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嬤嬤走之前千叮萬囑的,讓謝晚一定看好大娘子,這段日子老老實實的待在小宅子裡別出去,生怕惹的有心人注意到這兒,把大夫人的一番佈置破壞了。
這可讓謝晚有些為難,為什麼呢?因為這小宅子不比偌大的阮府,有專門負責採買的人,平日裡的生活用品,吃喝穿都的得自己操辦,這不讓出門第一個為難的事情便是每日怎麼開火呢?
她的這些難處秦嬤嬤也不是不曉得,只是沉吟了一番便讓謝晚放心,這些事她自會處理,讓謝晚乖乖待著便是。
既然秦嬤嬤說的如此篤定了,謝晚也只得接受。
雖說是接受了,可是才兩天的功夫,謝晚就開始犯難了。如今廚房裡的剩下的菜已經不多了,更可怕的是連米都剩不下多少,再這麼下去是要斷糧的意思。
可是秦嬤嬤說她會解決,解決到現在也沒個章法的,讓她好不煩惱,不禁生出了乾脆冒險出去一趟的心了。
要知道這些日子以來雖然她們仨都沒出門,可是消息還是源源不斷的送了過來。
大爺和二爺的確是被關押了,但不知道是因為大夫人沒有盡心還是真的事關重大的原因,衙門是壓根就不准人進去探望。
二夫人還試圖花些銀子買通獄卒,條件不比在富貴家但這大冬日的好歹能遞些棉衣棉被進去,可沒成想到也是碰了一鼻子的灰。
而最麻煩的是或許是根本是有心傳播的,阮家的事在豐城也已經傳開了,雖沒有人明裡說些什麼。但底下卻是各種暗潮翻湧。
畢竟阮家把持了豐城不少的商業,光是鋪面就可以算的上一大半的在姓阮的名下,平日裡眼熱的人不會少。
這個時候阮家當家的出了事,情況不明之下。很多人的心思便開始活泛了。
可以這麼說,如今的豐城已經不復往日那副平靜的模樣,各方都開始有了自個兒的小九九,是以攪渾水的人是少不了的。
就是因為這樣,謝晚對於自個兒出去這件事才會猶豫再三。擱在以前,戴個帷帽出去就出去。還怕被誰看見嘛?
可是現在情況卻是不大相同了,哪怕是有一個有心人知道她是誰的,很有可能便會暴露大娘子的事情。
「唉……」謝晚唉聲歎氣的坐在榻上。
蘇嬤嬤在一旁拿剪刀絞著窗花,看她愁眉苦臉的也知道是為什麼,想了想道:「不若我去?」
這話一出謝晚馬上就否定了,開什麼玩笑,蘇嬤嬤更不能去了!
蘇嬤嬤在阮府的時間這麼長,認識她的人只會更多,而且她當初可是借了要回鄉的緣由離得阮府,如今再出現在豐城就更加的不對勁了。
「您可別。還是剪窗花吧!」謝晚搖頭道:「我注意些也便是了。」
謝晚待在豐城的日子也不過幾個月,而且大部分的時間都是待在阮府不為人知的,想必風險也沒有那麼大。
這麼一想也是,蘇嬤嬤便也不提要替她出門的事情了。
在這將近彈盡糧絕的情況下,謝晚只得去找帷帽和斗篷,非得頂著刺骨的寒風出去一趟才行。
可是還沒出屋子們呢。大娘子卻是鬧開了。
只見她癟著嘴,一雙圓溜溜的杏眼裡全是淚花,小鼻子通紅通紅的,好不委屈的拉著謝晚。
這是怎麼啦?謝晚看著她有些滿腦子的問號,好好的怎麼就要哭的模樣呢?回想了一下剛剛自個兒也沒說什麼話啊,大娘子才興致勃勃的看蘇嬤嬤剪紙呢,怎麼自個兒一下塌她就這樣了?
大娘子明明知道她的疑惑,卻依舊不開口說話,只是執拗的拉著謝晚,抬著頭眼巴巴的看著她。
「怎的了大娘子?」謝晚是最受不得她這副可憐兮兮的樣子的。連忙蹲下身子關切的問,一邊拿手擦著她溢出來的淚珠兒。
大娘子看她這般溫柔耐心的樣子,卻是哭的更厲害了,抽抽涕涕的就搖著謝晚的手指著外頭。
這一下子謝晚可是明白了,可是下一刻就板著臉搖頭了。她這是想要跟她一塊兒出門的意思呢!
「不行!」謝晚用不用商榷的口氣拒絕了她的期盼。
這時節,她出門都是冒著風險,更別提大娘子了!還這麼小小的一隻,哪怕是戴了帷帽也看的出身嬌肉貴的,身上穿的也是不俗,不被人留心才怪!
被謝晚毫不留情拒絕的大娘子終於忍不住嚎啕大哭了,發出了「嗚嗚嗚」的聲音。
也難怪,她不過是個四歲的孩童,離開了自己熟悉的家,見不著父親、母親和哥哥,又被關在這連半個大清芷榭都不如的小宅子裡,心裡肯定是各種委屈了。
雖說她喜歡謝晚,可是也習慣了每天被人伺候的日子,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而現在,雖不至於讓她自己動手,但終歸是天差地別。
就說這屋子裡燒的炭火,原先她用的可都是上等的銀絲炭,不僅沒有煙氣還隱隱透著一股香味,而現在呢?謝晚買回來的不過是比普通木炭稍好一點點兒的,除了取暖沒什麼好的地方。
更別提什麼甜品、點心、玩具之類的東西了,這小宅子裡是一樣都沒有的!
這還是小事,阮寶兒以往也習慣了身後隨時跟著一大群丫鬟婆子的日子,伸手一指什麼都有了,可如今哪裡能那般周道呢?
還有,清芷榭雖也只是阮府中的一個院子罷了,可是讓她放開了跑也是足夠足夠的,這小宅子可沒那個地兒。
最最重要的是,這裡沒有母親和哥哥!她掰著指頭算了好久,已經不知道幾天沒見著他們了,心中當然會想的慌。
其實從根本上來講,阮寶兒是個聽話的孩子,可是同時又很敏感,情感上是個很糾結的孩子,不然也不會因為那事便不再言語。
這小宅子的生活在謝晚看來很是平靜,可是在她心中又是一番不同的感受。
她本能的知道自己這次來和謝晚待在一起並不是暫時的,也能嗅到當初娘親和自己吃那一頓飯的時候那股子不捨的氣息,可是她依舊選擇了聽話,想讓娘親高興。
而那日秦嬤嬤來說的事情,她雖裝作沒聽懂,但是心中還是模模糊糊有些印象,自己家裡出了什麼不好的事情了。
這幾日這些情緒便一直在她心中堆積發酵,偏偏她又不說話,問不出口說不出來,只是自個兒悶著。
悶著悶著就有些情緒不對了,連帶的看著謝晚也有些氣惱的成分。
只見謝晚剛說完了不行之後,大娘子便猛地甩開了她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一轉臉便用自己的小短腿邁著不穩的步伐衝出門去。
她這一衝不要緊,可把謝晚和蘇嬤嬤嚇了個夠嗆——姑奶奶你可還沒穿鞋子呢!
這外頭冷的風吹在身上跟刀割一樣,光著腳跑出去是肯定要受涼的,大娘子身子一直不怎麼好,怎麼能禁得住啊!
一急之下,兩人趕緊出去追,只見大娘子嚶嚶的哭著就想往大門口跑。
「別!」謝晚心中一驚,三步並作兩步的趕上把她抱起來,蘇嬤嬤更是顛著年邁的身子過來,不由分說的便將她冰冷的腳丫子揣進了懷裡。
「凍著了怎麼辦?!」蘇嬤嬤也是著急,關心的話也說的疾言厲色的。
當下大娘子便「哇」的一聲哭了出來,稚嫩的嗓音因為久不說話有些沙啞,哭起來特別的令人動容。
也不知道是想起了她那還在病床上的母親還是想起了她那還在衙門裡的父親,她這一哭蘇嬤嬤也跟著掉淚。
可憐的孩子,她一邊抹淚一邊想,原本是那雲端上的鳳凰偏偏遭了這份罪。
「沒事、沒事……」謝晚看她倆哭自個兒也有些難受,只得小聲的哄勸著。
而大娘子硬是扭著身子將臉埋在了謝晚的頸窩中,越哭越是大聲,想必也是心中憋悶。
她是個懂事的孩童,忍了這麼久終於是忍不住了,就算是大越的孩子早怎麼早熟,也不可能在這短短的時間連續經歷了這麼多不好的事情還能克制的。
孩子嘛,天性如此,傷心了便哭、餓了便吃、困了便睡,她能做到如此已經是很不容易的了。
謝晚見她哭得傷心,心中也是感傷,不知道怎的就感覺到了讓她情緒大變的緣由。
「沒事的,有我呢。」她柔聲的哄勸道,卻也知道萬一真如大夫人所言,自個兒是沒辦法填補大娘子人生中的這段裂縫的,可是又有什麼辦法呢?
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
她能做的,也只能是盡力二字。
大娘子在她懷中哭著哭著便有些脫了力,畢竟年歲還小,身子是承受不住這一番撕心裂肺的痛哭的,不一會便有些困頓了。
漸漸的哭泣聲越來越小,變成了抽抽噎噎的聲音。
謝晚見她情緒總算是平復下來,有些放下心來,在她耳邊輕聲的說:「大娘子不哭,等下晚娘出去買完東西回來給你做糖葫蘆吃好不好?」
她還記得那日跟大娘子一起同車出府的時候,曾經答應要做來給大娘子吃的呢。
哪成想到後來發生了那麼多事,一直沒能兌現,如今想起來那聲「嗯」都好像是鏡花水月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