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啟暄的背影,伴隨著天邊最後一絲光亮,一起消失在了慕嫣然眼前,想到他方才聽到小平子的話語時臉色一剎那間的變化,慕嫣然覺得心裡有些慌。
「娘,爹,爹……」
指著賀啟暄離去的方向,珠兒一臉著急的喚著。
「珠兒乖,爹爹一會兒就回來陪珠兒玩,好不好?」
柔聲哄著珠兒,慕嫣然轉身,帶著一眾人進了正殿。
任嬤嬤等人已做好了一桌子菜,只等著賀啟暄和慕嫣然進來就能動筷子了,慕嫣然按捺下心裡的急切,帶著珠兒進內殿梳洗了一番。
賀啟暄披著一身的星光才回來,一進殿,從懷裡取出一塊羊脂玉珮,給珠兒繫在了身上,說是永成帝送的生辰賀禮,小傢伙頗有些新鮮的拽在手裡玩了起來。
桌子上的菜,盡數熱了一遍,任嬤嬤又煮了一碗長壽麵端了過來,賀啟暄放下心事,取過一大一小兩個碗,將一碗長壽麵分作三份,一家三口每人一碗。
珠兒已經斷奶好些日子了,如今每日都喂些米糊或是蛋奶羹,偶爾也會煮些綿軟的麵條給她吃,每次吃麵的時候,小傢伙都會大力的嘟著嘴去吸麵條,然後小嘴巴一動一動的嚼著,那模樣,看著就讓人覺得極有胃口。
喂完了一碗麵,又喝了幾口湯,珠兒脖子一梗,打了個飽嗝,卻是吃飽了。
喚來了乳母抱著珠兒出去院子裡走走,慕嫣然拿起筷箸,和賀啟暄用起了晚膳。
膳後,兩人在院子裡散著步,慕嫣然拖著賀啟暄的胳膊關切的問道:「出什麼事了?」
眉毛緊緊的蹙了起來,賀啟暄仰頭看了一眼漆黑的夜空,方輕聲說道:「父皇那兒,收到了一封密折,寫折子的人告密,說煥王貪墨了國庫中送出去的一部分餉銀和糧食。中飽私囊。其中,還牽連到了餓死的一批百姓……」
回過頭來看了慕嫣然一眼。賀啟暄長歎了幾口氣說道:「這件事,其實我早就知曉,只不過還沒想好怎麼跟父皇說,所以。便壓了下來,如今,也只有我和太子殿下知道,不成想,已有人捅到了父皇面前。今兒我去的時候。父皇已氣急了,吩咐了讓我去核查此事呢。」
手中一緊,慕嫣然的心裡,卻翻起了滔天巨浪:「煥王?他怎麼能……」
瘟疫散播以來,永成帝和朝中重臣日夜商討議案。國庫中撥出去的那些不說銀兩和糧食不算,還到處籌集,生怕疫情擴撒開來造成更大的危害。若煥王真的做出了這等事。永成帝有多寒心,一眾朝臣又會如何看此事,怕是難以預料啊。
「那你怎麼看?是有人誣陷,還是煥王……」
猶疑的看向賀啟暄。慕嫣然問道。
眸中神色不明,賀啟暄搖了搖頭說道:「若是以前的煥王兄。我自然可以確定,他不是這樣的人。可是,去了藩地,他變了很多,從藩地回來的人都說,煥王兄在藩地王府中養了不少幕僚,到底在籌謀何事,無人知曉,所以,究竟是不是他做的,如今,我也只是心裡有所猜測,卻拿不出證據來,是故,我也不好說。」
琢磨著賀啟暄話裡的意思,慕嫣然不解的說道:「你的意思是,確實有這樣的懷疑?」
點了點頭,賀啟暄繼續說道:「第一批送到的餉銀和官糧,是三哥押運而來的,完好無損。第二批,卻在途中有所損耗,與第一批比較少了三成,押運的官員說,途中遇到了聚集的流民,所以被劫去了。第三批,較之前次又少了許多,可那會兒時局混亂,各地情勢緊張,那些吃不飽肚子的流民聚集起來鬧事的例子也極多,所以,我們都沒有懷疑。」
「那,你是什麼時候察覺到的?」
身邊拂過了一陣風,慕嫣然靠近了賀啟暄些,挽著他的胳膊問道。
「後來,疫情已經控制住了,流民的情緒,也大都安撫了些,願意配合官府了。可各地的錢莊,卻接連遭劫,盡數出現了大小不等的失竊。根據反饋回來的信息得知,是一夥蒙面盜匪做的,事後也處理的極乾淨利索,未留下任何蛛絲馬跡。」
賀啟暄沉聲說著,臉上的表情,帶著一絲隱忍的憤怒。
「趁火打劫,是可忍孰不可忍。」
怒聲斥著,慕嫣然的臉上,也透出了一份不屑:「煥王到底也是皇子,怎會用這種下作的手段?怪不得父皇如此生氣呢。」
歎了口氣,兩人一時間沉默了起來,空氣中的清冷從四周滲透過來,從骨子裡透出了一份冷寂。
「父皇怎麼說?」
過了好久,慕嫣然出聲問道。
抿著唇,賀啟暄輕聲歎道:「父皇吩咐了暗衛去徹查此事,並交由我來統籌布控,收集了足夠的證據,才能判定煥王兄到底有無罪責。哎,父皇心裡,怕是極難受的,畢竟,即便最終查出煥王兄與此事並無干係,可這封密折,卻也反映了一定的問題。」
「你是說,藩地那邊不安穩?」
慕嫣然驚詫的反問道。
點了點頭,賀啟暄說道:「民心所向,若是有人誣陷,必不會採用這樣的方式,要知道,煥王兄的藩地與廬王兄那邊比起來,地勢平坦不說,交通也便利許多,所以,只要好好打理,必定會比周圍其他地方要富饒許多。如今廬王兄去藩地已好幾年了,藩地上傳來的,總是好消息,百姓安居樂業,便連父皇,都誇了好些次的。而煥王兄,到藩地才一年多而已,如今竟已有人上奏密折了,所以,父皇……」
無奈的搖著頭,賀啟暄確實說不下去了,一旁,慕嫣然的心裡,也多了幾分悵然。
疫區的百姓正處於水深火熱之中,卻有人從中牟利,而那人,竟是其中之一的皇子,永成帝的心裡,此刻怎能不痛?
耳邊,是賀啟暄惆悵的歎氣聲,慕嫣然也無從勸起,便握了握他的手,兩人靜靜的散起了步。
一連幾日,賀啟暄異常忙碌,而臉色也愈發不好,慕嫣然想問,又覺得賀啟暄既然不願意主動說,自有他的道理,便沒出口,轉過身,卻是吩咐了任嬤嬤和徐嬤嬤在膳食上更加盡心些。
賀啟暄自從南方回來後,臉色一直不好,本來說要好好歇息調理些日子的,可也僅僅是說說罷了,每日裡,還是按時往軍營裡去,如今又接了永成帝吩咐下來的差事,更加忙的腳不沾地了,慕嫣然心疼不已,卻又不能攔著他,每每看到他黯淡的臉色,心裡就格外難受。
「娘,爹……爹……」
自珠兒過完生辰的第二天開始,賀啟暄就忙碌了起來,這幾日,一直都沒陪著珠兒玩,已到了平日裡賀啟暄回來的時辰,珠兒丟開手裡的布偶,抓著慕嫣然袖子不依不饒的喚著。
「好,咱們去接爹爹,走嘍……」
將珠兒從床上抱起,慕嫣然邁出了瑞安宮。
夕陽西下,餘暉的明亮,映照著殿頂的黑瓦,顯得愈發熠熠生輝,慕嫣然抱著珠兒站在瑞安宮的宮門外,眼看著前方空落落的宮道,靜靜的候著,直過了許久,前方還未有人出現,懷裡的珠兒,一直緊緊張望著的小臉,有些不高興了。
看著珠兒有些沮喪的耷拉下來的臉,慕嫣然柔聲哄道:「珠兒乖,爹爹一會兒就回來了,咱們去前面看蝴蝶,好不好?」
嘟起了嘴,珠兒賭氣的將頭埋在了慕嫣然脖子間,慕嫣然無奈的搖了搖頭,抱著她朝前走去,只盼著,能迎到賀啟暄。
走了沒一會兒,前方,傳來了馬蹄踢踏的聲音,珠兒的眼中,一下子泛起了興奮的光彩,及至看清了馬背上的人是賀啟暄,珠兒有些雀躍的拍起了手,一邊,還大聲的嚷嚷著:「爹,爹……」
疾馳的馬兒在慕嫣然身邊停下,賀啟暄攥緊韁繩,翻身下馬,沖慕嫣然笑了笑,方看向珠兒問道:「珠兒,要不要跟爹爹騎馬啊?」
小傢伙怔了一下,旋即,有些興奮的看了一眼賀啟暄和慕嫣然,又滿臉忐忑的看向打著響鼻的馬,抿起了嘴。
賀啟暄仰頭笑了幾聲,翻身上馬,又俯下身來,從慕嫣然的懷裡接過了珠兒,放在了身前緊緊的護在了懷裡。
輕抖了一下韁繩,馬兒驕傲的仰著頭,慢悠悠的朝前踱起了步,一瞬間,珠兒歡暢的笑聲,在天地間揮灑開來,沁入慕嫣然的心頭,如初夏的暖風一般,舒服極了。
夕陽下,美輪美奐的宮殿,比平日裡看起來,又多了幾分端莊的美感,慕嫣然一邊扭頭欣賞著,一邊緩步走回了瑞安宮。
進了宮門,一扭頭,正看見珠兒坐在鞦韆上蕩著,身側,是賀啟暄輕柔的推著鞦韆,小傢伙咯咯的笑著,顯是玩的開心極了。
慕嫣然站在台階下看了一會兒,轉過身進了內殿,張羅著讓紫雲等人布膳。
剛進內殿沒一會兒,外間,傳來了珠兒淒厲的哭聲,一邊還大聲的喚著「爹」,慕嫣然疾步朝外走去,卻見賀啟暄已倒在了鞦韆旁,一隻手,卻還緊緊的抓著鞦韆的繩子,生怕搖晃著的力道傷到了珠兒。
「殿下……」
心內一緊,慕嫣然疾步奔了過去。(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