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沈氏和慕依然是被襄王世子送回慕府的,雖襄王世子處理妥善,及時的肅清了周圍的人,還借了一輛馬車親自護送沈氏母女二人回府,可他仍舊態度端正的再三道歉,說馬匹在街上突然發狂,一時不慎衝撞了慕府的馬車,請慕老太太見諒。
襄王世子出了慕府沒多久,襄王府特意送來了一份壓驚禮,越發讓慕老太太和柳氏提了十二分的小心應對。
直到打發走了襄王府前來送禮的管家,回到柏松堂,柳氏有些不安的看著慕老太太輕聲問道:「老太太,您說襄王府這是?」
不解的搖了搖頭,慕老太太沉聲說道:「按說,以襄王府在這都城中的身份,莫說只是衝撞了一下馬車,便是當街軋死了人出了人命,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可他如今態度放的這般低,卻著實是讓人琢磨不透了。哎,且看著吧……三丫頭顯是受了驚,那小臉一忽兒紅一忽兒白的,你記得吩咐了大夫好生給瞧瞧,雪冰的臉,稍稍破了些相,不過興許留不了疤痕,這娘兒倆也夠倒霉的,這幾日就讓她們好生將養著吧。哎,這可真是飛來橫禍啊。」
慕老太太低垂著頭,嘟囔了起來。
映雪堂內,沈氏等到大夫走了,才一臉後怕的照著鏡子細細打量起臉上的刮傷來,只看了一眼,心裡便跟著抽搐了一下。
顴骨以下,整個右半邊臉像是被一條紅痕給分隔開了似的,此刻塗了漆黑的草藥,說不出的猙獰,只一瞬,沈氏的眼前。又閃出了那兩個臉上嬌媚的像是能掐的出水來一般的美貌姨娘。
眼中似是能冒出火來一般盯著臉上的那道傷痕,沈氏緊緊攥著手,愈發盤算著要奪回自己在慕府曾擁有過的一切。
晚膳時分。沈氏母女二人藉著受驚的緣故,沒到柏松堂用晚膳,可柳氏回到明徽園沒多久。卻聽門外通傳說二姨娘來了,柳氏頓時想到了中午時沈氏在大門口對自己的哀求。
「讓她進來吧……」
坐起身。柳氏輕聲說道。
見了禮,又感謝了柳氏給自己母女請大夫,見柳氏始終神色淡淡的,彷彿忘了中午的事一般,沈氏不自然的輕咳了一下,一臉悲慼的將慕敏然的處境講給了柳氏聽,說著。還故作傷心的落了幾滴淚。
「夫人,敏兒嫁過去才三個月,她婆婆就要給姑爺納妾,這不僅打了敏兒的臉,也損了咱慕府的顏面,夫人,您可要替敏兒出頭啊……」
沈氏低泣著求道。
「這事兒,我琢磨著,宋夫人最多也就是埋怨了幾句讓大丫頭給曲解了,給大姑爺納妾。宋夫人怕是做不出來的,畢竟新婦進門還不到一年,我看你們也是著急過了頭,過一陣子再說吧。要真是有這樣的事,我和老太太定然會為大丫頭出頭的。」
抬眼看了沈氏一眼,柳氏沉聲說道。
「啊?」
原本以為柳氏定然不會為慕敏然出頭,沈氏心裡早已想好,只要柳氏回絕了自己,她定然去找慕昭揚,肝腸寸斷的跟他討要說法,可如今柳氏竟痛快的答應了下來,沈氏一時卻不知道該說什麼了,一時間,二人僵在了屋裡。
「還有事嘛?」
見沈氏一臉錯愕的表情,柳氏問道。
搖了搖頭,又飛快的點了點頭,沈氏猶豫著說道:「今兒在街上,雖說襄王世子不是有意,可到底是衝撞了府裡的馬車,依兒在大街上站了那麼許久,這要是傳了出去,到底有損女孩兒顏面,襄王世子,是不是該給個說法?」
話剛說完,沈氏一抬頭,便看到了柳氏暗沉了臉斜過來的不善眼色。
「萬事都有個例外,襄王世子的馬受了驚,那是眾人都看到了的,如今人家歉也道了,壓驚禮也送了,你還想怎麼著?怎麼,瞧見了,就要襄王世子負責,取了三丫頭過門做世子妃不成?」
被柳氏說破心思,沈氏的臉上,火辣辣的燒了起來,不敢抬頭看她,沈氏囁喏著低聲回道:「妾身不是這個意思,只是……只是將來依兒議親的時候,若有人把這事兒翻出來,依兒豈不是……」
沈氏低垂著頭,說不下去了。
「襄王世子下午在老太太和我面前已經說過了,馬車撞翻的當時,他就派了王府侍衛將周圍都隔開了,根本就沒有人靠近那裡,再說了,三丫頭又是面對著牆,旁邊便是有人看見,也只是個身影,怎會有事?街上的善後事宜,有襄王府處理,自然不會有紕漏,你放心便是,將來必定影響不到三丫頭議親的。」
耐著性子說完,柳氏看著她低垂著的頭,沒好氣的斜了一眼,見她再無話,便打發了春蘭送她出了明徽園。
穿過月亮門,沈氏一臉的憤怒。
受驚的是自己母女,如今她輕描淡寫的就把事情一沒而過了,當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敏兒的事,倒可以先放一放,好歹等到七夕,自己親自找大夫給她瞧了再說,可依兒這頭,卻著實是麻煩,如今自己又沒有借口進宮去求太后,若是等過了選秀,以襄王世子的身份,即便襄王妃沒相中人選,怕是皇上也會賜婚,到時候可就真麻煩了。
苦惱的深思著,腳下不自覺的,卻走到了翠竹苑門前,看著前方明亮的燈火,沈氏猶豫了一下,過去敲響了慕昭揚書房的門。
第二日早膳過後,柳氏讓趙媽媽喚來了沈氏,不留情面的訓斥道:「依兒的親事,自有老太太,老爺和我為她打算,何時就急切到要姨娘親自去逼問老爺了?姨娘莫不是這些日子忘了府裡的規矩不成。」
昨夜被慕昭揚數落了幾句,心情不就不爽,此刻又被柳氏訓誡,沈氏心內不服,可一想到自己如今的處境,卻不由的軟了下來。只等著將來都百倍千倍的還諸於她。
深呼了一口氣壓下心頭的怒氣,沈氏低聲說道:「是妾身思慮不周,還望夫人看在妾身昨日受驚心緒不寧的份上。原諒妾身這次。」
懶得再和她浪費唇舌,瞧著外面等在廊簷下的管事媳婦和婆子們,柳氏不耐煩的擺了擺手。讓春蘭送她出去了。
晚上慕嫣然回來,聽柳氏說了這些事。連帶不屑的撇了撇嘴說道:「難道二姨娘還以為,以三妹妹的身份,能高攀的上襄王世子不成?」
前世,她確實是攀上了。可這一世,必定無法如願了。慕嫣然暗自想道。
愈發覺得沈氏母女二人的盤算可笑至極,柳氏笑著說道:「許是瞧著家裡如今正是好時候,想藉機給三丫頭攀個好親吧?念頭是好。可卻選錯了人。」
這種事,娘兒倆自然當笑話,聊了幾句就撇開了,又笑鬧著說了幾句,慕嫣然打著哈欠離開明徽園,自回了屋子去睡覺。
自那日托了六皇子給太子殿下帶信,慕嫣然在宮裡,再未遇見過他,幾次想在賀婉茹面前詢問,話都到嘴邊了。想了想還是覺得不太妥當,便嚥回了肚子。
可想著那日他離去時臉上的慍怒,慕嫣然有些費解。
這邊沒想清楚,那廂。六皇子的臉上,也是一臉薄怒。
襄王府世子書房內,賀啟鈞看著斜靠在窗邊拿著本兵法看的六皇子,眼中閃過了一抹疑色,一邊卻是不動聲色的問道:「宮裡有人給你氣受了?」
「沒……」
搖著頭打算否決,可一想到她雖不是宮裡的人,這事兒卻是宮裡發生的,六皇子頓住了話語。
以為他在宮裡又聽到了什麼閒言碎語,賀啟鈞沒再多問,一邊,聊起了近日朝堂裡發生的幾件事。
「昨兒你不是去大營裡查了嘛,怎麼,沒查出來?」
六皇子抬頭問道。
搖了搖頭,賀啟鈞再未多言。
臉上浮出了一抹凝重,六皇子挑了挑眉沉聲說道:「我原本以為這事兒簡單呢,你都未查出來,看來是有些棘手了,要不要私底下派幾個人進去打探打探?」
好笑的看著他,賀啟鈞朗聲說道:「不是沒查出來,是我壓根就沒去查。」
說罷,賀啟鈞把昨日本來要去大營,結果路上馬受驚的事簡略的說了一遍,語畢,眉眼間閃過一絲稍縱即逝的厭惡,輕聲說道:「慕嫣然,與傳言所說,相差甚多,實在是辜負了世人加在她身上的那些耀眼光環。」
「是啊,她又小氣又沒規矩,膽子偏生還大的很,這樣的女子,果真算不得是窈窕淑女……」
低著頭埋怨了一句,六皇子將目光又拉回了手中的兵書上,可腦中,卻不自覺的想起了那日她緊張中帶著一絲羞怯的托自己傳信給太子的情景。
想到此,六皇子低聲嘟囔了一句:「小丫頭……」
「不過,我覺得,她倒像是瞧上了本世子,昨兒的目光,從頭到尾都沒從我身上離開過,不知道慕宰相那樣的家第,怎會教養出這般的女兒。」
調笑的說著,再想到慕容言和慕容峻那樣出眾的人,和她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妹,賀啟鈞一臉的不屑和不解。
「看上了你?」
被賀啟鈞的話驚到,六皇子手上的書,落在了地上。
前些日子托自己給太子傳信,如今大庭廣眾之下又盯著襄王世子看,這丫頭的膽子,倒是愈發大了。
六皇子的臉上暗沉無光,眼中卻是怒氣叢生,一邊裝作無意的低頭撿書,她一邊狐疑的問道:「你確定是慕嫣然?」
沒好氣的斜了他一眼,賀啟鈞撇著嘴說道:「自然是她,從第一次見她到現在,她給我的印象,都不甚好。」
「你指的第一次,可是上次在書房外她要拔那紫蘇?」
有什麼從腦中一閃而過,六皇子不確定的問道。
似是不耐煩他的囉嗦,賀啟鈞翻了一記白眼不再做聲,如此,卻是默認了。
一時間,六皇子的眼中,泛起了一抹玩味的笑容。(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