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兩點四十分左右,林唯唯稱頭疼,跟部門總經理請了假,第一次她遵守公司上下級規矩,倒也讓從來都對林唯唯禮讓的總經理感到驚訝。舒骺豞曶
林唯唯開車回家,沿途被海風吹得心煩意亂,心裡琢磨顧暖在電梯裡怎麼樣了,出事了?什麼程度?無法安心在辦公室裡坐著等消息,回家等,起碼不會在人前洩露這緊張之色。
秦安森在家中等顧暖送會議記錄,他抬起手腕看了眼手錶,三點二十,人呢?
一直執著地撥打顧暖手機,也一直執著地給他說著暫時無法接通。
秦安森無心做事,此刻無論躺著,斜倚,都無法靜心。打給林美嗇,林美嗇找了一圈兒顧暖,給秦安森的回復是:沒見到顧暖回來彗。
秦安森打給吳哥,吳哥說,「當時其他部門的人先下來,說顧暖被人叫走,不用等。」
秦安森用手機砸了砸腦門,歎氣,最不喜歡等人等不到,四處找也找不到的感覺。
下午四點半,秦安森坐在一樓餐桌前,小保姆開口,「秦先生,可以吃飯了。勾」
秦安森掃了一眼,哪吃得下去?
秦安森下意識總認為顧暖是左琛的所有物,使用權和最終解釋權都在他手!自己不瞭解顧暖,左琛瞭解吧?交給他做下屬時,該向左琛要顧暖的使用說明書才對,否則真捉摸不透,上著班,人幹什麼去了!
秦安森聯繫不上左琛,吳哥說左琛不在海城。
顧暖手機仍無法接通,吳哥那邊打給孫冬樂,樂樂說沒見著,孫冬樂問了醫院,顧暖也沒去醫院看董琴,所有,但凡有可能的人和地方,都沒有知道顧暖下落的……
這事出詭異,顧暖在海城的親戚朋友少,該找的人和地方都找了,沒有。顧暖又和秦安森約好了三點鐘見面,這都五點多了,報警暫時不可取,人失蹤時間還未到報警立案範圍。
孫冬樂請了假從單位出來,通過吳哥拿到了秦安森的手機號,吳哥和秦安森一致覺得該問問顧暖最後見的那個市政大樓裡的人,是否聽說顧暖去哪了。
打了過去,說不清楚顧暖接著去了哪。秦安森想查一查市政大樓外面監控錄像,看看顧暖出去之後往哪個方向去了,坐的什麼車。
秦安森身體不方便,孫冬樂打給了喬東城。
晚上六點左右,喬東城親自去了市政某分處大樓,喬東城人剛下車,有人很客氣地迎了上來,「喬副局。」
「勞煩給我看一樓大廳出入口監控,我的朋友下午一點來了這裡,之後消失了。」喬東城面無表情,一邊往裡走,一邊環顧大樓內。
工作人員很磨蹭,喬東城幾次不耐煩,可也知道這不是自己家,只能等,經過一番上報,喬東城又親自打了個關係電話,才讓他查。
監控錄像顯示,顧暖一點不到和公司的人進來,反覆查看,沒有見到顧暖離開的身影。喬東城反覆看了幾次,當確定了顧暖的確人還在大樓內時,大樓裡的人驚訝,這個時間,上班的人幾乎都走了,哪有人?
喬東城忽略了林唯唯也是後走的,只當普通路人沒細看。
這時,說是從電梯裡找到一個女的。
修電梯的等到所有人下班時才來,怕噪音大吵到工作人員工作,卻在故障電梯負一層發現一個女人。
怎麼喊,怎麼叫,顧暖都是沒有回答,喬東城急的額上青筋凹起,滿腔無名火無處發洩。
顧暖被救出來的時候人是昏迷不醒的,身上穿著黑色的小西裝和襯衫,下身是短裙,衣服是濕的,被鮮紅的血液侵透了,她的身下一灘血,其中一條腿上也是許多粘稠的血液,半凝固。
失血稍多,受到驚嚇,時間太長,都是導致顧暖昏迷的原因。
喬東城脫下衣服包住顧暖,他被這樣的顧暖嚇得腿軟……
去醫院的路上,秦安森打來電話給喬東城,喬東城沒接,吳哥聽聞立刻趕去醫院,心裡驚了。
左琛平日叮囑一定要看好左左和顧暖,但今日出了這樣的事,雖屬於預想不到的意外,但吳哥難辭其咎,的確是他的過失,大意了。
當時該想到顧暖沒出來,林唯唯也沒出來,可是,公共場合能出什麼事?吵架都是不可能的吧?電梯故障和林唯唯不沾邊。
手術很快結束,顧暖被推出來時,喬東城近乎窒息,不敢看她的樣子。顧暖被送進病房,沒人敢進去病房裡,孫冬樂也不敢。
吳哥一直在撥打左琛的號碼,關機,吳哥重重歎氣,看了一眼時間,這個點,左琛可能剛到北方城市,大概正是會議進行時。
「醫生,多長時間能醒?」吳哥問。
手術室出來的醫生回答,「麻醉藥效過了就能醒,不過病人現在身體太虛。」
病房的燈亮著,顧暖一動不動,整個人好像死去一般,她很安靜。
很久很久,喬東城問孫冬樂,「怎麼會懷孕了?」喬東城想,左琛的吧?一定是吧?忽然紅了眼圈,喬東城抱著頭,蹲在了醫院走廊上。
孫冬樂憋著忍著眼淚,「她自己也不知道呢,中午我還見了她。她說晚上確認一下是不是懷孕了,誰想到下午就出了事。」
「怎麼就……這麼粗心。」喬東城哭腔,心疼顧暖,手術前,像從血裡撈出來的。
「她怎麼粗心了?沒談過幾次戀愛,什麼這方面經驗都沒有,最近她爸爸去世,一大堆亂七八糟的事兒纏著她,你以為她是養尊處優的大小姐,還閒著沒事兒研究自己是不是懷孕了啊。她比誰都細心,這不剛發現就晚了嘛。」
孫冬樂氣哭了,看了吳哥一眼,「左琛是她第一個男人,在一起才沒兩個月,左琛自身的情況讓她根本不敢懷孕。她一直吃避孕藥,把安全期都算亂了……要不是這兩天她有反應,她都不會往懷孕這兒想!」
吳哥也是愁得不行。
孫冬樂不多一會兒擦乾了眼淚就進去病房裡了,大概半個多小時,顧暖的麻藥勁兒過了,睫毛輕輕動了動。
有知覺了,顧暖沒有立刻睜開眼睛,在想事情,在想許多事情,想從電梯故障到現在這中間發生的事情,需要串聯起來,一會兒,許是她想的差不多了,大約明白了,眼淚就從眼角淌下來。
咬緊了嘴唇,身體還是哭的一抖一抖……
「這個時候千萬別哭啊,很疼是不是啊?」孫冬樂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該怎麼止住她哭,也不知道昨晚手術很疼還是一般,只能不停地用手去擦她的眼淚。
可是越擦越多,就算能止住顧暖的眼淚,也止住顧暖悲鳴的心。
顧暖覺得自己好像醉了,其實她不知道完全醉酒的人是什麼感覺,但就像她現在這樣對吧,明白許多事,卻又很迷糊,有一種想離開這個世界的衝動。
很難受,想哭,又想笑。
感覺很噁心,人噁心,生活圈子噁心,究竟,要怎樣做才能算是解脫?真辛苦。
「到底……還是懷孕了啊……」顧暖喘著氣說,眼淚流進嘴裡,眼睛緊緊閉著,顫抖的手指去抓住孫冬樂的手,攢住不放,她不知道還能抓住什麼。
寧可,沒有懷過。
孫冬樂抓著她的手。
流產過後,顧暖注射藥液,醫生說,心情要保持良好,也不要哭,對眼睛不好,顧暖忍著,用力忍著。喬東城他們問,問她為什麼進了故障電梯?顧暖實話實說,她進去之前,電梯門上沒貼著警示語,是另一個電梯門上貼著警示語。
吳哥去找了大樓裡有權利說話的人,大樓內部也在調查怎麼回事,可是層層調查下來,也是口頭應付,沒人能給出一個明確結果。
那個樓層電梯外沒有監控,大樓的負責人說,也許是哪個部門哪個人吩咐手下的人貼警示語,疏忽大意貼錯了電梯門,這純屬意外。
顧暖救出來時,電梯門上的警示語看著並沒有貼錯,顧暖這方沒有任何證據,大樓裡的人為了推卸責任,還反過來懷疑顧暖是瞎說想訛人。
喬東城聽了第一個氣憤,可以不能怎麼,那畢竟是政府大樓。
孫冬樂說這件事的時候,吳哥剛好在,吳哥這話,說給顧暖聽的,「左總回來之後,以左總的立場也不好去徹查這件事,胳膊擰不過大腿,就像喬副局所說,政府的人還是不得罪為好。人嘴就兩張皮,怎麼說也充當不了證據。」
顧暖聽著,表情淡著。心裡有譜兒,並非她疑心重,一切太巧合就不和諧了。
那方負責人都說了,是手下哪個部門的人隨手貼錯了那張a4紙也說不定,顧暖還能說什麼?人嘴也真的就是兩張皮而已,說出去的話並非人人都信得。
想必他們,都以為是大樓裡的哪個人隨手貼錯了吧?
可是顧暖心裡不這麼認為……
總是有一種時候,想把自己圈在一個屋子裡,封閉的,不見任何人,不做任何事,只有四面牆和自己。
從來不覺得自己會因為什麼而害怕,但是現在,想到還要活著,想到以後還有很長的路要走,突然很想躲避,想停步不前。
臉上這滾燙的淚水,是心裡那股不甘,化作液體一點一滴流了出來。
顧暖很憔悴,並非是表面的樣子憔悴了,而是心裡憔悴了。
吳哥是個聰明人,顧暖流產這件事,沒有告訴打電話來問情況的秦安森,只說顧暖和手腕受了傷,怕是要修養一段時間,大概描述了一下,顧暖流產這種事,還是不對外人說得好。
顧暖當時到底怎麼回事沒人知道,只能問顧暖。
左琛本要出差兩日,可晚上八點左右接到吳哥的電話。
吳哥主動承認自己的失職,沒有在這件事上精心一點,左琛想必說了些很惱怒的話,吳哥的臉一陣紅一陣白,全是自責。
在吳哥掛斷電話的時候,孫冬樂走過去,「也不怪你,要是真的大樓裡的人無意識貼錯了警示的那張紙,就算吳哥你在,也是跟暖暖她一起掉下去罷了。」
真相誰也不知,吳哥因何如此自責,不也是因為哀痛那個意外離開的孩子麼。
吳哥不知道左琛是什麼心情下壓縮的這麼緊的行程,第二天早上九點多就回到了海城,一人開車回來的。
吳哥沒有提起顧暖懷孕流產這件事,只說了電梯故障顧暖摔得不輕,這種事情,還是等左琛回來,顧暖和左琛兩人面對面說吧。
早上六點多顧暖醒來時,聽說左琛還有三個多小時要來了,她要見吳哥。
本只想在最無力時說那麼一段話,可張口時還是熱淚滾滾。
她側過頭去,看著自己彎曲的手指,話很淺,意很深,「他結婚了,不管以後他如何,林唯唯如何,或者我如何,我們三個的關係如何了。吳哥,孩子沒了就是沒了,這對我來說很痛苦,我還不知道我有了他的孩子,就這麼沒了。讓他知道無非就是徒增一份傷心,何苦。」
吳哥實在不明白,「顧小姐,容我說一句,左總是個很重感情的人,尤其對顧小姐格外不同。這種事,左總知道,一定待你更加不一樣啊。」
顧暖說著說著更是無力,「吳哥,我說這樣就這樣吧,緣分這東西,也不是一件事兩件事能左右的了的,他對我如何,我心裡一直有數,不告訴他,是我有我的打算。」
一切遇到的人一切遭遇的事,是命裡的造化麼,天意弄人也過分了些吧。
「難為了顧小姐凡事看得透,左總現在的情況,的確是……」吳哥停住了。
的確是,不能給她什麼吧?顧暖知道。
吳哥不說顧暖流產了,人現在也已經安全了,電梯現場也處理了,當日在的也就維修工,沒人會對左琛說什麼,左琛就不會知道。
顧暖只是傷了手腕和腳腕,挫的比較嚴重,腫了起來,劇烈震盪,身體又本就很虛,孩子能保住才怪,她說,大家才清楚,為什麼她沒傷的那麼嚴重,電梯從她進去時就出現了故障,往下墜,當時顧暖驚到了,幸好電梯卡在了四樓,穩定住了。
一下子又墜落了一層,就這樣一下一下,後來在二樓直接掉到了負一層,也是那一下最重,幸好不是從六樓直接下去,否則命都不容易保住,保住也定是摔殘了。
吳哥昨天晚上就查了,電梯外沒有監控,顧暖怎麼就走進了貼著故障維修的電梯,所有人都很不解,可是吳哥說沒有監控錄像,顧暖還能說什麼?
確定左邊電梯貼著故障維修,她才進的右邊,可是右邊才是真正的故障維修,那個時間裡,只有林唯唯朝她迎面走來,林唯唯會議中間出去過。
顧暖想了很久,不通,電梯用的人該很頻繁,那天那麼多人離開那個樓層都沒事,只有她一個有事,說明除了她沒人進去過那個電梯,吳哥說,那張紙的確貼在右面電梯門上,一瞬間,誰換的紙?
大樓的人說是員工可能貼錯了,發現之後換了,不過是為了撇清責任罷了。
努力回憶,樓層似乎只見過林唯唯這一個人影,她和別的人也沒有仇,正想著,思緒被進來病房的左琛打斷,顧暖看了左琛一眼,悄悄的,把林唯唯這三個字暫時藏在了心底。
「很累吧?」顧暖知道左琛連夜趕回來。
顧暖主動跟他說話,帶關心意味,左琛所有的疲憊也都好像不曾有過了般。
顧暖靠著床頭而坐,一隻手和腳腕都疼,也不願意動,左琛俯身,額頭抵著她的額頭,他的身上,煙草味極重,疲憊的一夜沒合眼。
左琛的呼吸就在她唇邊,兩人格外親密的樣子,他低啞地聲音摻雜著哽咽,「顧暖啊,你得記牢了,不管我在哪,你在哪,左左在哪,你們,總是我的責任是不是?牽掛。」
她的眼淚一滴一滴掉下來。
離得那麼近,顧暖悲傷情緒上來,也是因為左琛的大手不經意,無意識地擱在了她腹部,雖是隔著一層薄被子,但那裡抽痛了下,那裡有個小生命時,他都沒來得及撫摸一下,顧暖心裡的悲傷滋味實在難以控制,眼淚滾落。
有些時候,很累很累,卻覺得聽到這樣溫暖的話會覺得一切都值得,再苦都不怕,感覺影響人的心情,昨日的厭世情節早已無蹤,此刻都是被填滿心田的幸福,就貪戀這一會兒吧,管他是誰的男人,到底,還是左左的爸爸,永遠,是剛離開那個孩子的爸爸。
顧暖的眼中充滿痛苦,主動去吻他,卻剛碰到他的唇,就哽咽的喉嚨疼,哪哪兒都疼,左琛滿腔因她主動的興奮被她突然的放聲痛哭熄滅。
不懂她為何哭的這麼傷心,輕輕拍了拍她的背,把她抱在懷裡,也不說話,他和她之間,有時候無需多溝通,她不想說話的時候他沉默,他沉默的時候多半她也不會多問。
待她哭了好一會兒,左琛替她擦掉淚水,手指抬起她的下巴,俯身看著滿眼淚花的人,很真很真的語氣問她,「顧暖,在我面前脆弱,我會當成這是你依賴我,我榮幸,並且接受,你願意給嗎?」
他的聲音很磁性,很動聽,他的語言總是在恰好的時間富有恰到好處的技巧,顧暖的嘴唇從他手指上擦過,她鑽進了被子裡,身體發抖。
左琛不逼她,轉身出去問了醫生她的情況,顧暖告訴了醫生,誰問什麼,都不准說流產的事情,這種心痛,可一個人折騰就行了。
喬東城和左琛碰面皆是不與對方說話,招呼都未曾有,喬東城是個任性偏激的性子,不懂事的孩子氣總是流露。但左琛不是,他心情壓抑,往往這時對誰都是極其淡漠。
三日後顧暖出院回去養身體,流產後失血,需要補,不能讓董琴知道,董琴是過來人,日日在家,從飲食上絕對會看出顧暖的身體問題,去哪住,找什麼理由瞞著董琴,是個問題。
孫冬樂在病房給顧暖披上一件外衣,說,「吳哥電話裡說,左琛昨天晚上見了大樓內部人,問什麼了還不知道,他等會兒執意帶你走你跟不跟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