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些快些,手裡的動作都麻利著點兒,後院那麼多人,還等著吃呢,耽誤了他們開工,回頭上頭怪罪下來,咱們可消受不起。」
廚房裡,一個管事婆子扯著大嗓門喊著,一旁的灶台上,幾個廚娘將炒好的菜連鍋端起來倒在一旁的幾個鐵桶裡,又打好了幾桶飯,方沖那管事婆子喊道:「胡嬸子,都好了,讓你家三小子他們進來抬吧。」
被喚作胡嬸子的管事婆子過來查看了一遍,轉回身走到廚房門口招了招手,頓時,魚貫著進來了幾個男丁,人手一桶的提著朝外去了。
此時剛過午時,一心堂正屋主子們的膳食早已端過去了,而方纔所做的那些,是後院修繕各處的工匠們的飯食。
抬起衣袖擦了把汗,方才炒菜的那兩個廚娘一邊收拾著灶台,一邊閒聊一般的跟身邊的人說道:「哎你們聽說了嘛,前些日子王府門外烏泱泱的跪了一大片,文府上下三百多人盡數來跪著了,聽說大房和二房的老太爺老太太都來了呢……」
廚娘的話語雖刻意的壓著,卻仍舊帶著一絲好奇的打聽,頓時,身邊有知曉內幕的人應聲說道:「可不是嗎?三房的總督大人還上了請罪的折子呢。」
「你說這是多大點兒事啊?外孫拜見外祖父和外祖母,雖說宣王殿下是皇子,可文府也不差啊,便不說皇后娘娘出自文府,淑敬皇后可也是文府的小姐呢,如今皇后娘娘誕下的一雙兒女,一位是大梁儲君,一位是秦國王后呢,況且大老太爺還是先帝封的鍾山伯,這麼多身份合起來,不見得比宣王殿下低……」
廚娘的話未說完,便被打斷了。「你便是那井裡的青蛙,怎會知道外面的天地有多大?宣王殿下是龍子,文府一族便是再有光,也都是外戚。連龍子腳下的泥土都不如,文府這一次,怕是要大禍臨門了。」
說話的人,一臉的篤定。
「可見是渾說……」
站在門口本欲朝外走的胡婆子聽見那人的話,當即有些顯擺的回過頭來朝那人啐了一口,然後一臉奚落的說道:「大禍臨門?我看不見得吧?」
見眾人都一臉認真傾聽的模樣,胡婆子朝門外四處瞅了一眼。方轉回身來低聲說道:「方纔你們不是說,三房的總督大老爺遞了請罪的折子嗎?」
見有人點頭應聲,胡婆子繼續說道:「這折子遞上去也好些日子了吧?七月初二晚上快馬送去的,若是聖上果真雷霆震怒要處置文府,如今處罰的詔書早就下來了,還能等到這會兒?你們不記得,老婆子我可是記得清楚的,當日老太君病重。府裡也是快馬加鞭的送信到都城,第四日上,大老太爺和大老爺等人便從都城趕回來了。如今可都快十五了,這麼些日子了,可見,聖上本就沒打算要處罰文府,何況,宮裡還有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在呢,這哪一個份量不比宣王啊?」
「胡嬸子,再怎麼說,宣王也是藩王呢,還是大梁的龍虎大將軍。不論哪一個身份,可都是咱文府得罪不起的啊。」
那廚娘心內不信的反駁道。
撇了撇嘴,胡婆子一臉的不以為然,「趙大富家的,你閨女,當初是怎麼進了三房小廚房的?」
不明白胡婆子怎麼把話頭轉到了自己閨女身上。那廚娘看了一眼擦得乾淨的灶台,解下身上的圍裙說道:「三房的小廚房,是由我婆婆在照應著的,有了好差事,自然先緊著自家人了?再說了,我那閨女幹活可是一把好手,如今廚房裡誰不誇一句?」
笑了一聲,胡婆子肥厚的大手又從旁邊的缺口碗裡抓了把葵花籽,方一邊吃著一邊說道:「這不就得了?便連這麼個廚房,都先緊著自家人呢,莫說這皇帝老子的天下了。這多少武將出生入死,死在戰場上的都不計其數,更莫說平安活下來的那些了。宣王才多大歲數啊?去邊關兩年,就龍虎大將軍?」
胡婆子的話,讓一眾人信了大半,可再一聯想到藩王大多都是過了二十歲才就藩,而且是詔令廣發大梁,而宣王,卻是悄無聲息的便來了鄆州,可見是不得聖上的心意,那龍虎大將軍,多半也是個虛名,一時間,一眾人頓時信了個十成十。
「所以啊,如今這樣,倒也怪不得咱文府的主子沒規矩,這落草的鳳凰不如雞啊……」
胡婆子嗑完了手裡的瓜子,拍了拍掉落在衣服上的碎屑,轉身朝外去了。
午膳已結束,晚膳還有兩三個時辰,廚房裡的人,忙完了手頭的活計,便各自去屋裡歇著了,不一會兒,方纔還鬧哄哄的廚房,頓時清靜了起來。
「大全,可吃飽了?」
廚房的一角,一個婆子滿目慈祥的看著面前的半大小子吃完了碗裡的飯,接過碗問道。
「大娘,我吃飽了。」
打了個飽嗝,那小子看了一眼空曠的廚房,不解的問道:「大娘,你說那些人說的是真的嗎?」
沒好氣的在他肩膀上打了一下,那婆子慈聲說道:「大全,聽吳大娘的話,旁人說什麼都別信,自己做好手裡的差事就行,人在做,天在看,老天爺不會虧待好人的,記住了嗎?」
「大娘,我記住了。」
傻呵呵的笑著,大全老實的應道。
「快去吧,能多學點本事總是好的,何況也沒耽誤你的差事,趁著現如今府裡不忙,又沒歸置出規矩來,能多學點就多學點,總歸吃進自己肚裡的本事是不會騙人的。」
吳大娘囑咐道。
連連點頭應了,大全站起身朝外走去,方走了三步,他回過頭來看著吳大娘,撓了撓頭說道:「大娘,我已經會砌牆了,等到學紮實了,回頭我回去幫您把家裡的院牆都再砌一遍,保準跟外面的泥瓦匠砌出來的一樣好。」
心裡暖洋洋的,吳大娘卻打趣的笑道:「好,大娘等著你給我砌牆,等著大全將來孝敬大娘。」
說罷,大全露出了一臉憨厚的笑容,甩開大步朝外去了。
正是午時最熱的時候,前院各屋的主子下人都各自歇著,後院的工匠們,也聚在屋裡吃著飯休息著,等著日頭稍微偏西一點,便各自出去開工。
一心堂裡,牆角的銅盆裡,冰雕一點點化開,散出了一室的清涼,慕嫣然抱著珠兒,輕輕的打著扇子,自己也不自禁的困了起來。
還沒等手裡的扇子落下,已被賀啟暄一把接了過去,慕嫣然也不知道自己咕噥了一句什麼,下一瞬,已進入了香甜的睡夢中。
歇了午覺起身,賀啟暄去內書房看書了,慕嫣然只覺得頭腦昏昏沉沉的,便斜倚在軟枕上假寐了起來,過了一會兒,門口傳來了紫雲和誰的嘀咕聲,慕嫣然抬手捏了捏額頭,揚聲喚道:「紫雲?」
進了屋,看見慕嫣然蹙眉,以為是自己在外面說話聲音太大吵醒了她,紫雲告罪道:「主子,都是奴婢饒了您的好覺……」
「早醒了,有些頭疼罷了。」
搖了搖頭,慕嫣然問道:「怎麼了?」
神色微微遲疑了一下,紫雲帶著一絲怨氣的說道:「方纔,任嬤嬤來回話說,廚房那邊圍了好些人碎嘴嚼舌頭呢,任嬤嬤說了幾句,有幾個人不規矩頂撞了她,還煽風點火的攛掇著其他人,任嬤嬤數落了幾句,讓他們各自散去了,不過也怕有人要鬧事,所以讓奴婢跟主子回稟一聲,免得真有人不規矩想要以下犯上。」
「以下犯上?」
原本微瞇著的雙眼慢慢睜開,慕嫣然的唇邊,泛起了一抹冷笑。
「去,通知下去,申時三刻,這府裡的奴才,除了看守各處院門的人,其他人全部都在東廂議事廳集合。」
坐起身,慕嫣然逕自穿好鞋下了軟榻,坐在梳妝台前整理起了妝容,一邊看著銅鏡中的紫雲沉聲吩咐道。
連文府的奴才,也敢在王府裡撒野了?
連日來壓制在心裡的火氣,終於有些抑制不住了,慕嫣然眸色微深,下定決心要好好整治一番。
從一心堂東角的角門穿過一條遊廊,便是一間大大的議事廳了,當日跟隨賀啟暄查看王府佈局的時候,慕嫣然還打趣的說自己日後就要在這裡議事了,定然要起個好聽的名字,要不然,每日一想到要來這裡,豈不是影響心情?
慕嫣然本想著,等這幾日把府裡的事情整出頭緒了,再和府裡的下人們正式打個照面,眼下,卻不得不提前了。
踏進議事廳的時候,廳內已密密麻麻的站了許多人,顯然,與當日進府那日在門前看到的那密密麻麻的一片人相比,少了不是一星半點。
見慕嫣然進來,那些人恭敬的行了禮後,站起身不再出聲了,眼角處,卻都一個個的注意著慕嫣然的面色。
「什麼時辰了?府裡的下人,可盡數都通知到了?」
慕嫣然轉頭看著紫雲問道。
「回主子,申時二刻正。除了前後院守門的四個人以及賬房內的人安排他們不用過來,其它人都已經通知過了。」
紫雲恭敬的答道。
「好,那便再等一刻鐘。一刻鐘人還不齊,沒來的那些,從此以後都不用再在王府出現了。」
慕嫣然沉聲說著,頓時,廳內眾人臉色各異,一邊,眼角不斷的瞅著外面。(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