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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四 純陰之體 一二九 文 / 小羊毛

    你聽好。他的語聲沉穩。這一本是拓跋世家武功的內功心法,不用緊張,你也不可能有時間去學——我只叫你看這兩篇。

    凌厲低頭去看他翻開的這一頁。

    心法之中有兩篇,是救人之法。拓跋孤道。沉重難治的內外傷,這兩篇的心法都記載有解救之計,且非必要身負青龍心法內功者才可施用——當年我娘學這兩篇心法用了半天時間,我給你一天,明日此時我帶廣寒來這裡。你若在那之前學會了,不妨休息一番,養足精神;若到時還沒學會,那麼也只能讓你陪廣寒一起上路了。

    可是你自己為什麼不……

    你有資格說我麼?拓跋孤冷笑。莫非你想反悔?

    不是,我若能救她,自然也是彌補我心裡對她的歉疚,但是一天一夜的時間——對廣寒來說,難道還耽擱得起?你是拓跋家的傳人,應當早學過了這兩篇,為什麼你卻不肯先出手救她——我絕不是惜我自己的性命——你可以立時殺了我——但我卻是為廣寒!

    我先前告訴過你,凌厲,這是一命換一命的事情。拓跋孤道。固然,這心法上並沒有說施用了就會斃命,可既然寫在這內功心法的末幾頁,原是認為施用者內功修為應該至少已有小成——依你目下的武功,即便能施用此心法,恐怕也很難活命——因為這兩篇心法本身極耗真元,當年我娘身故,也與施用此法耗去精力太巨不無關聯。

    那如果以你的內功修為……

    換作是我,固然不會丟掉性命,但至少也要損去七八成功力,需數日方能回復。拓跋孤說著,眼神中似乎透出複雜的一笑。我不想冒這個險;既然你不怕死,那麼這件事就非你做不可。

    凌厲似乎還想說什麼,但話到了嘴邊,卻頓住了。他慢慢伸手按住那冊子。好。他點頭道。我答應你。

    我要先提醒你。拓跋孤道。她是純陰之體,心法中提到的以掌從穴道過入真氣的辦法恐怕行不通,你要另想辦法。

    凌厲咬唇似在思索,拓跋孤的手又在他面前按了一按,似乎是要將他的注意力拉回。

    最後問你一個問題。他看著他。是誰對廣寒下的手?

    凌厲心中一悚,閉口不言。先前聽他遲遲不提,他也放鬆了下來,心道廣寒身上並無傷口,想必他也看不出來,以為可以瞞過,卻不料拓跋孤又豈是這等寬宏大量之人。

    我……不知道。他一時間竟未能編出圓謊的話來,只得硬著頭皮道。

    是麼。拓跋孤冷冷地道。

    我已說了,是我疏忽了,沒照顧好廣寒,等我回來的時候,她已經……已經中伏……

    拓跋孤哼了一聲。此刻我已是青龍教主,她也與邵宣也定了親,這世上大部分人都該知道,活捉一個邱廣寒比殺了她更有價值,但這個人卻偏偏要殺了她。你說這個人會是誰呢?

    凌厲禁受不住他逼視過來的目光,竟游移地轉了開去。

    而且看起來,這人並不是劫財,也不曾為色。拓跋孤接著道。廣寒的身上雖然看不到傷,可前襟和後心都有破損,也有極輕微的血跡,這人的手法看來極快,兵刃看來也很怪異,似是暗器,卻比暗器更加有力。這種殺人的方式好像並不多見,對不對,凌厲?

    他說著,冷笑了笑。你還不肯說實話麼?

    凌厲咬了咬唇,道,我真的……沒有看見,也沒有想那麼多……

    那麼你現在就給我好好想想!拓跋孤道。否則的話,凡是我懷疑到的人,我都會讓他們死無全屍——你該想得到我懷疑的是誰?

    凌厲只覺的自己的心咚地一沉。確然,他曾想過,再見到蘇扶風的話,他自己都會想殺了她;可是要把她的名字說給拓跋孤,他還是做不到。

    我想不出來。他乾澀地道。

    沒關係。拓跋孤冷笑道。不管你開不開口說,她的結局也就只有一種。他說著,回頭便走。

    凌厲只覺的渾身都顫抖起來。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應該開口,還是不開口。蘇扶風那奪命的細鏈委實太過詭異,卻也正因為此,太過出名了,正如他凌厲的劍。

    你……放過她好麼?他終於開口,叫住拓跋孤。他唯恐他一出了這門,蘇扶風的命運就被決定了。

    拓跋孤停住了步子。他笑起來,哈哈大笑。笑聲止歇的時候凌厲聽見他叫蘇折羽。他心裡突然一沉。

    蘇折羽一直都在。她安靜地往前走了一步。

    七日之內,我要聽到蘇扶風人頭落地的消息。拓跋孤狠狠地道。

    你等等!凌厲悚然道。你為什麼……為什麼非要她的命不可,她也是受命於人,如果我救了廣寒,你還是不能放過她麼?

    這也是為你報仇。拓跋孤冷笑道。若不是她,你又何須赴死。他說著,揮一揮手,凌厲只好去看蘇折羽,卻見她已經躬身領命,跟在了欲走的拓跋孤身後要退出此屋。他忍不住便追上前去。

    但他走不出這門——他哪裡能走,又哪裡能阻止和改變得了旁人的命運。他連自己的命運都改變不了。不要說拓跋孤,就是蘇折羽回身一推,便能將他封在屋內。

    門匡地一聲關上。

    他怔怔地站著了,沒有再去試圖開門,良久,他轉過身來,發現絕望於此刻的自己竟然也是一種奢侈——像我這樣的人,竟然還不能絕望——他苦笑,也冷笑。且不管旁人如何,我自己都只有一天的性命,而這一天的性命,卻是要用來拚命苦學來救人的!

    他走過去,用手扶住桌,也扶住那一本書冊。因為這書頁,他連絕望都不能有。

    不是的。他努力抓緊書頁。「就算我丟掉性命,也不能讓任何人傷害了你」,廣寒,是因為我這樣答應了你。你哥哥打什麼主意,與我全然無涉,就算他是利用我——我也只能這樣接受了。

    他搖了搖頭,坐下來,低頭去看那兩篇心法,不知為何竟無法集中精神。解救邱廣寒是何等重要的事,他竟心神不寧起來,半個字也看不進去。他不由地埋下頭去,一雙手深深地抓亂了自己的頭髮。

    凌厲啊凌厲,你到底在想些什麼?

    他發覺越是這樣的時刻,自己腦子裡的念頭就越多;他知道自己要死了,但那兒時的、長大後的、見得人的、見不得人的念頭,憧憬,甚或幻想,全都浮了出來。隨後,淡忘的或者他以為自己淡忘的舊日情景,竟也一個一個地清晰無遺。他想這是報應麼,凌厲?你殺過的人,你傷害過的女子,怎麼你自己原來都記得這麼清楚?可是你也說不出,你這將死之人與他們相比,究竟是誰更痛苦些?

    他抬手,去摸自己的劍,小心地、慢慢地抽出寸許。他把它豎立過來,劍身卻發著烏光,照不請他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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