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娘與宣韶兩人悄無聲息的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宣韶幫三娘將披風解開,搭在了內室的屏風上。三娘摸了摸宣韶的衣裳,也親自動手幫他換了一身沒有太多紋飾,料子卻極為舒服的常服。
兩人再在南窗的暖炕上坐下的時候,白英正好算準了時間端了熱茶進來。
三娘捧著熱茶在手,舒服的輕歎了一聲。
「明日上朝你打算如何?」幾口熱茶下去,三娘終於問出了今日一早就想要說的。原本是想要在吃完飯之後問的,因為臨時出了申嬤嬤的事情,沒有機會與宣韶好好談一談。
宣韶看了三娘一眼:「你聽說了?」
三娘點頭:「這是今日朝堂的大事,外頭都在議論。說不少人上折子彈劾禮親王世子嬌縱蠻橫,視京城為自己家的菜園子,滿朝貴勳都是他家園子裡的大白菜,說拱了就拱了。」
宣韶聞言一個不甚,給嗆住了。三娘忙上前去給他拍背,一臉無辜:「相公,你喝茶也太不小心了。」
眼見著宣韶抬手,三娘忙縮了回去。
「那是怎麼說我的?」宣韶見三娘逃的快,也不計較,悠然將茶碗放下了。
三娘眨了眨眼:「相公你還好些,不過是被說成玩忽職守,在其位不謀其政,讓京城差點兒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危機,簡直就是朝廷官員裡的敗類。」
宣韶看著三娘笑:「嗯?敗類?」
「他們才是敗類呢,他們全家都是敗類!沒有相公你的英明神武,他們連敗類都當不了。」三娘趕緊義憤填膺。表明立場,與剛剛的那番言論劃清界線。
宣韶長臂一伸,將三娘抓到了自己面前。三娘見形勢不對,原本想要逃開。終究是在速度上不敵。
「相公,我有正緊事情要與你說!」三娘見自己被抱的緊緊的,掙脫不得。忙義正詞嚴,語氣嚴肅。
「嗯,你說,我聽著。」宣韶不為所動,抱著人在懷中,似乎是在思考要怎麼下手。
三娘不敢再開玩笑,很有先見之明的抓住了宣韶的手掌:「讓我起來。我真有話要說。」
宣韶親了親她的臉頰:「就這樣說,還是你更願意躺著?」
三娘看著宣韶黑亮的眼神,無奈妥協。
「相公,想必明日皇上會像征性的下旨懲罰你與世子吧?」皇帝也不能隨心所欲,即便他不想降罪禮親王世子和宣韶。也不得不做一做樣子。
宣韶點頭,想了想安慰三娘道:「你不必擔心,我不會有事的。」雖然那些人可能會以這件事情為突破口咬住他不放,不過名面上那些個職位他並不在意,即便是撤職了也是不怕的。
三娘卻是搖頭:「我自然不是怕你有事,以你的身份,大不了撤職了事。」只是這樣的話,皇上就會再氣勢上輸了一截,肯定是不甘願的。
宣韶看了三娘一眼。扶著她起身,靠著自己坐了:「嗯,有什麼歪點子,說吧。」
三娘瞪了他一眼:「怎麼歪點子!我一隻都只用陽謀!」
宣韶忍不住笑,點頭:「嗯,陽謀。」
三娘也不兜圈子了:「你明日早些進宮。與皇上商量一番。這次的事情,事關重大,所以你要求重罰!」
宣韶想了想,挑眉:「重罰?如何重罰?」
三娘義正辭嚴一本正經:「皇子犯法尚與庶民同罪,你不過是宗室,自然是該怎麼罰就怎麼罰,才能給朝廷做個好榜樣。京味指揮僉事一職,自然是要讓賢了。另外鎮國將軍的爵位,也應當免去。而禮親王世子,囂張跋扈,肆意妄為,罪責難免,應當罰俸,世子之位皇上也需要再考量考量。」
宣韶聞言先是一愣,卻沒有驚怒,只是若所有所思。
三娘繼續道:「京衛指揮使司,五城兵馬司,巡城御史都有過失,為免昨日這種事情再度發生,都應當嚴懲,以儆傚尤。此外直隸總督,漕運總督,河道總督這些人更是逃脫不了罪責。這麼多的炸藥,總不能是憑空出現在京城的吧?總要運輸吧?炸藥到了京城不是走的水路就是走的陸路,他們不是玩忽職守就是有通敵的嫌疑,相公你說這些人有沒有罪?」
宣韶聞言笑了:「嗯,你說的沒錯。既然我有罪,他們自然也一個都逃不了。」
自當今皇帝繼位之後,無論是水運還是陸運等交通運輸要道大多把持在了那幫老臣們的手中,別人不知道,宣韶可是知道,這是插在順德帝心中的一根大的刺。太平時期到還看不出厲害,一旦國亂,京城就被困了。若是用他的職位和爵位能將那些人拉下水,那還真的是值了。
「只是要委屈你了。」宣韶看著三娘道。爵位他自然沒有放在心上,只是作為他的妻子,卻是受了委屈。
三娘靠著宣韶的肩膀認真道:「我知道你不在意這些,我自然也不在意這些。我只在意你。」
宣韶聞言什麼也沒說,只是將三娘攬在自己的懷裡抱緊了。
許久,他才道:「你不在意,我卻在意了。我不會讓你受委屈的。」
三娘抱著宣韶,抵著他的額頭,親了親他的唇。
她是真的不在意這些的,有夫如此,婦復何求?只要能與宣韶一直在一起,即便是什麼都沒有,她也不怕。
「主意雖然不錯,但是那幫人卻也不是那麼好對付的。我要去一趟禮親王府與宣雲商議一下,若是有必要,可能要進宮。」宣韶吻了三娘一會兒,便放開了她道。
三娘想了想,也覺得事關重大,還是周全一些的好。她雖然提出了想法。卻也並不是太瞭解朝堂形勢,如何進一步操作,還是要宣韶他們自己。
於是便起身去給宣韶尋外出的衣裳。
他們也從外頭回來並不久,其實也算不得晚。
三娘堅持給宣韶穿上了一件鑲了毛皮的紺青色大氅:「知道你不怕冷。但是晚上風大,你又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來,還是多穿一件吧。進了屋子就將衣裳脫了。也不礙事。」
宣韶雖然無奈,但是他向來不會違背三娘的意思,見她給自己都收拾好了,便捏了捏她的手:「早點睡,不要等我。」
三娘點頭,送他出了門。
宣韶才走了沒多久,老王妃那邊就來了人讓她過去。
三娘猜到可能是因為申嬤嬤失蹤一事。便隨意的收拾了一下,又將宣韶開始放在屏風上的那一件貂裘披風穿上,帶著丫鬟們提著風燈去了老王妃的院子。
惠蘭縣主與姚悅容也在這裡,見三娘進來了,姚悅容匆匆行了禮。就一臉擔心的道:「大表嫂,可有了申嬤嬤的消息?」
三娘朝她安慰的笑了笑,在老王妃那裡行了禮,坐下了之後才道:「我一得到消息就派人去尋了。只是現在還沒有消息傳回來。」
老王妃皺眉道:「是什麼人這麼大的膽子,竟然連王府的人都敢劫!」
三娘道:「這段日子京城裡並不安生。先是那位河南布政使家的公子出了事,接著又是禮親王府失火,現在又是申嬤嬤被擄。」她故意將這些事情都與京城的治安掛上勾,在說道河南布政使家的公子遇害的時候她還特意不著痕跡的看了惠蘭縣主那邊一眼。惠蘭縣主低著頭坐在那裡,沒有說話。到想是擔心的樣子。
老王妃想了想,歎氣:「想必是有那些別有用心之人故意挑著京中貴勳們下手。好在這次惠蘭和悅容都沒有事。」
三娘忙道:「是孫媳疏忽了,沒有安排好人手。」
老王妃擺手:「俗話說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想必那些賊人也盯了我們府上許久了,就瞪著下手呢。想躲也躲不了,就同昨日禮親王府那般。在王府裡,又有那麼多的侍衛守著。不還是讓人鑽了空子?只是以後出了這種事情,你也不要瞞著我,還是要讓我知道心理有數才好。」
剛剛三娘別沒有特意安排人過來告訴老王妃,不過她也知道,她不派人過來這種事情也瞞不住老王妃,她也沒想要瞞著。
姚悅容道:「大表嫂也是為了不讓您擔心,畢竟這大晚上的,您若是知道了,肯定又要睡不好覺了。」
老王妃其實也是這麼想的,不然她也不會在知道消息後還當自己不知道,沒有派人去過問。只是找了這許久都不見人,問題嚴重了起來,她也不得不叫三娘來過問了,畢竟那位失蹤的申嬤嬤的身份有些不同,是從太后那邊要來的。她不過問也不好。
三娘朝著姚悅容笑了笑,似是感謝她為自己說話。儘管她知道老王妃說的話其實並沒有責備她的意思。
三娘好好安慰了老王妃一番,又說了明日一早就派人去報案。老王妃擔心了這麼久,也有些累了,便讓她們都回自己的院子。
三娘出來之後又安慰了姚悅容和惠蘭縣主一番,這才轉身回去。
看著三娘的背影,一直低頭沒有說話的惠蘭縣主終於抬起了頭,嘴角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她拉了姚悅容,兩人一起往自己院子去了。
現在沒有了申嬤嬤在身邊,別的婆子和丫鬟她都沒有放在心上。
姚悅容沒有回自己的院子,而是跟著惠蘭縣主去了她的院子。惠蘭一進去就將丫鬟婆子們都趕了出去,要讓自己以前的丫鬟菊兒上前來伺候。
「表姐,你與我說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申嬤嬤怎麼突然就失蹤了?」姚悅容似是忍了許久,才問出來。
惠蘭縣主看著她笑了笑:「你剛剛沒聽到你大表嫂說嗎?申嬤嬤是遇到歹人了,可能與昨日在禮親王府放火的那一幫人有關。目的自然是對京城的貴勳們下手,好讓京中人心惶惶。」
姚悅容有些狐疑:「真是如此?那你為何在打發了申嬤嬤下了馬車之後就讓馬車前行,不等她上來?」
惠蘭縣主將自己外出的披風接下,讓菊兒去給自己倒杯熱茶:「我不喜歡她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走了之後我覺得肚子不疼了,自然就不需要藥了,又不想她上來看著我們,便沒有等她上車。」
「可是……」姚悅容還是有些不信。
惠蘭縣主打斷她道:「好了。難不成你還以為我讓人將她擄走了不成?」
姚悅容忙道:「表姐,我不是懷疑你。」
惠蘭縣主滿意的點了點頭,笑著道:「那就好。只是你也不要與人說起今日馬車上的事情。你與我好。所以信我,別人怕是不信。別無端端的惹來麻煩。」
姚悅容點頭:「這是自然,我怎麼會害表姐你呢。剛剛我也沒有在王妃和大表嫂面前提起。」
惠蘭縣主接過了菊兒端來的茶,卻是先給了姚悅容,又讓菊兒去倒一杯來。
姚悅容謝過了,又小聲問道:「表姐,你不是說這次出府是去見你的……怎麼沒有見到麼?」
惠蘭縣主歎氣:「可能是因為有事。所以爽約了。」
姚悅容有些同情的看了惠蘭一眼,想了想,還是放下茶杯,握了惠蘭的手道:「表姐不要難過,以後悅容還幫你。」
惠蘭拍了拍姚悅容的手:「謝謝表妹了。只是祖母說最近不能隨意出門,所以還是緩一緩再說吧。」
姚悅容自然是聽從惠蘭的,又安慰了她好些話,才告辭離開。
惠蘭送了姚悅容出門,臉上立即露出了笑,就差撫手拍掌了:「總算擺托了那惡婆子!」
菊兒道:「恭喜縣主,這次還多虧了柳公子。」
惠蘭縣主擺了擺手:「他是我爹的奴才,自然也要為本縣主賣命。以後又機會我會給他賞賜的。」
菊兒看了惠蘭縣主一眼,試探著道:「柳公子並未賣身於王府。不算是奴才。且聽說他這次在北疆立了大功,還受了皇上的褒獎,也十分得鎮北將軍的看重。以後的前途必不可限量。」
惠蘭縣主雖然對柳夢成那小小的職位看不上眼,但是見丫鬟這麼幫著他說話,眼珠子轉了轉,點頭道:「你說的也不錯。如今這莊王府的內院被那個女人把持,祖母又這麼信任她,即便我除掉了申嬤嬤,也寸步難行。若是外頭沒有人幫忙的話,怕是不成。」
說著惠蘭縣主打量了自己的丫鬟一眼,皺了皺眉:「你若是能長得再好一些就好了,這模樣也不知道人家看不看的上。」
菊兒聞言一驚,看了惠蘭縣主一眼,繼而滿臉通紅,連說話都結巴了:「縣,縣主這,這是何意?」
惠蘭縣主撐著頭見自己的丫鬟一臉的無措,不由有些好笑。菊兒跟了她多年,十分聽話,也向來得她信任,如今年紀也不小了,若是能嫁給柳夢成,籠絡住他,到也不錯,自少自己就多了一個外援。可惜菊兒長得牛高馬大,十分粗壯,面容也平常,怕是那柳夢成會看不上。
惠蘭縣主想了想,隨即卻是一哂,她肯給柳夢成指了自己身邊的一等丫鬟就是看得起他了,他又有什麼資格拒絕?
打定了注意的惠蘭縣主,笑著拍了拍菊兒的肩膀:「你放心,只要你衷心為我。我自然會給你指一個如意郎君,量他也不敢拒絕。」
菊兒見惠蘭縣主如此,儘管心中急跳,卻也只能暗自苦笑。縣主還不知道柳公子的心意,若是知道了,不知道會不會說出這樣的話。
又想到,依著惠蘭縣主的性子,即便是知道了,也不會將柳公子放在心上,說不定還會罵他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可憐柳公子那麼有才華的一個人,當真是可惜了。
菊兒也是自小在莊王府長大,作為惠蘭縣主身邊的一等大丫鬟,以前柳夢成沒少在她身上下功夫。一來二去菊兒便暗戀上了柳夢成。只是她知道自己容貌粗鄙,所以也只是盡心幫助柳夢成而已,並沒有別的念頭。
主僕兩人各有心思。
而姚悅容在離了惠蘭縣主的院子之後,卻是回過頭去看了一眼,心中微微一笑。
等她回了自己的院子之後。依舊只留了自己身邊的兩個大丫鬟伺候。
「讓你們打探的事情如何了?」姚悅容坐在梳妝台前,讓丫鬟們幫著將頭上的拆環卸下,自己拉開了首飾盒子的最下一層,從擺放在裡面的五六把各式各樣的梳子中挑出來了一把牛角梳。在手中把玩。
丫鬟聞言小聲道:「聽聞鎮國將軍對他的夫人十分看重,夫人每次出門身邊都有將軍派來的高手保護,等閒之人根本近不了身。」
姚悅容想了想。微微一笑:「不是說他身邊還有一個美貌的通房嗎?若是真看重,又怎麼會在娶妻沒多久就將人帶進了府?」
丫鬟想了想,搖頭道:「這個奴婢也不清楚,有些事情奴婢怎麼打聽也打聽不到。不過夫人對將軍的通房十分看重到是真的,府裡的人都知道。老王妃還因此把夫人叫過去說教過一番。」
姚悅容皺眉想了想,便又丟開了。這並不是她想要關心的。
「小姐,您為何要幫助縣主?」丫鬟一邊幫姚悅容梳頭。一邊道。
姚悅容擺了擺手,自己拿了梳子梳了起來,淡聲道:「不過是試探而已。」
丫鬟聞言有些不解。
姚悅容也不打算與丫鬟解釋。
她今日縱容惠蘭縣主形勢,不過是試探這府中的虛實罷了。昨日在禮親王府的時候,看到三娘身邊有那麼多功夫很好的侍衛。她有些驚訝。隨即又想到會不會府裡其他人也都被宣韶派人盯著,若是如此的話,她倒是有許多事情都做不了了。
所以在惠蘭縣主找她,說是要出門見意中人的時候,她明明知道是惠蘭縣主想要利用她,做別的事情,也還是裝作什麼也不知道的答應了。
她想要試探一下府中的虛實,雖然她覺得以她的功力,已經掩飾的很好。應該不會讓人懷疑到她,可是小心使得萬年船。事關重大,她不得不謹慎。
至於她與惠蘭縣主,到底是誰利用了誰?姚悅容淡淡一笑。
今日發生的事情,結果說明了她的猜想是正確的。
還沒有人懷疑她,所以並沒有人暗中跟蹤。不然惠蘭縣主也沒有辦法那麼神不知鬼不覺的就竄通外面的人收拾了申嬤嬤。
剛剛見三娘因為找不到人。便說申嬤嬤是昨日襲擊禮親王府的那一幫人擄走的,姚悅容在心裡笑了。
三娘回去之後,將今日的事情在腦海中想了一遍,也暗自有了計較。
洗漱上了床之後,看到自己旁邊的地兒空著,卻是怎麼也睡不著。宣韶在家的時候從來沒有夜不歸宿,即便是他有時候在外面忙到很晚,也還是會回來。今日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等到他。
三娘靠在床頭,讓白英去給自己找本書來看著。因為愛惜自己的視力,三娘很少在晚上看書。不過睡不著的話,到也可以打發一下時間。
白英又添了一根蠟燭,將內室的光線弄得亮了些。
三娘坐在宣韶的那一側,一邊看書一邊想事情。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也有了困意了,在白英的再三勸說下原本想要熄燈睡了的。宣韶卻是回來了。
三娘一喜。白英才將多點了的那一根蠟燭吹滅了,宣韶便進來了。
見三娘還坐在床頭眼睛亮亮的看著自己,宣韶皺眉無奈道:「不是讓你早睡的嗎?現在都什麼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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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