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夜宴,設在了皇后的毓秀宮,其中的意味,讓人有些深思。
從前每到中秋,夜宴要麼是在乾安殿,要麼是在梧樾殿,可即便是永成帝和皇后一同踏進正殿,永成帝身邊的另一側,也總是宛昭儀,及至後來宛貴妃的身影,賢妃淑妃幾人,心內如何不快也好,面色上,卻都擺出了一副恭謹的模樣。
去歲,由於宛貴妃的薨逝,中秋夜宴取消了,時至今日,永成二十一年的中秋夜宴,皇后終於名正言順的成為永成帝身邊唯一可以陪伴左右的人了。
回到瑞安宮梳洗更衣完畢,已經酉時二刻了,慕嫣然看著乳母牽過來的一身粉衣可愛無邪的珠兒,捏了捏她的小臉蛋問道:「珠兒,咱們去賞月了,好不好啊?」
「賞月月,爹爹賞月月……」
欣喜的眨著大眼睛在慕嫣然身後找賀啟暄的身影,珠兒嬌聲說著,一瞬間,慕嫣然不高興的撅起了嘴,看著更完衣從屏風後走出來的賀啟暄說道:「孩子找你呢,今晚,你們爺兒倆賞月吧……」
仰頭哈哈大笑,賀啟暄走過來兩手抄起珠兒在原地轉了一圈問道:「珠兒,要娘跟咱們一起嗎?」
咬著手指思忖了一會兒,珠兒肯定的點了點頭:「要娘,要娘……」
無奈的沖珠兒做了個鬼臉,慕嫣然沒好氣的說道:「沒良心的小傢伙,要不要娘,還要考慮這麼久?哎……」
開著玩笑逗著趣,一行人踏出宮門朝毓秀宮走去,剛剛轉彎朝前幾步。便遇到了太子和秦素兒一行。
錦容公主和小皇子,一左一右的由秦素兒牽著。身後的乳母懷裡,抱著眉如彎月眼如黑漆的芊芊,太子的身後,跟著太子側妃和挺了大肚子的龐良娣。
浩浩蕩蕩的一行人,碰上賀啟暄一行,逐漸變成了一隊,有說有笑的一起閒聊起來。
花好月圓,歌舞昇平,正殿內的歌舞聲在天地間迴旋,慕嫣然坐在殿內看著。卻仿若自己只是一個局外人一般。說不出的突兀。
幾近亥時,到了宴席的尾聲,見秦素兒衝自己眨了眨眼,慕嫣然乖巧的站起身,跟在她身後給帝后二人磕了頭。又說了吉祥話,才帶著一臉困頓的幾個孩子出了門。
芊芊早已在乳母的懷裡睡著,錦容公主和小皇子,也頻頻抬著小手揉眼睛,而珠兒,卻還一臉興奮的抬頭看著天上的皎月,一邊張望著毓秀宮的方向喊著「賞月月,爹爹賞月月」,柔和的笑著。慕嫣然和秦素兒說了幾句話,便催促著她快些回宮了,自己則抱著珠兒在花園旁的石凳上坐了下來。
「珠兒,哪顆星星最亮啊?」
搖晃著珠兒一直伸手指著的胳膊,慕嫣然柔聲問著,一旁。珠兒瞪大了眼睛看著天空,來回轉動著小腦袋,須臾的功夫,決定了一般的指著月亮旁邊的星星:「娘,亮星星,亮星星……」
見小傢伙一臉認真的模樣,慕嫣然臉上的笑容,也愈發恬靜柔美。母女二人一問一答的賞著月,等著賀啟暄來了,一同去漪蘭宮。
皎月當空,芳華遍灑,空氣中,還飄蕩著御花園中拂來的花草清香。母女二人的對話,如同天地間最美好的旋律,在靜寂的夜空下,顯得愈發悅耳。
賀啟暄出了毓秀宮,走了沒幾步,便看到了眼前的情景,柔和的月光傾灑在慕嫣然和珠兒身上,如同最素雅的雲錦,而兩人眼中的歡喜,讓整個臉龐,都透著一份難以言喻的動人美麗。
「爹爹,賞月月,賞月月……」
珠兒眼尖,一轉頭便看見了賀啟暄從夜色中閃出的身影,歡喜的跳著,珠兒的一隻手,仍舊執拗的指著天上的圓月,仿若她鬆開手月亮便會不見了一般。
明白了珠兒的意思,賀啟暄愈發開懷,從慕嫣然手裡接過珠兒抱在懷裡,賀啟暄一手牽著慕嫣然,一家人緩步朝前走去。
到漪蘭宮正殿,給宛貴妃上了香,磕了頭,又陪著她說了會兒話,剛踏出殿門,便看見便衣簡裝而來的永成帝。
「時候不早了,回去歇著吧,朕陪你們母妃說說話……」
頷首一笑,永成帝摸了摸珠兒的臉,轉身踏進了正殿,賀啟暄和慕嫣然對視一眼,踏出了漪蘭宮。
夜色正好,精神了一晚上的珠兒終於有些累了,睏倦的趴在賀啟暄的肩膀上睡著,紫雲等人遠遠的跟著,賀啟暄便牽著慕嫣然的手,慢慢的行走在鋪了鵝卵石的小道上。
唯恐驚擾到了夜空中沉睡的星辰,兩人的話語聲清淺低柔,時不時的對望一眼,眼中,儘是溫柔繾/綣。
第二日醒來,賀啟暄照例已不再身邊,慕嫣然又躺了一會兒,才起床更衣梳洗。
「主子,這是昨兒賞下來的東西,您要不要過目?」
捧著手裡的賞賜單子,紫雲走過來問道。
擺了擺手,慕嫣然朝外殿走去,方走了幾步,像是想起了什麼一般,頓住腳步,轉過身從紫雲手裡接過單子打開看了起來。
除了永成帝和皇后,其它幾個主位宮裡,也都有賞賜,慕嫣然逡巡著看了一遍,方低聲吩咐著紫雲道:「這幾天,找個機會,讓那幾個聽見幾個字眼,白玉安神枕,良妃。知道了嗎?」
自從上次從毓秀宮出來,慕嫣然就覺得心裡有些不對勁的感覺,似乎瑞安宮裡有內奸,可這些日子,查也查了,守也守了,一點兒動靜都沒有,可那絲奇怪的感覺,仍舊在心頭縈繞。慕嫣然決定,不能再被動的等待奸細有所動靜了,如今看來,唯一的辦法,便是誘蛇出洞,一擊拿下。
明白了慕嫣然的意思,紫雲點頭應下,拿著單子去了西配殿小庫房。
清早出門時,賀啟暄就跟慕嫣然說,今兒午膳不趕回宮來用了,要去找唐三。
閒來無事,慕嫣然便讓白薇去棠荔殿,請了玉良媛過來,姐妹二人聊著天,不時的還跟咿呀說話的珠兒笑鬧一番,平淡中透著幾分溫馨。
珠兒已漸漸的開始學著說句子了,雖有些顛倒,可連貫起來,也大抵能聽明白是什麼意思,再加上有她自己的思維,說出來便帶了幾分童真的樂趣,慕嫣然和玉良媛在一邊聽著,卻覺得有趣極了。
「姨母吃果果……」
見玉良媛坐在身邊,目光看到軟榻上的那一堆布偶,珠兒扶著案幾站起身,從果碟裡拿出一個果子,咧嘴笑著朝玉良媛遞去。
「真是個好孩子……」
心中一片柔軟,玉良媛接過果子誇著,一抬眼,賀啟暄跨進門檻走了進來,臉上的表情,也有些凝重。
知曉必定出了什麼事,玉良媛站起身跟慕嫣然打了招呼,帶著言桑回宮去了。
送玉良媛出了瑞安宮,慕嫣然返回來將珠兒抱在懷裡哄著,一邊猶疑的問著:「怎麼了?你不是去找唐三了嘛,出什麼事了?」
坐在軟榻邊,賀啟暄端起慕嫣然方才喝過的茶碗,幾口飲盡了碗裡的茶水,又逕自提起茶壺倒滿一碗喝盡,才深喘著氣說道:「唐三自從回了都城,一直沒停手的在查那些到南疆收購蔓膚草的人,這其中,分做了三條線,每一條線,最後發現都是捏在威遠侯手裡。」
一語話畢,慕嫣然的臉上,也現出了驚色。
「那就是說,這三條線,如今都在都城?唐三已經找到了源頭?」
珠兒已經耷拉著眼皮睡了起來,慕嫣然抱著她在殿內來回的走動著,一邊,思忖著看向賀啟暄。
點了點頭,賀啟暄放在案几上的手,已緊緊的攥成了拳:「唐三已經查出了兩條線,只這兩條,若是能找出證據,威遠侯,便死罪難逃。」
厲聲說著,賀啟暄的臉上,帶出了幾分震怒的隱忍。
賀啟暄能如此說,慕嫣然自然不疑有他,手裡的動作,已不自禁的停了下來。
「蔓膚草的葉子曬乾研碎,點燃時的香氣,可有安神香的功效,這是咱們早已知道了的。可是,唐三查到的,去收購蔓膚草的人,全部都要求要整株的蔓膚草,若是不完整,價格便會減半。」
仔細的解釋著,賀啟暄的眉毛,也緊緊的蹙了起來:「整株的蔓膚草,浸水整過後再蒸過,枝幹中便會有水份滲入,然後才採用特殊的方法加工提取,便可以提煉出一種粉末狀的東西。可以服用,也可以焚燒吸取……」
賀啟暄所說,慕嫣然全然不懂,不一會兒,臉上便透出了一份茫然。
「那提煉出來的這種東西,有什麼用途?」
疑惑的問著,慕嫣然走到軟榻邊,將珠兒放在裡面,又動作輕柔的蓋好了錦被。
「這樣的東西,一日不除,便會是斷送大梁的禍物……」
捏緊了拳頭在案幾上錘了一下,賀啟暄厲聲說道:「那東西,服的少,便像是丹藥一類,能讓人心嚮往之,可是若服用的時間久了,便會如……如母妃一般,形容憔悴,久而久之,便會身體虛空如患大病,不久於人世。」
只一瞬間,慕嫣然的臉上,一派驚愕。(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