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7謠言之力
「市長，李副市長找您。」秘書牛翔輕輕推開門，看了一眼埋頭苦幹的張鵬飛，雖然領導這半個月來看似沒什麼異常，但是牛翔可是清楚，領導這半個月來的壓力要勝過他來遼河兩年所有的壓力。這位強勢能幹的領導這一次終於碰到了難題。
「請進。」張鵬飛淡淡地說道，低頭仍然看著手上的資料，同時奮筆疾書。
張鵬飛正在研究著旅遊集散中心，以及遼河市旅遊協會成立的相關事項。最近朱天澤對張鵬飛的工作表示了完全支持的態度，大概是覺得上次在常委會上完全擊敗張鵬飛以後，要給他一個緩衝的機會吧。再說旅遊集散中心與旅遊協會也是件必須搞的事情，這也是一筆不小的政績。
現在張鵬飛自發的承擔起這兩項難題，市委當然要表示出足夠的支持，自己不用費力就能得到一半的政績，朱天澤自然要同意。從這也可以看出來朱天澤是多麼的有政治頭腦，他才不會一棒子把張鵬飛打死，他需要張鵬飛的創新與工作，當然一切的前提就是張鵬飛必須聽他的話。
隨著遼河旅遊業的穩定向前發展，隨著建立北方第一旅遊城市、綠色天然城市口號的喊出，遼河市政府對旅遊業的統一操控與管理也擺上了日程。張鵬飛深知有很多城市在發展項目的時候，就是由於後期經營、管理、監督不善，最終才失敗了，他不想重蹈覆轍。
雖然這些日子有很多很多的煩心事，但是張鵬飛頂住了壓力，並沒有停止手中的工作，反而是越來越能幹，不停地翻書找資料，不停地向南方一些成功的旅遊城市學習。他的目的很簡單，就是希望建立一條強有力的旅遊秩序，確保遼河旅遊業的後續發展不出現大的問題，確保他這兩年來的努力將來不會被遼河市的幹部們搞跨。事實證明，不知道有多少好的項目，就是被一些無所作為的幹部們搞失敗了。
「市長，忙著哪？」李小林笑呵呵地走進來，看得出精神狀態不錯。
「小林哪，你先坐一會兒，自己泡茶喝啊，我先寫完之段材料的。」張鵬飛微笑著抬頭，隨後就又低下了，並不理李小林。
「市長，您忙您的，我不急。」李小林臉上的笑容更開心了，張鵬飛能當著自己的面做干作，而不是放下來和自己客套，這就說明他把自己當成了親近的人。假如正在忙著工作的張鵬飛，為了接待李小林而放下手頭的工作，那麼這種假客套是很令李小林失望的。
李小林靜靜地坐著品茶，大約過去了十幾分鐘，張鵬飛這才把筆放下，伸了個懶腰說：「小林，不好意思啊，讓你久等了，思路一來就不想斷掉，旅遊項目的後期管理刻不容緩啊！」
「市長，在忙成立旅遊協會的事情吧？」李小林看了一眼他桌上堆滿的材料。
張鵬飛點點頭，很是認真地說：「雖然說資料很多，但是也需要取捨啊，不能完全把其它城市的先進經驗用在我們的身上，我們要依照城市的特點有選擇性的學習。」
「市長說得對啊，您比我和紅梅局長強了一個檔次，呵呵，我自歎不如啊！」
「小林市長，你也不用謙虛，最近的治安情況就有所好轉嘛！」自從張鵬飛成為代理市長以後，他就把司法、安全等工作轉交給了李小林，他和胡保山通力合作，打擊了不少流氓團伙。
「呵呵，市長誇獎了，和您相比，我這點成績不算什麼。」李小林擺擺手，然後拿起辦公桌上的煙說：「市長，順您根煙抽。」
張鵬飛笑笑，很樂於李小林用這種方式表示親近，隨後才問道：「你找我有事吧？」
「省委……書記碰頭會……」李小林把煙點燃，猛烈地吸了一口。
「什麼情況？」張鵬飛略微有些緊張地問道，他知道最近李小林和錢省長的秘書聯繫得很勤，省裡的消息源源不斷地傳給他。自然，張鵬飛也清楚，秘書敢把一些內部的消息傳給李小林，多少也是有錢省長的暗示，現在遼河市裡的鬥爭已經升級到了省裡兩位大佬的鬥爭，錢衛國明白自己需要最新的省裡消息，以便隨時發展或者改變策略。
「聽說又被錢省長給壓下來了，這已經是第三次了！」李小林笑著說，「昨天晚上的書記碰頭會，提名沒有取得錢省長的同意，他說要先放一放……」
隨著省委組織部象徵性地來到遼河對周濤、龍院長以及李小林的考察結束，考察組剛剛離開，幾乎所有人都在說周副市長將要成為市裡的三把手了，這件事應該就是定下來了。因為誰都知道，在市委常委會上報推薦人員以後，省組織部下來考察其實只是走個形勢，一般情況省裡不會反對這個集體同意的人事任命。
更有一些政治嗅覺靈敏的機關幹部私下裡議論，一但周濤與龍院長等人的人事任命在省裡得到通過，那麼朱書記就會完全壓制住張市長，在常委會上張市長將會沒有什麼話語權。來到遼河兩年順風順水的張市長終於遇到了強大的政治對手，市委市政府的兩院裡有些人都在替張鵬飛感到可憐了。
然而事情沒有人們想像中那麼的容易，半個月過去了，省委組織部對幹部的考察組離開了這麼久，這項看似平凡卻又暗藏洶湧的人事任命卻遲遲沒有下達，好像又有了變數。
這樣一來，一些聰明的幹部又在偷偷地議論了，大家都說沒準這是張市長在省裡的關係發揮了作用，一定是張市長借助省裡的力量暫時把這幾項人事任命壓了下來。書記與市長的這次交鋒應該棋逢對手，或者張市長還不會輸得太慘………
自然，傳言還是有些真實性的，自從周濤的提名上報省委組織部，一直都被錢衛國的勢力壓了下來，如果錢衛國就是不同意，洪長江也不好一意孤行。
聽李小林說完，看得出來他的放鬆，張鵬飛卻是皺了下眉頭，搖搖頭說：「暫時性的壓制，只是沒有辦法的辦法，時間長久下來，下個月是必須有結果了的，如果不出意外，沒有新的人選，那時候錢省長也不得不同意！」
隨著關係親密的發展，兩人在談論一些事情的時候已經不用遮遮掩掩了。
「是啊，錢省長也不好總是讓這頂人事任命放一放，必竟我們遼河市缺人太多。」李小林也有些擔憂。「月底省裡的常委會將要討論省內很多市縣的幹部換屆問題，現在省內的市級幹部老齡化嚴重，這又是一次博弈啊！」
張鵬飛點點頭，沒有發表看法。他知道這次省內幹部的大換屆才是省裡洪長江與錢衛國鬥爭的真正開始，誰強誰弱年底就會有分曉了。這次錢衛國頂住那麼大的壓力不同意遼河的人事任命，看似是在幫自己，其實多半也是為他自己。而自己與朱天澤的鬥爭在全省的佈局裡來看，也只是洪長江與錢衛國的兩枚棋子，馬前卒而已。
而再往高層去想，省裡的鬥爭，其實更是江南派系與劉派在雙林省的爭鬥，洪長江與錢衛國的交鋒，將要影響著兩方派系未來五年的發展目標，政治上，輸不得啊，一個五年就有可能讓一排的幹部因為年齡問題而停止不前，是以共和國的兩大派系都不肯認輸，更不可能握手言和。
政治中，任何人都是棋子，任何人又都是下棋的人，在利用別人的同時，自己也在被別人利用，說到底這場搏殺是集體的戰鬥，一人的得失又算得了什麼！
見張鵬飛沒有什麼話交待，李小林就起身告辭。張鵬飛站起身送他，突然順嘴說道：「小林，這段時間和紅梅局長多多聯繫。」
李小林先是一怔，隨後就明白了張鵬飛的意思，不過卻有些失望地說：「朱家的事情，她知道的太少……」
「等這段風頭過了，一起出來吃個飯。」
「啊……」李小林一陣激動，臉色通紅，隨後醒悟過來自己的表現太過幼稚，嘿嘿地傻笑著說好，心裡卻是興奮得異常。張鵬飛敢這麼說，其實就是認可了他與關紅梅的關係，更是認可了李小林在劉派青年幹部中的地位，只有最最親密的戰友才有如此的機會。
望著李小林激動的離開，張鵬飛笑了，他現在已經有很多辦法拉攏手下的人，在這點上他的進步很快。雖然辦法看似狡詐，但在政治上又不得不這麼做，要想回到幾年前那個單純的歲月已經不可能了。
想到這半個月以來的政局發展，考慮到市委那邊的暫時安靜，張鵬飛明白適合採取下一步的行動了，而且還要加把力度，應該讓謠言來得更加猛烈，更全面一些。他掏出手機打給了吳德榮。
電話裡聲音嘈雜，聽得出來，吳德榮正和人喝得熱火嘲天。張鵬飛只是簡單的說了幾句，吳德榮便會意，答應之後，又嘻嘻哈哈地笑道：「張老闆，您放心，那事我會努力的。現在正和志飛兄弟喝酒呢，改天介紹你們認識啊！志飛知道不？就是志飛地產的少總經理啊，哈哈……什麼我厲害？那你看看……人家實力雄厚……哥們我特佩服志飛兄弟……」
張鵬飛知道吳德榮這是在暗示自己他已經有所形動了，在電話裡聽他胡說八道地告訴自己事態發展的情況，張鵬飛也不由得笑了，大罵一句：「你小子**的越來越會演戲了！」然後就掛斷了電話。看看手錶，已經到了下班的時間。
「秋天啦……」望著車窗外的暮色，張鵬飛緩緩地歎氣。
秋天在遼河官場隱隱約約的爭鬥中不知不覺到來，天越來越短了，溫度也在下降，張鵬飛突然覺得有些失落，那種飄泊在外的感覺令人不太舒服。
徐志國手機的鈴聲驚醒了張鵬飛，只聽他拿起來嗯嗯了兩句就掛斷了，回頭說：「朱天澤去了玉香山別墅……」
張鵬飛一愣神，他萬萬沒想到徐志國會安排人偷偷跟著朱天澤，看來他十分清楚自己的處境，才會在不經得自己同意的情況下鋌而走險。他本想讓徐志國放棄的，可最終話沒說出口，只是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
「沒想到啊，沒想到……」端著紅酒的朱天澤搖搖頭，至於說沒想到什麼，可能只有他面前坐著的楊校農清楚。
楊校農微微一笑，並沒有開口。
「楊老闆，每次來你這裡，我都樂不思蜀啊，小酒一喝忘卻人間所有煩惱，呵呵……」朱天澤眼圈有些腥紅，眼神有些詭異。
「真的會讓你忘記人間煩惱嗎？」楊校農獨自品了一口：「我看不像，我從朱書記的臉上看出了憂鬱。」
「省裡還是沒動靜，不知道洪省長能不能頂住壓力！」朱天澤重重地把高腳杯放在桌面上，幾滴紅色的液體溢了出來。
「朱書記，太浪費了吧，你可知道那幾滴酒的價值啊？」楊校農哈哈大笑。
「不想知道，也沒必要知道。」朱天澤還是一如既往的強勢，「省裡的事情，多半是他做的手腳，看來他還想苦苦掙扎啊……」
「他？呵呵……朱書記，恕我直言，他容不得輕視啊……老陸，曾經就因為輕視，吃過他的虧。」楊校農的手指敲擊著桌面，話是這麼說，可他的表情卻是很放鬆。
「哼，」朱天澤不滿地哼了一聲，「我又不是陸家政！」
「那你想怎麼辦？」
朱天澤這才恍然，原來他是在給自己設套，用的激將法。不過他卻實話實說道：「再給他點壓力，我要讓他應接不暇！」
「壓力？」楊校農精神好像一振。
「楊老闆不是很想得到臨河西城那塊地嗎？」
「呵呵……我懂你的意思，不過不要把他逼急了，慢慢來吧。」楊校農的表情顯得很凝重。
「沒事，」朱天澤輕描淡寫地擺擺手，「我有分寸。」
楊校農就不再說什麼了，轉換話題道：「玉香山旅遊區內的小吃街正在對外招商，我已經和天恩聯繫了一下。」
「老二？你聯繫他幹什麼？」
「他現在沒什麼事幹，給他找點業務也不錯嘛，呵呵……」
朱天澤搖搖頭，氣勢上已經敗給了楊校農。朱天恩，是朱天澤的弟弟，是朱文四十多歲時生下的兒子，老來得子，自然是疼愛得很，所以從小就是位惹事的主。長大後整天和一些狐朋狗友鬼混，藉著朱家的光，也任識了不少生意場上的朋友，經常幫著朋友們跑一些建築公司的手續，從中牟利。自從朱天澤到遼河任職以後，朱天恩也跟著來了，卻沒想到和楊校農混在了一起。
楊校農拉攏朱天恩的目的很明顯，偏偏這個弟弟又不聽朱天澤的話，他實在是沒有辦法，也只能回家後和老頭子說說，讓他出面管管那個不爭氣的弟弟。
…………
「市長，您看看，這是銀龍家園的規劃圖。」周濤顯得很恭敬地對張鵬飛說。
張鵬飛拿起一瞧，雖然明白他的用意，但卻裝傻地說：「銀龍家園，不是市內立項的吧？」
周濤微笑起來，「就是臨河西城那片地，常委會上不是說要把那裡改造成高檔小區嘛，所以我就找人做了規劃圖。」
周濤有意說的是常委會上，就是想讓張鵬飛承認上次常委會的失敗。
張鵬飛不滿地皺了下眉頭，重重地把圖紙往桌面上一扔，身子向後深深陷在坐位裡，厲聲說道：「周市長，關於這片地的使用我說得已經很清楚了，上次政府工作會議上特意強調了好幾遍，你不明白我的意思嗎？那裡的使用情況是不可更改的，你搞的這是什麼！」
也許沒料到張鵬飛會當面批評自己，周濤一時間有些答不上來，只是很氣憤地說：「張市長，這是集體討論的結果，你何必一意孤行呢！」
「周濤！你知道你在和誰說話嗎？我是遼河市的代市長，我有權利這麼做，關於這片地的使用情況，沒什麼好談的了，你請自便！」
「張市長，你……」
「牛翔，送客！」不等周濤反駁，張鵬飛大聲喊了一句。
「你……張鵬飛，咱們走著瞧！」周濤氣哄哄地說，扭頭就走，走進來的牛翔吃驚地盯著二人，政府一二把手當面頂了起來，而且吵得不可開交，這要是傳出去可是驚天的新聞。
「周副市長，請帶走你的圖紙，這裡不需要！」張鵬飛拿起桌上的規劃圖。周濤不由得放慢了腳步。
牛翔快步走過去接下，然後轉身接給周濤。
「哼！」周濤重重地一甩門。
「無理取鬧，自討其辱！」張鵬飛冷冷一笑，「牛翔，沒有人知道周副市長是這種脾氣吧？」
「啊……」牛翔隨意地應了一聲，不知道領導這是唱得哪出戲，被副市長當面頂撞，按理來說他是不會讓自己這個秘書知道的，可他為何偏偏讓自己進來呢？聯想到領導剛說的那句「沒有人知道周副市長是這種脾氣吧？」牛翔好像明白了領導的意思。
周濤沒有回自己的辦公室，而是繞到了市委書記朱天澤那裡。
「哼，氣死我了，這人……跟本就不講理！」周濤氣哄哄地坐下，咕嘟喝了一大口茶。
「哈哈……周市長，怎麼吵架了？大家都是為了工作，沒必要心急嘛，慢慢來，慢慢來……」朱天澤溫和地笑著。
「朱書記，要不要通過省裡……」
朱天澤擺手打斷他的話：「現在省裡夠亂的了，穩一穩的吧，先不要打擾領導們了……」
周濤點頭表示明白，他知道朱天澤的意思是等自己成為副書記以後，等他在常委會上完全沒有反抗能力的時候，那時關於這片地的使用，張鵬飛的反對也就沒有用處了。
…………
張鵬飛的計劃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事情在他與吳德榮預計的軌道上發展。就在周濤等人的人事任命遲遲沒有下達的時候，新的傳言四起，這次傳言的對象竟然是遼河市臨河西城的那片土地。與對政府幹部的人事任命相比，這件事更貼近於人民群眾的生活，也更現實，因為那裡住著好幾萬的居民。
臨河西城那片土地將來的使用情況彷彿在一夜間引起了所有人的興趣，好像人人都知道在這片土地的使用上，政府的代市長與市委書記產生了矛盾，並且似乎市長被書記狠狠地壓了下去。
聽說那片土地本身是要改造成什麼金融商業區的，可是後來在市委書記的干擾下市長做出讓步，那片地要被改建成現代化的高檔生活小區了。而且一些自稱在政府裡很有門路的人甚至說那片小區會有景觀樓，還會有小型的綠化公園，並且建有兩棟高層建築可以躍過遼河看到北岸朝鮮的風光。
事情越傳越神，越傳越玄，也越傳越真，三通集團將會拿到那片土地的開發權，這件事情好像已經不是什麼秘密了。似乎人人都知道現在的常務副市長周濤，也就是將來的市委副書記拿了三通集團的好處，是他幫助三通集團拿下那片地的使用權。
另外根據內部傳言稱，好像志飛地產當初也是想開發那片土地，不過由於三通集團的強大，副市長周濤的阻礙，志飛在與三通集團的暗中競爭裡失敗了。雖然說是傳言，可卻被傳成了真的，謠言傳播的力度已經不是市委市政府所能控制的了。
隨著事態的發展，市委市政府兩院裡更有人傳說因為針對那片土地使用的矛盾，副市長和市長頂了牛，好像兩人還大打出手，最後是被秘書拉開的…………
「最近，風向有些不對哦………」朱天澤望著窗外說道，身後的周濤心中一驚，懷中的電話突然響起一陣急促的鈴音，更讓他覺得心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