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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二 朱雀洞主 八四 文 / 小羊毛

    凌厲一路走去,背後門合上之後,除了一片漆黑之外,倒真的無恙。他摸到第二道門,心裡想著若是不開,我豈不是封死在這兩道門之間,正想間竟有大片光亮隨著轟隆隆一聲巨響湧了進來——那門當真開了。藉著這光亮他也看清了兩扇石門上的圖案,合起來赫然是一隻振翅欲飛的鳳凰。

    朱雀洞。他暗暗地道。這下要好好看看你的真面目。

    他閃身邁了出去,走入石門之內。

    竟是……山路?

    他停頓了一下。的確,大片光亮湧了過來,是天光。這石門背後並沒有朱雀洞的所謂密不透風的所在,竟只是朝天的一條山路而已。

    但這山路,兩邊都是峭壁,顯然若不經過方纔那狹長的山洞,也是無法到達。就此一點來講,這朱雀洞又可謂巧奪了天工了。

    路上有極少量的積雪,但因地處兩壁之中,幾乎落不到,也吹不到什麼風,腳下踩著的竟是還有幾分鬆軟的草,只是大多已枯黃了。這一段路快要走到盡頭時才見迎面走來一人,瞅了凌厲一眼。凌厲心下緊張,那人卻渾沒搭理,顧自走了。

    凌厲鬆了口氣,往前看去——路的盡頭又是個山洞入口模樣,洞口狹小,但可看出裡面不似前一個洞般黑暗,反而是燈火通明的樣子。他快步走進洞口一看,竟是整整齊齊的一圈石階通向地下。

    這哪裡是個山洞。他心下暗道。分明是個地下宮殿。這麼齊整的地下通道,這種堅硬的山石——是如何開鑿出來的?

    他想著,一邊伸手摸了摸旁邊的石壁,一邊往下走去。剛走了兩三步,只見下面浮上來一個人影。

    你是新來的吧?人影的臉孔尚看不清。

    是。凌厲答。

    交過錢麼?人影走近了點。凌厲注意到在這人影的身後,更有隱隱約約十數人的氣息在石階上飄動不已。

    交過了。他不以為意地讓過他繼續往下走去。

    站住。那人一喊,下面的人影也浮出腦袋來。石階雖寬,但凌厲的去路仍是被堵住了。

    那人從凌厲身邊繞了過來,一雙眼睛在他的劍上轉了轉,又轉到他臉上。嘿嘿,想不到江湖人傳的金牌殺手凌厲,也會來投靠朱雀山莊啊?

    凌厲不答。我來這朱雀洞有事,請你不要擋住我的去路。他頭也不抬地道。

    那人神色一變,手勢一揮,幾個人拔出隨身兵器,毫不客氣地向凌厲砍來。

    凌厲正要舉劍相迎,只聽石階下面一人喝道,住手!那幾個人面色都變了變,齊地停住了。凌厲也感奇怪,只見那幾人向兩邊讓開一條路來,下面上來兩個人,一個玄冠白衣,手搖羽扇,後面一個朱面赤身,體形高壯。那十數人連忙一齊躬身道,二洞主。

    白衣人將羽扇在手掌上一拍,道,又在此私鬥,以為我便不知麼?

    幾人都戰兢兢無話。白衣人又轉向凌厲,打量了他一下。高大者向前伸手道,收條可有?

    凌厲皺了皺眉頭,還是伸手到懷裡拿了出來給他。高大者看訖,遞了回去。白衣人又道,他身上有條子,你們也敢動手?

    先前那伙為首之人申辯道,他適才不肯將條子拿出來,所以我們……

    白衣人冷哼一聲,回身慢慢走下石階,道,今日事務眾多,你們給我知趣點。凌厲,你可以下來了。

    凌厲心下實在有幾分不解。他們一見到我,就說我是來投靠朱雀山莊的;明明知道我是誰,但是對我動手,好像也不是因為我這身份。

    雖然心存疑惑,他也只好依言走了下去。只聽那白衣人又道,既然來了朱雀洞,那麼都是自己人,只可惜今天我的確很忙,你有什麼要知道的,儘管問這位鄧兄弟。在下就先失陪了。

    等一下,你……

    凌厲想先問問他的身份名姓,但是石階走到盡頭,那白衣人倏然一轉,竟已消失了。只見這地下山洞有數個方向,石階下來延伸至兩邊,有向後的迴廊,另有向前,向左與向右三個拱門。凌厲心下一怔,心道他是用了什麼身法,還是那拱門處另有機關?只見那高大漢子已伸手將自己攔住了,道,二洞主有要事在身,有什麼問題就問我。

    你們二洞主是什麼人?他叫什麼名字?凌厲問道。

    二洞主便是二洞主。高大漢子道。他姓紀名闕天,朱雀洞內之事,多由他一手操辦。

    由他管?凌厲猶疑道。那你們大洞主呢?

    洞主很少在。高大者答。

    凌厲實在為他的知無不言而疑惑,轉開道,尊駕是打算一直跟著我了?

    高大者搖頭道,我今日也很忙,只不過二洞主見你新來,囑咐我與你多親近親近。

    那麼我是否可以一個人四處走走?

    自然。高大者道。如此最好。

    凌厲實在感到奇怪了。他們還肯讓我一個人隨意四處走動?那麼我要找喬羿豈不是大大方便了?話說回來——既然他那麼肯幫忙,我剛剛實在應該把路徑都問清楚了才對。

    他逛了逛兩邊,計算了下若兩邊房間都住滿,總計約是四五十人;又看看四周,只有極少數兩三個人在這周圍走動,看見他這個陌生臉孔,也不過打量一兩眼,沒人說話。方纔那個二洞主紀闕天也說過一句很奇怪的話,說既然來了朱雀洞,那麼都是自己人。那麼是不是他們真的都把他當成了從此以後就要與朱雀洞的人共事的「自己人」?——既然如此,又為什麼剛才半道上,那夥人又要動手呢?

    他走近那正面走廊的時候,突然站住了。我的眼睛——竟然被騙了?所謂的走廊不過是一幅畫!不過——他伸手去觸摸這陰沉沉的畫。他記得很清楚,紀闕天就是在這附近消失的。果然這一觸之下,畫面一轉,翻了個個兒,卻是道暗門。

    竟有機關呢。他想著,不敢掉以輕心,再一次小心翼翼的觸動了門,隨著那翻轉,移到了門那邊。

    門那邊一樣昏暗,但一陣寒風吹來,吹得凌厲渾身一陣發麻。他朝上看去——只能是朝上,因為這裡的石階又轉為了向上。漸走漸高,只見天光漸漏漸多,走出這小石洞外面,竟是個地方廣大的空地,四周照例被峭壁圍住,全沒半點旁路可通。

    但這「空地」此刻卻一點也不空,佈滿了人。凌厲現在總算知道朱雀洞的人都鎖上房門到哪兒去了,也總算知道方才三人在外面聽到的齊聲吶喊是哪兒來的。真可惜,並沒有喬羿,他不知該失望還是解脫,仰頭望那立在場地中間的、一個正在被人用木頭高高搭起的架子。

    這架子……要幹什麼?他心裡掠過一絲不祥的預感,轉頭向旁邊張望,卻看見了紀闕天和那高大漢子。高大漢子見他在此,又走了過來。

    來得真是時候。那漢子一張老實巴交的臉上竟也似在詭笑。

    你們在……幹什麼?凌厲覺得有點毛骨悚然。

    山縫之中突然露出了一絲夕陽的臉孔來,紅得幾乎不像它自己。凌厲心下一驚。黃昏了麼?是黃昏了。連那漢子也看了看地上的影子。酉時要到了。他說著,瞇起眼睛似乎在等那陽光消失。果不其然,狹窄的山縫令這夕陽簡直好似倏地一下,便向西面劃了過去,天色立刻陰攏了,風更陰冷起來。凌厲注意到紀闕天已在右首一個檯子上的椅子裡坐了,眾人臉上似乎也加重了些不安。整個地方的氣氛都突然凝重起來,讓他有種莫名的愕然。

    他想打破這氣氛,於是回頭想往外走,一陣並無先兆的、怪異的痛感突然從腹中傳來,令他一時之間以為自己好像想的是另外的事情——他想怎麼了?我……為什麼好像有點恍惚起來?就像……要忘記什麼一般……

    他才發現空氣中不知何時已經瀰漫著的一股太好聞的氣味,慌忙去摒呼吸,看周圍,每個人臉上都是這種迷茫的表情,再看那漢子,連他也是,好像木頭一般。是迷香麼?我是第一次來這裡,但這些人……又怎麼解釋?

    只見所有的人都面朝那高高的木頭架子跪了下去,齊整整地,好像受了操縱的木偶——這種驚異還沒消失,他覺出自己的身體微微發軟,好像也要跪倒。他下意識地閃紀闕天一眼,只見他一雙眼睛果然注視著自己,連忙避開了他目光,學著周圍人的樣子屈膝伏低。

    是的,神智的確在漸漸散去,好像一切都不再受自己控制。他相信是空氣中的這股香味作祟,唯一令自己還帶著清醒的,是上腹那股怪異的痛感。

    只要看看周圍人的表情,他就有理由相信自己一定是唯一帶著這痛感的人,也就是唯一還能在心裡想一句「為什麼」的人。

    不知道與我進來之前吃的那一粒藥有沒有關係?這些人應該也服過那藥才對,沒理由我是唯一一個清醒的人啊。

    「來得正是時候」——他偷眼看旁邊那大漢,想起他說的這句話。面前的木頭堆得高而整齊,他確信自己是趕上了什麼奇特的儀式。

    如果不是紀闕天偏偏盯著自己,這該是避開所有人搜找喬羿的絕好機會。現在卻只能這樣與眾人一樣匍匐在地面,虔誠無比地膜拜著不知何方神聖。

    上腹的疼痛忽然加劇,將他猝不及防地狠狠一抽——他差點撞到地面,滿頭皆汗,痛楚地咬住了嘴唇,但這一瞬間他卻意識到一件事。

    這感覺……好熟悉。

    是的,他體會過這種疼痛,在江濱客棧的房間裡,在被迫吞下邱廣寒腕上的血之後,那種與劇毒交鋒的感覺,他怎麼會忘!

    廣寒……?他伸手抓住地上枯黃的草莖。你的血……還在我身上起作用?是你……在幫我化解此刻的劇毒?

    劇痛過後,身上不適的逐漸消失,他心裡亮堂起來,也抬起頭來。周圍的人也已經直起身子來了,空氣中的香味消失,所有人如同經歷過什麼美好的事情一般,面帶喜色,也有互相聊起天來的,好似夜市即將開張一般。天已經黑了,火把呼啦啦一個個點明,給這地方平添了數層詭譎之色。

    那高大的木頭架子地下已經多堆了些引火之物。他心裡悚然一驚,抬頭向架子頂上一望,只見明如白晝的火光下,頂上竟一面一個,已捆了四人,其中更有一名女子,也衣衫不整地地被縛在架子之上,身體被火光晃動得好似也在晃動一般,膚色也被映得橘紅。

    從他的角度可以看見三個人,他心下有幾分擔心是否對面的會是喬羿。倘若是那樣,他想,等會兒就非動手不可了。

    他看見那大漢正在自己邊上,開口問道,那些人是誰?大漢道,當然都是不付錢擅闖朱雀洞的惡客,每次過節都要清算一把。那三個男的來歷還不曉得,那個女的叫林芷,聽說是太湖銀標寨的人。

    凌厲聽得都是自己來的,應該沒有喬羿,握劍的手也鬆了兩分。但頓得一頓,心下卻一冷。太湖銀標寨?他不覺抬頭去看那女子。

    那個女子是不是……太湖銀標的二徒弟?凌厲問。

    嘿,那可不清楚。

    這樣可不好。凌厲心道。就算不是姜姑娘要找的人,也是他們銀標寨的。這個人——可以不救麼?

    他瞥了眼紀闕天。紀闕天正站起來。他一站起來,眾人便安靜了下去。只見紀闕天身上又披了層白色的披風。他一手攏了攏領子,另一手猶自捏著那把羽扇。今天是正月十五。只聽他說道。日頭既落,這「朱雀之祭」式也準備得差不多了。

    這兩句話也並無什麼鼓動的氣勁,只說得平平無奇,但凌厲卻覺一股懾人的氣氛好似一個浪頭打到了人群裡,週遭皆沸騰歡呼起來。他心下猶豫,面上也只得假作應和,抬頭看那林芷,心中有幾分發愁。

    不救她麼?但是……口口聲聲說姜姑娘是我的救命恩人,卻眼睜睜地看著她的同門慘死麼?可是如果救了,就暴露了我已不受他們所制,要找喬羿的話……

    火已經呼地一下點了起來,幾個人繞了一周,將一圈都點好後,立刻有數人上前去將那架子團團圍住,好似跳舞般膜拜起來。

    火燒得架子畢畢剝剝作響,人聲也喧鬧起來。凌厲握緊了劍。再不動手就來不及了吧。他心一橫,突然足底一蹬,向那木架之上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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