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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幕:凜然如花般綻放 第九十一章 :十年之夢(上) 文 / 野法師

    「……不用為我感到悲傷,小傢伙。這是我自己做出來的選擇,和你沒有關係。真的,完全不用內疚。那些人的憤怒我能夠理解,畢竟是他們的家人死了。完全不用感到憤怒。」

    原本模糊的聲音迅速的變得清晰了起來。

    高根張開了眼睛,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一個老人悲慘的面容。

    周圍的空間是很典型的地下密室空間。搖曳的光線是從身邊正在燃燒著,帶著點動物油腥臭氣息的火把上製造出來的。條石與鋼鐵構築的牆壁上放置了一塊小小的凹槽,而火把就在上面靜靜的燃燒著,在構築這個密室的主要組成部分上投射下來七道陰暗的影子。

    看起來就像是監獄,或者是什麼囚禁的場所一樣。這個痛苦的老人和高根面前有七根粗壯的,雕刻著無數文字與詛咒的鐵棍阻隔著,將兩人的空間隔離開來。

    亂糟糟的灰色頭髮,方正的國字臉。凹陷的眼窩將老人渾濁的眼珠包裹了起來。皮膚滿是皺褶,就像是被揉皺了的羊皮紙一樣的臉上滿是灰塵與泥土,遮蓋了不少淤青與傷痕。那很明顯是被什麼人用力毆打,惡狠狠地丟在地上不停踐踏後才能得到的創傷。

    這個淒慘的老人身上穿著的是一身邋裡邋遢的亞麻布袍子,身上衣服破了幾個顯眼的窟窿,隱約的能夠看到在衣服遮蓋下的那一副骨瘦如柴遍體鱗傷的身軀。而且不僅僅如此,雙手雙腳被人擺成十字架的姿勢,十分殘忍的被人用黑鐵的大錐子釘在了身後的牆壁上。暗紅色的血痂在牆壁上流淌出來一條紅色的痕跡直接流到了滿是泥土與黑灰的地面上。

    「不用為我感到悲傷,高根。」

    老人充滿著悲慘氣息的臉上裂開了一個笑容,漏出來已經沒剩下多少,遭受了很不合理對待的只剩下半截的牙齒。臉上的皮膚因為這個動作微微的綻裂開不少粉紅色的裂痕。

    很痛苦吧?這種彷彿凌遲一樣的行為。

    因為光是看著他的笑容就好像感同身受一樣,臉上微微的有點火熱的刺痛感。

    按道理來說,在這種創傷下能夠有所表示的都是非同一般的硬漢了。就連普通的成年人都可能在這種酷刑下活活的疼死,那麼更別提這個老人那灰白古舊的,看起來至少五六十歲左右的殘破身軀了。他的死亡幾乎可以說是已經確定的事實了。他很快就會迎來死亡。

    但是被釘在牆上的老人沒有任何痛苦的神色。而是睜著眼睛看著對面的人。

    看著那個隔著七根符文封鎖,滿腦子疑惑的少年。那個老人就這樣用自己的眼睛看著。用那已經被雜質與血絲包裹起來的眼珠看著那邊。就像是看著自己的希望一樣,那渾濁的眼珠裡包裹的精神甚至刺穿了空氣一樣讓人心中一震,就像是錐子一樣扎入人心的眼神。

    「我只是覺得這簡直毫無意義,老頭子。真的。對我來說這不過是一個遊戲而已。我跟你說過的。這是一個遊戲,我們用來娛樂的遊戲。所以說我死不死我所謂的。」

    沒等自己想明白什麼,身體就不由自主的對著眼前的老人說出了那段話。

    儘管說是在這種殘破的身軀下面對這樣尖銳的指責,但那個老人就像是洞察了一切一樣。臉上依舊是那一副微笑的表情,只不過眼神變得越發的和藹與慈愛了起來。

    那老人和藹的笑臉就像是開關一樣,高根記憶迅速的浮出了水面。

    應該是夢境吧?是八年前?還是十年前的事情了吧?因為時間太長了所以記憶很模糊。但是腦海中快十年前的記憶在面前呈現。就像是自己那十年的經歷完全沒有過一樣。這樣的就像是重新重複自己的人生一樣的感覺,怎麼說……感覺好像很卑鄙下流的樣子。

    「高根,難道說你真的認為這是個遊戲麼?你發自內心的認為怎麼樣都無所謂麼?」

    按著記憶中的走向,淒苦的老人面帶笑容對著面前的年輕人說著。剛剛十八歲的他在老人的面前還是那麼的稚嫩,甚至連自己的真實想法都沒有辦法好好的表達出來。

    已經有了十年閱歷的靈魂在十八歲的身軀內和當年焦躁的青年一起看著眼前那個被酷刑蹂躪的老人,等待著他接下來的論據。當時的年輕人還是那麼的無所畏懼,那麼的不安定與焦躁。把這個世界的一切都嗤之以鼻,認為自己能夠把一切都辦好。

    而且最重要的,在當時的自己,完全沒有想過這樣的問題。自己在這裡的一切究竟有沒有意義,自己在這裡揮灑的汗水,獲得的讚揚,究竟有沒有意義,他都沒有想過。

    「這不是一個遊戲還是什麼?只不過是假的東西而已,只不過是供我開心的東西而已。而且我也能無限復活,你的犧牲根本沒意義你知道麼?老傢伙你死的毫無意義。」年輕的自我煩躁的揮了揮手,十分不滿的往牆壁上踢了一腳,換取了一個讓人牙酸的回音。

    「這一切都無意義。老傢伙。你本來應該坐在審判席上看我這個蠢貨一樣的玩家在斷頭台上死掉,然後第二天又活蹦亂跳的在你的莊園裡摘你的葡萄逗弄你的孫女。而不是現在在這個地牢裡被人釘成十字架,然後就像一坨狗屎一樣被人唾罵被人諷刺最後在所有人的鄙視下誰也不知道的在這個混帳的地方死掉。就像是一塊垃圾一樣不值得一提。」

    情緒激動的年輕人不知道如何正確的發洩自己的情緒,焦躁的在牢房外面走來走去,連珠炮一樣說了一大堆亂七八糟的可能連他自己都想不起來的話。簡直就像是在囚籠裡不安的困獸一樣。他知道那個老人將會迎來怎樣的結局,但是卻不願意面對那個結局。

    「明明都是我的錯,明明是我做出來那種蠢事才害的那麼多人死掉的。為什麼你要說是你做的實驗?為什麼把所有的罪孽都加在自己身上?是憐憫麼?憐憫我這個從前線戰場上逃出來的,完全沒有什麼戰鬥意志的逃兵麼?不,老頭。我可不是什麼需要靠憐憫才能活下去的人。雖然說我很害怕,但是一人做事一人當這樣的道理就算是蠢貨也會懂。」

    年輕人急吼吼的在牢房外面來來回回的走著,抓下來一縷又一縷黑色的短髮。

    「我是玩家,是玩家你知道麼?完全不會死的。死多少次都無所謂的。在前線逃回來也不過是不喜歡那種怪物而已。而且我跟老頭你認識才多長時間?有一個月麼?兩個月吧?至於麼?為了我這麼一個不死的傢伙把自己的晚年搭上,值得麼?這樣的事你以為我會開心?你別開玩笑了,在我眼裡你就是一個npc,你做什麼都是應該的你知道麼?你知道麼!」

    雖然說年輕人這麼喊著,在牢房外輕蔑的看著牢內的老人,不停的作踐著老人的心意。但在老人的瞳孔倒映下,那個年輕人膽怯的樣子,那個年輕人顫抖的樣子,都在他的目光下。所以老人慈愛的看著他,看著那個焦躁的年輕人,就像是看自己的孩子一樣。

    「是七十天,正好七十天來著。你從我的葡萄架裡爬出來的那天正好是神恩日,我記得很清楚。沒有兒子也沒有孫子的我當時覺得這可能就是上天交給我的禮物吧。」

    帶著一種驕傲,帶著一種慈愛,彷彿是自己的孫子正在不滿的對著自己的選擇吼叫一樣,老人就那麼靜靜的看著那個牢房外的年輕人。但是這這換來的是年輕人更加暴躁的舉動。

    「你什麼都不懂!老傢伙!你這蠢貨!你什麼都不明白!」

    年輕的自己在牢門外憤怒的吼著。

    「我是不死的!我不會死掉!我能重生!你明白麼!你現在只要跟我說,我立馬就能找到那些裁判官說清楚一切!哪怕打進去都可以,因為我完全不會死!老頭子你只要跟我說一下就可以了,犧牲一個不死的怪物換取一個人活下去很正常的吧?啊?很簡單的程序,你只要說一下,只要跟法官說『我只是開玩笑,犯錯的是那個逃兵高根。』這樣就是好結局了啊!」

    「是啊,是這樣的。我確實能夠逃走。是這樣的。」看著憤怒的年輕人,老人微微一笑。

    年輕人鬆了一口氣,以為自己的勸說有效了。

    「但是這樣,真的好麼?」

    老人接下來的發言是年輕人永生難忘的一幕。是一個老人最後的光輝,一段只對一個人的演講。那個老人用自己的生命來對一個年輕的,無法理解感情的少年人的勸慰。

    那種勸慰究竟是對是錯他到現在都無法理解。那個老人臨終前究竟懷著怎樣的心情呢?究竟是怎樣的情感才能驅使那個和藹慈祥的老人做出來那種舉動?這些感情哪怕是十年後的現在他也無法理解。但是幸好有這麼一個夢境,讓他從第三者的角度來看待那個老人的一切。用一種旁觀者的角度老看待著這一老一少之間的對話。

    「如果,這一切都是遊戲一切都是虛假的話,那麼你投入在其中的感情也是假的麼?」

    如果可以的話,請先不要說話,聽我敘述一下,可以麼?

    看著焦躁的年輕人,老者微微一笑。

    接下來的事情,對於夢境中的年輕人可能不知道。但是十年後的高根卻很清楚。接下來的十分鐘,那個老人說出來的話影響了年輕人一生的軌跡。引導著他的道路,逼得他自己活生生的一步一步將自己推入了自己所夢想的深淵。

    咎由自取,大概就是這麼說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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