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黃歷上的六月初八,歷年都是個好日子,這一日,也是宛昭儀的生辰。
雖有皇帝盛寵,可因為她位份不高,自己個兒性子又極清冷的緣故,她在宮裡的人緣,卻是極平常的,便是平日,也很少有人上門來一起喝茶聊天,又或是相約出去賞花什麼的。
早幾日聽賀婉茹提過,慕嫣然便留了心,想著自己妝台上那幾盒「墨染」,也極想藉著這個時候回一份人情,是故,初七那一日禮儀課結束,慕嫣然便拉著賀婉茹和賀琳蓉道出了自己的想法。
在外人面前,宛昭儀是何模樣眾人不知,可在她們幾個面前,宛昭儀卻是極親切柔和的,若是過生辰除了內務府按規矩送去的賀禮,再連個賀生辰的人都沒有,一想到此,幾個女孩兒都覺得有些悲涼了,當即同意了慕嫣然的提議,各自準備了賀禮,就等第二日去漪蘭宮。
四個月的禮儀課,陳小蝶也用盡了心思,如今,女孩兒們一個個一舉一動都大方高貴起來了,便連從前有些刁蠻驕縱的長樂郡主,也開始扭捏著透出了一種溫婉,更莫說賀婉茹等人了,一時間,皇后娘娘越發滿意了。
禮儀課畢,已著了清涼夏裝的女孩兒們仍舊小臉紅撲撲的,煞是喜人。
今日課程結束的有些晚了,早在課間休息的時候,賀婉茹便打發了蘭芝回去將三個人放在夕顏殿的賀禮取了來,這會兒幾人也顧不得再回夕顏殿歇息會兒了,三人成群的朝漪蘭宮去了。
果然,宛昭儀並未想到她們會來,進殿的時候,還看見她一臉清冷的吩咐著身邊的幾個宮女把各宮裡送來的賀禮放到小庫房裡去。見到她們,滿臉抑制不住的笑容,眼中。更是浮起了些許暖意。
「今兒怎麼想起過來了?也不早些差個人過來說一聲,幸好今兒小廚房也沒敢偷懶,要不然沒得吃。下次再也沒人敢來我這兒了。」
嗔怒的說著,宛昭儀站起身朝幾人走來。
微微錯開些許。慕嫣然跟在賀婉茹和賀琳蓉身後,屈膝行了禮,一邊口中齊聲說道:「恭祝昭儀娘娘身體康泰,永葆青春,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女孩兒們的聲音清脆,整齊的話語聲。愈發透出了一股子流水般叮咚作響的沁然,宛昭儀覺得心中一片舒爽。
開心的笑著,一個個兒的拉起了她們,宛昭儀看著幾人柔聲說道:「你們的心意,我都領了,快起來坐著吧,這天兒漸漸熱起來了,稍一動就難受。丹青,去小廚房端幾碗涼湯過來……」
顯是高興極了,宛昭儀一個個的看著。頓時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只抿著嘴一個勁兒的笑著,像是從來沒這般開心過一般。
「父皇可會過來嘛?要是他一會兒要來,那我們可趕緊走了。下午下了課再來陪娘娘說話……」
因著前些日子的事,賀婉茹最近有些怕永成帝,是故她看著宛昭儀俏皮的吐了吐舌頭,輕聲問道。
探頭朝外看了一眼,宛昭儀猶豫著搖了搖頭答道:「估摸著不會,從前的今日,皇上也都是晚上才來的,所以你們就老實的在這兒用了午膳再回去吧。」
說話的功夫,丹青捧著托盤進來了,托盤上是三隻青花瓷白玉碗,碗中是井水涼過的銀耳湯,裡面還有已燉的綿軟的各色瓜果,紅的櫻桃,白的雪梨,綠的青瓜,只看一眼,便說不出的惹人饞。
頓時,女孩兒們接過碗小口的吃用起來,清爽的涼意順著口中蔓延至全身,愈發沁人心脾。
那邊,宮女們已伶俐的在偏殿擺好了膳桌,只等著幾人過去用膳。
許是沒想到慕嫣然三人會來,飯菜一如往常的簡單,都是些家常菜,幾人相視一笑,心中暗想:御膳房必是極喜歡給漪蘭宮做菜的,不用費那許多心思。
剛剛落座,還未等幾人拿起筷箸,外面宮門處,傳來了太監的唱念聲:「皇上駕到……」
面色一驚,賀婉茹忙不迭的站起了身,幾人跟在宛昭儀身後,幾步走出偏殿跪在了正殿門口。
「臣妾/婉兒/蓉兒/臣女給皇上請安,萬歲萬歲萬萬歲。」
「平身吧……你這兒倒熱鬧。」
後一句,顯然是對宛昭儀說的。
站起身喜不自禁的看著永成帝,宛昭儀抿嘴笑著說道:「難為幾個孩子有心,我們正打算說說笑笑的一起用午膳呢,可不巧,被皇上給攪了。」
在皇上面前敢如此說話的,後/宮之中也就宛昭儀一人了吧?
心內驚歎,慕嫣然面色不變的跟在賀琳蓉身後,三人站成了一排。
斜了宛昭儀一眼,永成帝一邊接過她手裡的帕子淨了手,一邊朗笑著說道:「怎麼,朕還打擾了你們不成?」
不待宛昭儀回話,永成帝轉過身看了一眼面容上儘是畏懼的賀婉茹說道:「婉兒,父皇可好些日子沒見你了,忙什麼呢?」
「沒……回父皇的話,女兒每日學禮儀和繡藝,其餘時候便在夕顏殿習字,或是到毓秀宮陪母后說說話,女兒很乖的。」
抬頭看著永成帝,賀婉茹撒嬌一般的低聲說著,可目光中,卻帶著一絲怯意。
淡笑的點了點頭,永成帝帶著賀琳蓉和慕嫣然一眼,親切的說道:「今兒壽星老最大,都不用拘著了,一起用午膳吧,過來吧……」
難道午膳要和皇帝坐一桌?
除了賀婉茹,賀琳蓉和慕嫣然儘是一臉的惶恐,一邊,宛昭儀卻看著她們搖了搖頭,一臉示意她們不用擔心的表情。
有些緊張的跟在賀婉茹身後走到了偏殿的膳桌旁,不大的錦桌卻是剛剛好,一眼看去極為圓滿。慕嫣然和賀琳蓉對視一眼,猶豫著坐了下來。
有永成帝在,其餘幾人倒是多了幾分拘束,食不言寢不語。規矩的用完了午膳。
將賀禮交給丹青,三個人給永成帝行了禮,跟宛昭儀打了招呼。魚貫著退出了漪蘭宮。
看著女孩兒們裊娜的背影,永成帝淡笑著說道:「為著太子和皇后的事,婉兒那丫頭這些日子都極少去纏著朕了。心里許是怕了朕了。」
嗔怒的斜了他一眼,宛昭儀走到他身後給他捏著肩膀。柔聲說道:「三郎的火,發的也著實大了些,前些日子整個宮裡都靜悄悄的,莫說長公主這樣的小女孩兒了,誰能不怕?再說了,太子都被罰跪跪了好幾個時辰,外面不知情的人。可不以為出了什麼天大的事兒,能不怕嘛?」
歎了口氣,永成帝無奈的說道:「太子……哎,是個好孩子,朕瞧著,幾個孩子裡,就他的脾氣性子最像朕,可如今,朕真希望他能比朕的心狠些,這樣將來便是把大梁交給他。朕也能更放心些。偏偏,卻是個死心眼的。」
生氣的錘了他一下,宛昭儀不解的反問道:「秦素兒到底哪兒不好了?明明是皇上誇人家好,如今臨了了。卻要硬生生的拆散他們,反倒怪起太子心太軟了,好沒道理。素兒那女孩兒,妾身就覺得是個極好的,明珠一般的人物,偏偏三郎就滿眼都看著遠東大將軍府的那位小姐好了。」
「朕沒說秦素兒不好,只不過,若論做太子妃,她卻不是最合適的。」
轉過身看了宛昭儀一眼,抓住她的手讓她停下手裡的動作,永成帝拽著她坐在了自己的身邊。
雖覺得秦素兒好,可永成帝的話卻是真道理,宛昭儀幽幽的歎了一口氣,再未出言反駁。
「若說明珠,眼下,朕倒是真發現了另外一顆明珠……」
眼泛笑意,永成帝輕聲說道。
「誰啊?」
宛昭儀開口問道。
「慕昭揚的那個女兒,慕嫣然。朕方才冷眼瞧著,她不卑不亢,倒真如你所說的一般,從前,朕還以為是她入了你的眼,你瞧她什麼都是好的呢,如今看來,倒真是個不錯的孩子。」
永成帝誇道。
眼睛一亮,宛昭儀拽著他的衣袖軟語說道:「三郎,當日你答應過的,如今太子妃既已定了是林家那丫頭,嫣然你可要留給暄兒。」
沒好氣的斜了宛昭儀一眼,永成帝無奈的說道:「你瞧著好,旁人也瞧著好,難道個個都能如願不成?」
面色微變,宛昭儀詫異的問道:「還有人相中她了?誰啊,賢妃還是淑妃?」
搖了搖頭,永成帝歎了口氣,沉聲說道:「昨日去永壽宮陪母后用膳,母后說,智兒看上了遠東將軍府那丫頭,淑妃也覺得極好,既然太子不喜歡,不如選秀的時候賜給智兒做煥王妃。」
語氣平靜,可宛昭儀還是聽出,他的心裡,怕是極不高興的。
「三郎可應了?」
宛昭儀擔憂的問道。
見一向聰慧的宛昭儀問出這般癡傻的問題,永成帝卻失口笑了,寵溺的捏了捏她的臉頰,打趣的說道:「可是今兒有人來給你賀壽,高興的糊塗了?」
話畢,見宛昭儀羞赧的臉紅了,永成帝方沉聲說道:「若是做不了太子妃,她就更不能成為朕其它兒子的正妃了,遠東大將軍啊……兄弟鬩牆,朕不想自己的兒子們,再經歷一遍從前的慘痛。」
附和的點了點頭,宛昭儀歎了口氣,一臉沉重的說道:「可是,很多事情,不是我們可以阻止的……歷朝歷代,為了奪嫡,這樣的事兒,還少嘛?」
眼中閃過一抹無奈,永成帝接口說道:「是啊,所以太子如今的做法,才更讓朕擔憂。」
「三郎有沒有想過,若是秦素兒做了太子妃,興許一切也不會那麼糟呢?太子既是儲君,他便必定要想好這一切,若將來遠東大將軍不能為他所用,他該怎麼辦?其實,這對他而言,又何嘗不是一個挑戰?三郎何必執著掛懷於此呢?」
想起那日在御花園看到的那個落寞背影,宛昭儀問出了自己心底的想法。
濃眉一挑,永成帝沉聲答道:「朕想過……」(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