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下一頓,慕嫣然轉過身看著瑟縮的在大門口探頭的那個女子,面帶疑惑的問道:「你是?」
見慕嫣然停下身形,那女子順著門框滑下身子,跪倒在門檻外連連磕著頭說道:「慕小姐,您在廟會上救過我的,您不記得了嗎?」
說罷,像是擔心慕嫣然會誤解什麼,那女子顫抖著從懷中掏出指尖大小的幾粒散碎銀子攤在掌心裡說道:「慕小姐,當日您給了我五兩銀子,如今還剩這些,我是來還銀子的,剩下的,我會想辦法一點一點還,我不是來訛詐或是別的什麼,您信我。」
當日看她悲切的眼神,慕嫣然就並未懷疑過她,此刻她說的懇切,慕嫣然的心內一軟,走過去輕聲說道:「你先起來吧,這麼冷的天,別跪著了。你父親呢,好些了嗎?」
見她來還銀子,慕嫣然心內想當然的以為她父親的病已經好些了,此刻話音落畢見女子的眼淚頓時如斷線的珠子一般往下掉,她的心裡升起了一股不好的感覺。
咬著嘴唇搖了搖頭,女子低聲歎道:「父親終究還是沒撐過去……」
見她臉白如紙,慕嫣然心內不忍,看了看四周無人,擺了擺手示意她進來,一旁,紫雲已繞過廊簷過來了。
「小姐,這是……」
見慕嫣然身旁站著一個陌生女子,紫雲不解的問道。
搖了搖頭,慕嫣然轉過頭看著那女子問道:「那如今呢,你有什麼打算?」
話音剛落,那女子又順勢跪在了慕嫣然腳邊,一邊泣聲說道:「我在都城裡舉目無親,如今唯一的父親也去世了。小姐那日給我的銀兩,除卻給父親看病的,剩下的。便是喪葬費用了,自此以後,我就是孤身一人了。求小姐看在當日幫過我的份上收留我,我願為奴為婢報答小姐的恩情。小姐,奴婢給您磕頭了,求您留下奴婢吧……」
說至最後,那女子已口稱「奴婢」,哭著懇求了起來。
「你叫什麼名字?」
心頭浮起了一個主意,慕嫣然看著那女子問道。
「奴婢閨名吳秋,在家中時。父親都喚我『秋娘』,還請小姐賜名。」
見慕嫣然出口問名字,秋娘以為自己入府為婢有戲了,頓時一邊抹著淚一邊疾聲回著話。
「秋娘,你先起來吧,至於能不能在府裡當差,這不是我說了算,但是……算了,你還是先跟我回屋吧,等問清楚了。我自然會想辦法幫你,可好?」
慕嫣然看著她問道。
在街上求了好幾日,除了有好心人扔下幾個銅錢外,再無人搭理她父女二人。可那幾個銅錢,連醫館的診費都不夠,又怎麼夠給父親抓藥看病。人情淡薄,讓秋娘從未有過的心灰意冷,她甚至想過,若是父親去了,她便一起隨了父親去陰間和母親相會,總好過一個人在這世上孤苦伶仃的受折磨好。
可那日慕嫣然給了她五兩銀子,五兩銀子,在旁人眼裡,也許並不是多少錢,可在鄉下,卻是一戶人家一年的花用啊,自那日起,秋娘就認定了,這輩子,她的命,都是慕嫣然的。
當日慕嫣然喬裝成了小廝,可她給自己銀錠子的那一霎那,秋娘卻聞到了她身上散出的一股淡香,是故,秋娘確定她是位小姐。
後來去了回春堂,大夫仁心慈善,卻也終究未挽留住父親的性命,當夜父親便去了,第二日,秋娘拖著麻木的身子,頂著紅腫的雙眼,買了一副最便宜的棺材,將他葬在了城外的亂葬崗上。
跪在自己咬破了手指用血為父親寫就的墓碑前哭了一夜,秋娘決定,這一輩子,她要好好的活著,替父親和母親活著,同時,她也要報答那位小姐的恩情。
不知道該如何去尋慕嫣然,秋娘想到了父親給自己講過的「守株待兔」的故事,在都城裡的名門大戶府門口守了好些日子,終於有一日,在慕府門口看到了慕容睿,秋娘知曉,救過自己的那位好心小姐,必定是慕府的小姐。
又一連守了幾日,每天都看到慕嫣然卯時出門坐了馬車去宮裡,終於在今天碰上了能和她說話的機會,秋娘便大著膽子尋了上來。
父親,您教過秋娘,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女兒會做到的。
跟在紫雲的身後朝前走著,秋娘極有規矩的低垂著頭,讓回頭看到的慕嫣然,對她又滿意了三分。
回到瀟湘閣,慕嫣然交代了紫月讓她帶著秋娘去梳洗一下,自己則帶著紫雲去了柏松堂用晚膳,臨走前,慕嫣然細心的叮囑著秋娘說道:「既然我說了要幫你,便不會不管你,你安心的跟著她去梳洗完用飯,等我回來再和你說話,知道了嗎?」
點了點頭,秋娘不再遲疑的跟著紫月出去朝偏房去了。
用罷晚飯,出了柏松堂,慕嫣然揪著慕容睿的袖子,兩人一邊朝瀟湘閣走,慕嫣然一邊將秋娘來尋她的事情說了一遍。
「那你打算怎麼辦,留她在府裡當婢女?」
聽完慕嫣然的話,慕容睿猶疑的問道。
遲疑著思忖了一會兒,慕嫣然誠實的答道:「對她的去向,如今我倒真是有個想法,不過不知道是不是可行,所以需要三哥幫我個忙。」
「幫你去查查她的來歷?」
兄妹二人自小一起玩到大,是故,慕嫣然的心思,慕容睿總是能很快猜到。
見她點了點頭,慕容睿爽快的應道:「沒問題,她在都城裡應該也有一陣子了,再說還在街上跪了那麼久,衙門裡定然有備案,我今晚兒一准給你打聽到,你留她住一晚,等我明兒告訴你了,你再決定怎麼辦。」
說著話,已到了瀟湘閣門口,慕容睿看著她進去,方步履匆忙的朝外去了。
秋娘梳洗完,換上了紫月給她的半舊衣裙,銅鏡裡,頓時出現了一個別有風情的俏麗女子。
杏仁眼高俏鼻,烏黑的發,白皙的臉,眉間的一顆硃砂痣,更是添了幾分嫵媚,一身粉色的襖裙,遠遠看去,通身竟透著一股淡雅嫵媚的氣息,讓推門進來的紫雲不住口的打趣道:「怪不得小姐當日執意要救秋姑娘呢,換成是我,我也會生出惻隱之心的。」
旋即,紫雲又不無擔心的說道:「秋姑娘遇見我家小姐,著實是走運,否則,以你的花容月貌,定要被人欺負了去。」
說著,紫雲還一臉後怕的拍著胸口,連道好險。
紫雲的話,讓秋娘想起了些不好的事,知曉對方是無意,秋娘勉強的扯出一個笑顏答道:「是啊,秋娘遇見小姐著實是上輩子修來的福氣呢……」
點頭應下,紫雲對秋娘也心內憐惜,親熱的拉著她說了一會兒話,帶著她去小丫鬟們歇息的屋子裡,指著臨時鋪就的床鋪讓她歇下了。
擔心了一夜,秋娘第二日早起,卻未見到慕嫣然,直到用罷午膳,才被紫雲招手喚去,進了瀟湘閣正屋。
「小姐……」
看見慕嫣然坐在暖榻邊,秋娘疾步過去順勢跪在了她腳下。
「快起來吧……」
從慕容睿那裡得了秋娘的身世來歷,知曉她是家世清白的好人家的女兒,與她當日賣身救父時的說法一致,慕嫣然便放下了心,此刻見她梳洗乾淨又另是一番綺麗姿態,心內更是滿意。
指著腳邊的小杌子讓她坐下,慕嫣然思忖了一會兒,坦然的開口說道:「秋娘,我不瞞你,昨夜沒找你說話,是因為找了人去核查你的身份來歷,如今,你也算是自由身了,可若給慕府當奴婢,就算是賤民了,要簽賣身契的。」
見秋娘不說話,慕嫣然又逕自說道:「當日給你那五兩銀子,我便沒存著要你回報的心,如今好人做到底,你若是願意返鄉自己過日子,我可以再資助你十兩銀子,全當我們結交一場。可若入了慕府,我們就一個是主一個是僕了。」
從小杌子上滑落跪倒,秋娘從袖中掏出一張紙遞給慕嫣然,語氣堅定的說道:「秋娘在父親墓前發過誓,此生誓死都要報答小姐的恩德,秋娘不悔……這是秋娘的身契,以後,秋娘就是小姐的奴婢了。」
見她思慮清楚了,慕嫣然將她的身契接過來放在炕桌上,目光堅定的說道:「秋娘,我有一件事交給你去做,從出了慕府的那日,你便不再跟我有任何關係,你願意嗎?」
似是毫不擔心慕嫣然要指派給她的事情是什麼一般,秋娘俯身磕了一個頭,抬起頭目光堅定的看著慕嫣然答道:「但憑小姐吩咐……」
「五年,我給你五年的時間,你在他身邊好好伺候他,他身邊有任何不同尋常的舉動,你都托人來告訴我,五年後你二十歲,我還你的身契,再給你找個好人家嫁了,你自過你安生的日子,如何?」
慕嫣然看著秋娘語氣嚴肅的問道。
「小姐要秋娘做的事,秋娘會仔細去做,但憑小姐吩咐。至於五年後的事,如今說來為時尚早,等五年後秋娘回來覆命時再說吧。」
秋娘懇切的答道。
點了點頭,慕嫣然扶起她坐下,一邊疑惑的看著她沉靜不起波瀾的眼眸輕聲問道:「你,就不好奇那人是誰?」
淡笑著搖了搖頭,秋娘答道:「小姐如此做,自然有小姐的緣故,秋娘只需做好自己該做的就是了。」
對秋娘的舉動越發滿意,慕嫣然的眼中閃過一抹意味不明的光芒,隨即介紹一般的說道:「他叫卓遠之……」(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