是兵!兵者,刃也,主殺戮,或許,天地之間,殺戮已是規則,弱肉強食,生而遵之。
但是,靈丹與劍丹相互吞噬的過程,卻讓我飽受裨益,而且還淬煉了一次*,此時我的實力,起碼是以前的一倍!
而沈天藍,他的態度讓我極為驚訝,好似我對他有大恩一般,當然,我出手助他一次,根本算不得大恩,因為那時如果洛齊豐相助,有可能也會成功,而且一旦失敗,他那麼多劍宗弟子也絕對會跟著出手,收取劍峰,分明就是板上釘釘的事兒。
那麼想來,只有一個可能,就是我吸取了劍峰大量的劍氣,才讓他有機會收取龍魂劍,如此看來,當時他守在我旁邊,不是忌憚南山道人,而是在為我護法!
更令人詫異的事是,他為何手捧龍魂劍,喜泣道終於可以回去了?回去,回去哪兒?他的師尊,又是誰?若劍宗背後有勢力,是何勢力?劍宗遭遇屈辱,為何卻又對之不聞不問?
這些都不知道,但我也無需去知道,反而應該高興!我對劍宗有恩,蒼穹派對劍宗有仇,我要說服劍宗與我合作共伐蒼穹派,便更加容易,劍宗越強,這份把握,便越大!
「前輩,劍宗沈蘭雲前來叨擾,可能一敘?」
蘭雲,我深深歎了口氣,果然來了。
「進來吧!」有些事情,直面而對,比迴避更能掩飾真相。
「你出去吧,過不了多久,就是你完成承諾的時候了。」
南山道人捋了捋鬍須,狡黠一笑,起身便走,倒是乾脆利落。
「前輩!」
看著如此瘦弱的蘭雲,我心中一痛,表面卻是掩飾得極好,沒有露出一絲異樣。
「不用叫我前輩,叫我居士便可。」
蘭雲施了一禮,柔聲道:「居士,蘭雲在此謝過居士大恩!」
「不用,我有求於貴宗,出手相助,不過互利互惠而已。」
看著蘭雲眼中閃動的光芒,我竟有些不敢直視,移開了目光,看向她身旁的岩石。
「居士,可曾認識一個人?」
我心中一顫,「誰?」
「他叫陳子明,是小女夫婿。」蘭雲之音,毫無責怪,反倒是充滿了一種堅定!未曾完婚,便遭變故,此刻仍然稱夫婿,獨自守著愛和期盼,這兩年來,蘭雲究竟是怎麼過的?
「我不認識!」
蘭雲似乎早知道我會這麼說,並沒有露出失望,反倒是嘴角微揚,輕聲道:「他是我夫婿,我們並未完婚,卻有終身之約,我不知道他發生了什麼事,但在我心裡,他永遠都是我丈夫,無論生,或死」
看著蘭雲臉上的一抹幸福,我心中苦澀,可我不能安慰,更不能說出事實。
「當年,我在劍宗,好勝心強,比之男兒也不甘示弱,一次次的比試,一次次的苦練,我打敗了所有劍宗弟子,包括大師兄,我以為,我很強,我可以保護自己依靠自己,保護劍宗!」
蘭雲眼裡露出回憶
憶,似乎沉浸在了過去,一抹笑意,如陽光般明媚。
「那次,我求爹爹帶我去蒼穹派,求了好久,他才同意,最後一場比試,充滿了神秘的他,站在了我身後,第一次,我感覺到了依靠我沒有後悔過,他消失了兩年,這兩年,我從來都不曾後悔,若是回到當初,我還會求我爹爹,帶我去,哪怕見他一面」
「他已經死了!」
我不敢再聽蘭雲的回憶,張口打斷她的話,哪怕編製一個粗鄙的理由。
「白玉門的事情,我略有一些瞭解,他破壞了白玉門老祖留下的至寶,已經被處死!」
「是嗎?」蘭雲幽幽地看著我,四目相對,蘭雲雙眸彷彿有種魔力一般,竟讓我無法移開視線。
「如果,他覺得他已經死了,我不會強求,他要離開,要開始新的生活,我也不會求他留在我身邊,就算,他裝作不認識我,我也不會去拆穿,但當初我們許下的承諾,我從來不曾忘記,也不會忘記,我會一直等他,等他回來」
「我叫蘭雲,是他的妻子!」
「打擾了,居士」
直到蘭雲離開,我依舊抬著頭,保持著和她對視的姿勢,她認出了我,或許是從眼神,或許是從什麼我也沒注意到的細節,又或許,只是單純的感覺。
我要滅蒼穹派,我要滅白玉門,南紜仙宗不會放過我,這一生,我都只能在躲藏和逃避中度過,我給不了你幸福,給不了,我想要給你的未來
「嘿嘿,那小娘子長得勉勉強強,是不是來以身相許啦?」南山道人不知何時進來,賊眉鼠眼看著我,倒是和鄒睿智有些相同,都很猥瑣。
「再亂說,我殺了你!」
見得我殺意瀰散,南山道人打了個哆嗦,小聲嘀咕幾句,盤膝坐下,沒有再說話。
「去幫我把鄒睿智叫來。」
「我又不是你奴隸!」
「去不去?」
「去!當然去!」
南山道人滿臉不情願,卻不敢違逆,憤憤然出去幫我找人。
不多一會兒,鄒睿智進來,滿臉唏噓地看著我,臉上沒了笑容,倒也沒那麼猥瑣了。
「沒想到,我悄悄帶進來的人,竟然是劍宗之福!」
「我說過,我不會對劍宗不利的,現在,你把蘭雲這兩年的生活,告訴我吧。」
「她可是大小姐,宗主之女,她的生活,我怎麼知道!」
「不用裝了。」我略有些不耐,「你能靠販賣消息賺取好處,這劍宗,還有你不知道的事情嗎?」
鄒睿智訕訕道:「嘿嘿,過獎,過獎!」
他知道我是劍宗恩人,自然也知道,如果我對他出手,利益權衡之下,沈天藍絕對不會偏袒他。
「蘭雲這兩年,過得可是極為辛苦啊」
鄒睿智搖了搖頭,緩緩坐下,神色惆悵,眼裡閃過一絲不忍和痛惜,彷彿那日子,是他自己經歷過一般。
「兩年前,那個負心漢陳子明前來提親之後,蘭雲便紅裝蓋頭準備好,只等著他來接她,可是,三個多月過去了,白玉門還是沒有消息傳來,不說蘭雲,連大家都感到了一絲不祥。」
「劍宗女弟子不多,蘭雲雖然算不上很漂亮,但卻有一種獨特的氣質,吸引著我們很多人,我們很多師兄弟都對蘭雲有欽慕之心,這我們沒有掩飾,自然,也不需要掩飾,但蘭雲既然選擇了陳子明,我們也相信他,只要蘭雲幸福,我們又有什麼話說呢?但陳子明竟然就這麼消失了,沒有留下隻言片語,彷彿人間蒸發了一樣!我們前去白玉門討個說法,那陳子明的師傅竟然對我們大打出手,我們敵不過他們人多,又有師傅的阻止,只得算了。」
「一年,蘭雲每天都待在白玉門山前,怔怔眺望,默默流淚,只希望陳子明能夠出現,漸漸地,她也不哭了,只是不吃不喝,就那麼呆呆站著。我們看在眼裡,心中也是著實難受,多希望她能夠變回以前的模樣,哪怕是大哭一場大鬧一場也好,可她沒有,好像沒了魂一樣」
「一年後,她回來了,我們以為她死心了,還有些高興,卻不想她除了每天看著夕陽落幕,便是把自己關在房裡,宗主大師兄輪番勸說,卻是絲毫無果。」
「我們修士,哪怕靈丹境,不吃不喝也不修煉,這身子也受不了啊!看著她日漸消瘦,如同行屍走肉一般半死不活,我們心裡又何嘗不痛苦?誰都希望看到以前那個活潑強勢,甚至有些高傲的蘭雲,就算對我們不屑一顧,就算比試時將我們打得遍體鱗傷,我們也希望她能回來,可我們知道,她的心,隨著陳子明一起消失了」
可能是鄒睿智時常販賣消息,有些能說會道的緣故,我靜靜聽著他的訴說,眼前好似出現了蘭雲遙駐在山頭,看著夕陽漸沉那悲涼孤獨的身影,風蕭瑟,人淒楚,緩緩轉頭,只餘兩行清淚,獨自凝愁
緩緩走出山洞,此刻也是夕陽西沉,殘留的餘暉將人影拉得老長,獨自凝望遠方,一種叫孤獨的情緒慢慢滋生,久了,就變成了落寞。
落寞的感覺,是想哭,而又流不出淚的
「我叫蘭雲,是他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