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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67章 決裂 文 / 覆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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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把他當做什麼?當做人了嗎?

    沒有,我並沒有把他當做一個人,我把他當做……我心底的佛,我心底的神,我心底的仙!我把他當做輕撫楊柳的春風,當做夏日清冽盛開的碧荷,當做八月金秋暗香浮動的桂花,當做冬日枝頭碎雪覆蓋的寒梅……當做這世上一切最美好的東西來仰慕,來珍惜,來朝拜。

    但是忽然有一天,我最珍視的,覺得最美好的東西忽然狠狠地反擊了我,讓我痛不能言,淚無可遮。

    可是,我依然把他當做這世上最美好的東西。

    蕭折靡低著頭,瀲灩的雙瞳裡分外晶瑩通透,彷彿有一湖碧水在微漾,唇邊帶著美好而悲切的弧度。

    殿下永遠是我心中最美好的東西,只可惜我不敢也不能再親近而已。

    「這……不都是殿下慣的嗎?若嫌臣女放肆,那便請殿下治臣女的罪吧。」

    她轉過頭來仍然低著眉,臉上毫無痛楚一片柔和的輕笑,格外有恃無恐。重儀怒火彷彿在這一刻被「騰」的一聲點燃,邁步走到她面前,指尖溫度灼熱,帶著強勢而不容拒絕的力度捏起蕭折靡的下頜一抬,迫使她的目光可以直視自己。

    他逼近她,目光危險語氣陰沉:「你以為本宮不敢?」

    蕭折靡輕笑一聲,目光冰涼地望進他深邃浩大的黑瞳。

    她看見了,一朵花無聲頹敗萎落。

    重儀太子剎那鬆開了她,並後退了三步,像是嘲諷別人又像是嘲諷自己,只是那清皎潔的容色變得蒼白,眸光恍惚而又清醒,悲涼而森冷:「你猜得對,本宮的確不敢。」

    其實這世上哪還有他重儀太子不敢做的事,只是他不願去做,不肯去做罷了。

    蕭折靡伸手拂了拂方才被擎住的下頜,那裡帶著隱隱的痛覺,可想而知他憤怒到了什麼地步,但是,他忍了下去。

    「所以?」

    重儀太子轉過身背對她,黑暗的夜色披了他一身,氣度越發不可捉摸而飄渺。

    蕭折靡聽見他沉吟許久後似乎下了決定,語氣突然就變得比初見時還要寒涼平淡,疏離到言語間就出現一條無法跨越的鴻溝:「本宮自認此生,沒有對誰忍讓在意到這種地步,你撒氣也好,無理取鬧也好,刻意刁難也好,甚至藉故折磨也好,本宮都不計較,一退再退,底線一壓再壓。蕉寧她是一個例外,如果你因為她而感到不悅,你可以說出來,這件事雖然事關重大,本宮也不是不能對你解釋。但是你這樣肆無忌憚,連本宮最後的尊嚴也隨意踩在腳下了……」

    「你不過,仗著本宮,縱容你。」

    於是就藉著這份縱容,步步緊逼,直到他退無可退,直到他痛如針扎,直到他血肉模糊,一片瘡痍。上天啊,是否真的有上天神靈?若是真有,那麼誰可以告訴他,他這一生從出生起到底是犯下了何等罪孽呢,十歲他躲在龍榻下,親耳聽到自己的父親被虐殺,後來仇人做了他的父親,霸佔了他的母親,他卻還要強顏歡笑,步步為營,這麼多年來他可曾睡過一天安穩覺?

    這麼多年來他可曾有一日醒來見到的不是波譎雲詭的朝堂爭鬥,而是親人的濃情蜜意?

    這麼多年來他可曾有一次放縱自己的本性,不必壓在心底不露聲色,任性而為?

    沒有,通通通通都沒有。

    現在,他連僅剩下萬般保護,盡自己所能給與最大容忍的感情也留不住了。

    他這一生啊……別的孩子十歲在承歡膝下,嬉笑玩鬧,他已背負血海深仇晝夜學藝,不敢倦怠,別的孩子十五歲風華正茂,純淨習書,抱怨爹娘苛責,他已在朝堂傾軋黑暗中獨當一面,身中奇毒命懸一線,別的孩子二十歲弱冠之年,正娶妻生子,建功立業,家庭和睦溫存,他已翻雲覆雨,手染鮮血,隱藏心性與名義上的父親殊死搏殺,腳下踩著成堆的枯骨爬上雲端。

    很好,他這宿命,注定什麼也得不到。

    除了失望,就是死亡。

    重儀太子回頭看了一眼,就一眼又立刻轉回來。夜色中她依舊美得讓人心醉,美得讓人窒息,美得遙不可及,但她永遠也不會再屬於他了。他冷笑一聲不願再想,揮袖大步流星回往自己的臥房。蕭折靡看著他的背影,忽覺蕭索而孤獨,還有排山倒海般傾覆洶湧而來的無邊暗淡在胸口叫囂。

    她艱難地笑了笑,只是也並不比枝頭的枯葉好看多少。

    「殿下曾經不也是嗎……不過仗著,我仰慕你。」

    ……

    那一夜風平浪靜,什麼都沒有發生,包括范序之等人寄予最後希望的獄章六主,竟好似都消失了一般,整整三日連一根頭髮絲都瞧不見。

    而豫州案也已經水落石出,當即重儀太子寫了一道奏折率先派人快馬加鞭遞呈帝京,隨後才處理好剩下的豫州事務,又逗留了兩天才啟程回京。主要是因為原觀瀾知府徐世中剛剛升任豫州刺史,作為目前整個豫州境最大的官員,又加上大批官員落馬,五大家族被拔除,要平定民心,扶植忠心的新官商勢力,若是沒有太子壓陣,怕是徐世中很要頭痛一陣了。

    一封朝奏九重天。

    信使在五天後抵達京都,將東宮太子的奏折面呈聖上,時值早朝。於是前一刻還在氣度雍容地抬手,對各部官員要錢的奏本微笑:「好說,好說,都成,都成。」的聖上和顏悅色地打開奏折,十幾息之後開

    開始手抖,半盞茶後開始臉黑,整整一盞茶的工夫後聖上「啪」的一聲合上折子狠狠擲在金鑾殿上,留下一句「簡直放肆!」便拂袖而去,小莊子見狀連忙高喊退朝,心驚膽顫地跟了上去。

    朝堂官員們面面相覷,第一瞬間擔心的是——聖上剛剛答應給的款項現在還給撥嗎?

    有官員暗搓搓地上前去詢問軍機大臣樞密院院首這個問題,畢竟自從三司首輔胡大人不在之後,朝堂之上權力最大,最得聖上信任的心腹大臣就是院首了。

    院首正在擔心豫州那邊的情況,聽說一直沒有收到獄章六主的消息,所以心中焦急,憂心忡忡地撿了太子的那封奏折來看,剛剛看完就恰好那群官員上來詢問,頓時院首的臉色也如剛才聖上一般難看透頂,眼神想要吃人似的瞪了他們一眼,手上的奏折是太子寫的,他可不能往地上扔,只能重重地將奏折壓在他們手上,丟下一句話也拂袖而去。

    「自己去問聖上要吧!」

    一群官員縮了縮腦袋,這情況分明聖上正在氣頭上啊,誰敢上去要錢,後果肯定是錢沒要到,自己家中的餘糧也要被查抄。

    「快看看太子殿下寫了什麼……」能把聖上和院首大人氣成這樣。

    大部分官員全都聚攏來,手拿奏折的那名官員清了清喉嚨,緩緩打開奏折,但見上面字跡容與風流,造詣非凡,言簡意賅地描述了一件震動京華的大案——淮西道布政使范序之聯合千丈峰誠意候連央、豫州刺史等人先後暗殺多名朝廷命官,包括監察御史,節度使和調任的布政使,並與五大氏族官商勾結壟斷豫州附近的所有生意往來,意圖控制整個淮西道七府三州,徹底變為私人封地。

    在太子殿下抵達豫州查出線索時,豫州涉案官員唯恐事跡敗露,竟膽大妄為,設計截殺太子殿下、折雪郡主、行營副都統等人,實屬喪心病狂。太子殿下率淮北軍殺回城中,與平亂軍匯合,徹底剷除豫州毒瘤,其中觀瀾知府徐世中功不可沒,業已提升至豫州刺史統管一州政務。

    這並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後面的一句話:與豫州大案相關的涉案人員共二百八十九人,全數就地處決。

    全數就地處決?那可是封疆大吏,朝廷大員,竟然不等聖上調令,也不押回京師受審,竟然直接處決!

    如此龐大的涉案人數,要查要殺,太子殿下居然一言而決?!

    難怪聖上氣成那樣……

    不過他們並不知道,皇帝姬玄策氣的不是太子的態度,而是那就地處決的二百多名官員……全都是他的屬下!

    偷雞不成蝕把米。

    還是上好的大米,換誰也要氣得夠嗆。

    數千里之外。

    從豫州回京的東宮儀仗和平亂軍正有條不紊地向前挺進,比起來時,隊伍裡多了一駕馬車,裡面坐著蕭折靡和姍姍歸來的施微。自從那晚決裂後,兩人就好像打定主意老死不相往來,見面不說話,吃飯不同桌,連坐馬車都不能同一輛。

    ……這可樂壞了方少爺。

    成天的他就賴在蕭折靡的馬車邊蹭啊蹭,念叨啊念叨,每次蕭折靡實在忍不下去的時候就掀起車簾,然後施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拳打在方少爺的嘴邊——世界頓時清明一片。

    萬隱笑得分外賊賤,特意放緩了馬速,回身對施微豎了一個大拇指,幸災樂禍地稱讚道:「好樣的!一日不見,施姑娘的拳術越發進益了!瞧這動作,這姿勢,這一氣呵成的自然……」

    施微幽幽地睨了他一眼,唰地放下簾子。

    不知道他們究竟在外面經歷了什麼,但蕭折靡總覺得他們倆回來之後,這氣氛就有點不正常。

    萬隱吃了個閉門羹有點尷尬地摸了摸鼻子,正巧碰到來給郡主馬車送東西的,他奇怪地一拉那人,問道:「這是什麼?」

    那人老實回答:「郡主要的糕點。」

    果然!萬隱心底抽搐,心想郡主越發能折騰了,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不知怎麼今早說想吃某某店裡的糕點,饞得早飯也沒吃。「哪兒買的?殿下不是說不用搭理郡主的無理要求嗎?」

    那人點頭,面色十分淒苦:「是的,但是很快殿下又改口了,派小的騎快馬去買,今早就出去了,轉了三個城鎮終於買到了……不說了萬侍衛,說起來都是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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