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騰世紀 > 都市小說 > 千金笑

第一卷 第六十七章 狼血沸騰 文 / 天下歸元

    君珂參加武舉的消息,旋風一般在三天內迅速刮過了整個燕京貴族階層。

    朝野現在對君珂還不熟悉,不過一個虛銜供奉而已。但燕京貴族,尤其是王孫公子們,對她倒是印象深刻,聽見這個消息,震驚之餘,立刻抓耳撓腮,喜不自勝。

    喜什麼?喜的是找到替死鬼了!

    今年武舉,在皇太孫的力主下,改革了往年的貴族內選制,允許平民參選,只要通過兵部初步考核都可以參加;另外,有感於貴族少年奢靡脂粉風氣不良,皇太孫建議,所有凌雲院在讀學生,全部要參與今年武舉,並不一定是讓他們去爭什麼區區校尉守備游擊等低級武官職銜,他們也看不上,而是要求他們,必須在武舉中有勝一場,否則便取消凌雲院在學資格。

    燕京凌雲院,是大燕最高的貴族學堂,也是所有貴族少年必經的鍍金大學,凌雲院三年一結業,招收所有皇族王公及在京三品以上官員直系子弟。燕京子弟,並不以進凌雲院為榮,但卻以進不了凌雲院為恥,從凌雲院沒有混完三年就被趕出來,那這輩子也就不用再在燕京混了。

    在凌雲院沒有混完三年,卻不是被趕出來,而是榮耀地送出來的,自凌雲院創辦以來只有三人:一人讀了半年,在半年考試上把快要結業的上三年第一名的師兄,三招莫名其妙放倒,然後笑看教授,笑得教授們立刻決定他光榮結業,這是沈夢沉;一人讀了三個月,等不及半年考試,第三個月直接拎出了院中同屆據說是最好的苗子之一,絕對三年後可進前三甲的一位同學,拎著他到了教授面前,逼著他換了八種武器和自己對招,先後把他擊敗,然後直挺挺站在教授桌邊等結業書,這是納蘭君讓;還有一個人,老老實實讀了快一年,這一年的前十一個月,他上課睡覺、練武裝病、吃飯衝鋒,賭博扎堆,在所有人都以為這個「鄉下廢柴」必定要以年度倒數第一,成為第一個光榮提前勸退的凌雲學生的時候,他某天早上起床時突然道:「燕京沒啥玩的了吧?」在得到肯定回答之後,他抓抓頭髮,道,「唉,行了,走吧。」眾人以為他還沒睡醒在說夢話,誰知他披件衣服踢踢踏踏直奔教授辦公署,當即掀翻了三位最強的教授,然後自己開了教授抽屜,抓出結業書唰唰填上名字,末了還特意劃掉最高等級的「卓異」,自己寫上「舉世無雙最優」,然後抓了結業書連行李也不收拾直接回了老家——這位是誰,想必已經不用說了。

    凌雲院的學生們,自然不敢和這三位神人比,這三位,一位已經是當朝右相,年紀輕輕身居高位;一位是藩王世子,將來鐵板釘釘的第一藩王;另一位更可能是未來皇帝;別說他們是光榮結業的,就是他們真的是勸退的,大家也得裝傻「啊?是嗎?有這回事?有嗎?沒有的!」

    不好比,就得憂愁自己這次怎麼過關了,王孫公子們知道自己的斤兩,打起架來,哪能和那些龍行虎步神完氣足的鄉下武夫們比?唉,要是比化妝技術就好了。

    但是!

    福音來了!

    那個神眼少女竟然參加武舉了!

    墊底的人來了!

    男人們打不過,女人還怕打不過嗎?

    王孫公子們有一部分是參加過那天酒宴的,也親眼見過君珂的武技,她戰肥奴用的是巧勁,當時眾人被她傲骨所驚,倒沒覺得武功多出奇;後來和正儀那一場,雖然是硬碰硬的功夫,但兩人打得太快,公子哥兒們看得眼花,又忙著喝酒摸女人,也沒仔細看,這些男人雖然打扮往女人靠,內心卻又不肯女人,還記得自己是男的,總覺得女人再強,也就那麼回事,兩個女人打得再好看,也不抵他們男人動動小手指,正愁這「必勝一場」沒有底氣,可巧,這下不用愁了。

    凌雲院王孫們為此積極報名,紛紛走後門拉關係托路子請客吃飯打關節,要求兵部那些安排考場的主事們,無論如何要把自己和君珂安排對戰一場……

    君珂當然不知道燕京王孫因為她的參與在竊喜,也不知道自己無形中成了凌雲院學生們的救星,當戚真思告訴她這事的時候,她托著腮發呆了半晌,戚真思以為這個半路徒弟想必要勃然爆發,熱血上頭,衝動大怒,表示一定要打殘燕京不罷休,誰知君珂發呆完,問戚真思,「這個武舉可以輸幾場?我可不可以在不影響我進入最後決賽的情形下,適當地輸上幾場?」

    「你想幹嘛?」戚真思呆呆地問。

    「我在想,如果找出幾個最有錢的王孫公子,把他們堵在黑巷子裡先胖揍一頓,再在他們灰心絕望的時刻告訴他們,我可以在比試的時候讓他們贏,但條件是給我錢,很多很多錢!」

    戚真思吐血倒地,蹲一邊的晏希趕緊跳起來接,被戚真思一腳踹開……

    削果子的紅硯險些削到ど雞的屁股,被ど雞含怒叼走了所有的果子……

    懶懶看書的納蘭述唰地坐起身,拉著君珂就向外走。

    「幹嘛?」

    「照你說的去辦啊!」

    兩人唰一下便奔了出去,戚真思從地上打個滾爬起來破口大罵:

    「你有出息啊!咱又不差錢!」

    ==

    咱差的當然不是錢。

    咱有的是一顆在任何時候都會創造有利於自己的資源的牛逼的腦袋。

    納蘭述帶著君珂直奔京中最繁華最熱鬧的京西,熟門熟路地找到一條黑巷子,道:「就這裡等著,等下那些混賬經過這裡是必經之路,韋家規矩最大,韋家的公子哥兒相對會比較早離開花粉巷;然後是姜家人,文官嘛,喜歡中庸,他家子弟人前人後都愛裝,走路也要在中間;最後是姚家,錢多,商賈出身,愛玩也會玩,規矩沒前兩家大,最遲回家。就這三家子弟,百年世家,家底豐厚,最拿得出錢,其餘那些好多空殼子,沒意思。」

    「哦。」

    「韋家嫡次子韋應,最是迷戀花街柳巷,號稱風流不下流之燕京第一情種,等下出來的應該就是他;姜家難說,他家公子哥個個都說自己從來不玩女人,但個個早上都掛個黑眼袋精神萎靡,大概是從來不只玩一個女人?姚家你不用管,穿得金光閃閃的就是,隨便逮個揍,都有錢!」

    「哦……」

    「咦,你今晚怎麼特別沉默,緊張嗎?」

    「我在想,」黑暗的巷子頭上君珂的眼睛一閃一閃,金光層層迴旋,語氣卻慢吞吞地,「……你怎麼對這裡,和這些嫖客們,這麼熟悉呢?」

    「……」

    半晌納蘭述正色道:「我一點都不曉得,這都是小希的清音部搜集的情報,我要感謝他!」

    遠在別業裡的晏希,突然連打了三個噴嚏……

    ==

    不得不說,「小希的清音部的情報」,確實相當之準確。二更剛過,一個高個子青年,帶著兩個隨從,從巷子裡過。

    君珂大大方方飄落在他面前。

    兩人對話如下:

    「你是誰!」

    「你好,我是君珂。」

    「啊,君姑娘……你夜半攔本公子於黑巷,可是有什麼要求?」

    「你說呢?」

    「哦……是不是聽說了武舉的事,抱歉,在下是和兵部主事打過招呼,安排了和你一場比武,你大概是為此不安,來求我手下留情?」

    「你說呢?」

    「呵呵,讓君姑娘擔心至夜不能寐,特意趕到這裡來求情,是在下的罪過了,既然姑娘親自出面,在下也瞭解姑娘難處,只是在下也有難處……這樣吧,在下一定會下手留情,不會損傷姑娘玉體的。」

    「砰。」

    一瞬安靜後,君珂對倒地鼻血長流的彬彬有禮的韋家公子道:「可是我擔心我會損傷你的玉體,怎麼辦?」

    「……」

    君珂蹲下來,鼻血長流的彬彬有禮的韋公子,驚恐地盯著她,「你要做什麼?你是來先向我示威嗎?」

    「我來向你打個商量。」君珂正色道,「我仰慕韋公子風采,一心想要輸給你,求你成全我。」

    「……」

    半刻鐘後,捂著鼻子一臉迷惑不解的彬彬有禮的韋公子跌跌撞撞走了,留下了燕京郊縣良田五百畝,莊園一座……

    放走了幾批不相干的公子哥兒,又過了半個時辰左右,來了三個公子哥兒,穿著樸素,不像有錢人,倒像普通書生。

    但是納蘭述用他的火眼金睛(其實是燕京鬼混一年的經驗)斬釘截鐵告訴君珂——姜家的冤大頭來了!

    君珂大大方方飄落在他們面前。

    四人對話如下:

    「你是誰?」

    「你們好,我是君珂。」

    「君珂是誰?」喝得眼神迷離的姜家二公子早已忘記這名字,和藹可親微笑,「姑娘,我們是吟詩路過這裡的,你一個年輕女子,夜半在黑巷阻攔男子,可不大好。」

    「你們不是從那裡出來的嗎?」君珂對前方燈紅酒綠的花街一指。

    「罪過!罪過!」那姜家公子大驚失色,問身邊另一個男子,「那是什麼地方?」

    「不知道,你知道嗎?」第二個正色問走在最後的第三個。

    黑暗裡第三個帽子很低的姜家公子,也搖搖頭。

    「哦,那算我看錯。」君珂微笑,「可我就是想在這裡攔住你們,怎麼辦?」

    走在前面的兩位姜家公子對視一眼,突然笑了。

    一人上前一步,正要搭話,一直隱在暗影裡的那個個子矮一點的姜家公子,突然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袖。

    姜家二公子回頭,安撫地拍拍他的手,低聲道:「小……沒事的,我問問就來。」

    他上前一步,湊到君珂耳邊,低笑,「姑娘是在這裡等我們的嗎?」

    「是的。」

    「姑娘知道我們是什麼人嗎?」

    「是的。」

    「姑娘是以舞為生的嗎?」

    君珂想了想,以武為生?也不能算錯,點頭,「是的。」

    「那姑娘想要什麼樣的舞呢?又是什麼樣的價錢呢?」微笑漸漸變成了淫笑,「飛燕凌波式?坐地生蓮式?老牛拉車式?看姑娘眸正神清,眉毛順滑,想必還是處子,我們兄弟兩人也不虧待了你,五百兩,一夜,如何?」

    「砰。」

    一聲巨響後,姜家二公子掛在牆上,傷心欲絕大叫,「有辱斯文!有辱斯文!你一介女子,怎可如此暴力,如此蠻不講理,對男子隨意揮拳相向?豈有此理!我要讓燕京府拿你!」

    姜家三公子衝了上來,「大膽妖女,看我來教訓你!」

    「砰。」

    姜三公子也掛在了牆上,但卻是納蘭述踢的。

    敢對小珂說那樣的話?姜家真是比他想像得還噁心!

    納蘭述把那兩隻端端正正放好,悠然走了過去,姜家那位一直躲在暗影裡的小公子,根本沒有衝上來解救哥哥,悄悄往後縮了縮。

    君珂和納蘭述都不是乘勝欺人的人,也當沒看見。

    君珂走到那兩隻面前,再次自我介紹,「我叫君珂。」

    「我管你叫什麼君珂青稞……」姜家二公子罵到一半終於醒悟過來,「君珂?參加武舉的那個神眼君珂?」

    終於想起來了,太難得了,君珂歡欣鼓舞,仰頭,誠懇地對臉色大變的兩位道:「我武功如何?」

    「……」

    「比你們如何?」

    「……」

    「喏,你們也看見了,我想贏你們太容易了,想輸卻很難。」

    姜家公子們露出悔不當初表情。

    「但是,做人要迎難而上!」君珂正色,「我想要挑戰難度比較高的那種。」

    「……」

    「兩個選擇。」君珂親切地道,「第一,你們出點安慰費,我輸給你們,從此皆大歡喜,一切不相干;第二,你們堅決守著錢袋,我堅決捍衛你們錢袋的完整性,但是你們會被掛在這裡直到明早所有人都看見,並且武舉考試中你們會輸得很慘直到被凌雲院勸退。」

    「多麼簡單的選擇哪。」她笑吟吟攤手,「請君自決。」

    真是多麼簡單的抉擇啊!

    一刻鐘後,姜家三位公子相攜著蹣跚離去,留下銀票五萬兩,燕京最好地段宅院一棟……

    君珂躺在牆頭上數戰果,笑得見牙不見眼——比買彩票還爽啊,買彩票還要花兩塊錢本錢,這可是兩拳就出了個千萬富翁啊……

    君珂抱著銀票在牆頭上美美睡了一覺,天快亮的時候才等來了徹夜狂歡剛剛結束的錢家公子們。

    那群人剛來的時候君珂還以為天亮了——他們金光閃閃的袍子就像一個個移動的小太陽,閃瞎了君珂的鈦合金眼。

    君珂坐在牆頭,端詳著那到處都鑲著金絲的袍子,納悶地感歎:「這麼招搖的風格,怎麼能在燕京活到今天啊?」

    隨即她就明白了為什麼能活到今天——和前面那兩批有所顧忌輕裝簡從的貴介公子不同,姚家人不以逛窯子為恥,玩女人也是興師動眾前呼後擁,帶的護衛足足有一個加強排。

    今晚君珂是要來展示她的個人武力的,事先和納蘭述說好堯羽衛不帶,也不要納蘭述出手,此刻護衛雖然人多,也不過換她一笑而已。

    她大大方方飄落在一堆護衛面前。

    吸取前一次的教訓,先不自我介紹。

    「你們好。」她有禮地頷首,「我來打人。」

    「……」

    護衛們還沒從這牛逼且淡定的宣告聲中回過神來,君珂已經衝進了護衛群裡。

    被護衛圍得層層疊疊的姚家公子們,根本沒覺得危險逼近,遠遠看見君珂容貌,十分興奮,跳腳大叫,「這個有味道!這個有味道!不要傷了她,爺們要玩玩!」

    一道冷電射來,詭異地繞過打架的人群,倏地奔向了這個興奮的姚家公子的嘴,啪一聲飛出三顆牙齒,那姚家公子長聲慘叫,吐出血淋淋的斷齒和一嘴的泥巴,地上掉下塊土坷垃。

    「什麼人!什麼人!給我打給我打……」姚家公子們叫了一半,忽然驚駭的發現,自己面前那三四層人牆,突然沒了。

    再一看巷子裡已經七倒八歪睡倒了一地呻吟呼號護衛,君珂正在晨曦裡微笑,腳踩護衛,手拿大刀。

    「女強盜!」姚家公子們大驚失色,拔腿就逃,君珂一腳踢翻了跑得最慢的那個,那人埋頭大叫,「女強盜,女大王,我給錢,我給錢!」

    君珂笑了。

    姚家就是好,識時務,省事,都不用她動嘴皮子。

    然而隨即她的笑容就凝結住了。

    「我給錢!」那公子哥兒還在大叫,「你要多少錢都有,不要強姦我!」

    「……」

    半晌君珂惡狠狠地踢掉了他下巴……

    一刻鐘後,一堆鼻青臉腫的護衛扶著一堆鼻青臉腫的公子哥兒,頭也不回地逃出了巷子,留下了身上所有的價值連城的飾品,和燕京最繁華最日進斗金的地段的半條街的商舖……

    這條君珂夜半堵人要錢的小巷,自這夜之後,成為燕京貴族王孫們聞名喪膽的「搶錢巷」,在很長一段時間裡,這條巷子沒有人敢走,公子哥兒們寧可走燈火輝煌容易被人發現的大路,以至於巷子逐漸成為廢巷,由此減少了很多敲詐、搶劫、強姦暴力型案件的發生,間接性地為燕京治安做出了貢獻……

    ==

    三日後,武舉開試!

    兵部主持、禮部、吏部協助、凌雲院全員參與,面向全國所有武士,大燕開國以來規格最高、人員最多、影響最大的一次武舉!

    還有一個「最」,是沒對外宣傳的,「性別組成最複雜。」

    這次有了女人,還不止一個。

    君珂因為這場武舉,還沒開試,就已經名揚京城,每次武舉都會有人場外下注賭博,這次因為君珂的存在,下注的積極性更是空前高漲,當然,都是一水地買她輸,區別只是到底輸在第幾輪而已。

    一大早各個茶館酒樓就擠滿了人,一字排開很多下注桌子,有張桌子上人最多,鬧哄哄地一片。

    「我堵第一輪!」

    「第二輪!」

    「第一輪!」

    「第五輪!」

    眾人一呆,回頭看,卻是一群衣著光鮮的家丁,在每家有下注點的茶館竄來竄去,買君珂「第五輪」。

    「咦,姚家的人!」

    眾人竊竊私語,姚家人滿含必勝微笑,有賺錢的機會他們都不會放過,何況剛剛損失掉的鋪子還得趕緊賺回來,他家的家丁在每個下注點都下君珂「第五輪」。這算是很高的水準了,比試共七輪,有必須參加的,也有隨機抽的,未必人人都有比足每輪,而到七輪也只剩下三甲,到六輪剩下前十,到五輪剩下前二十,這是姚家和君珂打過架的護衛們推敲一夜,又請教了凌雲院教授,最後綜合得出的對君珂的考評標準,姚家自認為對君珂的考察十分精密,且有燕京其餘人不知道的實戰參考,這個標準必贏無疑。

    「第七輪!」

    在眾人因為姚家買第五輪的驚訝剛過去時,又一聲買押驚得人們回頭,隨即便見一隊精悍的侍女列隊過來,將所有人驅開,黑衣胡袍的少女,紮著男人一樣的髮髻,面容冷銳地快步進來,一指便點在「第七輪」上,大聲道:「我賭她只輸給我!」

    向正儀在茶館裡發出「她只輸給我」的吶喊時,納蘭述剛剛起床,一坐起身他便趕緊吩咐戚真思,「帶著堯羽衛現在去所有的茶館酒樓,見著下注的就買,全部給我買君珂第一。」

    「我說。」戚真思坐在他床邊,蹺著二郎腿,皺眉,「天下人才濟濟,就算君珂打得過凌雲院那些廢物,但也難保不遇見其他山野能人,你是不是太有信心了……喂,你幹嘛還不穿衣服?」

    「作為追求她的男人。」納蘭述拿過袍子遮住胸,「不管她能不能得第一,我買她第一都是必須,但是你不要告訴她……喂,你這樣看著我怎麼穿衣服?」

    「為什麼不能告訴她?」戚真思托著下巴,「喂,我又不是沒看過,快穿啊,要遲到了。」

    「不想小珂有……那個叫什麼來著?壓力,對,壓力。」納蘭述將衣服攏更緊,「你這叫什麼話,我也不是沒看過你,可你現在穿衣服肯給我看嗎?」

    「那輸了怎麼辦?你一人在和全京城賭,你輸不起。」戚真思隨手脫下披風,又穿上,「喏,我穿給你看了,你可以穿了。」

    「輸不起沒關係啊。」納蘭述眉開眼笑,「小珂最近富了,忙著接收鋪子都接收不過來,我要是窮了,正好她養我。」他把腳伸出被子,拿襪子就套,「喏,我也穿給你看了,我的腳好白!」

    「你可真好意思!」也不知道戚真思說的是納蘭述那句「她養我」,還是「穿襪子」……

    「小珂很負責的。」納蘭述滿面憧憬,「我要真因為她窮了,她從此就真的不能放下我了,唉,這麼一來,我還真希望她輸算了……」

    戚真思一腳把他睡的美人榻給踢散了……

    ……

    燕京城的賭注自然也傳到了那些重要府邸,姜家開了個家庭會議,最後決定不參與——咱們是清貴人家,別烏煙瘴氣的搞這些下等遊戲!

    「這個什麼神眼,聽說和睿郡王走得很近,居然就住在納蘭述的別業裡。」姜家那個被揍得烏紫未消的二公子,恨恨道,「真是個賤人!納蘭述也不是東西!都快要娶小妹了,還要公然和這種女人搞一起!」

    「要不要和冀北王府說一下?睿郡王帶著這女人招搖過市,小妹面子也下不去嘛。」

    「我可不要去,冀北那位王妃娘娘,厲害得很。」姜家二公子薑長澤趕緊回絕,轉頭看向另一邊一直默然不語的妹妹,「小妹,也虧是你忍得,那晚……」

    「哥哥說什麼?我竟不明白。」窗邊淺紅長裙的少女站起身來,面容隱在紗窗的陰影裡看不清,姿態卻曼妙亭亭,語聲也聽不出什麼情緒,「我只知道我是姜家嫡女,御封的郡主,是冀北王府即將下定的未來王妃。什麼神眼女子,什麼平民供奉,什麼武舉考生,都與我無關。至於睿郡王和誰走得很近這種話,更請哥哥們不要在我面前說,我不想聽,也聽不懂。」

    「小妹這才是堂堂郡主風範!」姜長澤怔了一怔終於反應過來,由衷贊,「是哥哥們謬言了!確實,那種平民女子,怎配和你相提並論?我姜家若為這種女人,和一些市井流言,就去煞有介事找冀北王府理論,也失了我姜家的身份和氣度,冀北王妃就是你,其餘什麼女子,不過是郡王一時迷戀而已,太上心反而抬舉了她不是?」

    姜雲澤一笑,不置可否,心裡卻在微微歎息。

    姜家這一代,哥哥們終究不爭氣,不然何必和藩王聯姻,踏入更渾的渾水呢……

    春光濃艷,她在春光裡,淡了眼眸。

    ==

    韋家也有了一場小型家族會議,但卻不是針對是否要參與燕京下注——和出身商賈喜歡逐利的姚家不同,韋姜兩家自重身份,是不可能參與這些事情的,韋家是針對近年來皇太孫的一系列動作,有所擔憂而已。

    「年前皇太孫曾要求削去貴族每人年例銀,並改革貴族子弟直接入仕制度,如今武舉又來了平民參考,以及凌雲院勸退這一招,皇太孫對咱們十三盟公侯貴族的態度,似乎並不友好?」

    三大世家中,韋家是真正公侯階層的代表,從九蒙高原出來的十三盟貴族的領頭人,所以對於太孫看待貴族的態度,也是最關心的。

    「武舉不僅對平民開考,如今連女人都允許參加了,太孫到底是要做什麼?」

    「年輕人總是不喜歡舊勢力的,不知道年輕精幹的太孫,是否打算將我們這些老朽連根拔起?」

    「我等是否要聯名貴族上書,對此次武舉的有關制度給予抨擊?就算不能改動,也要給某些人一些警告才好。」

    「宣兒,你怎麼看?」

    定國公韋一思,突然點了一個人的名字。

    所有人都在堂中,那個人卻在檻外,所有人都在參與討論,那個人卻在淡然看山,飛鳥從王侯家的朱門紫簷上端掠過,在蒼山的青翠裡一閃而沒。

    他眼底掠過一絲淡淡的寂寥。

    堂內一霎的沉默,所有人在看著他,等著他,卻也沒有人隨意出聲,說到底,眼前的已經不是他們韋家隨便的一個子弟,而是走出世俗塵門的方外之人,他享有大燕百姓的膜拜和尊崇,以至於光輝有意無意籠罩了整個家族,家族仰望著他,像看見蒼天之上,不知何時飛走的雲鶴。

    「國公看見廊角那隻貓沒有?」梵因淺淺地笑,「它總是很安靜,從不在人們議事時喧鬧,所以它便享有一份安寧,不至於被立即驅逐了去。」

    他溫柔地撫了撫貓兒,竟不再理會身後的人,便要出門去。

    韋家的人還在懵懂,追出來問:

    「韋應如果武舉失敗被除名怎麼辦?」

    「那便除。」

    「那我韋家豈不顏面掃地?」

    「何妨掃。」

    「我大燕貴族的榮耀承續怎麼辦?」

    「大燕貴族不止我韋氏一家,韋氏為何一定要把大燕貴族綁在自己腰上?」

    梵因轉過身,清透的眼眸在堂中人群淡淡一掃,所有人立即屏息。

    和他目光相觸,總會令人覺得自己污濁。

    梵因一伸手,接了一朵落花,手指一揚,落花翻翻滾滾飄過堂前水榭,在水面上打個旋兒,慢慢沉落。

    眾人的目光隨著那落花飛揚至沉沒,若有所悟。

    「日光總會升起,山巒長久存在。花開不過一時,落雪也只三尺。」梵因雪白的衣角在朱門一揚而落,像一道雲,飛過了玉闕金宮,「權勢更替、王朝博弈、皇族之手、天降星子。這塊土地上,總有那麼多鮮血和白骨,週而復始,不過一輪新角逐,再起一番血雨。做山巒,還是落花,只不過看誰,更沉靜而已。」

    ==

    在梵因破例對家族說出「更沉靜」這番話時,沈相府也在進行一場討論,不過這次又換了個議題。

    沈相府的書房,是整個沈府最嚴密的地方,一向連個灑掃小廝都不安排,但是偶爾有人看見沈相的書房,每次都很清潔乾淨,都以為是沈相親自打掃,書房裡不知該有多了不得的秘密,誰知漸漸就有人發現,書房角落,書案上頭,筆筒多寶格,常落了些女性物品。一張絹帕啊、半點蔻丹啊、一小盒口脂啊等等,眾人這才明白,敢情秘密在女人,敢情不要小廝是因為有女人,香襟半解滾上幾滾,不就乾淨了?

    至此沈相那個引起很多人興趣的秘密書房便不成為秘密,倒成為燕京貴族的笑談,沈相風流,可見一斑。

    一大早的書房又掩上簾子,眾人見怪不怪的走過,自動離書房遠遠地。

    黑沉沉的書房內檀香淡淡,裊裊煙氣裡有人在低語,那聲音並不是人們想像的女子嬌吟,低沉、快速、有力,而簡潔。

    「納蘭述的人果然起了疑心,已經去了堯國,以他們的本事,無論是堯國還是我們,都無法阻攔他們太久,後一步該怎麼辦,請您示下。」

    「不能攔便不要硬攔,鳥兒們還是很精明的,做得太明顯,他們會發現不對。」沈夢沉那懶懶的語氣,「不妨故佈疑陣,他們進了堯國,你們也進,他們去查白石谷,你們隨他們去,我並不介意他們查到堯國的問題,但我要求你們一定要控制好被發現的時辰。」

    「是。」

    「我給了堯國華昌王一年時間。」沈夢沉帶著笑意的語聲幽涼,「他的領地裡發現了祖母綠礦,他因此有了勃勃野心,有心要取堯王而代之,這段時間他在向東堂購買武器馬匹,整兵備戰,他舉事之時,便是我們計劃開始之時。」

    「是。」答話的人一陣興奮,想起主子這一年多方佈置,將他人力量和注意力慢慢牽制在手中,只為將來那一場勢在必得的大事,不禁躊躇滿志。

    沈夢沉緩緩站起,衣袍摩擦發出細碎的微音,那人無聲無息地退了下去。

    轉了個身,沈夢沉手據窗台,看著武德門方向,那裡,今天即將開考武舉。

    「小珂兒,你乖乖地待在燕京,你在燕京,那只青鳥才不會飛回冀北,你就先飛吧,不妨飛得越高越好,然後,總有一天,你會跌落,跌在我的,懷裡。」

    ==

    而在獨居高處,燈火不明的崇仁宮裡,向來四更既起的納蘭君讓,今天起得更早些,不知為何他痊癒了很久的腹部傷口,似乎又在隱隱作痛,他坐起身,撫了撫那處隆起的淡紅的疤,說來也怪,一旦醒來,那疼痛似乎便不在了。

    這道險些置他於死地的疤,並不像君珂猜想的那樣,是一個倒霉蛋被銅盤誤傷的後果,他納蘭君讓何等審慎,出入擁衛千重,怎麼可能出現這樣的意外事件?

    不得不說,那些人,還真的是出乎他意料的強大啊……

    納蘭君讓撫摸著這道疤,再也睡不著,乾脆起身,披衣上窗台,第一眼習慣性地看向前殿的殿頂,那裡曾有一個少女,午夜星空下和他一起看煙花喝酒,那也是他十九年來第一次,午夜星空沒有任何護衛防護下,和一個不算太熟悉的人,一起看煙花喝酒。

    一眼瞥過,空空蕩蕩,恍惚裡的那道影子,終究如煙花散去無痕。

    他苦笑了一下。

    這輩子,她都不會再蹲在他的殿頂上,和他一起喝酒看煙花了吧?

    那日她希望的眼光、暗淡的眼光、冷漠的眼光、不屑的眼光,交替在眼前閃現,最終化作此刻天際星子,在黎明漸亮的天際隱沒。

    心尖上又痛了痛,遇見她之後常有的痛,像誰的指尖緊緊捏住,用力一揪。

    他撫了撫那個位置,有點茫然地想,許是當初她剖他腹的時候,給他下了蠱?

    手指向下移,又觸及了那個傷疤,他想起給他留下這道傷疤的人,想起即將開始的某件大事。

    他突然對著星空,舉了舉手裡的茶杯。

    向某個給了他生命的少女,表示感謝。

    向某個險些奪去他生命的女子,表示敬意。

    ==

    君珂永遠也不會知道,只不過她心血來潮參加了一場武舉,會最終牽動這麼多燕京頂級勢力的目光,她也想不到這個心血來潮的舉動,會給天下局勢乃至她自己的命運,帶來多大的改變,她只想著如何去贏,並在這三天內又接受了堯羽衛一輪武學惡補,一大早她精神奕奕地起來,扒完了超人份量的煎蛋牛扒套餐——這是她吩咐廚房按照她的要求特地製作的,以前她每次精神不濟就喜歡吃牛肉,吃完就覺得精神倍棒,上房揭瓦都無妨。

    她今兒就是打算去上房揭瓦!

    帶了ど雞,拒絕了堯羽衛的跟隨——她才不相信他們說的要跟隨掠陣幫她啦啦隊,還不如說是去砸雞蛋喝倒彩幫倒忙竄場子,這群人如果放在現代八成就是一群在足球館裡,拉橫幅砸汽水打群架對裁判豎中指罵全家的社會治安搗亂分子,她是去考試的,不是去玩黑社會的。

    納蘭述已經先一步出門,君珂也不知道他去幹嘛了,還以為他去搶位置,她坐上納蘭述為她準備好的車,帶著ど雞奔武德門,一路上都是騎馬趕考的武考生,看見她的車都指指點點——今天就算再愛擺架子的人,也都選擇騎馬而不是坐馬車,好歹要顯示點武道風範嘛。

    君珂埋怨ど雞,「都是你要跟來,害我丟醜!」

    ど雞若無其事埋頭吃肉——武舉考試人那麼多,哥不跟來,那「見者有肉」令牌不就浪費了?

    進了武德門,各自下車馬,君珂把ど雞帶下來,這下子立刻揚眉吐氣——所有的馬或瘋狂亂竄,或倒地不起,或立馬拉稀,獨留ど雞迎風而立,風騷萬千。

    各人都沒想到會有這事,都忙著亂糟糟的收拾自己的馬,又去排隊領號,場次是早兩天就安排好的,今天各自領了,在繩索攔住的場地上站定。

    忽然三聲炮響,前方搭起的高台上,已經出來了人。

    先是杏黃傘蓋,太子儀仗,由兵部尚書親自前導,皇帝最近龍體欠佳,由太子代為主持,所謂主持也不過開場隨意講幾句,贊一下朝廷德治,贊一下兵部辛勞,贊一下考生精良,表達下朝廷期許,拋幾個看起來很好看的誘餌也便完了。

    遠遠地看那位深居簡出,風頭全讓給兒子的太子殿下,果然看來病弱,面色白得發青,年紀卻還不大,不仔細看和納蘭君讓像兄弟似的,據說當初皇帝遵循皇朝正統,立長子為太子,卻又對他的資質不滿,於是早早催他結婚生子,十三歲娶了十六歲的太子妃,第二年便生了納蘭君讓,間接導致納蘭君讓年紀不小輩分低,見誰都得叫叔。

    君珂為當朝太子的種馬命運哀悼了一分鐘。

    為當朝皇太孫的悲催的輩分哀悼了三十秒……

    太子寥寥幾句便離開了,大概是怕日頭曬,跑得比兔子還快,兵部尚書知道武人性子急,也不多說,直接道:「請仲裁——」

    「請仲裁——」

    參選的圍觀的,武德廣場上萬眾抬頭,隨即齊齊「啊!」地一聲。

    擂台之後,屏風之側,轉出那樣幾位男子。

    當先一人錦袍金冠,深藍色九蟒金龍騰雲袍壓著黑色日照錦暗紋闊邊,衣袖拂動間錦繡暗藏的光澤深沉如海水,他冷肅如玉石的容顏上一雙眸子也如海水,深切幽邃,倒映這山河經緯,日光縱橫。

    這人一出來,眾人「呀——」倒了一批看熱鬧的少女。

    第二人紫金王袍白玉冠,年紀明顯要輕些,卻絲毫沒有那種壓不住華貴王袍的感覺,有紫金的貴,也有白玉的明,那少年面容明麗,行動間氣質光艷靈動,長眉掠出煙霞萬里,眸光凝練千丈煙波,看人時眼角那麼輕輕一瞥,像霞間青鳥,剎那間越過斑斕江山。

    這人含笑走出時,眾人,「啊!」,倒下的少女爬起來,開始感動得哭泣。

    第三人輕衣風流寬袍大袖,蓮青色寬大的袍角在錦毯上層層如水波迤邐,讓人想起所有春閨樓頭豆蔻思春的夢,他一雙角度掠得微高的眉,和微微上挑的眼角交相呼應,那雙眼睛讓人想起宮闕里二月桃花,越過碧紗窗,映上琉璃榻,艷美風流。

    這人似乎在笑,又似乎沒有,他眸光一轉,眾人,「唔——」只剩了吸氣。

    最後一人,靜靜佇立,日光照上他清透的面容,水晶般的光芒流轉,竟令人覺得暈眩,辯不明容顏如許,只覺得是月下的雪,天光中的雲,晶亮,而流轉不定,他雪白如最潔淨天色的衣袂被風吹起,眾人齊齊仰頭,像看見一朵聖潔的花,在天際綻放。

    到了此時,反倒沒了聲音,震驚太過,有人暈倒。

    極致男色,一朝競艷,華貴清美,難分軒輊。

    名動天下的四傑,多年來首次同時出現在一個場合,燕京百姓剎那間眼珠爆出,狼血沸騰。

    台上,司禮官正在悠長地傳報。

    「皇太孫到——」

    「睿郡王到——」

    「沈相到——」

    「梵因大師到——」

    ------題外話------

    熟悉我的親們都曉得,我喜歡要月票,因為我是把要月票當作一種職業、一種追求、一種不惡搞到s不罷休的精神來認真對待地,雖然同樣是掏口袋,但咱一定要掏得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所以從現在開始,當我覺得很多親們已經飛流直下了之後,我的目標對準了散客和新人以及把口袋捂得很緊的持家人士,已經被掏光的親們不要有壓力,從今天開始只負責攏袖子欣賞就好,上段子時間到——

    「世界上兩件事情最難:一是把自己的思想裝進別人的腦袋,二是把別人的月票裝進自己的口袋。前者成功了叫老師,後者成功了叫老大;兩者都成功了叫老婆,兩者都失敗了叫老桂。」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