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文宇在大梁逗留了一旬,便帶著使者團回秦國去了。
自始至終,都無人發現秦國儲君來過大梁都城一遭,除了驛館接待的官員感歎了一番來人過於年輕,秦國未免有不尊重之嫌,其餘倒是沒有人心存疑惑。
司徒文宇此次前來,另外帶來了一個好消息。
秦國暗中增派了五萬兵力給賀啟暄對陣北疆,而那五萬兵力,是秦王佈置在秦國邊境處的軍防,盡數都是精兵,於賀啟暄而言,無異於如虎添翼。
這樣一來,北疆落敗是遲早的事,而賀啟暄能早日回來,也指日可待。
想到此,慕嫣然的心裡便多了幾分期待的歡喜。
送司徒文宇走的那日,珠兒的情緒,頗有些低落。
慕嫣然看在眼裡,心底卻多了幾分瞭然,哄慰女兒的話語,便愈發溫柔,「秦國和大梁世代通好,你婉兒姨母都派人來瞧過咱們許多次了,咱們還沒去瞧過她呢。等到你爹爹回來,有他看顧著你弟弟,娘帶你們去秦國看婉兒姨母。」
「娘,是真的嗎?」
瞬時止住了傷感,珠兒的眼眸中,儘是期冀的星亮。
點了點頭,慕嫣然仲出手指,嬌嗔的指著珠兒打趣道:「都八年未見你婉兒姨母了,娘以為你早都忘記她了呢,如今看來,珠兒心裡還是極惦記著你婉兒姨母的嘛……」
慕嫣然的話音落畢,珠兒姣好的面孔頓時罩上了一層粉暈,平添了幾分嬌媚。
慕嫣然看著,心中卻湧起了幾分「吾家有女初長成」的自豪。
第二日一早起身,到乾安殿陪泰和帝用了早膳,又送他去上了早朝,慕嫣然才轉身回瑞安宮。
深秋的早晨,太陽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慕嫣然步履緩慢的走著·不時的側頭看看腳邊苗圃裡奼紫嫣紅的花朵。
回到瑞安宮沒一會兒,小平子手裡捧著一封信走了進來,「主子,從通州尹府送來的。」
以為是文雅竹送來的信·慕嫣然順手接了過來。
信封上空無一字,打開看了幾眼,慕嫣然的面色陡然凝重了起來。
信是尹浩武寫來的,說在通州附近,發現了煥王的行跡。
頓時,慕嫣然便知,這封信·尹浩武其實是寫給賀啟暄的,可賀啟暄帶兵去了邊境對抗北疆,尹浩武不知如何處置,才來告訴了自己。
煥王……
對煥王的處置,朝臣們意見統一,謀反之臣按例當斬。
是故,即便事情過去已經半年之久,可各州縣的通緝文書·卻仍舊張貼在城門處,而懸賞的銀子也越來越多。
如今,尹浩武送信過來·卻並未說明煥王的藏身之處,可見煥王的藏身之處還未被發現,這只是個提醒。
儘管如此,慕嫣然仍舊十分欣慰,一邊,卻打起了十二萬分的小心。
讓小平子去請了秦洵等幾位輔政大臣過來,慕嫣然未說明消息來源於何處,只說在都城附近發現了煥王的蹤跡。
還未踏出瑞安宮,幾位大人便做出了決策,一邊派人加強了都城週遭的防衛·一邊,另派了五百精兵保衛泰和帝和慕嫣然等人。
便連慕嫣然帶著孩子們出宮回幕府,也都加強了防衛。
都城城門口,對煥王的通緝愈發嚴密,而每日進出城門的人也都嚴格盤查,一時間·便連百姓們也覺察出了幾分不對。
日落時分,是城門口最為擁擠的時候。
戌時二刻,城門就要落匙了,進城和出城的百姓都生怕被攔住,蜂擁著朝城門口擠去。
人群中,不時的就會傳出謾罵的聲音,而城門守衛的士兵,則會沒了好臉色,揮舞著手裡的長槍厲聲呵斥,愈發顯得擁擠嘈雜不堪。
及至到守衛說結束盤查,不得再有進出時,人群的推搡擁擠便到了頂峰,擁擠中,自然會有幾個身形靈巧的人渾水摸魚的混進或是擠出城門。
及至大門緩緩合起,成功的人暗自竊喜,失敗的人則垂頭喪氣的轉身去尋落腳的地方,沒一會兒,城門處,便恢復了夜色來臨前的靜謐
城門內的一個茶攤上,一個絡腮鬍狀似鏢師的男子喝了兩碗茶。
抹了把嘴,男子從袖袋裡掏出五文錢丟給攤主,眼神在四處探了一遍,起身朝外走去。
熟絡的在都城內四處遊走,及至夜色深邃,男子已進入了一條深深的巷道。
抬眼看了一眼匾額,燈籠下,「卓府」二字熠熠生輝。
叩響大門,沒一會兒,裡面有人應聲打開了門。
看著門外完全陌生的絡腮鬍男子,那守門的人沒好氣的問道:「找誰啊?我家老爺這個時辰都不見客的,若是有親戚在府裡當差,便去側門,這大門豈是你能來的?」
聽了這話,絡腮鬍男子卻全然不生氣。
從袖袋裡掏兩銀子塞到那人手裡,絡腮鬍男子沉聲說道:「我是從遠處而來,幫我家主人帶了封信給卓大人,還望小哥能幫傳遞一回。」
二兩銀子的油水,已經相當豐厚了。
當即,那守門的男子便眉開眼笑的應下,轉而伸出了手,「那我便幫你跑一趟,我家老爺心情好,說不定會見你,你就在這兒等著,莫走遠了。不管見不見,我都必定回來告訴你一聲。」
「如此,便勞煩小哥了。」
絡腮鬍男子道了謝,從懷裡取出一個封了口的信封,遞給了那守門的男子。
「吱呀」一聲,門再度關上,巷道裡,再次回復了方纔的安靜。
一盞茶的功夫,大門打開,守門的男子恭敬的拱手一請,「這位先生請跟著小的來吧,我家老爺在書房候著呢。」
似是早就預料到了會是這般情形,絡腮鬍男子頷首一笑,跟著守門的男子進了門,一路進了卓府的外書房。
輕輕叩著門,裡面傳來了男子清朗的聲音·「進來。」
推開門,絡腮鬍男子邁了進去。
書桌後,面色安然的端坐著的,正是卓遠之。
甫一照面·卓遠之便認出了絡腮鬍男子,揮了揮手,示意小廝上了茶出去關上門,卓遠之過來拱手一拜,「遠之見過煥王。」
絡腮鬍男子,竟是謀逆事敗後逃走的煥王。
擺了擺手,煥王走過去大大咧咧的坐在扶手椅中·捧起身旁案桌上的茶碗,抿了一口茶道:「如今,我已落魄如喪家犬,又何來的煥王一說?倘若你現在去順天府報案,抓到了我,可是能得五千兩黃金的。」
說罷,煥王放下茶碗,抬眼戲謔的看著卓遠之·眼中隱有探尋。
「遠之與王爺相交十幾載,王爺覺得,遠之會是那樣的人嗎?」
反問了一句·表明了自己的立場,卓遠之提起茶壺往煥王的茶碗裡蓄滿了水,不解的問道:「如今都城裡形勢緊張,王爺來此不知有何目的?」
見煥王不說話,卓遠之逕自說道:「煥王妃和小世子,俱在城外的羅氏莊園裡,王爺若是想救他們,怕是十分不易,此事,當仔細籌措才是。」
瞥了卓遠之一眼·煥王沉吟著問道:「都城中可收到過確切消息,攝政王何時班師回朝?」
卓遠之搖了搖頭,「六月底,攝政王才帶兵出征,如今,堪堪三個月而已·想來是沒那麼快的。」
手指叩擊著案桌邊沿,煥王的眼中,儘是算計。
斟酌了許久,煥王繼續問道:「每到了百官沐休那日,攝政王妃都會帶著小皇帝等人回慕府,可對?」
端著茶碗的手一頓,卓遠之面色不明的抬眼看著煥王,見他正色盯著自己,卓遠之緩緩的點了點頭道:「正是。恩師是皇上的啟蒙老師,而皇上又極是好學,便連沐休那日,也會前往慕府向恩師討教,所以,每旬沐休,皇上都會跟著攝政王妃回慕府,從無例外。」
眸色愈發幽暗,煥王收回手指,看著卓遠之道:「多謝你的坦誠。如今,我雖已落魄,可也不是一無是處。你能這般待我,已實屬不易,你放心,我不會給你添麻煩的。」
說罷,煥王站起身欲朝外走。
「王爺……」
疾聲喚住了煥王,卓遠之起身上前幾步,看著他低聲問道:「不知王爺有何打算,可否告知一二?若是有用得上遠之的地方,遠之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似是十分欣慰,煥王仲手拍了拍卓遠之的肩膀,「破釜沉舟而已,我不會牽連你的。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而已,我得不到的,也絕不會讓他人得到……」
說罷,煥王逕自打開書房門,大踏著步子離開了。
身後,卓遠之愣在原地,低垂著頭思忖著煥王話裡的意思。
過了許久,聽到有腳步聲由遠及近,卓遠之抬眼去看,便見妻子端著托盤,淺笑著邁了進來。
「客人走了?」
走到卓遠之身邊坐下,長平郡主將托盤裡的湯盅端起來放在卓遠之面前,話語溫柔的說道:「承兒方才吵鬧著要等你回來給他唸書呢,等了好久你不回來,已經睡了。這是我讓廚房給你燉的湯,還熱乎著呢,快喝吧······」
「渺兒……」
心中感動,卓遠之仲手,握住了長平郡主的手。
回握住他的手,長平郡主柔婉的笑著,過了一會兒,才掙脫開,將湯匙遞到他手裡道:「快喝吧……」
點了點頭,卓遠之掀開蓋子,大口的喝了起來。
溫熱的湯順著喉嚨流入胃裡,身上也騰起了一股暖意,卓遠之的心裡,暗暗的有了計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