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吵嚷的聲音從窗縫中傳了進來,三娘聽著天井這邊大概有七八個人,他們與守著門口的高遠等護衛產生了摩擦,另外三娘還隱隱聽見了一個女子嚶嚶的哭泣聲。
突然一個聲音高聲嚷道:「喊那個叫楊雲的兔崽子出來,今天他必得給我們一個說法,否則他別想出了這普集鎮。」
楊雲?三娘琢磨道,難道是那位宣雲世子的化名?禮親王妃不就是出身武定侯楊家麼?
「這裡沒有一個叫楊雲的,你們找錯地方了。」這是唐嬤嬤的聲音,鄭氏已經到了樓下?只是並沒有出聲說話。
「哼,你騙鬼呢!有人明明看見他上了你們的車,又見你們出去尋了後巷的周大夫來看診,剛剛周大夫出去的時候已經讓我們攔了,他說你們找他來是來給一個十五六歲的俊俏公子哥兒看腿傷的。你們快些把人給我交出來,不然我們就要硬闖了!」那個聲音又道。
「我們這裡確實沒有一個叫楊雲的,腿傷了的是我們家表少爺,這當中恐怕是有些誤會。」唐嬤嬤道。
「不,不管他,他是你們什麼人,他佔,佔了俺閨女兒的便,便,便宜,不能就這樣拍,拍拍屁股就走,走了,當俺們家裡沒,沒人還是咋,咋滴?」
說話的人是個結巴,因此他一開口,護衛那邊就有人嗤笑出聲。
「我們雖只是平頭百姓,但沒得閨女讓人糟蹋了還不出聲的道理。趕緊的叫你們家主人出來回話,事已至此,免不得你們家把我們小妹三媒六禮八抬大轎地娶了回去。」開始開口說話的那人嚷道。
唐媽媽聞言並不接話,只問道:「請問您是?」
「我是陳小妹他堂叔陳初五,這位是她爹陳結巴,其餘的人是街坊鄉親。」
三娘看見魏雲英攀住窗沿的手指因為用力已經微微泛白,不由得暗自搖頭覺得匪夷所思。宣雲看上去就十五六的樣子,竟然就能惹出這種戲碼,而魏雲英比她這具身體還要小上幾個月,剛剛十歲。
不過轉念想到這個年代像宣雲這麼大年紀就成親的男子也不在少數,不由地暗暗提醒自己不要總用那個世界的思維來想問題。
三娘一面聽著八卦,一面為當事人的年齡糾結。
而八卦的主角之一宣雲,此時躺在床上也是翻來覆去煩悶不已。
「君儀,我們是不是兄弟?」宣雲拍床而起,看著坐在八仙桌旁品茶看書的君儀道。
君儀聞言瞥了宣雲一眼,冷冷道:「不是。」
宣雲鳳眼一瞪,語塞。
「君儀,你就幫我這一回?」半響,宣雲擠出個笑臉,軟語求道。
君儀眼也不抬:「逃避責任非君子所為。」
宣雲聞言,氣得一掌拍向床柱,不想因為太過用力,手受了罪,疼得呲牙咧嘴,半響才道:「什麼責任?爺屁責任也沒有!不過是見那姑娘生得還算順眼,多說了幾句話,收了她一個荷包,就這也要爺負責?那爺一年豈不是要往府裡抬進去一百八十來號人?」
君儀並不答理,只翻看手中的冊子。
「你功夫好,偷偷帶我離了此地又不是辦不到。還是你就是想看我笑話?」宣雲怒指君儀道。見君儀絲毫不為所動,便想著要想個什麼法子來威脅他就範。
這時房門被推開了,宣雲與君儀都向門口望去,便看到了板著一張臉的鄭氏。
君儀站起身,向鄭氏行了晚輩禮。
鄭氏向君儀點了點頭,轉頭看向宣雲的時候卻是怒氣凝眸,嚴厲道:「雲兒你也太不像話了!現在出了這事,人家家人都找上門了,你說怎麼辦?這事情要是傳了出去,你娘又會成為京中那些長舌夫人的飯後談資。」
宣雲知曉這個表姨在出嫁之前是個火爆脾氣,雖然聽說現在性子柔和了很多,但是他現在有傷在身,遁逃不便,不敢捋虎鬚,只低頭聽了。
鄭氏又道:「現在人家說你壞了他家姑娘的清白,若真是如此那也只有納了她進府了。不然讓御史又到聖上面前摻你們禮親王府一本……前一陣子太僕寺的軍馬忽然死傷大半,王爺這個太僕寺卿已經被御史們的折子參得焦頭爛額,因太皇太后顧念,讓皇上派了王爺來泰山代天子祭天以躲避朝中的彈劾,如此風尖浪口你還……」
「我沒有壞她清白!」宣雲忍不住打斷鄭氏的指責。
鄭氏一頓,看向宣雲,那眼神明明白白寫著不相信:「難不成他們家人胡言亂語自己要毀了自己姑娘的清白?」
宣雲不耐煩道:「吵著賴著要嫁本世子之人何止這一個?被人壞了清白的是本世子!」
鄭氏看了一眼理直氣壯的宣雲,心中狠道:這臭小子要是自己兒子非抽他鞭子不可!
「夫人。」唐嬤嬤在門外叫道。
「進來吧。」鄭氏深吸了一口氣道。
唐嬤嬤躬身進了來,看了躺在床上的宣雲一眼道:「陳家的人堅稱世子爺壞了他們家姑娘的清白,奴婢說他們是污蔑。」
宣雲聞言點了點頭:「還是唐嬤嬤知我。」說著還瞥了鄭氏與君儀一眼。
唐嬤嬤頓了頓又道:「陳家的那些親戚提出要給陳姑娘驗身。」
「什麼?」
「你說什麼?」
鄭氏與宣雲同時出口,鄭氏是惱怒,宣雲是驚愕。
鄭氏瞪了宣雲一眼,問唐嬤嬤道:「這樣即便那姑娘還是清白之身,名聲也盡毀了。」
唐嬤嬤無奈道:「奴婢也是這樣說的,那姑娘的父親本有些猶豫,可是被她那堂叔拉到一邊說了一通,不知怎麼的又答應了。」
「我根本就沒有碰過她!」宣雲皺眉喃喃道。
鄭氏見了他的樣子,也有些懷疑。宣雲雖然隨了他父親那拈花惹草的性子,但是倒是個敢作敢當的性子。
「沒有轉圜的餘地嗎?」鄭氏問唐嬤嬤道。
唐嬤嬤搖了搖頭:「奴婢讓他們為那姑娘的名聲想一想,勸說了半天,他們卻說我們是做賊心虛。」
鄭氏眉頭一皺,道:「既然他們要驗就驗吧,去找個穩婆來。」頓了頓又道:「到時候你在一旁看著,畢竟這裡是人家的地盤。」
唐嬤嬤應聲去了。
鄭氏在宣雲這裡等唐嬤嬤的消息,一邊等著一邊心煩,便忍不住在房裡來回走動。
宣雲卻不知怎麼的,一直皺著眉頭低頭不語了。
君儀靠在窗邊翻著手中的小冊子,夏日的陽光豪不吝嗇地揮灑下來照亮了他半邊側臉,給總是清冷著的俊美容顏刷上了一層暖色,竟是出奇地靜謚美好。
鄭氏不經意地看到,不由得一愣,心中暗讚道:好一個俊逸兒郎。竟然心境也平和了一些,便坐在了八仙桌旁。
一時,房間裡便時間凝固般地安靜了下來。
因此當唐嬤嬤再次進來的時候,鄭氏也不知道等的時間是太久了,還是太短了。
鄭氏與宣雲同時望向唐嬤嬤。
唐嬤嬤看了宣雲一眼,神色複雜道:「奴婢讓掌櫃的媳婦去請了個穩婆……陳姑娘她……已非完璧。」
鄭氏聞言,似是有些意外,有似有些在意料之中。她看向宣雲,卻發現宣雲面無表情地靠在床柱之上,看不出情緒。
鄭氏歎了一口氣:「雖是如此,也不能說是雲兒壞了她家閨女的清白。」雖只是表侄,而不是自己的兒子,可畢竟是自己從小看到大的,立場難免會偏頗。
「那姑娘的表嬸剛剛也來了,說她們有證據就是世子爺做的。」唐嬤嬤道。
「證據?」鄭氏一愣。
唐嬤嬤點了點頭,又看了宣雲一眼,猶豫道:「她說,世子右腰上有一塊蝶形的胎記。」
鄭氏聞言半響說不出話來,宣雲身上的胎記她是知道的,生來就有。
「夫人,你看?」唐嬤嬤為難道:「陳家姑娘的堂兄弟們帶了一群街坊鄰居的將酒樓前後兩個出口都圍住了,說我們若是不給個交代就不讓我們出去,還要將世子告上官府。」
鄭氏也有些為難,她畢竟只是表姨,不是禮親王府的人,她做不了宣雲的主。
「既是如此,那就納了吧。」宣雲突然開口道。
鄭氏一愕,看向宣雲。
宣雲平素裡雖是胡鬧,但是並未納妾,聽他母妃說,就連通房丫頭也是沒有的,而且他剛剛還說自己是冤枉的,怎麼又突然鬆口答應要納了那姑娘?
宣雲對上鄭氏的目光,忽然勾唇一笑,剎那間春色乍洩,晃花人眼。
「此事就勞煩表姨了。」
鄭氏愣了愣,說道:「此事也不必這麼倉促就下決定……」
宣雲搖了搖頭,歎氣道:「說不定是我喝多了之後做下的錯事,之後便忘記了。再說陳家姑娘如今清白已毀,我若是不納了她,恐怕她也無法在這裡立足了。」
鄭氏聞言卻有一種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讓自己晚輩受了委屈的感覺,竟不知道說些什麼了。
宣雲卻是主義已定,請鄭氏快些與陳家談好了,好盡快啟程回兗州。鄭氏無法,只好帶著唐嬤嬤走了。
「你怎麼看?」見鄭氏出了房門,宣雲收起了笑,問道。
被問之人挑了挑眉,淡聲道:「你被人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