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佛堂祖父的牌位前,不是供著咱家的大事年札嘛?便是上回襄王妃到府裡來,二姨娘還讓人在裡面記了一筆的,想來祖父給二哥結親這麼大的事,當時一定記了的。如今佟大嬸子既然言語鑿鑿的說確有此事,咱們倒不如把年札請出來當著大傢伙兒的面說個清楚。如果當日祖父真給二哥結了這門親事,那咱們便該講誠信,索性熱熱鬧鬧的把二哥和佟家小姐的親事辦了,也算是全了祖父和佟家老太爺的情分了,您說呢?」
聲音清脆,有理有據,慕嫣然定定的看著慕老太太和佟大奶奶鎮定的說道。
一瞬間,慕老太太和柳氏的臉上,飛快的閃過了一抹疑色。
佛堂裡,慕老太爺的牌位前,哪有什麼慕府大事年札?
「這……不用這麼麻煩了吧?這事兒本來就是當日兩位老太爺口頭定了的,若是慕老太爺忘了添上去,你們還要賴賬不成?要知道,那塊玉珮可是你們親眼看了,確定是慕府之物的啊……」
眼光閃爍,佟大奶奶逡巡的看著慕老太太和柳氏,沒有底氣的說著。
話音落畢,慕老太太的眼眸中閃過了一抹精光。
眼帶笑意的看著佟大奶奶,慕老太太輕聲說道:「侄媳婦兒,這你就不知道了,這年札可是慕府的規矩,除了日常雞毛蒜皮時有發生的小事不需要記,其它類似我那重孫榕哥兒的生辰辦了幾桌,來的都是哪些貴客這類的事,可都是要記上去的,莫說峻哥兒當日結親的事了,這在我們慕府那可是頭等的大事啊。這峻哥兒可不比旁人,他可是我慕府的嫡出少爺呢,這婚姻大事。豈能糊塗了?」
口中輕柔的說著,慕老太太一邊端起茶碗抿了口茶,眼眸抬起。卻是緊緊的盯著那佟大奶奶的一舉一動。
佟大奶奶的額頭上,微微的滲出了一層細汗。彷彿身上起了疹子不舒服一般,端坐在黃梨木椅中的肥胖身子,也不安的扭動了起來。
頓時,屋內的氣氛有些扭轉過來了,慕老太太在內宅浸淫幾十年,什麼樣的人沒見過,此刻見佟大奶奶如此模樣。頓時知曉這親事有詐。
看她侷促的不知該如何答話,慕老太太裝模作樣的轉過頭看著柳氏問道:「咱們府裡的規矩,親事定了,要把哥兒身上的玉珮交給女方,算作定情信物。那日的那塊玉,可是峻哥兒的玉?」
堅定的搖了搖頭,柳氏閒適的笑著答道:「二郎的玉一直都在他身上呢,前些日子來求親的人家多了,媳婦兒還跟他開玩笑,讓他把玉交給我替他收著。若是定了哪家的姑娘,我也好給人女方送過去,二郎還紅了臉呢,好幾日沒來明徽園。」
說著。柳氏抬眼掃了佟大奶奶一眼,又轉回頭看著慕老太太說道:「那日在老太太屋裡見著佟家姐姐拿來的玉,媳婦兒瞧著不是二郎的玉,以為是老太爺把自己身上的玉解下來送給佟老太爺做信物了呢,老太太,難道那不是老太爺的玉嘛?」
搖了搖頭,慕老太太歎了口氣說道:「你公公的玉,還在我的妝奩匣子裡收著呢……侄媳婦兒手裡那塊玉,雖確實是咱慕府的東西,可卻不知是打哪兒挪去的。」
兩婆媳一問一答,下首處的佟大奶奶坐不住了。
一臉急色的看著慕老太太,佟大奶奶沒規矩的嚷嚷道:「慕家嬸嬸,你也說了是你們慕府的東西,可不能不認賬啊。」
眉眼不抬,慕老太太平靜的說道:「我認啊,沒說不認,可怎麼個認法,總不能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吧?我家峻哥兒是嫡出的少爺不說,如今還是聖上御筆欽點的狀元郎,又在翰林院領著六品的官兒,你紅口白牙的說兩家老太爺訂了親,可你拿出的信物既不是我家峻哥兒身上的玉,又不是我家老太爺身上的玉,誰知道是哪來的?兩位老太爺也故去了,我們一大家子人又都不知道這回事,難道你們說是什麼就是什麼嗎?你們若能拿出書面的說法最好,若不能,三日後,咱們在慕府佛堂,當著老太爺的面讀年札,要是確有此事,老嬸嬸我二話不說,翻了老黃歷找良辰吉日給兩個孩子辦喜事,若是沒有……」
慕老太太眼光不善的斜了佟大奶奶一眼,厲聲說道:「若是並無此事,這些日子你損我家峻哥兒的名聲,我老婆子可不會放過你,到時候我定讓昭揚找了那京兆尹的大人來鎖了你們回去好好審審,看看你們到底是何居心。」
被慕老太太的恐嚇驚到,佟大奶奶的肥胖身子險些從黃梨木椅中滑落下來,手抓著扶手坐正身子,佟大奶奶不顧形象的拿衣袖擦拭了幾下不斷湧出的汗,點著頭低聲說道:「府里許是有書信的,侄媳婦兒這就回去找找……這就找……」
說罷,佟大奶奶站起身,顧不得給慕老太太見禮,就慌慌張張的轉身走了,情急之下被門檻絆住,「撲通」一聲摔出了門,頓時,灰塵四起。
忍住笑,春蘭和春平伶俐的扶起了佟大奶奶,只見她臉色漲紅,甩了甩帕子小跑著走了。
「哎喲,可算是走了……老太太,媳婦兒剛才可真是急壞了,生怕二郎就這麼毀在她們手上了。」
連連的輕撫著胸口,柳氏喘著氣歎道。
面色帶笑,慕老太太也是一臉的輕鬆,伸手將站在身側的慕嫣然拉過來攏在懷裡,慕老太太嗔怒的說道:「小丫頭,慣會裝神弄鬼,若不是你祖母還沒老到腦筋不動,方才險些沒回過神來……」
說罷,慕老太太卻是柔聲誇讚道:「到底是祖母的好孫女兒,能想著這麼好的主意來……」
將慕老太太的手拉過來放在自己胸口摸著,慕嫣然一臉後怕的說道:「老太太,孫女兒剛才也緊張著呢,就怕祖父當年真給二哥訂了親,還好是假的。您摸摸,孫女兒的小心肝兒這會兒還跳個不停呢……」
寵溺的輕拍了她幾下,慕老太太柔聲說道:「你祖父可沒這麼糊塗,沒有十分確信那是個好姑娘,是絕對不會早早兒就定下來的,再說當年她家的小姐那麼小,哪裡又能看得出來將來的相貌品性?你祖父可不會做這樣的蠢事……只不過,這幾日祖母也急糊塗了,再加上她又拿了那塊玉出來,這不,你父親母親可不都跟著慌了?」
說著,慕老太太打趣的看著柳氏說道:「瞧瞧,你幾十歲的人了,還不如個十幾歲的女孩兒……」
面色一赧,柳氏拍馬的說道:「多虧前些年老太太調教的好,要不然嫣兒哪有今日的聰慧。」
俏皮的沖柳氏坐了個鬼臉,慕嫣然轉過頭看著慕老太太輕聲問道:「老太太,咱們要不要做本假的年札放到佛堂去?萬一三日後她們真偽造了一份書面的信件什麼的出來了,那吃虧的不還是咱家?」
笑呵呵的看著慕嫣然,慕老太太搖了搖頭說道:「不會。」
隨即,見慕嫣然一臉的不解,慕老太太解釋著說道:「單看她們從前不上咱們府上來看,便知他們也是心氣兒極高的人家,這些日子許是看到你二哥水漲船高,而他們家剛好有待嫁的女孩兒,又極有運氣的手頭有這麼一塊玉,想著兩家的老太爺都作古了,這才來訛詐咱們家呢。如今我們手裡有明證,還扯出了京兆尹,有做賊心虛的影子在,他們也不敢再繼續詐下去了,所以啊,三日後,必定無事。」
「那二哥從今兒起就不會再跟這片爛桃花有牽連了?」
心內一喜,慕嫣然確定一般的問道。
點了點頭,慕老太太一臉鬆快的站起身,由柳氏和慕嫣然一左一右的攙著回柏松堂了。
當日晚膳時,在翰林院躲了幾日的慕容峻回府了,膳桌上,當著全家人的面,慕容峻給老太太、柳氏和慕嫣然各自行了一禮,到了慕嫣然面前,還特意感激的拍了拍她的頭朗聲說道:「小丫頭,二哥謝謝你啦……」
「哈哈,二哥哥身上的爛桃花終於掉了……」
一旁,慕容瑾拍著手大聲說道。
童言無忌,頓時惹得一大家子人都開懷不已,唯有副桌上,原本這幾日看好戲看的正高興的沈氏和慕依然母女二人一臉的頹喪。
果然如慕老太太預料的一般,三日後,那佟家大老爺親自上門,說當日兩位老太爺只是戲言,並未做真,而那玉珮,卻是慕老太爺送給佟老太爺的壽辰賀禮。
那佟家大老爺上門時還帶了幾個錦盒,說是全當做佟大奶奶這幾日叨擾慕府的賠禮,道歉真誠之至。於是,慕老太太和柳氏很「善解人意」的原諒了佟大奶奶當日犯下的過錯,兩家又恢復了從前那般清淡如水的君子之交。
從宮裡回來就聽到了這一幕,慕嫣然躺在美人榻上愜意的吃著點心,臉上,卻沒有如釋重負的感覺。
因為,明日,林沫蘭要從了塵庵回來了,不過,卻是太子親自去接。
慕嫣然不敢想,若是秦素兒知曉了此事,又會是什麼情形。(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