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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十一章 夢中醒,心之論 文 / 泛東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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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看那凡間做生意者。」

    楚離人站在九曜古船上,遙遙向著下方一指。

    九曜古船離開下方城鎮不知道幾萬里之遙,可在楚離人落指處卻有水幕浮現出來,映照出幾萬里外城鎮裡景象。

    相鄰不過數百丈處,有兩家店舖在同時開張,熱鬧而紅火。

    兩個店主一個紅光滿面,即便是在開張過程當中有點什麼不諧,亦不過一笑而過,滿不在乎。

    另外一個店主則一臉愁容,似乎有無盡的擔憂縈繞在眉頭不散。

    兩家店舖一般大小,紅光滿面者店中裝潢不惜工本,務必耐用而精緻;愁容者一切從簡,不是可以另作應用之物,就是棄之亦不可惜者。

    看到這一切,楚留仙先是疑惑楚離人到底要說些什麼,繼而又為他的修為而驚歎。

    楚離人這信手一指中蘊含的強大修為,除了楚天歌外,楚留仙還沒有在其他的陰神尊者身上真切地領教過。

    平淡之中,照見玄奇。

    「留仙,你覺得這兩家人的生意會如何?」

    「哪家好?」

    楚離人淡淡地問著,似乎與他們此行,與此前的談話完全不著邊際的問題。

    「你可知道,他們開著相似的店舖,抱著又是怎樣的想法?」

    楚離人接連的問題,讓楚留仙陷入了深思當中,旋即,搖了搖頭,道:「可能性太多,留仙不知道。」

    不知為不知,他當然可以猜測,但要是憑著猜測信口而言,那就不是楚留仙了。

    「我說,紅光滿臉者興旺。縱然此次失敗,下次失敗,一次次失敗,只要不死,終究能成;」

    「我說,滿臉憂色者頹喪,哪怕這次成功,下次成功,一次次成功。但凡繼續,到底失敗。」

    楚離人語氣中帶著斬釘截鐵味道,好像對這個武斷論述深信不疑。

    「嗯?」

    楚留仙眉頭一挑,他可不是盲從盲信之輩,恭敬地問道:「離人長老。此言何解?」

    「從何判斷?」

    楚離人也不介意,笑道:「從心判斷。」

    「心如何得知?」

    「神情可知。」

    「不確!」

    「那我帶你進去一觀。」

    連番對答之後,楚留仙的神色一變,進去一看,怎麼看?

    楚離人沒有回答的意思,直接行動了。

    他伸手在虛空中一撈,之前指尖顯現而出的水鏡破碎。似乎有什麼東西循著不可目見的途徑飛躍了數萬丈距離,落向下方兩人。

    九曜古船停了下來,日曜風帆徐徐而落,楚離人與楚留仙兩人並肩而立。等待著下面變化。

    楚留仙並不知道楚離人做了什麼手腳,只是知道一定會有下文。

    果不其然,只是數十個呼吸過去,在兩個俗世中人分別離開眾人視線的一瞬間。猛地閉上眼睛,進入了夢想。

    一個倚靠在茶桌上。一個更慘,直接在茅坑當中失去意識。

    「走,我帶你去看。「

    楚離人依然是那番說法,說話同時把住了楚留仙的手臂。

    這次,楚留仙隱約能猜到他的意思了,怎麼看?

    ——入夢去看!

    當楚離人將手搭在楚留仙胳膊上後,一股與他修煉的入夢引法術相當近似的力量進入體內,緩緩運轉著。

    楚留仙放開防備,不做反抗。下一刻,一陣天旋地轉,他的心神好像從九曜古船上,從他肉身裡剝離開來,越過罡氣的阻隔,雲層的間離,撲入一片斑斕的色彩當中。

    這是,屬於夢的迷幻色彩。

    稍頃,等楚留仙的眼前清晰起來,他便發現這次進入的是那個滿臉哀愁者之夢境。

    確切的說,是一條屬於他夢境的河流。

    河流當中,有無數的礁石,河流在經過礁石時候,分離出無數方向,破碎成無數晶瑩,變化無所窮盡,讓人目不暇接。

    「一個人的夢境猶自複雜如此,真想知道,要是站立在時間長河之畔,又當是何等情狀?」

    楚留仙感慨一聲,楚離人便找到了他的目的,帶著楚留仙一起飛入一滴夢河的水滴當中。

    這一滴夢河水裡,蘊含著愁容者的一個現實片段映照入夢。

    正所謂,日有所思所遇,夜有所夢所幻。

    夢中發生著談話的愁容者及其母親,友朋,完全沒有感覺到房中多出兩人來,還在那裡不住地說著話。

    「……不是這樣說,我們用這些就夠了,那些東西都是不必要的,弄那麼好幹嗎。「

    愁容者在對著他的母親,時而又換成他的友朋,論述著他的觀點。

    楚留仙這並不是第一次進入夢境世界當中,當然明白這種變化其實現實當中,這個愁容者分別跟不同身份的人講過這麼一番話。於是乎,在夢裡面就產生了迷亂,導致談話另外一方身份在不住地變換著。

    那些都是旁枝末節,楚留仙很快將注意力集中到愁容者的話中。

    他心裡清楚,這才是楚離人想讓他看到的。

    「……你想想,如果我們沒能做起來,生意失敗了,那些東西怎麼處理?投入那麼大怎麼承受得起?」

    「你想,是不是這個理。」

    愁容者語氣堅定地說:「就這麼定了,這樣回頭失敗了,我們也不會傷筋動骨。」

    夢境,在愁容者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驀然定格在那裡,再不變動。

    整個世界都在褪色,一切斑斕在消退,除了楚留仙和楚離人外,所有的一切都變成了黑白兩色,繼而扁平下去,好像是一張圖捲上的東西,與現實迥異。

    楚留仙和楚離人兩人,是唯二的真實、彩色的存在。

    「留仙,記住這句話。」

    楚離人道出這麼句話。沒有繼續往下說,也沒有等楚留仙問答,逕直再次一抓楚留仙的手臂。

    之前的一幕幕重演,黑白色散去,整個場景好像破碎的水晶一樣飛散,整個世界重歸彩色。

    另外一條夢的河流,另外一段場景,另外一段對話。

    紅光滿面者一樣對著母親,對著友朋。對著妻兒在侃侃而談。

    「……你看,我們當然要做好的,現在多花點錢怕什麼?以後要是我們做大了,這些東西還能用。」

    「……我看還需要繼續添置,要給以後發展留下足夠寬裕。不然成功之後,我們怎麼繼續發展?」

    ……

    黑白,定格,破碎,抽離……

    在紅光滿面者的陳述傳入楚留仙耳中後,眼前景象再次發生變化。

    若說之前第一次是從高空處墜落,這一次則好像時間逆流了一樣。楚留仙輕飄飄地極速飛起,猛地一振,已經回到九曜古船上,他的肉身內。

    手上一輕。楚離人放開了他的臂膀。

    「你想到了什麼?」

    楚離人的臉上帶出笑意,或許是太久沒有露出過笑容了,他的笑容總給人一種僵硬,一種彆扭。好像這個表情就不應當出現在他臉上一般。

    楚留仙並沒有回答,兩個凡人說出的話。他們的理念,一直在他的腦海當中迴盪著。

    好半晌,他吐出一口氣來,點頭道:「我明白了。」

    「說說。」

    楚離人負手而立,城鎮不知道何時已經被拋離他們腳下,九曜古船重新以高速破空而去。

    「一個,先慮勝,為勝後做準備;一個,獨慮敗,未開始做,就在想著失敗後如何。」

    「心!」

    楚留仙抬起頭來,看著楚離人的眼睛,毫不猶疑地道:「離人長老得出的結論,是從他們的心出發的。」

    「心中無勝,雖勝終敗;心中無輸,負亦不懼!」

    「有心,才有一切;無心,縱然一時勝,終究無根之木,無源之水。」

    楚留仙話說完,楚離人撫掌而笑:「此言得之矣。」

    楚離人的論斷其實還是武斷,但事實上,在事情發生之前,結果出來之前,蓋棺定論前,任何論斷,哪怕是由仙人做出,亦是武斷之言,臆測之論。

    只要把握住核心,明白什麼才是真正關鍵,根據這個關鍵做出的論斷,便是正確的。

    楚離人之前的判斷無誤,經歷過夢境中,明瞭兩人之心,讓楚留仙來做出判斷,亦如楚離人一般。

    「凡如此,仙亦如是。」

    楚離人拋開兩個凡人不談,以讚賞的目光看著楚留仙,道:「你之前所想,所悟,能敏銳地把握到仙緣之中蘊含的機緣,你可知道能做到這一點的沒有幾個,原因何在?」

    楚留仙恍然了楚離人的意思。

    恰似那兩個凡人之間的區別一樣,楚留仙之所以能看到那一點,正是因為他與其他人之間存在著某種差別。

    ——心的差距!

    別人只是看到了凶險,想要熬過那三十天;楚留仙卻在剛剛聽到這個事情後的第一反應,靈光第一次閃現,看到的就是成功後的益處。

    一個是將失敗當成了前提,一個是將成功當成了前提,這就是區別。

    「離人長老大費周章,做了那麼多,難道只是為了誇讚於我嗎?」

    楚留仙陷入了沉思。

    他受過太多的誇讚,也早過了第一時間誠惶誠恐,或謙虛或竊喜的階段了,第一反應就是楚離人用意何在?

    楚留仙沉吟半晌,再抬起頭來,從楚離人除了讚賞之色外,還看到了一絲痛苦,好像針尖扎入了瞳孔最深處,拔之不出的苦痛。

    「留仙,謹受教!」

    楚留仙有悟於心,行大禮,誠心正意地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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