扔下手機在被子上,顧暖起了床,走了幾步,站在地中間突然迷糊暈眩,噁心的感覺隨之而來。穩定了一會兒,抬頭對著天花板用力呼吸,才緩解了點兒。
保姆經過開著房門的臥室門口,看到顧暖乾嘔,問要不要吃點開胃的,是不是這幾天飲食不規律腸胃出了問題?顧暖點頭,說行。這幾天休息不好,吃東西也不按時,有時胃裡就是不舒服。
吃過早餐,人精神了不少,飯後,酸果汁喝了一杯半,完全壓住了噁心。
董偉川送顧暖回家,樂樂去上班了,董琴正在擦客廳的地,見顧暖回來,態度也是讓顧暖這個當女兒沒法親近起來。
「馬上就擦完了,你坐一會兒。」董琴沒抬頭,擦著地栝。
「我來擦吧……」顧暖就要上前,董琴卻擺手,「不用,我還能動彈。」
顧暖聽了,抿了下唇。
董琴擦完地洗了手,坐在沙發另一面說,「阿琛這事,你怎麼打算的?我聽人說,不容易出來了。掀」
「在托人幫忙,我不相信他進去了就再也出不來了,一點都沒有這種不好的預感……」顧暖不願意那麼想,甚至不願意聽見任何人這麼說。
董琴沒有對左琛的擔憂,反倒一副就事論事的語氣說,「托人?也都是白托!表面上答應的妥妥的,回頭誰給你辦事了?場面話好聽,誰都會說!我也看了報紙,分析了這件事,他左琛除了是被人害死的份兒,難不成還能反過來推翻那些害他的人?」
顧暖祈求的閉上眼睛,「媽,別說『死』這個字……他是我丈夫,我嫁了他,我想跟他一輩子,您一說這個『死』字,我心都跟著揪緊……」
心情很糟糕,吃早餐時看著報紙上寫的,已經沮喪極了,現在聽著自己的親媽說這種話,更是堵心。
「好,我不說什麼死不死的!」董琴點頭,手拍在沙發上,「你就打算跟這種人過下去?」
顧暖的第一反應,懵了,「哪種人?」
董琴這話一出,顧暖渾身都哆嗦了一下。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那些事兒……」董琴冷哼,完全把顧暖當成了胳膊肘往外拐的女兒,心中的氣都存著,一點都沒發洩出去。
顧暖盯著母親看了半天,看不出母親這表情是誰惹她惹到了如此程度,不敢跟母親硬著來講理,不敢以吵架的方式講出自己心裡不痛快的那部分,唯一敢的,是心平氣和的說,「媽,跟我說說,您怎麼突然這麼看不好左琛?當初我沒嫁給他之前,您說他一表人才,您說他成熟穩重,您說他有錢有地位,您說他對我、對我們家人,都夠周全……」
「當初是當初!」董琴瞪著顧暖,用手使勁拍著沙發大聲喊著說,「我就說他兩句,你就一堆話等著我質問我了!我董琴養的好女兒啊!」
顧暖不敢動,皺著眉,眼淚就在眼窩裡,就那麼望著自己的母親……從小到大,什麼時候敢質問了,什麼時候敢一堆話了,那麼到底,可以說什麼,做什麼,要怎麼樣才行呢?
眼角的淚,是溫的。
董琴還在發火,指著顧暖板著臉嚴肅地說,「當初和現在不一樣了!我當初只看了表面風光,沒看見這背後的心酸!找這麼個人,除了有錢,還有什麼東西?整天大事小事不斷!讓誰陪他提心吊膽一輩子啊?誰的女兒樂意犯賤誰女兒去,我董琴的女兒,不行!正好還沒有孩子,你們不是還沒有孩子嗎?不是還沒舉辦婚禮嗎?」
董琴表情精精神神的,盯著茶几,雖是視線垂下,可眉頭挑的老高,說的果斷,「觀察幾天,情況不好就趁早給我離了,都省心……」
董琴當年也是干新聞這行的人,懂得點社會上這些大事小情,看了報紙,加上外面那些人都在議論,她心裡也合計了,左琛指望著出來——估計沒戲。
窮不跟富鬥,富不跟官鬥。這就是社會!
自己女兒的丈夫,親人倒是親人,董琴捫心自問,倒是沒太緊張左琛。出來了,就出來了。出不來,也就那麼地吧。
全憑造化……
而顧暖,今天不是失望,也不再是沮喪鬱悶,是寒心,寒心了。
對於一個母親來說,女兒的幸福是什麼?心寒的滋味充滿身體的每一滴血液,顧暖站起身,帶了重重的哭腔,鞠躬,「媽,我不離,唯一不能順您意的……不離……」
董琴吸了一口氣,這是女兒第一次逆著自己的意思,想都不想,直接出口。
顧暖抬起頭,緊閉著眼睛,晶瑩的淚水滲透了睫毛,「媽,我們不能這樣。」不是順風順水的左琛才算是左琛,他不是開始便風光無限,經歷的挫折也許不亞於現在。
離開,顧暖走出了小區,她望見了寬闊的街道,望見了行駛與停靠的車輛,望見了寒風下形形色色的人,可是,左琛,我看不見你。
……
向啟打電話來恆科公司,問顧暖,恆科現在是誰的?
「左琛的。」顧暖回答,頭疼地又覺得不對,問向啟,「你說法人代表是誰,還是名義上是誰的?」
「法定代表人,董事長。」
「還是我,他只出席過一次發佈會,法律上還沒更改就出了這事……」
向啟開腔,「顧暖,你聽我說,也別覺得害怕,好壞現在已經這樣,更糟糕也不怕。」
「嗯。」顧暖接著電話,手指緊扣著辦公桌的桌面。
向啟說,「這次換屆,導致這件事變大,你也懂的。你們口中那個林夫人,微不足道,她的舉報不重要,這件事可以說從頭到尾沒有林夫人什麼事,沒有起到任何作用。這個實名舉報的人才是關鍵,他是被誰罩著我心裡大概也有數。總而言之,就算沒有林夫人,左琛也會被人實名舉報,林夫人只是半路殺出來的……」向啟說著,咳嗽了一聲,似乎感冒了,說了聲『抱歉』,又接著道,「這件事年前一定會出,換屆是鐵定的事實,對方只等左琛在媒體前露面,承認恆科是他的,便出手。」
「為何出手?只圖左琛的錢?」顧暖問。「為了錢是一方面,我認為不完全是,為了人,官位,這才是最主要的。換屆前的海城官場,類似於是在上演殺雞儆猴的戲碼……誰有實力誰殺。」向啟說,顧暖聽,有人要在換屆時保住現有官位,甚至競選中,想要更高的官位。向啟沒有明說,但矛頭指向的是陸副市長。
顧暖分析後,倒也覺得可能就是陸副市長,常務副市長若是想順利往上升,一定是要拉攏很多人。但若那些人不聽他的,他一定會給那些人一個教訓,這教訓,按照向啟說的,就是從已被調查的那位官員身上開始了,又牽連了左琛,拿左琛說事,接著,就該是由左琛而遷出一系列不擁護他這個常務副市長的人了。
如果猜測是真,陸副市長是早就已經擺好了一個局,從上次誣陷左琛殺人罪開始,這個棋局其實就已經開始了,該說人心險惡,還是該說官場險惡。
今天故事的主人公如果不是左琛,只是在報紙上隨便看到的新聞事件,作為一個普通市民,並不認識其中的好角色和壞角色,也許只是放下報紙,一笑置之,然後,一轉身,去忙了,就忘了這件事。
吳哥回來公司時,跟顧暖碰了個面。
吳哥感傷了起來,一方面安慰顧暖,一方面希望左琛不論落得什麼境地,顧暖都能依然在左琛的背後支持左琛,吳哥對顧暖說,「恆科這個公司,在運作上,經營上,都沒有問題。張嘉有股份,陸副市長就更不允許這個公司出現問題,恆科會更輝煌。」
「我知道,恆科是左琛的心血。」顧暖感歎,怎會不知,從左琛想要對抗林家起,所有的心血就花在了新建立的恆科上,心力交瘁,為的是未來的路平坦無阻。
「恆科,左總可以早就過到他自己的名下,但左總沒有,他有他的打算。左總是怕他萬一出了事,沒能給你和他兒子留下什麼,公司是無限財富,他可以給他放不下的你們,作為你們以後生活無憂的保障。」吳哥清了清嗓子,哽咽了,「左總從巴黎回來後決定登記註冊……也是這個想法,如果在敵對林錚的過程中,出現了類似今時這種事,不管他最後的結局是生是死,你和左總的兒子,生活上要有保障,他留下的,都做好了安排,總會有你們的一份資產。」
吳哥走後,顧暖趴在桌子上痛哭很久,坐起來後,她的眼睛周圍紅紅的,啪嗒啪嗒的掉眼淚……
從不曾知道,左琛做這些的背後,不是單純的衝動而為,還有他諸多顧慮的心。
如何,才能不承認,都是對方心頭上的一塊肉?
如果有一天,嘴上承認了不是,心上呢,每每想起,心尖兒上總是那麼疼,又是怎麼一回事?
……
文遠和陸展平來了顧暖的辦公室,坐在沙發上,聽到顧暖說的這些,皆是皺眉不解,「那個常務副市長的女兒叫張什麼嘉對吧,她的股份在恆科,她老爸反過來玩兒左琛?這太噁心人了,沒有這麼幹的吧!簡直他媽的不是人!」
「也許正因為恆科有張嘉的股份,陸副市長才非要這麼做。」顧暖深呼吸,微皺著眉對文遠和陸展平說道,「這只是我的猜測,這件事的幕後主腦是不是陸副市長還是未知。如果是陸副市長,他從左琛這裡下手比從別人那裡下手好很多。由左琛,他可以牽出別的官員,一網打盡,讓他在升上市長位置的步驟上不被人反對,被人擁護。而且左琛哪怕到了死的地步……也不會說出陸副市長這個人也參與了,說出後,整個恆科,將要面對的都是被政府收繳,拍賣,充公。陸副市長就抓住了這點!」
這就對上了吳哥說的那些話,如果左琛在裡面毫無把握自己能活著出來,那麼,他是不會說出陸副市長的,他怕說出後,會牽連到張嘉,陸副市長跟左琛從前的所有利益關係,都套在張嘉的身上,查了張嘉,自然查到了恆科。
左琛擔心的,正是若恆科沒了,顧暖和兒子的未來,也就沒了,他如果說出了陸副市長,不但不會救了自己,反而只會跟陸副市長一樣,被判刑,很重,很重。
陸展平氣的臉通紅,和文遠走出顧暖的辦公室時,小楠不在,陸展平就用力踹了一腳小楠座位的椅子,「龜兒子!他媽的!」
罵的是陸副市長!
……
向啟讓顧暖今天想辦法聯繫上張嘉,關於陸副市長操縱一切,還不確定,也許只有從張嘉方面,才能瞭解到具體的情況。顧暖打張嘉的手機,關機了。
在辦公室想了十幾分鐘,顧暖打給了林路,讓林路想想辦法找到張嘉。
林路說她一樣打不通張嘉的手機,顧暖猜測,陸副市長會防著張嘉,這個階段,不會讓張嘉跟她們這些左琛這邊的人有聯繫。
林路說開車去張嘉的家裡找她,不管怎麼樣,只要張嘉在家,她就一定能見到,半夜爬牆也要進去,雇幾個工人砸牆也要闖進去,手機打不通,那就別打了。
這事兒只能交給林路。顧暖對林路說了謝謝,說,這是很重要的事,關乎到左琛能不能平安出來,林路點頭,說懂,顧暖放心,林路辦事還是非常嚴謹的,在林錚那件事上就看得出來。
……
左琛在裡面,一直沒能和外面的人有聯繫,沒有和外面的人聯繫,怎麼有的律師?而報道上確實說,左琛的律師說了什麼,對於左琛這件案子怎麼怎麼……
向啟早上看到報紙後冷笑,左琛有律師?且在媒體面前代表左琛發言過?那些發言都說明左琛的確犯了罪,很隱晦,很婉轉,這明顯是對方做的卑鄙小動作。
顧暖問了向啟,用不用她這邊再求求人?向啟雖不知道顧暖會去求誰,但明白顧暖一直沒有去求,就是不太方便求的人,還未走到絕路,向啟認為暫且不用,觀察一下再看。
顧暖不好意思去求喬東城,向啟說,這件事情有關聯的人,都會被牽扯到,輕則被免職,重則會被連累的進去!求喬東城,會慎重決定。下午向啟又給顧暖打了電話,說了他那邊的情況,向啟的聲音沉了很多,他說,「顧暖,如果你那邊能聯繫上張嘉,讓張嘉幫幫忙,就盡力去做。」
「我會的,一定會的。」顧暖一整天,除了發呆,吸氣,呼氣,沒有別的動作。
向啟要見樂樂,才下午兩點不到,樂樂還在上班,只是向啟說,有些跟顧暖無法說的,關於案子的,想跟樂樂聊聊,樂樂斟酌了半分鐘,點頭說好。
樂樂請了假,叫了出租車,直接到了國稅局門口下車,向啟安排了人帶樂樂上去,到他工作的辦公室。
冬天,國稅局午休後上班時間是下午2點,帶樂樂上來的人把樂樂帶進向啟的辦公室,嚴肅且死板的感覺,樂樂坐下後,向啟仍是頭都不抬在忙。
送樂樂進來的那人出去後,向啟起身,夾著香煙的手指端起熱水杯,走到樂樂坐的沙發面前,遞給樂樂,「喝點熱水暖暖身體。」
樂樂說『謝謝』,接過了在手裡,心裡懷疑,這不是他的杯子吧?
向啟說正事,「樂樂,我盡力安排了律師給左琛,律師見了左琛後,告訴我,他懷疑左琛在裡面受了傷,因為無法近距離接近左琛本人,所以無法確定被傷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