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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四百四十三章 風平 文 / 悠悠忘憂

    院落寂寥,小几上的燈籠裡,燭火隨著拂過的清風輕微搖曳,一坐一跪的兩個男人,臉上的表情,如出一轍的凝重。

    不知過了多久,跪著的文嗣逡拜倒沖賀啟暄磕了幾個頭,站起身腳步沉穩的朝外去了,而賀啟暄,看著他的背影,滿眼蕭索的落寞。

    「主子,外面起風了,可要送件衣服給殿下披著?」

    走到自進了屋就一直站在窗前的慕嫣然身邊,紫雲輕聲問道。

    搖了搖頭,慕嫣然一臉黯然,「別去打擾殿下,讓他靜一會兒吧。」

    一夜無眠。

    朦朦朧朧間,似乎天邊出現了第一束光亮,慕嫣然才迷濛著睡去,等再睜開眼時,天色已大亮了,而身邊的床鋪空空,賀啟暄竟一夜未睡。

    「紫雲?」

    揚聲喚著,見紫雲疾步進了內屋,慕嫣然問道:「殿下人呢?」

    「昨晚您哄著小郡主睡覺的時候,自己個兒沒熬住也睡著了,後來殿下進來,把小郡主抱到右梢間去了,他在床邊坐了一會兒,然後就去了內書房。奴婢瞧著內書房的燈亮了一晚上,天剛亮,殿下就回屋更了衣朝營裡去了。」

    紫雲走到錦桌旁,一邊仔細的答著話,一邊提過茶壺倒了杯溫水,又兌了些許槐花蜜,捧過來遞給了慕嫣然。

    倚在床柱邊,慕嫣然輕歎了口氣,小口小口的飲盡杯中的蜜茶,將杯盞遞給紫雲,有些默然的起身梳洗穿戴起來。

    一連幾日,賀啟暄的臉色都冰冰的,便是珠兒一如從前的逗樂,他臉上也未有一絲笑顏。

    都城,皇宮,乾安殿。

    「太子殿下,這是鄆州總督府送來的八百里加急奏章。」

    捧著奏章放在了龍案上。蘇平低聲說道。

    「蘇公公,父皇可還是在漪蘭宮?即是八百里加急,定然是地方上難以抉擇的大事,不如送到漪蘭宮去。請父皇閱覽後定奪吧。」

    太子看了一眼封著火紅色封漆的竹筒,看著蘇平說道。

    似是早就得了永成帝的吩咐,蘇平低聲笑道:「皇上既讓太子殿下監國,可見對殿下的能力是信任的,既如此,太子殿下處理便是,不用等聖上裁決了。」

    聽出了蘇平話語中的意思。太子不再堅持,揮了揮手,示意他去永成帝身邊候著了,而他,則拆開竹筒,取出了裡面的奏章。

    面色不變,可微蹙的眉頭,卻表明了他心中的猶難。太子將文嗣逡遞上來的罪己詔放在案桌上,頗是為難的歎了口氣。

    夜色繾綣,樹影婆娑。宮道上,儘是斑駁的暗影,遠處的燈籠搖擺,光暈便在黑暗中劃出一道溫暖的路痕,猶如呼喚遊子歸家的鄉音。

    「素心……」

    漪蘭宮裡,面色平和的永成帝坐在下首處,看著前方案桌上的牌位,眼中儘是清淺笑意,仿若宛貴妃就坐在那兒一般。

    「太子監國,朕放心。皇后安心,朕真想去陪著你。」

    輕聲歎著,永成帝的話語中,透著一份孤寂,猶如湖邊翹首嘶鳴呼喚愛人的天鵝。

    「暄兒又闖禍了,你若是知道了。怕是又要睡不著了……」

    雖話語中帶著一份怨怪,可永成帝的臉上,卻有一絲寵溺的笑容,「混小子打小就沒規矩,他去邊關的那兩年,偶有密談送來的奏章,也儘是他在軍營裡惹是生非的禍事。你不許朕插手,執意讓他自己闖出一番名堂,朕也應了,好在咱們的兒子懂事,兩載歸來,軍功赫赫,龍虎大將軍一名,倒也不是虛名。」

    「他在軍中時,便和邊關將士稱兄道弟,從無規矩,哈哈……」

    爽朗的笑著,似是想起了賀啟暄小時候的趣事,此刻的永成帝,一臉的父愛慈祥。

    「自小在上書房跟著夫子們學詩書禮儀,他便是個沒正形的,三天打魚兩天曬網,不是晚到就是早退,起先幾次,夫子們也總是依著規矩罰他,後來發現,他便是沒規矩,知曉的也比旁人多,佈置下去的功課卻是一點都沒荒廢,時日久了,那些夫子們索性就由著他去了。若不是朕有一次臨時起意,怕是真以為像他糊弄朕所說的似的,每日好好兒的在上書房待著呢。」

    天家的骨肉情,君父臣子,先君後父,便是永成帝,也曾羨慕過平常人家的那份溫情。

    臉上透出了一份淡淡的笑容,永成帝抬眼看著宛貴妃的牌位搖頭道:「這回,這混小子可該知道了,不是他掏心掏肺的待人好,旁人便會同樣的待他的……」

    想起賀啟暄臨行前執意懇請他不要先頒布就藩詔令,美其名曰無規矩不成方圓,廬王和煥王都是年滿二十才就藩,而他則未滿二十,師出無名徒惹人恨。想著他也是大人了,何況還是去自己的封地,遲早都要有自己的能力,永成帝便應下了。

    雖如此,仍舊擔心沒有藩王的儀仗,一路上若是有了什麼意外,可就追悔莫及,永成帝暗自吩咐下去,讓一隊暗衛遠遠的跟著,每日來報,直到他們安全抵達鄆州為止。

    賀啟暄自出了都城,便像脫韁的野馬一般,日子過的好不快活。

    晨起登山看日出,下雨臨亭賞細雨,傍晚時,還要去河邊看看落日的倒影……就藩的路途,在他眼裡,如遊山玩水一般,那日子,當真是愜意的緊,看到暗衛送回來的奏報時,永成帝口中笑罵,心裡,又何嘗不期盼著自己也能如此浪蕩一番。

    及至珠兒淋雨生病,賀啟暄的路程,才算是正式起步,暗衛知曉那是欽封的明珠郡主,不敢耽擱,就近尋了位大夫,還未來得及送過去,途中搭救的夏侯氏已幫了忙。

    終於,安全的到了鄆州。

    暗衛帶回來的最後一份奏報,是賀啟暄到達藩王府當日,文府未有絲毫動靜,而賀啟暄,派人前往文府送拜帖。

    從看完奏報的那一刻起,永成帝就知曉,他那戰功赫赫,不拘小節的兒子,此番怕是要吃虧了。

    刻意的沒有讓暗衛採取任何動作,只隔幾天送一份鄆州進展的奏報,永成帝心中暗暗念叨,已是兩朝元老的文家老狐狸,切莫讓他失望。

    可看到賀啟暄輕衣便服的帶著慕嫣然去了文府,而文府竟無愧受領的那一刻,永成帝的心裡,一直便有的一根刺,終於冒出了頭。

    清冷的歎氣聲,在空闊的漪蘭宮內久久迴盪,永成帝的笑容中,有一絲苦澀,「文昌忠,兩朝元老,朕甫一登基,他便以身心俱疲無法為國盡忠為由告老還鄉,帶著文氏幾百族人,遷徙回了鄆州。那時的朕,極欣賞他這份壯士斷腕的豪氣,如今看來,他到底沒有辜負先皇對他的評價。心思深沉,懂得取捨。他怕是一早,就開始為太子鋪路了吧?」

    心心唸唸為太子鋪路的文府,如今踐踏著他另一個兒子的尊嚴,永成帝心中慍怒,臉色卻不變,深沉了吸了口氣,永成帝帶著一絲淺笑的說道:「素心,文府好歹還有個明白人,你兄長文嗣逡,卻是個好的,這些年,他踏實肯幹,大梁的二品官裡,怕是沒有一個如他這般實幹的人了。」

    眼中的讚賞濃的化不開,永成帝站起身,看著宛貴妃的靈位沉聲說道:「素心,文嗣逡是個封疆大吏的料,有他在,文府便是成了一塊腐肉,從他那一支,也能生出新鮮的血肉來。他是除了暄兒以外,你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了,素心,朕絕不會薄待他……」

    案桌上的燭火,搖曳出了一室的溫馨,永成帝目光柔和的說道:「那混小子,只怕以你兄長一人之力,還點不醒他,這事,朕便替他擔著,只有他自己個兒看透了,才算是善終了。至於文府……」

    永成帝的眸色漸深,卻是許久都未說話,平添了幾分厲色。

    從漪蘭宮出來,月牙兒已升至頭頂,永成帝大踏著步子朝前走著,一邊輕聲問道:「太子可回宮了?」

    示意身邊的兩個小太監照好了路,蘇平低聲答道:「回皇上的話,太子殿下自收到鄆州的八百里加急奏章,便再未出言,這會兒還在乾安殿呢,怕是就等著您回去呢。」

    點了點頭,永成帝的眼中,劃過了一抹意味深長的深邃。

    乾安殿內,太子仍舊坐在龍椅上,批復著朝臣們遞上來的奏章,目光偶爾瞥過那封罪己詔,太子手中的動作便會一頓。

    一邊,是自己嫡親的外族,一邊,是手足兄弟……

    靜心思忖間,乾安殿的殿門響了,永成帝大踏著步子邁過了門檻。

    太子忙不迭的放下手裡的御筆,幾步下了玉階拜道:「兒臣參見父皇……」

    點頭應下,永成帝走過去坐在了龍椅中,目光落在那封罪己詔上,永成帝看了太子一眼,拿過奏章看了起來。

    「太子怎麼看?」

    將手中的奏章合起放回案桌上,永成帝看著微垂著頭站在身前的太子問道。

    「父皇……」

    知曉永成帝此舉存了考校的心思,太子不敢馬虎,將方纔心內思慮過的主意又斟酌了一番,方抬眼看向永成帝。

    為君者,切忌專斷。(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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