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然姐姐,六皇兄說,他在涼亭內等你,讓你下課後過去。」
湊在慕嫣然耳邊輕聲說著,賀婉茹擠眉弄眼的看著她,一臉的俏皮,彷彿她知曉了二人之間的小秘密一般,臉上的狡黠,透著一股淡淡的曖昧。
臉頰火辣辣的滾燙,慕嫣然低垂著頭,羞赧的說不出話來,心裡亂糟糟的不知道在想什麼,連陳小蝶何時進了芷蘭閣正殿都不知道。
等陳小蝶語氣清冷的佈置完功課,慕嫣然仍舊呆呆的坐在那兒,不知魂在何處。
渾渾噩噩的,下課了,待到陳小蝶閃身出門,長樂郡主卻一反往常的沒有先走,漫步踱過來在慕嫣然的繡圖上了看了許久,撇了撇嘴不屑的說道:「虧得陳姑姑誇你著色鮮艷,針腳細密呢,瞧你繡的都是什麼?真懷疑陳姑姑誇的那副繡圖,是不是你本人繡的。」
說罷,長樂郡主滿面猶疑的斜了她一眼,拉著長平郡主出了芷蘭閣。
茫然不解的低下頭,慕嫣然的臉頰又是一陣燒熱。
眼前的繡圖上,最後的那些針腳凌亂不堪,顯然落針時心不在焉,慕嫣然一邊慶幸陳小蝶沒有當堂檢查功課的習慣,一邊急急的拿罩布蓋了起來,擋住了一臉好奇走過來的賀婉茹。
故作一本正經,賀婉茹四處看了看,輕聲說道:「嫣然姐姐,我答應母后下課後跟她一起去給太后祖母請安的,今兒就不和你一道回夕顏殿了,眼看時辰還早,園子裡的桂花開得尚好,姐姐不如去逛逛再出宮……」
說罷,賀婉茹眨了眨眼。趕在慕嫣然去追她之前,快速的離開了芷蘭閣。
深深的呼了口氣,慕嫣然又在正殿內坐了一會兒。估摸著偏殿的奴才們都走的差不多了,才邁出了門。
四處靜悄悄的,相比前些日子的喧囂熱鬧。多了幾分安寧,慕嫣然側頭看了看假山上的涼亭。卻什麼也看不見,心內猶豫了一下,慕嫣然提著裙裾順著蜿蜒的台階邁了上去。
及至踏上最後一個台階,慕嫣然的鼻尖上,已滲出了細密的汗珠,深深的呼了一口氣,抬眼看去。六皇子正站在幾步外的廊柱邊,定定的看著自己。
等站在涼亭內,慕嫣然頓時覺得一顆心像是要從口中躍出一般,說不出的緊張。
「我……你等了好久了吧?」
閒聊一般的問完,慕嫣然走到離他較遠的一邊站定,拿出帕子擦拭著鼻翼上的溫熱,掩飾一般的深呼了一口氣。
賀啟暄挽著胳膊,斜靠在廊柱上,見她進來,站正了身子向前迎來。及至看到她逃也似的選了個離自己最遠的地方站定,側面對著自己,少年的臉上,浮起了一抹柔和的笑容。
「你在害怕?」
賀啟暄慢慢的朝慕嫣然身邊走著。一邊低沉的問道。
心跳的愈發快了,慕嫣然只覺得,臉頰邊的汗毛都像是一根根豎了起來一般,讓她愈發侷促的朝身側的長椅邊縮去。
猝不及防,膝蓋處被突出的長椅邊緣一卡,慕嫣然登時坐在了長椅上。
頓時,慕嫣然愈發覺得羞窘不堪。
「說說,你在怕什麼,嗯?」
在離慕嫣然三步遠的地方站定,賀啟暄低聲問道。
搖著頭,慕嫣然狡辯的答道:「沒……沒怕什麼。」
「慕嫣然,我喜歡你……」
賀啟暄垂在身側的手,摩挲著懸掛在腰間的平安扣,眼眸中透著深深的柔情,專注無比的盯著慕嫣然,朗聲說道。
「啊?」
還未從方纔的緊張中緩解過來,耳邊頓時像響起了一記驚雷一般,讓慕嫣然一臉愕然的看向他,入眼處,那人一臉的雲淡風輕,彷彿這是理所應當的一般。
「你呢?」
順著身後的廊柱滑落下來,坐在長椅上,賀啟暄緊緊的盯著慕嫣然問道。
見他坐在自己對面處,與自己之間只一步之遙,慕嫣然忙不迭的站起身,繞在了廊柱另一側站定,只露出了一個裊娜的背影。
好笑的搖了搖頭,賀啟暄轉過頭,看著那一池殘荷看了許久,才輕聲說道:「三日後,我就隨遠東大將軍一起出征了,再回來,便是兩年後……」
「兩年……」
自言自語一般低聲的說著,賀啟暄看嚮慕嫣然的眼眸中,浮起了一抹熾熱的執著。
可入目處,仍舊只能看到她的背影,賀啟暄有些茫然的偏過了頭,抿成線的薄唇,透露出了一絲不安。
「我……我知道這樣很突兀,也許我該等兩年後再提,可是……我不知道,兩年後,我還能不能活著回來,站在你面前,跟你說我喜歡你。我不想我的生命中,留有一絲遺憾……」
說到最後,賀啟暄的話語,已愈發的低迷了下去。
「你……」
急急的從廊柱後轉過身,慕嫣然看到的,便是他手肘撐在欄杆上,迷茫的看著前方的側影。
「你一定要平安的回來,好嗎?」
祈求一般的輕聲說著,慕嫣然的眼中,有一絲不捨,仿若漆黑的森林中受傷的小獸,那麼的卑微,可憐。
轉過頭看著她,賀啟暄苦笑了一下,點了點頭說道:「我答應過母妃,會平安回來……」
他明明是應了的,為什麼自己的心裡,還是這麼沉重,絲毫沒有一點輕鬆的感覺。
慕嫣然只覺得心裡鈍鈍的難受,腿一軟,側身坐在了長椅上。
「你知道嗎?我在宮裡十幾年了,跟我說過最多話的,卻是你,可笑吧?」
瞥了慕嫣然一眼,賀啟暄的目光,落在腰間懸著的梅紅色荷包上。
片刻後,他轉過頭看著宮牆一側自己的宮殿院落,低聲說道:「從小到大,耳邊聽到的。都是『六殿下,您不能這樣』,『六殿下。您不能那樣』,彷彿這宮裡的規矩,都是專為了我一人而定。所以。我煩透了別人跟我提規矩……時日久了,我便成了這宮裡最不守規矩的人。」
似是想起了幼年時諸多頑皮的劣跡。賀啟暄的臉上,浮起了一抹追憶的笑容。
「父皇,太后,母后,每每見了我,都是囑咐幾句吃飽穿暖的無謂話語,夫子們。說的最多的也是書卷裡的疑難,而我那幾個皇兄,開口閉口,都是朝廷裡的事,彷彿個個兒都是棟樑,唯獨我是那不懂世事的紈褲。呵呵……」
苦笑著搖了搖頭,賀啟暄的笑聲中,透出了一股難以言表的落寞。
慕嫣然就那麼靜靜的聽著,眼中,卻不自覺地浮起了一抹連自己也說不出的心疼。心裡,竟像有根針在扎一般,一下,又一下。
似乎是覺得氣氛有些沉重。賀啟暄轉過頭看著慕嫣然笑著說道:「知道嗎?遇見你的那日,我剛從宮外回來,被幾個不長眼的奴才給氣了,心裡正煩著,然後就碰見你了,我心裡想,肯定又是哪家的小姐胡亂闖找不到回去的路了,本想趁著天黑捉弄你一番呢,不過聽你說了幾句話,覺得你跟她們都不一樣,我心裡的火,竟莫名的消了。」
想起那天的情形,慕嫣然也覺得有些好笑,打趣的說道:「我哪裡能想到,堂堂的六皇子竟打扮成個小太監在宮裡溜躂啊……」
說笑起來,兩個人漸漸的有些放鬆了,就連週遭的空氣,也不那麼凝重了。
一陣微風拂過,飄過了一陣淡淡的桂花香氣,慕嫣然頓時想起了上次拿給他的那盒香。
轉過頭看著他,慕嫣然輕聲問道:「墨染和傾心,你更喜歡哪個?」
「傾心?」
短暫的錯愕後,賀啟暄頓時反應過來,慕嫣然把宛貴妃後來制好的香取了名字叫「傾心」,他淡淡一笑,輕聲說道:「沒有傾心以前,我更喜歡墨染,因為那是我身邊離母妃最近的東西。」
言下之意,如今,卻是最喜歡「傾心」了。
「我也最喜歡傾心呢……」
輕快的說著,慕嫣然的臉上閃出了一抹惺惺相惜的讚賞,隨即,卻有些不自然的垂下了頭,臉頰邊,浮起了一抹如同天邊的晚霞一般璀璨的嬌艷。
「我……我要回去了。」
太陽偏西,慕嫣然急忙站起身,囁喏著說道。
「好,我送你。」
賀啟暄爽快的站起身,率先朝台階下走去。
「哎,不用了,我自己走就好。」
心虛的喚了一聲,卻見對方置若未聞一般,慕嫣然嘟著嘴靜靜的跟在他身後下了假山。
一路上,兩人一前一後,沉默不語,慕嫣然有些忐忑的去看他,卻見他一臉平靜,隨即放下心來。
偶有經過的太監宮女側目看向二人,慕嫣然頓時愈發心虛起來,忙不迭的加快了腳下的步伐。
宮門在即,賀啟暄停下身形,轉過身目光灼熱的看著她。
「記得你答應過宛貴妃娘娘的話,一定要平安回來。我……我們都等著你。」
不敢抬頭直視他的眼睛,慕嫣然輕聲說完,屈膝行了禮,從他身邊一掠而過。
「慕嫣然……」
身後,傳來賀啟暄低沉的喚聲,慕嫣然的背頓時僵住了。
不敢轉過身,慕嫣然靜靜的站著,等著他往下說。
「慕嫣然,我喜歡你……等我回來,兩年後,我一定平安的回來,用我的戰功,迎娶你。」
身後,是賀啟暄擲地有聲的承諾,慕嫣然輕咬著嘴唇,點了點頭。
嬌羞的加快了腳下的步伐朝宮門外走去,慕嫣然沒看到,身後的男子,一臉燦爛的笑容,本就英俊的面容上散發出的奪目光芒,耀眼的蓋過了週遭萬物。(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