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極道子和楚留仙止步，回望過去。
尤其是楚留仙，心中重新燃起一點希望之火。六祖慧能何等人物，豈會隨便喚回，怕是有什麼其他的辦法。
慧能似乎也有些踟躕，沉吟半晌，就在極道子不耐煩要出聲喝問的時候，他終於長歎一聲，道：「罷了，罷了，或許還有一法，能救到了楚施主，就以此，了結因果吧。」
「還有什麼辦法？」
極道子上前兩步，緊盯著慧能。
一旁楚留仙也是，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峰迴路轉，難道慧能真的還有其他方法能有起死回生之力？
慧能決定既下，反而輕鬆了下來，走回蒲團上跌坐下來，敲響了面前木魚。
「噠~噠噠~~」
木魚聲在羅漢殿內激起波紋陣陣，其聲深沉而有韻律，似是在吩咐著什麼。
極道子和楚留仙無法，只能耐心地等待。
片刻後，一個小沙彌快步走來，七八歲年紀，僧衣芒鞋，唇紅齒白，看上去煞是喜人。
楚留仙的目光在小沙彌身上一掠而過，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他手捧著的一個紫金缽盂裡。
紫金缽盂裡似乎盛滿了泥土，小沙彌人小力弱，頗有不堪重負之感，走進來的時候搖搖晃晃的，讓人都擔心他會不會跌個大觔斗。
好不容易走到慧能面前，小沙彌連忙將紫金缽盂遞上，鬆了口氣，露出可愛的笑容。
慧能伸手在紫金缽盂上摩挲著，悠悠道：「兩位施主，不知是否聽說過絳珠草？」
「絳珠草？」
莫說楚留仙。極道子都怔住了。
他們聽說過，太聽說過了。
幾乎任何一本描寫淨土的佛經，都會提到它。
西方淨土上，有靈河，稱為：恆河。
恆河浩浩蕩蕩，有無盡水，無盡沙，佛家常以恆河沙數來形容無量量多。
更有佛祖曾沐浴其中，恆河便在佛門中有特殊的地位。
恆河邊有三生石。能照見前世、今生、來世。
三生石畔，有絳珠草！
「生而信奉我佛，死則入淨土，過恆河洗紅塵俗世孽，於三生石畔評一生功過。最後得以再次侍奉我佛。」
「絳珠草為淨土上特有之靈根，以恆河水為飲，以佛徒一生悲歡離合為養。」
「待其成熟，結朱紅果實一枚，便為：絳珠子。」
六祖慧能說到這裡，極道子和楚留仙就都明白了，關鍵便在那絳珠子上。
「世上第一顆絳珠子凝成的時候。自行落下，飛入淨土深處，尋得一佛徒，沒入其體內。」
「佛徒於是再生肉身。還陽人間，得以肉身成聖法拜入我佛門下。」
「恰有佛陀途徑，撫掌而笑曰：此草明因果，善回報。深明佛理，善哉。善哉。」
「兩位施主，可曾聽明白了？」
在慧能笑問出聲的時候，紫金缽盂上現出異狀，土壤分開，現出一泓清泉般的水，水中浮出一枚閃爍著紅光的種子，漂浮在空中。
「這就是絳珠草的種子？！」
楚留仙一下子就明白了過來，同時也聽懂了慧能所說的佛家典故中真意。
恰似那佛陀所言，絳珠草之意，便是回報！
絳珠草結子，助人重塑肉身，為的就是回報。
從佛陀話裡，以及絳珠草以人的一生悲歡離合為養中不難判斷出來，那得絳珠草回報的佛徒，定然是其一生悲歡最是濃烈，最能養得絳珠草之人。
絳珠草成熟，遂以其果為回報！
「楚施主。」
慧能凝視楚留仙，道：「你可願為汝師，以神魂滋養絳珠草，尋那無盡悲歡離合為養料，供其開花結果。」
楚留仙目不轉睛地盯著絳珠草種子，喃喃道：「若我能將其養成結果，便能……」
「救治你師父！」
慧能伸指一點，絳珠草種子徐徐飛到楚留仙的面前，懸停於其額前一尺處，微微起伏，散發著紅色靈光。
「老衲得先言明，絳珠草一旦根植神魂，若不將其養成結果，它當扎根不去，縱陽神真人當面不能解除，吸盡你所有情緒，縱悲歡離合，愛恨情仇，難起波瀾。」
「你可想好了？」
慧能一言既出，羅漢殿中三人，慧能、極道子、小沙彌，皆目視著楚留仙，等待他做出選擇。
後果慧能說得再清楚不過了，若不能供養絳珠草開花結果，付出的代價就是一生如木頭人一般，再無人之情緒與樂趣。
勝，難欣然；
敗，無波瀾；
離，無傷悲；
合，無歡顏……
……
這個時候，楚留仙笑了，很開心地笑了。
他大笑出聲：「絳珠草尚思回報，善懂還恩，我楚留仙為人弟子，豈能坐視恩師死難？！」
話音未落，楚留仙閉上眼睛，無想空念秘法爆發，恍若在眉心處開了一個黑洞，強大的神魂精力破體而出，連半點遲疑也無，一把抓住絳珠草種子吸入。
霎時間，楚留仙整個神魂空間都在震盪，在金色心湖上漂浮著一顆纖細如芥子般的種子，不住地生長出細弱蚊腿的根須。
絳珠草！
扎根不動，任憑心湖起伏，再不可移！
整個過程中，楚留仙緊閉雙眼，心神完全沉入心湖當中，渾然不知外面情況。
極道子深深地望了他一眼，對著六祖慧能歎息道：「你看出來了？」
沒頭沒腦的話，慧能卻明顯聽到了，微微頷首。
「你倒是看重這個小娃兒。」
極道子冷笑出聲：「和尚，你打著什麼算盤？」
慧能微微一笑，反問道：「真人，你又打著什麼算盤？」
兩人大眼瞪小眼了片刻，搖頭失笑。
一旁小沙彌撓著腦袋。一臉懵懂。
片刻後，楚留仙醒來，盡顯歡顏，躬身道：「留仙謝過慧能大師慈悲。」
慧能伸手虛扶，道：「楚施主無須如此，老衲不過是了結因果罷了。」
楚留仙隱隱覺得好像有些不對，絳珠草顯然不是尋常可得，雖然要培育出絳珠子絕非易事，但也堪稱佛門至寶。其珍惜程度怕還在貝葉菩提子上。
六祖慧能怎麼這麼輕易地就交出來了呢？
楚留仙百思不得其解。
片刻前，他們都要失望而歸了，慧能又何必豁出去此寶了結因果呢？他若不說，誰知道佛宗內尚有此寶在？
在今日之前，怕是連極道子這樣的陽神真人。都以為絳珠草不過是凝固在佛經中的傳說罷了。
慧能似是看出了楚留仙的疑問，笑而不語，轉而目露奇光地看著楚留仙，意味深長地道：「老衲見楚施主根器雄厚，慧根深重，當是與我佛有緣……」
「打住！」
「刷」的一下，楚留仙眼前一黑。極道子已經擋在他身前，怒視慧能，「和尚，你什麼意思？」
看他那神情。就跟護食的貓狗一般，就差齜牙了。
楚留仙啞然失笑，心想：「六祖慧能該不會想讓我當和尚去吧？這是絕對不可能的。」
想到自己光溜溜一個腦袋，能反射日月光。晚上都不用點燈的模樣，楚留仙自己都覺得接受不了。
「走了走了。你師父還在等著你呢。」
極道子看半天，慧能還是那副意味深長，當然，在他眼裡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不由得有些不祥預感，逕直拉起楚留仙就向殿外走去。
「多謝大師相助。他日有緣，留仙自當拜見！」
楚留仙剛行了個半禮，就身不由己地被極道子給拉了出去。
轉眼間，羅漢殿中就只剩下六祖慧能和那個小沙彌了。
喧鬧了半天的佛殿，重新安靜了下來，落針可聞。
「可惜，可惜。」
慧能搖頭歎息，「此子不知道能否度過此劫難？」
「玄理，你怎麼看？」
羅漢殿中，除了六祖慧能外，只有小沙彌，並沒有第三人存在，他這一聲又是對誰說的呢？
「玄理不知。」
說話的，竟是那個小沙彌。
沒有了外人在場，小沙彌臉上的神色頓時就不同了。
要是楚留仙他們還在，決計無法相信現在這個臉上都在放著光，看上去神聖無比，一臉大德高僧相的是那個唇紅齒白的俊俏小沙彌。
他們更會大吃一驚的是，玄理這個法號，不正是六祖慧能此前提及的，剛剛轉劫歸來的未來佛嗎？！
「玄理亦不知，師叔為何將絳珠草輕易交予此人。」
玄理奇道：「此寶乃弟子這次轉劫，於幽冥之地發現小截恆河碎片，岸邊所植，世上僅此一株，小僧還以為師叔會將之供奉佛前呢。」
慧能捻動菩提子珠串，淡淡地道：「我佛不滯於物，絳珠草也好，路邊野草也罷，與我佛何異？」
「我佛所願，惟光大佛門，願世上億萬生靈，皆能脫得輪迴苦海，於佛國、淨土，享大極樂，大自在。」
玄理低頭受教，只是他還不明白，光大佛門，又與楚留仙這個謫仙人有什麼關係？
慧能敲動木魚，低聲誦經，開始了晚課。
就當玄理以為不會得到回答，合十一禮推向殿外的時候，身後傳來了慧能飄渺的聲音：
「我在此子身上，感受到了我佛的氣息……」
「此子，與佛有緣！」
……
又是三日，楚留仙和極道子，重返清虛天。（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