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帝陵住了三日,惦記著還在宮裡的孩子,慕嫣然在宛貴妃的墓碑前陪她說了會兒話,又千叮萬囑的嘮叨了賀啟暄一番,才戀戀不捨的坐上馬車回了宮裡。
一進瑞安宮,便聽見了珠兒哇哇大哭的聲音,還沒見到孩子,慕嫣然的眼眶便泛起了一抹溫熱,眼淚險些沒止住。
疾步邁進內殿,乳母正抱著珠兒來回的走動著,一邊還輕柔的拍著她的後背,可珠兒仍舊哭的聲嘶力竭的,慕嫣然簡單的淨了臉和手,從乳母懷裡接過珠兒柔聲哄起來,果然,沒一會兒,珠兒便停住了哭泣,一下一下的抽噎著,彷彿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而沁著淚意的眼睛,仿若沾著露水的黑葡萄,慕嫣然只看了一下,便覺得滿心的柔軟。
才一個多月的孩子,竟識得哪個是母親的懷抱,慕嫣然萬分感慨,看著珠兒哭的紅通通的小臉,慕嫣然心內酸甜參半,決定日後絕不遠離孩子一步,不讓她受一丁點兒委屈。
宛貴妃逝去,賀啟暄又不在宮裡,慕嫣然頓時打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再也不能像從前一般覺得天塌下來會有人給她撐著了,為了孩子,為了她和賀啟暄的將來,慕嫣然打定主意,要比從前更加謹慎小心才是。
宛貴妃那般小心謹慎,在宮裡二十餘年下來,竟都被人下了毒,還有不孕藥,更莫說是自己這般不討太后歡喜的人了,今後,決不能再莽撞行事了。
如是想著,除了每隔幾日要去毓秀宮和永壽宮給皇后和太后請安,慕嫣然是極少踏出瑞安宮的宮門了,唯恐一出門就有飛來橫禍。
日子過的安靜而又忐忑。每日裡,種種花,逗逗珠兒,再就是抄抄經文為宛貴妃祈福,慕嫣然的心境,也比從前豁然開朗了幾分,但願,到了經文中所說的那個西方極樂世界,宛貴妃的日子,能過的舒心些。
後/宮的日子。漸漸的恢復如常了,除了永成帝夜夜批閱奏章極晚。都歇在乾安殿以外,其它,倒是與宛貴妃在時沒什麼不同。
永壽宮裡,太后用了午膳,坐在鋪了玉席的床榻邊休憩。揮退了身邊伺候著的宮婢,太后看向站在身側的蘇掌事沉聲問道:「聽說皇帝這些日子都未去後/宮?」
點了點頭。蘇掌事輕聲答道:「自淑敬皇后病後,皇上就再未在後/宮各主子處歇過了,如今算來,已經有小半年了。」
怒容頓現,太后將掀開的茶蓋重重的落回茶碗上,一邊厲聲說道:「一個狐媚子罷了,他想做什麼?」
粗穿著氣。太后一臉怨怪的說道:「為了那個女人,他一而再再而三的罔顧與哀家的母子情分,如今,事事遂了他的心意,他還想怎樣?他要那女人有皇后的尊榮。哀家允了,他要讓那女人葬在帝陵。哀家也妥協了。可最後呢,哀家不但沒落了好,反而讓他威脅了幾句,著實欺人太甚……」
胸口處起伏不平,太后像是想起了那日永成帝說過的狠話,一時間眼中又有些憤慨起來。
「太后,皇上身邊,這些年了也沒去過什麼人,淑敬皇后又一向是皇上在意的,所以皇上看重些,也是在所難免的。如今,淑敬皇后都已經去了,您也莫和皇上置氣了,畢竟,他才是這大梁的君王。您這樣,倒真真兒是刀子嘴豆腐心呢,皇上不但不領您的情,還會與您對他的期冀背道而馳,您不如索性別去管,讓其他人自去折騰。」
輕柔的勸著,蘇掌事的眼中,儘是精明。
神色一怔,太后臉上的表情慢慢的舒緩起來,過了好一會兒,她的唇角邊,浮起了一抹淺笑:「哀家倒是越老越糊塗了……是啊,這後/宮裡,不止哀家一人厭她恨她,自有人去折騰,哀家,倒不如好生看戲便是,不論怎麼說,皇帝也是哀家的兒子。」
如此想著,太后的心裡,方纔的不忿也一點點消融,再抬眼,又是平日裡那個慈愛可親的長者了。
毓秀宮裡,皇后翻看著手裡的彤史,越看臉色越差,及至最後,竟是一抬手,將那本厚厚的冊子狠狠的甩到了腳下。
散落開的冊子凌亂的堆在遠處,只看了一眼,皇后就覺得心裡莫名的煩躁。
「娘娘,您這是怎麼了?別跟一本冊子置氣啊?」
揮手屏退了內殿裡伺候的宮婢,周掌事輕聲勸著,而鳳座處,皇后一臉哀慟。
「打從去年臘月,皇上除了歇在乾安殿,其餘的日子,倒是日日宿在漪蘭宮,如今人也去了,喪也出了,皇上仍然如此,難道,那空落落的漪蘭宮,比這宮裡的美人都好看不成?」
皇后恨聲說著,細長的指甲,更是掐進了掌心,可她仿若渾然不覺疼痛一般,眼中,冒著憤怒的火焰。
「皇貴妃死後追封為皇后,這在大梁也是有過的事,本宮不怨,畢竟,她也是哀家的妹妹,她有此殊榮,文家也跟著受益。可是,那謚號,皇上卻是往本宮臉上狠狠的甩了一巴掌,他日本宮仙去,皇上又打算用什麼樣的謚號給本宮?臨了,她卻葬在了皇上的陵寢中,即便是將來皇上和本宮逝去,她,卻是皇上身邊的第一人,本宮這正宮皇后,如今可不就成了宮裡最大的笑話?」
淒厲的說著,皇后的臉上,顯出了一抹嘲諷的笑容,話語中的猙獰,讓原本有些沉悶的內殿,頓時顯出了幾分陰鷙的清冷。
「主子,淑敬皇后向來得皇上看重,這麼些年了,您不是已經放下了嘛。您,才是皇上的結髮妻子,如今,她已經走了,而您還伴在皇上身邊,所以,日後,只有您,才是那個長久的站在皇上身側陪他直至終老的人,淑敬皇后人都已經去了,您何必再和一個死人計較呢?再說了,如今宮裡雖有些不好聽的話,可奴婢瞧著,宣王和宣王妃,卻也不是那麼好相與的,淑敬皇后的事,怕是還有後文呢。」
引導著皇后的思緒,見她果然不那麼氣憤了,周掌事輕聲說著:「娘娘,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啊……」
半晌沒有說話,皇后靜靜的思忖著周掌事的意思,過了許久,才無奈的歎了口氣說道:「本宮爭了這麼多年,終究什麼都沒爭過她,如今,也只能像你所說的一般了。哼,那些人,看她們還能猖狂多久,用不了本宮出手,都會有人收拾了她們,本宮只等著瞧,只盼,那兩人能別讓本宮失望。」
說罷,皇后站起身,無力的擺了擺手,由周掌事攙著朝床榻邊去了。
平靜的日子,一天天朝前走著,眼瞧著,中元節就快到了,慕嫣然早早的吩咐了紫雲等人備好了紙錢火燭等物,中元節那日一大早,抱著珠兒去了漪蘭宮。
化成灰燼的西配殿,永成帝下令,讓內務府將那兒的宮牆修葺一新,西配殿的位置,卻是開出了苗圃,移去了一片梨樹,此刻看著樹影稀疏,可再過三五年,便會是一片碩果纍纍樹繁葉茂的模樣了。
慕嫣然抱著珠兒在苗圃前站了一會兒,轉過身帶著紫雲等人進了正殿。
正殿依稀還是當日的模樣,將準備好的瓜果點心等八個小碟子擺放在靈位前,慕嫣然將懷裡的珠兒遞給了身後的乳母,自己則跪在了靈案前的蒲團上。
跪了一盞茶的功夫,想和宛貴妃說的話,也盡數在心裡跟她說了,慕嫣然抬眼虔誠的看著擺置在案桌上的牌位,俯首磕了三個頭。
站起身,慕嫣然走到內殿,在宛貴妃床榻邊做了一會兒,才滿心悵然的出了正殿。
剛踏出漪蘭宮宮門沒走幾步,遠處,走來了一行人,慕嫣然定睛一看,卻是賢妃。
賢妃張氏在這宮裡,一向是個安分守己的人,從前廬王在宮裡時,賢妃還會為了兒子在永成帝面前爭些什麼,及至廬王前年去往藩地,一切都要憑借他自己的真才實幹了,而廬王幾番來信,說自己在藩地過的很好,賢妃便知足常樂的低調了起來,無論何時見她,她也都是那番柔和淺笑的模樣,絲毫不似淑妃一般張揚。
給賢妃行了禮,慕嫣然輕聲招呼道:「賢妃娘娘是去祭奠母妃?」
點了點頭,賢妃溫婉的說道:「皇上下令,閒雜人等不許進入漪蘭宮,不過,本宮昔日和淑敬皇后關係也算親厚,這麼多年的姐妹情分,如今她走了,本宮豈有不送之禮?哪怕只是在宮門口打個轉,遠遠的瞧一眼,也是好的。」
心中感動,慕嫣然點頭謝道:「賢妃娘娘有心了,嫣然代母妃謝過娘娘。」
柔和的拍了拍慕嫣然的手,又逗弄著珠兒笑了一陣兒,賢妃像是在關心晚輩一般回過頭來看著慕嫣然囑咐道:「廬王去了藩地,如今淑敬皇后又去了,你們還年輕,日後還有大好的日子呢,若是有了難處,記得來尋本宮,若是有本宮能出力的地方,本宮一定會幫你們的。」
垂首應了,慕嫣然一臉的感激。
打過了招呼,賢妃帶著身後的宮婢朝前走了,剛走了幾步,像是想起了什麼一般,賢妃轉過身來走到慕嫣然身邊低聲說道:「本宮知道你和長公主歷來親厚,可人心隔肚皮,你日後要小心些才是,要知道,淑敬皇后雖是她嫡親的堂妹,可進宮二十年了,位份卻還停留在昭儀上?你可曾想過裡面的含義?」
說罷,賢妃施施然的走了,留下了一臉木訥的慕嫣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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