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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十一章 險於山川 文 / 泛東流

    「請公子示下。」

    秦伯身子弓得更低一些,靜靜地等著楚留仙開口。

    楚留仙歎息一聲,道:「我一直在想,那天林清媗師姐,到底喊了一聲什麼?」

    「嗯?」

    秦伯不解,不過原本臉上不安的神情反倒是消散了,心中想著:「看來公子是早有成算,我卻是多事了。」

    「只是,公子此言何意?」

    秦伯想了想,緩緩搖頭,道:「公子,恕老奴魯鈍,林清媗小姐不是喊了一聲『當心』嗎?」

    「誰知道?」

    楚留仙隨口反問,秦伯張了張嘴巴,吐不出話來。

    原先以為理所當然的東西,經楚留仙一問,秦伯竟是找不到任何一個旁證,從頭到尾那只是林清媗的一面之詞罷了。

    楚留仙笑了笑,眼中卻沒有絲毫笑意,道:「林家族長當時靠得最近,他也只是說林清媗師姐當時衝著汪苦師兄喊了一聲,至於是什麼,沒有人聽到。」

    「可是……」

    秦伯皺著眉頭,遲疑地道:「還能是什麼呢?」

    「是啊!」楚留仙還是在笑,只是不知是否月光的緣故,看上去帶著幾分冰冷,「還能是什麼呢?我原本也是這麼想的。」

    「一直到走出濟水陰墟的一剎那……」

    楚留仙彷彿回到了踏出濟水陰墟的那一刻,高掛在天空上的攝寶靈鏡是那麼的炫目,耀眼的靈光下目既不能視物,站也站不穩。

    也就是那一刻,一根釘子死死地紮在了他的心上。

    秦伯眉頭皺得更緊了,當時他已經昏迷在鐵甲飛舟上,不曾親見,只能憑著想像了。

    他更加想不通的是,林清媗當時即便是喊了什麼又有什麼緊要,跟汪苦的死有什麼關係嗎?

    楚留仙並沒有等他回答的意思,突然抬起手來,向著天邊一指,道:「秦伯你看!」

    秦伯正自專注出神間,聞言本能地就循著楚留仙手指方向望去,只見得皓月如玉盤高掛,皎潔月光遍灑下來,如霧如紗,夜色朦朧。

    「公子……」

    秦伯如墮五里霧中,不知道楚留仙是什麼意思。

    楚留仙目光深邃,凝望著月盤,淡淡地問道:

    「你看到了什麼?」

    「月亮啊。

    「如果是太陽會怎麼樣?」

    「呃~」

    「如果是比太陽更明亮呢,更耀眼呢?」

    ……

    秦伯的臉色,一點一點地變了,恍然之色浮現了出來,他終於知道楚留仙在說什麼了。

    如果,楚留仙先前一指不是月亮,而是正午的太陽,他的眼睛勢必承受不住,若是比太陽更明亮的東西,那麼……

    楚留仙收回了目光,雙手搭在船舷上,輕聲道:「你明白了?」

    秦伯點著頭,一時間說不出話來,他是真的明白了,心中無數的念頭在湧出:

    「我被突然指向明亮耀眼之物,定然也會一時目眩,受其影響。」

    「要是發生這種情況的是汪苦在施展祈天法的時候,原本就是勉力施為,一驚之下,極有可能立時就被法術反噬,當場身死!」

    「竟然是……這樣!」

    秦伯想到了很多,好像很多東西都清晰了起來,又有更多的東西如墜迷霧。

    好半晌,他遲疑地說道:「公子,老奴還有一些不解。」

    「你說。」

    楚留仙淡淡地說著,他似乎比秦伯更多的難解,眉頭深鎖不開。

    「汪苦明顯不是自不量力的人,他又怎麼會甘冒大險施展祈天法?這是其一。」

    秦伯斟酌著,繼續說道:「其二,即便是林清媗小姐用了這種手法,她又如何能保證萬無一失?這個太多的不確定性了吧?」

    「汪苦師兄為什麼會這麼做,我也不知道。」楚留仙搖著頭,「或許是一句激將,或許是一時衝動,或許是為了表現什麼證明什麼,誰知道呢?」

    「我只知道一點,只要汪苦師兄傾慕多年的林清媗師姐願意,有太多的辦法可以達成這個目的。」

    秦伯頷首,的確是如此,但第二個問題才是關鍵啊。

    楚留仙似乎知道他在想什麼,繼續說道:「至於不確定性,我想,師姐會這麼做,也當是一時念動而已。」

    「當時,師姐可能是突然冒出了這麼一個念頭,想著有可能會那樣吧,然後鬼使神差地就喊了出去。」

    「一念之差,在喊出口的一瞬間,或許師姐她就後悔了也說不定。」

    「人心吶~」

    楚留仙稍稍探出頭去,看夜色中千山如猛獸蟄伏,起伏的山巒似是背脊,在蠕動著,猙獰著,那種黑暗中的恐怖,似可吞噬一切。

    「我想,師姐這幾天一定一直在後悔,在痛苦,所以剛才才會無從宣洩排解,找我說了那麼一番話。」

    「師姐曾經有過好感的那個汪苦已經不在了,他不再是讓她崇拜的那個人,而是化身成了她想要擺脫的大麻煩。」

    「重壓之下,一時念動,便成心魔。」

    楚留仙轉過身來,踏到船頭,站在火樹銀花的旁邊,看著前方千山高峰斷崖險惡形勝,心中有感,伸手一指道:

    「你看這山川,可險?」

    秦伯不明所以,茫然點頭:「險。」

    「那人心可險?是人心險,還是山川險?」

    秦伯默然,聽著楚留仙感慨出聲:

    「山川之險,在猙獰外露,在攀登之難,一眼能望斷。」

    「人心之險,則不在性惡,而在一時動念,風雲便起。」

    「由其不可捉摸,故險於山川。」

    聯繫到汪苦一事,秦伯越想越是覺得有道理,在這事上有這個可能,甚至,也只有這個可能。

    如果汪苦的死不是自然,而是有外力,那麼楚留仙所說的這個,便是唯一的是一個可能。

    人心一念動,不可捉摸,不可控制,又險過山川,黑過夜色,真真是世間大恐怖,於人於己,無不如此。

    秦伯深吸了一口氣,壓住心中的悸動,躬身問道:「公子,你說如何是好?」

    他沒有問證據,林清媗要真的那麼做了,也不可能有證據,但又哪裡需要什麼證據?

    秦伯心中想的是:「公子若是把這個想法對著楚天歌和盤托出,那麼楚天歌至少有上千種方法,能讓林清媗吐露出所有來。」

    「公子又是怎麼想的呢?」

    秦伯的問題,久久得不到回應,他抬起頭來,正好看到楚留仙閉著眼睛,臉上神色為火樹銀花輝映,明暗不定,掙扎而猶豫。

    稍頃,他好像終於有了決斷一般,霍地睜開了眼睛。

    楚留仙在睜眼的一瞬間,腦海中從片刻前開始盤旋不去的一個情景為之遠去。

    那個定格於他記憶中的情景裡,林清媗毫不猶豫地擋在了他的前面,哪怕明知道面對的是一個陰神尊者……

    「呼~~」

    在那個情景消散在他的眼前,消散在記憶中的同時,楚留仙長長地吁出了一口氣,有了決斷。

    「秦伯,這件事情到此為止。」

    「是,公子!」

    秦伯躬身應命,沒有絲毫反對的意思。汪苦如何,林清媗如何,在他眼中什麼都不是,公子一句話,在他心目中勝過一切。

    「還有……」

    楚留仙頓了一頓,決然道:「以後如無必要,我不想見到她,你明白嗎?」

    秦伯心領神會,道:「老奴明白了,林清媗小姐若來求見,老奴會說公子正在閉關,不見外客。」

    楚留仙微微頷首,轉身回艙,聲音從背影處傳來:

    「到此為止吧。」

    「結束了。」

    恭敬地目送著楚留仙離去後,秦伯直起了身子,無由地感覺在甲板上有些涼了,歎了口氣也回了船艙。

    甲板上空無一人,惟有火樹銀花「看」到了接下來的一幕。

    鐵甲飛舟越過了群山,駛離黑暗入陽光,過平川,重返宗門。

    正是:

    旭日東昇兮,照夜船。

    千山有終兮,遊子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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