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知曉內殿中只有自己和慕嫣然兩個人,賀啟暄仍舊壓低了聲音說道:「二十年前,恆王奪嫡失敗,滿門抄斬,當時恆王有一子,名為賀啟訣。這個名字,還是皇祖父取的。」
眼睛睜的渾圓,慕嫣然看看賀啟暄手中的那塊玉珮,又看看賀啟暄,滿眼的不可置信。
這到底是巧合?還是……
卓遠之,和賀啟訣,這兩個人之間,又有什麼關係?
還是,卓遠之,就是賀啟訣?
越想越覺得心驚肉跳,慕嫣然心裡的那絲慌亂,愈發擴散開來,讓她覺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前世的事,慕嫣然一直百思不得其解,她想不明白,究竟有多大的仇恨,讓卓遠之不惜一切代價的去復仇,最終害的慕府家破人亡。
後來,和慕容睿商議此事的時候,兩人曾想過,是不是慕昭揚手中有過什麼冤案,恰巧與卓遠之有聯繫?因此,慕容睿還私下裡去查了二十年前慕昭揚經手過的一些重案,都沒有什麼線索。畢竟,慕昭揚那時也不是什麼重要的官職,經他手的,也都是一些不大不小的事,受到永成帝的重用,也是永成帝登基以後的事,是故,兩人壓根未想到奪嫡一事上去。
如果卓遠之真的是恆王的獨子賀啟訣,那這一切,就都有些說得通了。
腦中飛快的思忖著,慕嫣然的手中,已沁出了一層細汗。
「嫣兒,到底怎麼回事?」
從慕嫣然看到自己的玉珮開始,就一直不對勁,及至她拿出那枚刻著「訣」字的玉珮時,賀啟暄越發覺得這事非同小可,讓慕嫣然平靜了一會兒,賀啟暄板正她的身子,直視著她的眼睛輕聲問道。
貝齒輕輕的嚙咬著唇瓣,慕嫣然遲疑了一下。將自己和慕容睿對卓遠之的懷疑,一點點的講了出來。其中,不乏自己安排了秋娘到卓遠之身邊,以及秋娘遞回來的那些線索。
聽著慕嫣然的話,賀啟暄並未覺得荒唐,反而也低著頭沉思起來。
內殿裡。一片靜寂,仿若掉落一根針都能聽得見,紫雲在外面聽見,頓時也知道事態嚴重。當即吩咐了瑞安宮裡的宮婢們,是故一眾人愈發屏氣凝聲,生怕驚擾到了裡面的兩個人。
及至午膳布好。賀啟暄和慕嫣然仍舊一站一坐的保持著原來的姿態,紫雲暗呼了口氣,大著膽子進去輕聲稟道:「殿下,王妃,午膳布好了。」
點頭應下。賀啟暄走過去牽起慕嫣然的手柔聲說道:「先吃飯吧……無論他的真實身份到底是什麼,終歸,我們已先他一步知曉,揭穿他指日可待。不論發生什麼,都有我在。你且安心就是,一切有我。放心……」
是啊,不論卓遠之心裡盤算著什麼,此刻的他,定然猜不到,自己手中已有了識破他的線索,以後的事,自有父親、兄長,以及賀啟暄,有這麼多的人在,反觀卓遠之,自己已有了太多的優勢,又有什麼好擔心的呢?
如是想著,慕嫣然長呼了一口氣,站起身沖賀啟暄展顏一笑,跟在他身後出去用膳了。
用罷午膳,按照慕嫣然的意思,賀啟暄揣著兩塊玉珮,出宮去了慕府,而慕嫣然,則老實的留在了宮裡,等著他的消息。
原本睏倦至極,可此刻躺在床榻上,慕嫣然卻翻來覆去的怎麼也睡不著,腦中,眼前,湧現出的,都是前世時卓遠之在自己耳邊說過的話語:「全拜你父親所賜,若不是他,我幼年時豈會家破人亡而孤獨飄零於異地,連自己生身父母的名諱都不敢提及?若不是他,那些年我又怎會寄人籬下,輾轉小心的看他人臉色度日,過那般豬狗不如的生活?若不是他,我如今,又何止是個小小的狀元郎?我的富貴,我的前程,原不止於此,全拜你父親所賜。」
心內燥熱不安,慕嫣然索性坐起身,半靠在了床柱邊。
拿起小几上早已冷透的茶水喝著,清涼的濕潤順著喉嚨一直蔓延下去,慕嫣然有些急促的心跳,才一點點的舒緩起來。
若卓遠之真的是那賀啟訣,那他和西麗王族的結交,又是在籌謀什麼?
若他不是,那賀啟訣的玉珮,為什麼又會在他手裡,況且,這麼重要的東西,如卓遠之那般謹慎小心的人,當日又怎會被典當到當鋪裡去?這裡面,又有什麼秘密?
腦中胡亂的猜想著,再一抬頭,正看見紫雲步履輕輕的邁進內殿打算喚自己起床,抬頭見自己醒著,倒被嚇著頓了一下。
「小姐,快未時了,您要起身嗎?」
拿過小几上的涼茶倒掉,又重新沏了溫熱的茶水端過去遞給慕嫣然,紫雲輕聲問道。
想到自己決定每日都去漪蘭宮陪宛貴妃一會兒,慕嫣然點了點頭,將茶碗遞給紫雲,一邊掀開錦被起身梳洗。
到漪蘭宮的時候,宛貴妃正對著雜亂的鋪在暖炕上的一堆花樣子為難,見慕嫣然進來,宛貴妃開心的招著手示意慕嫣然坐到自己身邊來,一邊柔聲問道:「快看看,你喜歡哪些?」
心中的煩悶,在看到宛貴妃的那一剎那,都緊緊的壓制在了心底,慕嫣然扭過頭看著一炕頭的花鳥蟲魚的花樣,不解的問道:「母妃想繡什麼?」
抿嘴笑著,宛貴妃輕聲說道:「閒來打發時光罷了,想做些小孩子的物件,小衣服小帽子,小襪子小肚兜什麼的,你看看,哪些好看,我就做哪些。」
提到小孩子,慕嫣然頓時明白了宛貴妃的意思,面色羞赧,慕嫣然拿著花樣的手,也不自然的僵在了那裡。
寵溺的捏了捏慕嫣然的臉,宛貴妃打趣的說道:「傻孩子,這有什麼好害羞的?就是現在不生,將來遲早要用到的,反正我成日也閒著無事,不如做些針線,也能打發打發時光。來,陪我一道選……」
在漪蘭宮裡,慕嫣然總能很快的忘卻心內的煩憂,娘兒倆聊著天,挑選著合適的布料顏色,不一會兒,就到了晚膳的時辰。
「暄兒呢?」
從慕嫣然進來,宛貴妃一直都未開口問,此刻將至晚膳,見賀啟暄仍舊未出現,宛貴妃看了慕嫣然一眼柔聲問道。
「他……他出宮去了,說有點事要處理。」
猶豫了一下,慕嫣然決定把卓遠之的事掩下來,不讓宛貴妃知曉,便含混著糊弄了過去。
直到晚膳用罷,賀啟暄才出現,大踏著步子邁進漪蘭宮,看著正在收拾膳桌的宮婢,賀啟暄面帶歉意的看著宛貴妃說道:「母妃,兒子有點事耽擱了,以後兒子和嫣兒每日都陪著您,您放心吧。」
釋然的笑著,宛貴妃輕聲嗔道:「你都是大人了,自然有自己的事情要忙,我怎麼會阻著你?有事,你就自去忙你的,反正我有嫣然陪我,反倒比你更貼我的心。」
「母妃,有了兒媳婦,您就不疼兒子了……」
故作哀怨的說著,賀啟暄一臉耍寶的誇張表情,頓時,逗的宛貴妃和慕嫣然兩人捧腹大笑。
又陪著宛貴妃說了會兒話,看著天色暗了,賀啟暄才牽著慕嫣然的手,邁出了漪蘭宮宮門。
兩人心中都有事,腳下的步伐,也比平日急促了幾分,直到回到瑞安宮進了內殿,慕嫣然卻是再也忍不住,搖晃著賀啟暄的胳膊疾聲問了起來。
面色凝重,賀啟暄拉著慕嫣然坐在案桌後的扶手椅裡,逕自靠在案桌邊沉聲說道:「這兩塊玉珮,我已經拿給三哥和岳父大人看過了,關於卓遠之身上的那些疑點,三哥也盡數告知了岳父大人,他說,卓遠之,很可能就是賀啟訣。」
知曉了結論,慕嫣然的心情,反倒輕鬆起來,一邊輕歎著氣說道:「那就好,總之,我們已經知曉了他是誰,接下來的事,有父親和幾位兄長,卓遠之被揭穿身份,應該是遲早的事。」
點頭應和,賀啟暄卻有些擔憂的說道:「我倒寧可他不是……」
「為什麼?」
慕嫣然詫異的問道。
「自古奪嫡一事,都慘烈異常,二十年前,恆王一族奪嫡失敗,闔府上下無一生還,若他確實是賀啟訣,那他的出逃,以及你所說的他與西麗王族也有牽扯一事,就非同小可了。」
逕自分析著,賀啟暄解釋一般的繼續說道:「況且,若他是賀啟訣,對於父皇而言,究竟是該顧念血緣親情,封他為恆王世子,自此以後成為皇族之後,還是如當日一般,將他當做亂臣餘孽處置了?」
賀啟暄所說,也頗有幾分道理,慕嫣然猶疑的問道:「那父親有說接下來怎麼辦嗎?」
搖了搖頭,賀啟暄喟然答道:「岳父大人說,此事牽連甚廣,他要先查看當日的卷宗才好定奪,讓我們先不要輕舉妄動。」
「父親所言,也有他的用意,那咱們就靜觀其變吧。」
慕嫣然站起身,看著賀啟暄說道。
眉頭微蹙,賀啟暄卻有些擔憂的說道:「我怕,這事遲早會生出事端,不說旁人,便是太后知曉了,怕是也會有一番動作。」
「太后?」
卓遠之和太后,怎麼會生出瓜葛?慕嫣然面顯驚詫。
「恆王,是太后的親子,而父皇,卻不是。」
賀啟暄的聲音中透著一絲沉重,一瞬間,慕嫣然的臉色大變。(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