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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09章 夕陽無限好 文 / 覆酒

    蕭折靡回城就直奔東宮,重儀太子凝視著宇炎臉上欠揍的笑容,良久也轉身回宮。

    施微看著她收拾東西,幾度欲言又止,羞花先生直接閉門不出,說自己不想看著她走。其實還不是在難過和自責,但是蕭折靡想,先生沒必要自責,這毒又不是先生下的,但很可惜羞花先生脾氣有點執拗,勸不動,她也索性就不再勸了。

    身後重儀太子靜靜地挑簾進殿,站在她身後看著她的動作,一言不發。

    等到蕭折靡不經意翻到那件做了一半的月牙白外袍,他才低低地出聲問道:「這件衣服……是做給誰的?」

    「做給殿下的。」蕭折靡手抖了一下,然後拿起那件外袍,轉身對重儀太子笑道:「但只做了一半,而且繡工很粗糙,我看還是尚衣局給殿下做得好。」

    那件白袍被她輕飄飄地扔進了炭鼎,頓時一陣濃煙滾滾,火勢猛地竄高,映得她半邊臉頰微紅。

    「我得走了殿下,我走之後,還請殿下保重。」

    蕭折靡抱起一隻半大的木箱,對重儀太子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後繞過他往門外走。一隻有力的手忽然抓住了她,她渾身一顫,木箱頓時跌落在地,裡面稀稀拉拉的幾件東西無關緊要,散了一片。

    重儀太子眸光沉靜如深淵投射在殿中,低聲問道:「究竟怎麼了?你現在很反常,發生什麼事你不能告訴我嗎?」

    她沉默了幾瞬,仰起頭的剎那笑顏如花:「我很好啊,殿下,我不告訴你是想讓你好過一點。其實呢,我一直在騙你,我一點兒也不喜歡殿下,我喜歡的是宇炎,我之所以回來只不過是因為想要報復殿下而已。現在他來接我了,殿下,如果你有一點點真的喜歡我,那就不要攔著我,讓我和他回越國好嗎?如果,我不能和他在一起……我會很痛苦。」

    她看到那一刻太子殿下眸光冰涼冰涼,掌心頓時冷寂。

    不管他是否相信,但她想這樣的話足夠傷人了,以太子殿下天生高貴的尊嚴,不允許他此時此刻還無底線地不肯鬆手。

    然而重儀太子的確沒撒手,他只是想說什麼卻說不出來。

    蕭折靡再次伸手去推他,沒有推開,相反重儀太子展開雙手將她緊緊摟住,搖頭道:「我不信。」

    「殿下……」

    重儀太子低頭,忽然間心臟痛到喘不過氣,她面無表情,將一把極其短小的匕首抵在他胸前。

    刀柄對著他,刀鋒對著自己。

    「殿下你如果不鬆手的話,你每近一點,這刀尖就會刺進我的肌膚一寸。」蕭折靡頓了頓,又補充道:「我為了自保,依然在刀尖上淬過毒,力求使敵人傷之即死。」

    依稀可以看到那雪白的刀尖上閃爍幽幽的綠光。

    重儀太子臉色陡然蒼白。

    他想不到蕭折靡會用這樣的方法,為了離開,連自己的命也不顧了嗎?

    「……你,我要是殺了他,你會不會留下來?你留下來,繼續報復我……」

    蕭折靡想,她難以想像殿下是以什麼樣的心情說出這句話,那一定很疼。可是,她明明是想要殿下不再痛苦,為什麼還是會不可避免地傷害他,也許這是早就定好的宿命,她垂死掙扎又怎麼抵擋得了。

    後來蕭折靡只記得自己的神思恍惚了,不知道那清脆而決絕的聲音是不是自己的,只是那句話聽得很清楚:「並不,我會和他一起死的。」

    然後記憶就此朦朧,她收起匕首走出東宮,走出皇宮,走出城門,走到越軍陣營裡去。

    在這段時光裡,她一直沒有看清過太子殿下的臉色和情緒,也沒有看清過楚國帝京百姓和城門士兵的眼神,她眼前一片混沌,最後意識模糊倒在了宇炎的懷裡。

    就在那一瞬間,她依稀在眼前看到了太子殿下微涼的眸光。

    又依稀浮現他清皎潔的容色。

    幸好她在徹底昏迷之前,來得及把解藥塞到宇炎的嘴巴裡,不然,她就前功盡棄了。

    越軍在城外紮營,趕了一天一夜的路,早已又累又困,蕭折靡醒過來之後,挑開車簾望向西方,只見那一片天空微有緋霞,殘陽火紅。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

    原來她從昨天下午,昏迷到今天。蕭折靡很有精神,甚至面色白裡透紅,她知道這是迴光返照。

    「這是走到哪裡來了?」

    蕭折靡走上山巔,宇炎正拿著一隻小酒壺,面對瑟瑟陽光,面色糾結而矛盾,還有無法言說的心疼。她想太子殿下曾說他是個癡情人,現在大約是想起了他心裡的姑娘,那個叫元繡繁的人吧。

    其實,死了的人,又怎麼能復生。寶藥再靈,也只能救活人而已。

    「還在楚國,好像是常州……你今天看起來氣色不錯。」

    還在楚國,那就好,我終究也是死在自己的國家裡,我還能看到如此鍾靈毓秀,波光粼粼的山川河流,以及埋葬我的地方,也是這一片美麗的風景。

    蕭折靡聳了聳肩,也凝視那輪紅日,好像看著她的生命一點一點消逝一樣。

    「迴光返照罷了,我應該很快就要死了,等到這殘陽變成夕陽。」

    「那你一定要記得替我在地府看看繡繁,她的眼睛和你很像。」他這樣說,然後又笑笑,將酒壺遞過來,問道

    :「來一口?」

    蕭折靡點頭,也不忌諱,接過來飲了兩口,酒壺就見了底,她還給宇炎,歉意地說:「沒了。」

    「還想喝?我可以叫人送一壇過來。」宇炎隨手將酒壺扔下了山崖,並沒有落地聲傳上來,看來這涯有些深。

    她擺手示意不必,靜靜地微笑道:「我覺得越來越沒力氣了,讓我再多看兩眼這日光。」

    這時候他們突然聽到身後有淺淺的地動山搖,隨著那一片鐵蹄聲「得得」地響起,他們看見了千軍萬馬包圍整個越軍。

    最前面的那人寶藍色長袍飛揚,容色冠蓋滿京華。

    宇炎似笑非笑道:「他還是來找你了。」

    蕭折靡笑著低歎:「是啊,唉,真是白費苦心。」

    「你好像並不怎麼失望,其實你現在心中很竊喜吧?」宇炎搖搖頭,感慨道:「其實,死在他面前比讓他不知道你怎麼死的要好受些。你總不希望,你的太子殿下變成我這樣的人,為了救活一個死去的人,害死更多的人。」

    「原來你也知道。」蕭折靡損了一句,便不再看他,只是抬起頭看向馬上的男人。

    他們方才對話時言笑晏晏,映在身後美麗的風景裡,真是神仙眷侶,恍如國手丹青。

    重儀太子表情寒涼,策馬至他們兩人的身前,目光堅定地望著她:「我還是,不能讓你走。」

    蕭折靡無奈地答:「殿下這又是何必?為了留住我,與越軍開戰,死傷無數,這是昏君的行為。」

    重儀太子手持長弓,從馬背上的箭筒裡摸出一支箭矢搭在弓上,右手三指用力,頓時弓弦錚錚作響。他對準宇炎的胸口,說道:「做昏君,我也不讓你走。」

    這是她聽過,最動人的情話。

    蕭折靡無言以對,但她還來不及阻止,重儀太子手中之箭已經離弦,身前越軍驚聲高呼,還有幾名大將想殺出重圍撲過來相救,但宇炎不閃不避,硬生生讓那支箭重重扎入他的胸口,然後被箭矢的力道往後一衝,整個人紅衣染血,墜下山崖。

    其實只要他肯躲,那支箭傷不了他。

    蕭折靡想不通他為什麼不躲,也許是人生沒有了希望吧。她看了一會兒崖底,那下面雲霧籠罩,枝林茂密,根本看不清。於是蕭折靡轉過頭,她開口喉嚨就是一甜,猛地噴出一口黑血,眼前頓時完全昏暗,她晃了晃,頹然倒地。

    「郡主——!!」

    施微發瘋似的從馬上撲下來,一把拉過她的手腕來,剎那之間血色盡褪,牙齒發顫地吐出幾個字:「郡主……沒有……呼吸了……」

    重儀太子看著天邊殘陽如血,紅霞滿天,有一瞬間的恍惚,原來已經是黃昏。

    他眨了眨眼,轟然從馬上墜落。

    (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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