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搬出先帝的遺命,勒令朕不得許以你母妃以高位,後/宮之中,除了皇后,文氏一族,不得再有三品以上的妃嬪。」
眼光迷離的看著漪蘭宮正殿,仿若宛貴妃還在那裡一般,永成帝的話語中,突然帶出了一絲戾氣:「朕是大梁天子,豈能讓幾個女人,拿捏住了朕?位份,不都是給宮裡的奴才們看的?朕的心裡,這麼多年了,也唯有素心,才是朕的妻,有沒有那位份,又有何關係?你們不許,好,朕便依了你們,讓素心只做個三品的昭儀。」
似乎能感受到永成帝那時那刻的氣憤,賀啟暄抿唇問道:「父皇,您的心裡,當真只有母妃一人嗎?」
對賀啟暄的疑問有些不解,永成帝神情微怔。
懷裡的珠兒,坐的有些不舒服了,癟了癟嘴,眼看就要哭出來,慕嫣然趕忙站起身,走到永成帝身旁,從他懷裡接過珠兒輕柔的拍著,一邊低聲的哄起了珠兒。
小傢伙到了母親懷裡,自然活泛起來了,一會兒伸手要去夠慕嫣然鬢髮間的珠釵,一會兒又要伸手去讓賀啟暄抱,讓兩人有些手忙腳亂的,而那邊的永成帝,就那麼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玩了一會兒,珠兒有些餓了,小鹿一般怯怯的眼神,眼巴巴的望著慕嫣然,慕嫣然嗔怨的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轉身仔細的囑咐了乳母,讓她抱著珠兒回瑞安宮去,而紫雲等一眾人,也盡數跟著回了瑞安宮。
「你們聽說了良妃?」
話語中有幾分悔悟,永成帝低垂著頭,眉眼不抬的輕聲問道。
「父皇,實不相瞞,母妃一事,兒臣和嫣兒實在心內難安,所以,這些日子。我們一直在私下裡徹查此事,是故。牽扯出了很多陳年舊事。」
心內有些忐忑,賀啟暄看著永成帝,小心翼翼的說著,一旁。永成帝擺了擺手低聲說道:「這件事,朕心裡有數,你們……哎,隨你們吧。」
終究,還是認可了賀啟暄和慕嫣然的行為。
心裡惦記著後來發生的事。慕嫣然使了個眼色給賀啟暄,賀啟暄點了點頭揚聲問道:「父皇,皇祖父既有這樣的遺命,為何您還封了母妃做皇貴妃?」
端起石桌上的茶碗抿了一口,永成帝不動聲色的放下了。一旁,蘇平過來提著茶壺下去了,不一會兒。奉上了滾燙的熱茶。
清淡的茶香在鼻尖縈繞。永成帝朝後仰著靠在籐椅上,語氣疏離的說道:「朕即位後,幾次選秀,宮裡便有了許多新人。其中有一個,是龐氏族中的女子。」
按說。太后為鞏固自己母族的地位,一定會扶持家族中的女子進入後/宮,可這麼多年了,永成帝身邊別說高位的妃嬪,連小小的貴人,也沒有龐家的女兒,直到永成十九年的選秀,才有龐家的兩個女孩兒入宮,一個做了太子側妃,一個做了煥王側妃。
如今,聽永成帝這麼說,慕嫣然頓時知曉,又有一段宮闈秘聞要被揭開了。
「龐府早前送進宮一個女子,是太后的外甥女,龐府嫡枝當時最優秀的女孩兒。那時候,後/宮裡,她和皇后最親近,卻處處針對你母妃,皇后為此也頗是頭疼,可一邊是太后,一邊是自己嫡親的堂妹,所以她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及至後來良妃和你母妃懷孕,龐家的女子,那時才是順儀,便覺得自己的機會到了。」
「後來正逢南疆使者朝覲大梁,送來了一個異域美人,那龐順儀,便設計讓她得罪了良妃,當夜,良妃小產。事後,朕要處死龐順儀,太后執意不許,所以,當做交換條件,先皇的遺命,在當日封你母妃做昭儀時便生效,若是要朕赦免龐順儀,今後太后不得已任何緣由賜死你們母妃。太后,應允了。」
話音落畢,永成帝看著賀啟暄和慕嫣然沉聲說道:「這件事,朕於你們母妃,多有虧欠,時至今日,朕仍舊覺得無法原諒自己。」
「父皇,母妃已經去了,您務必要保重自己,畢竟,過往已是雲煙。」
並不清楚永成帝說這話的意思,賀啟暄籠統的勸著,一旁的慕嫣然,卻逕自猜度了起來。
「父皇,良妃……」
眉眼間頗多猶豫,賀啟暄不解的問著,那廂,是永成帝長久的沉默。
許久,永成帝喟然長歎道:「良妃,是你們嫡親的姨母,算起來,比皇后還要親近些,只不過,這件事,也算是文府的舊事,這宮裡,你母妃只和朕說過,所以,你們心裡知曉便是,莫要和旁人提起。」
想起了往事,永成帝的臉上,自責之情愈發深厚:「良妃進宮時,朕和你母妃,因為一些舊事鬧的不愉快,朕……良妃像極了你母妃,可性子卻比你母妃柔婉恭順的多,那時候,朕心裡正氣著你母妃,便把她當成了你母妃來寵。當時,後/宮一眾妃嬪,都道良妃是你母妃的替身,直言你母妃要失寵了,也就是那時,朕才幡然醒悟。後來,和你母妃漸漸的好了,又知曉良妃是她同父異母的親妹妹,朕愈發覺得虧欠你母妃頗多,所以,朕答應你母妃,無論何時,都要對良妃好。可是,沒過多久,便發生了良妃小產薨逝的事,為著這事,你母妃怨怪了朕好一陣子。」
天色漸漸的暗了,偶有風拂過,身上便起了一層冷意,可這一切,都不敵慕嫣然心裡的冷。
「父皇,那那位龐順儀?」
低聲問著,慕嫣然端起賀啟暄遞過來的熱茶,輕抿了幾口。
「天作孽,猶可活,自作孽,不可活。所以古人常說,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她仗著身後有太后撐腰,自作聰明的做出了醜事,最後,卻是太后親下懿旨處死的,這事,不提也罷。」
擺了擺手,永成帝將此事一語帶過了,而慕嫣然,頓時知曉那必定又是一樁後/宮醜聞,否則,這麼多年了後/宮裡怎會沒有龐氏女子,而太后,又豈會裝聾作啞的不提及此事。
「蘇平……」
揚聲喚來了蘇平,讓他去準備膳食,永成帝繼續說道:「暄兒,你母妃的事,即便沒有你,朕也不會放過背後那始作俑者,如今,你來追查,朕自是放心的。可是,你要牢記一點,沒有十足的證據,千萬不要胡亂攀扯出任何人,否則,一擊失手,再擊,傷到的可就是你自己了。」
見賀啟暄點頭應下,永成帝有些喟然的歎道:「後/宮的事,朕一向不過多置喙,可如今瞧來,大梁後/宮,怕是這天下最污濁的所在了,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
話音漸漸的低迷下去了,慕嫣然的心裡,有那麼多的疑惑亟待解開,可一抬頭,卻迎上了賀啟暄搖頭示意的表情,慕嫣然便止住了口。
宮燈燃起,院子裡頓時亮如白晝,蘇平吩咐宮婢把膳食擺在石桌上,永成帝三人如昔日在漪蘭宮用晚膳時一般,態度隨意的用完了膳食。
膳後,碗碟撤下,又奉上了醇香的熱茶,蘇平帶著一眾宮婢退下了,頓時,院落裡如方才一般,只剩下了永成帝三人。
「父皇,昔日良妃小產,可有內幕?」
想著錯過了今日,再要提起往事,怕就不如今日這麼便利了,慕嫣然攥了攥賀啟暄的手,逕自問出了口。
唇邊的淡笑,如同秋天的落葉一般蕭索,永成帝沉聲答道:「這宮裡,有哪一樁人命,不是摻雜了各種內幕的?」
「良妃診出懷有身孕時,才堪堪一個月,之後不久,你母妃診出已有兩月的身孕。宮中眾人皆知良妃和宛昭儀親厚無比,十月懷胎,良妃母憑子貴,位份定然有所陞遷,而你母妃,必然也是如此,所以,她二人,表面看來是花團錦簇榮耀無比,可私底下,誰不把她們當做是眼中釘肉中刺?那時,本就有人誣陷良妃與人私通,那南疆女子,卻又親眼瞧見了良妃與外男接觸,便去昭陽宮借此威脅良妃助她,良妃又驚又恐,當夜,便小產去了。」
疲倦的說著,永成帝的眼角眉梢,也是無盡的落寞:「那件事,扯出了賢妃,淑妃,最後,所有矛頭卻都直指那南疆女子,從一樁宮闈爭鬥,演變成了簡單至極的威脅恐嚇,牽連出了許多旁人的醜事,朕便以雷霆手段處置了,只願事後再無人置喙你母妃的身孕。其實,朕要真是去查,當年,未必不會水落石出,可接連出事,朕又一心撲在了前朝,誰知……哎……」
「父皇,歷來君王的心思都是花在前朝,後/宮交由母儀天下的皇后打理,您也莫要過於自責,畢竟,女人的妒忌心,是不可理喻的。」
輕聲勸慰著永成帝,賀啟暄輕輕的握了握慕嫣然的手,暗裡的意思,卻是別再提及往事讓永成帝思及神傷了。
「父皇,母妃身邊,可有一個白玉安神枕?」
執拗的問著,慕嫣然在石桌下伸出右手食指比了比,暗示這是最後一個問題,賀啟暄微不可見的點了點頭。
「安神?這世間,哪有什麼安神枕,要真能安神,那便好了……」
悠然的歎了口氣,永成帝喟然說道:「那白玉安神枕,是昔日在王府時,朕送給你母妃的,後來良妃有孕,你母妃便送給了良妃……」
皇后不是說,是她送給宛貴妃的嗎?
兩相對比,頓時有了紕漏,慕嫣然和賀啟暄對視的眼眸中,起了一絲疑惑。(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