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起，霜未降，卻已微寒。
虯枝無葉，筆直卻日久有些斑駁的水泥路，只有三兩早起的環衛工人在清掃。
滋嘎聲響起，兩輛彪悍的梟龍越野車，劃破了寧靜，停在了大鐵門旁。
斑駁的落漆，反光的劃痕，一股讓閒人皺眉的鐵血味道，撲面而來。
光光的鐵門撞擊聲起，劃破靜溢，引來數人回頭注視，一個門衛裹著灰色風衣，嘟嘟囔囔走來查看。
「誰啊，這麼早，還沒到開校門的時候呢。」
「這位大哥，幫忙開下門，我們跟周教授約好的這時間。」林東昇笑著遞上根煙，充分發揮了禮多人不怪的傳統。
「周楓林教授？」門衛接煙的手停了一下子，抬眼問道，帶著些許尊敬的味道。
「是的。」
「那行，進來吧，周教授打過招呼。」
嘩啦啦鐵鏈抽動，大門被打開了，不像很多現代大學，使用的都是電動門，上醫大至今還是使用的老式鐵鏈和門閂，看起來頗不方面，但始終沒人認為應該換。
兩輛車分前後，一路行駛到那座斑駁的老實驗樓前，洪琳早就等在這裡了，看著車子到來，正在猛招手。
下車，讓林東昇等魏槐和沐佑仁的保鏢在車上等，洪森、魏槐，沐佑仁三人，跟著洪琳向內走去。
「小琳，怎麼定這麼早碰面，周教授他們吃得消嗎？」洪森邊走邊問道。
「教授一向起的很早，最近有個重要試驗教授放心不下在跟，所以這段時間住在校內，倒是韓教授是知道你們今天來，特意趕來的。」
「這樣啊。」洪森也是隨便問問，聞言便不再說話。
魏槐上前幾步，倒退著走路，看著洪琳笑道：「小琳，好久不見，還記得我不？」
「怎麼會不記得，白日見鬼先生。」洪琳笑的甜甜的。
魏槐笑容一僵，大學時有天洪琳去洪森寢室探班，那天正好是班級組織化妝舞會，幾套骷髏海盜的衣服面具放在邊上，洪琳好奇的拿面具試戴了一下，結果魏槐睡的迷迷糊糊爬起來，正撞到洪琳，一聲「鬼啊」的尖叫，嚇暈了魏槐，嚇哭了洪琳，還順帶著震翻了半摟人，然後白日見鬼先生的綽號，就至少糾纏了魏槐兩個半學年。
「嘿嘿，還記得啊！」魏槐訕笑不已。
「當然記得。倒是你，哼哼！」洪琳晃晃小拳頭，惡狠狠的說道：「來上京半個月了，哥跟沐哥都來過，你怎麼一面都不露。」
「如果你不跟暴力女住在一起，我肯定來。」魏槐馬上撇清。
「……不就是看你進女廁所打了你一頓嗎，都說開來了是誤會，而且好久以前的事情了，還記仇。」洪琳眼睛一翻，無奈。
「是男廁所。」魏槐正色的說，「還有醫務室，明明是她闖進來卻說我暴
狂。籃球架，明明她挑釁，結果我挨揍。酒吧那次，我腳滑了，她就是不信。總結下來，見面一天必出意外，而且總是我倒霉，還是別見面好。」
「……」洪琳一臉黑線，這算什麼，八字相剋嘛？
「你們這是孽緣，不當夫妻實在是浪費了！」沐佑仁邊上樂呵呵的插了一嘴。
「喂喂，沐哥，大姐頭可是有准老公了，你別破壞人家姻緣。」洪琳連忙打斷，否則這位怕不是真的要把魏槐和紫欣湊一對去，四人組裡，羅德是明著黑，這位是偷著樂，半斤八兩，威脅值還是這位大點。
「啊？」沐佑仁臉上明顯的失望，雖然是湊趣做出來的，但誰能說沒夾雜著真心思呢，「可惜，真的可惜了啊！」
「一點不，混蛋木頭，你成心的是不是？」魏槐比較遲鈍，明顯沒看出來沐佑仁的「調戲」，上鉤了。
「行了，到了。」看著要走到樓道底的辦公室門口了，洪森沒好氣的開口制止，「木頭你少捉弄人，鬼鬼你也是，看不出老大捉弄人嗎？你還往上撞！」
魏槐怒視，沐佑仁做了個鬼臉，看的洪琳嘻嘻的笑了。
咚咚咚敲門，一聲蒼老但帶著威嚴的「進來」，四人走進了這個教職員辦公室。
老式辦公室的空間不大不小，擺設也是中規中矩，兩排擺了四套桌椅，門口一套小沙發，一個小茶几，一盆萬年青盆栽，牆邊並排兩隻熱水器和立式空調，還是日立的，版黃色有點年頭了。
知道今天人多，除了原有的四張靠背椅，又額外加了兩張椅子，都擺在門口茶几邊上，一看還以為圓桌會議呢。
周楓林教授和韓裴琳教授，此時正坐在茶几邊上，看著手邊的資料，茶几上現在都放滿了。
看到洪琳帶著洪森幾人進來，兩人都站了起來。
周楓林極擅養生，染黑了頭髮看起來跟四十幾歲差不多，皮膚紅潤，難怪7∼80了還能跟晝夜跟課題，相形之下，算得上是周楓林半個弟子的韓裴琳，乍看反而比周楓林還大，不知道的人，說是母子怕都有人信。
洪森乍一看也大為吃驚，作為一個念力高手，雖然只是地球上的，對人的生氣很敏感，周楓林體內氣血旺盛，說四十幾歲實在誇張，但五十幾歲的老人，都未必及得上，真是一個奇跡。
周楓林目光如電，一掃就鎖定了洪森，大步走了上來，握住洪森的手說：「你就是洪森吧，半個月了，可是把你盼來了，快坐。」
「哪裡，周教授，聞名已久，初次見面，還叫您等我們，實在不好意思啊。」洪森用力握了握周楓林教授的手。
手指修長，指甲平整，手掌溫潤有力，目光純正，語氣鏗鏘，神態誠懇，一見面洪森馬上就生出了好感，這是個不錯的老頭。
不過，該忽悠，還得死命的忽悠，身不由己啊！
「韓裴琳……」
「沐佑仁……」
「魏槐……」
彼此雖然沒有見過面，但耳聞已久，周楓林韓裴琳的大名，作為洪琳的導師，洪森四人自然不陌生。而洪森四人的名字說實在的，周楓林也不陌生。
不陌生，又有意彼此親近，這氣氛自然就在默契中培養了起來。
很快切入了正題。
「我就開門見山了。」
這邊周楓林年齡最大，資歷最老，自然也就由其主導，伸手自茶几地下掏出了一個玻璃皿，打開，是淺黃色的膠體。洪森一看就知道，是自己配置失誤扔掉的那些，沒想到倒是被收集起來了。靜聽周楓林說話。
「你這個東西，實在是不簡單，小韓無意中發現之後，檢驗了一下，數據著實嚇人一跳啊！」周楓林把玻璃皿放到茶几上，繼續說道：「我親身體驗了一下，效果非凡，說實話，我對它真的很有興趣！」
說著，周楓林拍拍茶几上的一摞子厚厚的記錄紙，然後繼續說道：「從數據上看，這種膠體可以給身體高速補充營養和能量，過程中心臟跳動加快，血行加快，新陳代謝提升數倍，看起來像興奮劑，但由於營養補充充分，帶來的後果反而是極大的讓身體活性化，年輕化，可以修復很多種身體損傷。這種東西太有用了，可以不誇張的說，如果普及，甚至可以讓人類平均壽命提升十歲，是運動員，軍人，工人，等各種大體力勞動者的福音，甚至救命良藥。
雖然我不知道它的製造過程，但看錄像，用試驗室裡的那些大眾藥物，幾分鐘就配置出來，想必不是那麼艱難，難以推廣。這樣，作為發明者，你們的收益之大，簡直無法想像。不過，木秀於林，風必摧之，這樣的東西，一個不好也會招來大麻煩，所以小韓直接就刪除了所有的測試資料，只剩下這一套。」
說完，周楓林再次拍拍茶几上一摞子厚厚的記錄紙。
洪森抓抓腦袋，開口說道：「那個，周教授，我也開門見山了，這東西我們也是打算要推廣的，所以您有什麼想法直說吧，這麼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的，我也很難過啊，我是技術員，不是談判專家，您不說明白點，我根本聽不懂。」
周楓林瞪大了眼睛，洪琳摀住了小嘴，沐佑仁差點沒噴出來……總之，千姿百態，不一而足。
「吶，都這表情幹嗎？！簡簡單單的事情，合適就做，不合適就散，搞那麼複雜幹嗎？」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周楓林愣神之後，呵呵笑起來，聲音越來越大。
指著洪森的鼻子，笑得喘不過氣來，好不容易平息，帶著笑音喘著氣說道：「你小子，有意思，太有意思了，難怪林子明那小子說你是個讓人頭疼的傢伙，也是個有趣的傢伙，哈哈哈，真的太有意思了。」
「嗯？」洪森愣眼了，嘛回事？這是嘛回事呢？狐疑的問道：「您老認得林所？」
「林所，你不是叫他林老頭兒，林老狐狸的嘛，儘管叫，這個好聽！」周楓林笑著說道：「別忘記我可是醫生，心腦血管醫生，還是華科院院士，人老了有幾個心腦血管會好的，所以華科院那些老頭兒有幾個我會不認識。不過我跟老林例外，沒進華科院前就是朋友，三十多年的交情了。上次給他檢查的時候，他可是對你讚不絕口來著。」
讚不絕口？我看現在是「罵」不絕口吧，剛給他們找了個事兒，研究到一半的模型全部推翻，現在高性能計算機所的那些研究員，自己可算是「得罪」了個遍，林天祐都沒好臉色給人。
洪森想著下午還得去受訓（上課），就一臉的苦瓜像，扭轉人的思維定勢，真的不是人幹的活！
「好了，開門見山，有話直說，我喜歡你這脾氣。」周楓林話鋒一轉，咳嗽兩聲，說道：「我的想法很簡單，我用整個上醫大的力量，幫你掃掉商業化的路，這個的銷售利潤裡，上醫大占5％，如何？」
「上醫大？」洪森皺眉，問道：「牌照藥檢之類的東西，以您和韓教授的影響力就足夠了吧，幹嗎要把上醫大牽進去。」
周楓林跟韓裴琳對視一眼，開口說道：「我和小韓都是老人了，子孫也都已經出道，還算長進，所以也用不著我們來費心。我在上醫大工作了40多年，小韓也有30年了，對這裡感情之深，你們怕難以想像。教學不易啊，關鍵就是個錢字，現在好多學生用的設備還是10多年前的，一些最新的技術和設備，也受限於資金沒法引進。上醫大是個科研式的學校，每年要承接好多項目，但這其中很多研究緩慢甚至不得不半途停下，也是因為資金緊張。像我現在手頭上的心血管研究，居然還要小琳來支援超級計算機，學校裡說是要再買台先進的大型機組，但幾年了也沒擠出錢來。所以我跟小琳商量過了，厚著臉皮要5％，算是給上醫大最後盡份心。」
「是的，這件事是周老跟我商量後決定的，算我們請求你們了，我知道這份利潤巨大，如果5％不行，3％，甚至1％也行啊。」韓裴琳眼神裡帶著些哀求。
聽了這些話，洪森跟沐佑仁面色顯得頗為古怪，看在周楓林眼裡，不由得暗地裡一歎，貪心了啊，技術，一切都是人家自己的，這份產業傻子都明白有多龐大，5％也是一個巨大的數字了，跑跑執照藥檢什麼的，哪可能值得那麼多。
「哥∼」洪琳在背後拽拽洪森的衣角，輕聲的叫道。
「老大，還是你說吧，剛我已經搞砸了，商業還是你更熟悉。」洪森拍拍洪琳的手，安慰了他一下，對著沐佑仁說道。
「好吧，就知道不能指望你。」沐佑仁推推眼睛，瞪了洪森一眼，對著周楓林說道：「5％確實沒法給您……因為我們準備的是10％。」
前半句，如墜地獄，心灰意冷，後半句，如登天堂，血行加速。
周楓林發誓，這輩子從來沒有如今天，如現在這麼痛恨過說話大喘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