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璟從小到大從來沒有拒絕過三娘的任何一個要求。此時,即便他覺得三娘也沒有辦法讓王家放他去軍中,他也沒有辦法開口拒絕。有時候習慣一旦養成,又哪裡那麼容易就能改變?
王璟點頭:「好,我暫時不走。」
三娘粲然一笑:「既然已經說好了,那我們便回去吧?這裡……我還真有些不習慣呢。」三娘扯了扯王璟的袖子。
王璟打量了一下床鋪,以及四周的擺設,卻是扯了扯嘴角笑容有些苦澀和迷惘:「我在這裡住了一日,也是不習慣的。這些年養尊處優當慣了少爺,卻是連這點苦也吃不下了。可是一般的平民百姓,販夫走卒過的都是這樣的日子。你剛剛過來的時候是不是發現周圍沒有什麼人?這個巷子裡住的大都是前面菜市場裡的小商販,這個時候他們都出門謀生去了。」
三娘看著這樣的王璟,有些心疼,她想她知道為何王璟會寧願跟著張三住到這種地方都不願意回王家了。
聽說當年趙氏的丫鬟芙蕖,也就是王璟的生母,就是嫁給了在市場一個賣餛飩的小商販。雖說芙蕖是在山東,這裡是京城。但是無論那個城市,下層人民的生活都是差不離的。
三娘依舊是笑著:「等哥哥以後去了軍中,會比這裡還要苦呢。聽說軍中都是幾十人甚至幾百人共睡一個大帳篷,到了晚上那些剛去軍中的人都會在睡夢中被雷聲驚醒。你猜怎麼著?一帳篷的人都在打呼呢。」
王璟聞言卻是沒有笑,反而抬頭認真地注視著三娘。
三娘一愣,也緩緩收了笑:「哥哥?」
王璟看了三娘半響,突然出聲道:「你已經都知道了?知道我不是……不是……」
三娘垂著眸子,淺淺笑著,打斷了王璟的話:「哥哥,我們從小一起長大,自母親去世後更是相依為命互相扶持至今。我們一直都是彼此最親近信任的人對不對?」
王璟聞言。立即點頭。
三娘輕歎:「哥哥你看,先皇他原本是有十幾個兄弟姐妹的,可是等到他登基稱帝的時候卻只剩下了長兄和幼弟。這世上,想這樣。父子相忌,手足相殘的事情多不勝數。」
王璟見三娘直言議論皇家的是非,張了張嘴,最後還是沒有阻止。
三娘自顧自地道:「在我看來,很多東西都可能是虛的。可是這十幾年的感情卻是真真實實的。你是我哥哥,我是你妹妹,我們相互信任彼此親近。以前是如此,以後也不會改變對不對?哥哥?」三娘對上了王璟的眼睛,認真道。
王璟眼睛有些紅,他抿著嘴沒有發出聲音來,頭卻是不住的點著。許久之後才出聲道:「嗯,你永遠是我妹子。」
三娘抿嘴一笑,嘴角的梨渦若隱若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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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出來的時候已經快近午時了,原本出了門的張三還沒有回來。
由於兩人已經說開了。王璟的精神已經好了許多。
原本在王家,最讓王璟掛心的就是這個妹妹,不管以後會如何。至少他還是有親人的。加上對自己未來的路途有了初步的規劃,王璟年輕的心中,有著這些年來從未有過的鬥志昂揚。
陽光下,三娘看著又重新振作起來的王璟,心中是喜悅的。
「小姐,我們這就回府嗎?」白英看了一眼王璟,問三娘道。
王璟看了看天色:「你們先走吧。」見三娘看了過來,王璟怕三娘誤會自己還是不願意回去,忙道:「我要等張三哥回來,與他說一聲再走。叨擾了他幾日。原本就怪不好意思的,若是招呼也不打就走了,不妥當。」
三娘想了想,點頭笑道:「哥哥說的也是。想來你們兩人到是有緣分,居然還能在京中遇上。張三哥是何時來京的?」
王璟嘿嘿一笑:「我也覺得是緣分,說起來咱也算是不打不相識了吧?他是年前來的京。因為家中嬸娘已經過世,他想來京城謀生,只是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去處,便暫時借助在朋友的這個小院。聽說如今朝廷正在徵兵,他與幾個朋友便想一起去。」
難怪王璟突然想要去軍中,雖說王璟喜武不喜文,但是以前從未聽他有想要去軍中的打算,看來是受張三的影響不少。
王璟送三娘出門,還未走到門口,就聽外頭有人笑道:「寒舍簡陋,就不請公子進去了,多謝公子贈予的這一罈子好酒,以後若有機會定當回謝。」
是張三的聲音?三娘與王璟對視了一眼,三娘輕輕拉了拉王璟的衣袖,對他搖了搖頭。王璟會意,兩人就在原地站了,不出聲。
「張兄言重了,不過是一罈酒而已,這也是我們之間的緣分。」一個溫和的聲音響起。
這聲音不緊不慢,隱隱含笑,讓人聽著就又如沐春風之感,可是這聲音聽到三娘的耳中卻讓她心中驚異萬分,眉頭不由地緊皺。
張三爽朗一笑:「那就多謝了,至於公子的好意,我還需與我幾個兄弟商量商量,到時候再給您答覆。」
「無妨,我也是正好聽你有從軍之意,才這麼一提。」那人聲音依舊不溫不火。
之後兩人又說了幾句,那名男子終於離開了。
張三哼著小曲兒,將門推開,抬眼就是一愣,卻是走了進來又將門關上了,才轉身朝三娘與王璟道:「你們這是要走?」
三娘見張三一手提著一個大酒罈子,另一手提著一個大紙包,離得遠還能聞到一股濃郁的滷肉味。
三娘笑著點了點頭,王璟卻是伸手將張三拉到了一邊,小聲皺眉道:「你認識沈惟?」
「沈惟?」張三一愣,想了想恍然大悟:「哦,你是說剛剛幫我付了酒錢的那位沈公子?是剛剛才認得的。我剛去西大街有名的酒樓裡打酒,可是他們店裡的極品桂花釀是不外賣的。我正與那掌櫃理論呢,這位沈公子就出現了,還讓那掌櫃給了我這麼一大罈子酒。」
張三將手中的大酒罈子往上提了提,見王璟的臉色,覺得有些不對,他皺起了眉頭表情也嚴肅起來:「怎麼了?你知道他?還是有什麼不妥?」
「這……」王璟抓了抓頭,要他說沈惟有什麼不妥他也不好說,只是……
「你剛剛說什麼要與兄弟商量的?」王璟想到了剛剛聽到的張三與沈惟的對話。
張三將酒罈子放到了地上:「說起來也怪,我不認得他,他卻是問我現在在哪位將軍麾下效力。我莫名其妙,說還沒去軍中呢,他看了我半響才道是自己認錯人了。不過我不是正要去嗎,他便說我很像他的一個朋友,還說我若是要去軍中的話他可以讓給我一封推薦信。」
三娘在一旁不動聲色地聽著,越聽越覺得詭異。她原本以為沈惟是衝著她和王璟或者說是衝著王家來的。可是聽著又不像,而且王璟要去軍中是剛剛才做出的決定,甚至連跟張三也沒有明確地表示過。
難道沈惟是衝著張三來的?可是張三身上又有什麼可以吸引他的地方?三娘打量著張三,五官算是端正,衣裳雖然不新但是也還算整潔。以前聽王璟說張三會一些功夫,馭馬之術也很不錯。可是這樣的人,多了去了,以沈惟的身份,想要多少沒有?用得著這樣放低了身段來結交麼?三娘百思不得其解。
「……他是沈家的那位國舅爺?」張三有些驚訝,他以前雖然是走南闖北,但是以他的身份結交的都是些與他身份相當的人,像王璟這樣的都讓他意外了,可況是皇后的親弟弟?對於沈惟為何會突然紆尊降貴與他結交,他也很是不解。
王璟想了想,見三娘還在一邊,便道:「妹妹你先回去吧,我與張三哥喝幾杯再走。你放心,不會耽誤太久的。」
三娘出來的時間也確實夠久了,而且這件事情即便不簡單,也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弄明白,於是她點頭道:「那我先走了。回去之前你最好洗一洗,把自己身上的酒味先去了。」
王璟聞言有些窘迫地嗅了嗅自己的衣裳:「有味道?」他看著張三,小聲道。
張三誇張地將鼻子捂了,往外一蹦就是五步遠,想了想又回來將酒罈子提走了。
三娘搖頭失笑,示意白英與白蘭離開。
主僕三人出了張三的院子往外走,臨時換來的小馬車還停在巷子口,三娘正要上車,旁邊卻是走出來一人:「三小姐,請留步。」
三娘一驚,扶住馬車的手頓住了,白蘭早已經閃身擋在了三娘的面前。
平復了一下心緒,三娘緩緩轉過了身,朝著已經走到離自己只有三四步遠處的人微微笑著點了點頭:「沈公子。」
沈惟身穿一件精緻的白色狐狸毛的鶴氅,嘴角含著溫文的笑意。
他本就生得面如冠玉,氣質溫雅,若是一般的閨閣女子被他這樣瞧著,定是面紅心跳。(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