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騰世紀 > 武俠修真 > 烏劍

正文 二六一 文 / 小羊毛

    同樣寧靜的傍晚,邱廣寒卻獨自守在桌邊。卓燕終於還是沒答應帶她去見朱雀神君,一切計劃,都似永遠沒有機會實施一般遙遙無期。

    但沒過多久,卓燕人竟已回了轉來。

    這麼快?邱廣寒晃亮了燈,迎上前去。神君說了些什麼?慕容荇呢?

    我只稍向他介紹了下慕容荇,他便說要與慕容荇單獨談談,讓我先回來了。

    這麼說,他真看上他了?邱廣寒忍不住道。

    卓燕眉頭一皺。什麼?

    邱廣寒略微尷尬。呃——不是麼?你不是因為……因為「那個」原因才將慕容荇帶給他的?

    卓燕神色略略一轉,仍是皺眉。你在想什麼,軫使?你想得倒當真很遠!

    邱廣寒反倒訝異了。怎麼,不是麼?你帶慕容荇回來,不是為了救瞿安麼?不是同你帶我回來一個目的麼?^

    你想到哪裡去了,邱廣寒!卓燕搖頭。若隨便一個普通男子就能令得神君感興趣,我還用花那麼大力氣來捉你麼?

    邱廣寒微微窘迫。那……那你也說慕容荇是個普通人,那你為什麼帶他來見神君?除開他那張臉——我倒覺得神君該更看不上他別的什麼才對。

    我也不知道。卓燕道。只是——打從我第一天做這星使開始,神君便私下與我說過,他要我替他找一個姓慕容的人。

    邱廣寒輕輕咦了一聲。這是為什麼?

    我不曉得,或者神君的身份與慕容這姓氏有點瓜葛也說不定。我先前也曾找過別的姓慕容的人來給神君,但似乎都不是他要找的人。

    我聽說慕容荇該是個孤兒。當初被太湖水寨收養了的。這姓氏也未見是本姓。

    我也是這樣想。所以遲遲未曾下決心帶他來——須知那些個帶錯了來的人,都沒命走出這朱雀山莊。

    邱廣寒略略一驚,卻也並不覺得奇怪,道,那是自然,朱雀山莊的所在之秘若叫外人知曉,怎麼了得——話說回來,若慕容荇也不是神君要找的人。那……他豈非也性命不保?

    眼下看來倒不會。青龍教殺了翼使,他又殺了青龍右先鋒,翼使這個位置,很可能會著落在他頭上。若非有這條路可走,我也不會輕易帶他來。

    你看來不似這麼在乎別人性命的人嘛。邱廣寒斜眼睨他。

    卓燕嗤地一笑。我只把我自己的份做足,其他的不管。

    「盡人事,聽天命」——是這意思麼?

    卓燕不答,只微笑道,有些餓了,要不要一起去吃點什麼?

    才不要——這裡又沒啥好吃的。

    卓燕嘿嘿笑道。你竟也會挑剔,我只道你吃什麼都一樣呢。我不比你。你是不怕冷,我呢,我不吃,就沒力氣,就冷得要命!

    外面的天氣是不是已很暖了?

    自然——所以我突然回來,實在有些不習慣。

    邱廣寒嘻嘻一笑,道,那你更不該與我呆在一塊兒。你自己去伙房裡找找剩菜吧!

    卓燕無奈,甩了甩手,顧自走了。

    轉眼過了數日。這日眼見天色已暗,卓燕看了看外面,卻是搖搖頭。

    你說乖不乖——這幾天神君每天秘密地與慕容行不知在說些什麼。若真找對了人,他也不說一聲,我好討個賞。

    也說不定他還在辨別呢。邱廣寒道。

    正說話間忽地有人在門外喊道,星使!軫使!

    邱廣寒不虞有此,倒是嚇了一跳,道,誰?

    柳使令我來的——方才聽聞神君下令,要請各位都去他那裡,有要事須商。她便先去了,著我來請星使與軫使二位。

    都去?朱雀七使都去?

    在山莊中的五位,都要去。

    這倒是前所未有的大陣仗。邱廣寒心忖。那見也沒見過的井使這下倒可見見了——莫非——當真要將慕容荇提為翼使?嘿,當初我做這軫使,也沒這麼大排場。

    她看了卓燕一眼,卓燕已應道,我們馬上來。

    邱廣寒一時倒有些緊張侷促——卻也有些失措。這許多人齊聚,我想來也沒法做什麼。烏劍——總不必帶;髮簪麼?——邱廣寒,今兒又不是十五,你難道還想用這昏招來對付朱雀神君麼?

    她卻仍是小心地將頭髮簪了。——不知慕容荇見到我,會否驚訝?——

    兩人趕至朱雀神君住所,只見門正開著。邱廣寒怯怯向內一望,幸好倒並非來得最晚,慕容荇、白霜都在此間,俞瑞與那井使尚未到。朱雀神君少見地站著,並未坐在他那把極舒服的椅上。

    只見慕容荇一看到自己,目光之中果然有了幾分不敢相信之色。饒是他不動聲色,一雙眼睛看著邱廣寒,也著實有那麼數久。卓燕瞥了瞥朱雀神君,只見他似也在瞧慕容荇,似乎也發現了他眼神中那一些兒異樣。

    他再去瞧邱廣寒——她已沒在看慕容荇了,轉向朱雀神君。朱雀神君今日穿了一身白色,與慕容荇的一身白倒極是相映成趣。

    正當時鬼使俞瑞也走了進來。朱雀神君瞧見他,微微頷了頷首,道,俞瑞,把門關了。

    俞瑞略一掃視,猶豫道,井使似乎還未……

    關了。

    俞瑞不再說話,遵令關門。

    朱雀神君似乎長長地出了口氣。他的身後——那巨大的、曾刺亮了邱廣寒雙目的冰凌,即使已在晚上,也映著不安的微光,紫得發冷。

    各位請入座吧。朱雀神君的口氣,輕盈而平緩。

    眾人互相看了看,覓座坐好,慕容荇微一猶豫,朱雀神君已引他至上首。邱廣寒心下暗暗吃了一驚——他竟得朱雀神君如此青眼?

    何止是邱廣寒——眾人心中莫不想著這層意思。朱雀神君自己卻並不坐下,似有些躊躇。竟來回踱了幾步。

    靜謐。無人敢破。

    你們可知本君為何創此朱雀山莊?朱雀神君忽地抬頭。問出這樣一句話來。

    眾人均是一怔,無人接話。

    朱雀神君眼神一掃。軫使,你知道麼?

    邱廣寒被他點到,略微緊張。我……不知道。她回答。

    朱雀神君一笑。不知道你又為什麼來?

    慕名而來。邱廣寒回答。

    朱雀神君輕輕哼了一聲。白霜,你知道麼?他又去點柳使。

    是……為了對付青龍教?柳使白霜答得似是而非。

    青龍教麼……青龍教算什麼。朱雀神君喃喃地道。

    咦,難道竟不是麼?邱廣寒在心裡道。青龍教他還不放在眼裡,野心要有多大?

    只聽朱雀神君語調一轉。今日叫你們前來,是有件十分重要之事要說——但在此之前。我須得先說段往事。

    他停頓了一下。諸位在中原四處奔波,可瞭解家國之事?

    他似也知曉無人答應,便道,卓燕,你說。

    卓燕咳了一聲。近些年來似乎未有太多戰事了……

    哦?那昔日的戰事,你可瞭解?

    無外乎是大宋、北遼、金人三者互鬥——現今北遼早亡,倒給金人佔了大半江山。

    邱廣寒不諳時事,只知大宋之都現今是在臨安,心道,此地地處極西。莫非這朱雀神君並非宋人?但他看起來,又確是宋人無疑……

    只見朱雀神君點頭道。不錯,金人已佔大半江山——不曉得你對現今天子怎麼看?

    卓燕倒實是有些愣怔了——若問他江湖中事,他無論如何亦能說出一些;但扯到廟堂中人、朝廷中事,他卻只能愣怔了。

    更何況,他又豈敢亂說——至少朱雀神君的樣子,實在看不出是何目的。

    我倒覺得他們過得很安逸。邱廣寒見卓燕語塞,便插言替他擋下此問。我曾居於臨安,見皇宮氣派,並無緊張森嚴之感,向來並不急於戰事。而且江南富庶,臨安之地,倒是安居樂業的。

    朱雀神君冷冷哼了一聲。他自然不急——只因那江山並不是他的——他只消自己享樂便了,何顧趙氏天下!

    眾人盡皆吃了一驚,莫敢支聲。

    三十多年前,當時都城仍在中原之地——一次宋金交戰,宋軍一敗塗地,金人便要求將一名皇子帶走為質。當時的九王子趙構便自願前去。

    趙構?卓燕道。這不是今天子的名諱?

    不錯。九王子趙構膽色過人,自願為質,後來金人帶他行了一段時日,覺得他舉止大膽,太過不似王公貴族,心生懷疑,要求換一人,反將趙構放走了。

    倒是有些印象了——他並未回去都城,因此後來金人大舉攻城時將王公貴族連同家眷親戚盡皆擄走,他卻正好避了開無事,渡江至江南,做了皇帝?

    朱雀神君頷首。差不離。你是聽何人說的這一段故事?

    在朱雀洞時聽人提過,倒不記得是何人。

    但——就算這個趙構是九王子稱帝,也不能說不是趙家人,不是趙氏江山啊——說話的是邱廣寒。

    朱雀神君看了她一眼。錯就錯在——渡江的這個人並不是趙構。

    眾人又是一驚。怎麼?——這句話都在心裡問出,卻無人出聲。

    其實自很早以前,這個人就不是趙構了。試想他就算再是膽識過人,自告奮勇,皇室亦不會當真同意讓他去做金人的人質,因此便在途中設法用一個與他容貌相似的兵士掉了包,趙構反打扮成兵士模樣,悄悄回城。誰料回城時遇到畢城,又因此事極密,安排之人接應未及,竟未能順利回宮,他只得暫避至附近一處村落,也不敢暴露自己身份——過得數日,金人要求換一名皇子,那假趙構就此回到宮中,他竟是個十足的戲子,就此冒充起九王子來——似乎先前為令他冒充得像,趙構告知他不少本不該他知曉之事。如此一來,眾人只道他是真皇子。誰又想到真皇子已流落在外。若是你——卓燕——你猜這假趙構。頭一件事會做什麼?

    我……卓燕想也沒想。恐怕要找些心腹。把真的料理了。

    便是如此。朱雀神君似乎很滿意他的回答。於是他便安排了殺手去做這件事,但除了對付真趙構之外,朝中尚有一些人,知道曾有偷梁換柱一事——這些人雖也以為回來的是真的,但他卻擔心有朝一日行跡敗露。但又不合適立刻對這些為官為爵之人動手,因此這便成了假趙構一塊心病。可巧後來他受朝廷之派領隊去打了一場小仗,倒是大獲全勝,他便在那奪下的城池之地。不肯回禁城,一來也是想避開至親以防紕漏,二來也想那些知情之人眼不見為淨,畢竟他並非太子,那時誰又想得到最後皇位會與他有關,他身份的真假,關心的人也沒那麼多。你說的他不會都城,是這一次,並非先前被擒便未回。只是——金人大舉攻城,將我們的二帝及皇子盡皆擄走之後。假趙構孤身在外,便成了唯一的「血脈」。順理成章地便成了皇帝,更逃到了江南。此時他權力大了,想起了那些個「心病」,自然想把他們也「料理」了以絕後患。他甚至在與金人簽訂盟約之後,利用金人一起對付這些人。

    朱雀神君又停頓了一下。我會流落至西域,也有一些原因是為此了。

    眾人聽到這裡,才大致猜得了他的身份與立場在這故事之中所處。

    其實,若非他做得太過,我們原本不曾懷疑有假。他如此一來,大家思前想後,又兼買通了一些宮中之人,知曉了此事。皇室血脈被旁人取代,此事非同小可,只是此人已貴為天子,實在無從下手——因此便有人開始尋訪那已失蹤數年的真正的皇子趙構。其時實也不知他是否已遭毒手,又兼自己要保命,最終也未曾找見他本人,但有一日一名同僚卻接到一封來歷不明的書信,似乎他已發現我們在尋他,特特寫信說不必再尋,他已無心再回皇宮。那名同僚立時向送信之人打聽了他的所在趕去,卻人去樓空,他只能留了一封書信在屋內,痛陳血脈之痛與家仇國恨,希望他一定以大局為重,我們定必揭穿那假天子的真面目,佐他登帝云云,只可惜那個地方似乎始終無人回去,他後來尋了其他同僚同去,那封信原封未動,只是放在那裡。

    邱廣寒聽到這裡,心下道,那麼莫非你建這朱雀山莊是為了尋到趙構,光復正統?但為什麼你要卓燕找的是姓慕容的人?慕容荇與找趙構又有什麼關係?慕容荇現在也不過二十幾歲,你那件事發生時,不知他出生沒有,至多也是個小孩子,又能有何干係?

    只聽朱雀神君又道,我們唯一的線索,便是那間空屋中所住之人,鄰人說他自稱複姓「慕容」。

    此言方畢,眾人的目光瞬間已集去慕容荇臉上。不會罷。邱廣寒心道。難道他會是趙家的遺孤?是……宋皇子的血脈?

    只見慕容荇的臉孔蒼白蒼白,並無血色,也並無表情,更不說話。但朱雀神君話已至此,他為什麼坐在上首——此事中人也已心中明白——朱雀神君原來並不是找他來做手下的,竟是找他來做主子的!俞瑞首先站起,躬身道,未知公子是萬金之身,放肆了。

    血脈麼。邱廣寒心中道。皇室正統——這血脈果然是人人敬仰,便算他其實早是個平民,與皇室八竿子打不著,甚至作為普通人也不算什麼好人,都無所謂麼?

    她望著慕容荇。這一刻她突然覺得這個人匪夷所思地遙遠。而自己先前還曾擔心他會對朱雀說穿自己這「青龍教教主妹妹」的身份——這種「小事」相比慕容荇的身份,在這朱雀山莊裡,大概早是排不上號的話題了。

    卓燕也在望著慕容荇。他只好苦笑——他又能以什麼樣的複雜的心情來接受這樣一件事?

    所以——卓燕!朱雀神君忽地叫他的名字。你今天終於替本君找到了他,我很高興。若你要什麼賞賜,儘管提。

    邱廣寒看了卓燕一眼。賞賜。她在心裡笑著。這個卓燕常常掛在嘴邊,卻似乎總是落空的東西,今天倒好像可以得償所願了,只是這真相會不會太過叫人透不過氣?——所以,我們其實被捲進的是一場與家國有關的鬥爭裡?我們——我們原來爭的竟不是這小小江湖上的小小面子麼?

    朱雀神君待眾人看起來表情平復些,又續道,只可惜一些有所關聯的長輩均喪命在那假天子派來的追殺之徒手中——俞瑞,你可知本君為何要與你們黑竹會聯手?只因當年動手的暗殺之徒,均是淮南會之人。淮南不滅,哼,如何對得起喪命的同僚!

    難怪淮南會二十年前突然聲名鵲起——恐怕正是朝廷當時一手扶植了它!俞瑞應道。

    那麼……青龍教呢?邱廣寒忍不住問道。朱雀山莊似乎也一直在針對青龍教,是否這其中也有仇怨?

    青龍教?我與青龍教,倒當真沒有什麼仇怨,要怪只怪它與夏家莊結了親。

    與夏家莊又有隙?

    你既在臨安居過,難道不知夏家為何能在皇帝眼皮底下安然坐大?

    邱廣寒一怔。難道……

    夏廷乃是朝廷武官。雖說他似乎也無意居官,早早請過辭,但要在臨安過得好,皇帝若招招手,他們總也得辦點事才不至於混不下去,換言之,始終都是那偽天子的走狗。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