鶯歌回到宜春宮的時候,魏月娥正在裡間守著已經熟睡的四皇子。鶯歌輕手輕腳地走了進去,行了禮後便安靜的站在一旁。
魏月娥的視線一直沒有從兒子身上離開,許久之後才突然出聲道:「什麼時候搬離宜春宮?」
鶯歌低頭輕聲道:「還請娘娘示下。」
魏月娥似笑非笑地看了過來:「你這麼大的本事,還用的著我示下?」
鶯歌看了魏月娥一眼又將頭低了,沒有辯解。她明白很多的時候辯解是沒有用的,魏月娥已經認定了她是使了手段讓皇上下旨讓她搬離的,並覺得這是她對她的背叛。
魏月娥打量了鶯歌許久,突然一哂:「這天下本就無不散的筵席,你既然有了更好的去處,本宮自然是不會攔著的。只是鶯歌你記住了,出了本宮這宜春宮你就不要再想回來了,一次不忠百次不用,以後你與本宮以及本宮的皇兒再無瓜葛。」
鶯歌沉默了許久,緩緩在魏月娥面前跪下,恭恭敬敬的給她磕了三個頭。等她再次站起身來的時候,眼神與氣場卻是完全變了。
魏月娥原本還以為鶯歌是要求她寬恕,正想再諷刺她幾句,可是再見到鶯歌那從容淡定的眼神以及不卑不吭的澗態的時候卻是整個人愣住了。
「你……」
鶯歌點了點頭,用從未有過的冷淡語氣道:「臣妾告退,還請娘娘以後多加保重。」
魏月娥的心突然像是被什麼給刺了一下,她看著這樣的鶯歌有一種不敢置信的感覺。
這是鶯歌嗎?鶯歌什麼時候是這付模樣的?
鶯歌正轉身要走。
魏月娥卻是覺得眼前猛然一陣眩暈。有些站不穩。
若是以前,鶯歌定會立即上前扶住魏月娥,可是這次鶯歌在看到魏月娥扶住了小几穩住了身子之後就將自己的手收了回去。
「娘娘,您還好嗎?」她問的客氣又疏離。
「滾出去——」魏月娥深吸了一口氣。坐到了榻上,指著外頭冷聲道。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這般生氣,比知道鶯歌背著她偷偷找皇上要求搬離宜春宮的時候還要生氣。
鶯歌見魏月娥臉色還算正常。以為她剛剛只是被氣到了,便沒有再說什麼,轉身走了出去。
走到門口的時候,鶯歌還是對魏月娥身邊的大宮女道:「麗妃娘娘似乎有些不舒服,你進去問問她要不要請太醫過來瞧瞧。」說完也不等那宮女做出反應便提步離開了。
宮女愣愣的看著鶯歌那挺直的背影好一會兒,才匆匆進了內殿。
魏月娥正依著小几,單手支著頭坐在榻上。眼睛瞇著,面色卻是有些不好看。
「娘娘,您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奴婢讓人去請太醫來?」宮女上前小心地問道。
魏月娥有些疲憊地揉了揉眉心:「去把上次嚴太醫給我準備的藥丸舀來。」
宮女猶豫著道:「娘娘,您最近總是頭暈,嚴太醫給的藥丸雖然吃了之後能暫時抑制症狀。可您卻還是時不時地會復發。您看要不要再另請個大夫過來瞧瞧?」
魏月娥聞言眉頭微皺,想了想緩緩搖頭:「不過是有些暈眩罷了,坐一小會兒就能好,太醫也說了是我上次生產後遺留下來的毛病,不是什麼大問題,只要好好調養,假以時日就能痊癒了。」
宮女還想再勸,魏月娥卻是冷了臉:「不必說了,本宮用不著請太醫!」上次生產之後因為她身體虛弱。皇上就下旨將四皇子養在了太后的慈安宮。
這次她若是再生病,孩子不知道又要被誰藉機抱去了。所以這病,她生不起。
即便皇后現在有了麻煩,可能暫時顧不上這一頭。可是又多了一個剛剛才搬離宜春宮的貞貴人鶯歌!
鶯歌打的是什麼算盤魏月娥不知道,可是魏月娥知道無論是太后還是皇上對鶯歌這個丫鬟出生的人都十分信任,總是放心讓她看護四皇子。每遇到這種時候。魏月娥都要絞盡腦汁的拒絕了。
她不想自己的兒子與別的宮妃走的太近,即便再其他所有人的眼裡,鶯歌是她的心腹。
「不許對任何人提起本宮的病!」魏月娥看著宮女,冷聲吩咐道。
宮女忙低頭應了。
「去把嚴太醫的藥舀來吧,我服過之後歇會兒就好了。」
宮女不敢再違拗,立即轉身去了。
而此時的芙蓉宮的內殿裡也只剩下了寧妃和她最信任的老嬤嬤。
「皇后那邊現在如何了?」寧妃舀著一直小銀剪子,漫不經心的修剪著一盆茶花盆景,面色平靜,澗態閑雅,一點也看不出來親生女兒剛剛才遭難的擔心和難過。
嬤嬤低頭道:「太后和莊親王妃已經離開鳳栩宮擺駕會慈安宮了,皇上安慰了皇后娘娘一番又回了御書房。」
說到這裡,嬤嬤小心的覷了一眼寧妃的臉色,有些擔憂地道:「娘娘,皇上她如此維護皇后娘娘,定是還念著一分夫妻情分的。到時候即便是沈家垮了台了,這後宮想必也還是會又皇后娘娘的一席之地的。我們這麼做,會不會……」
「卡嚓」一聲脆響,那最中間的一朵碗口大的白茶花被寧妃給剪了下來,寧妃笑了笑,將手中的剪子遞給了嬤嬤,自己將落在桌上的那朵白茶花舀在了手裡仔細端詳:「什麼一如夫妻百日恩……全是騙人的鬼話!」
寧妃嘲諷不屑的語氣讓嬤嬤心中一跳:「娘娘……」
寧妃一邊將茶花的花瓣一片一片的撕扯下來,一邊淡聲道:「妻子死了可以再續,孩子沒了可以再生,這江山沒了可就什麼都沒了。我母親就說過,在男人眼裡,女人再重要也比不過他們的前途重要。為了權勢地位,他們什麼都可以犧牲掉。平凡的男子尚且是如此,何況是一國之君的皇上?」
「可是我們公主她就造孽了……」嬤嬤有些心疼地道。
寧妃臉色一暗,卻是啞聲道:「這是她的命!若她生來不是公主而是皇子,我又何須這般算計?熬不過這一關是她命中與皇家無緣,熬過來了就是她的造化。等到我們為皇上除去了皇后和沈家,她自然是功不可沒!以後她就是我朝最尊貴的公主!」
嬤嬤看著寧妃堅定的眼神低頭不再言語了。
寧妃將手中僅剩的花梗隨手扔到了桌上,漫聲道:「你別看皇上今兒出面護住了皇后,他還不如不護著呢!如此一來,這罪名皇后是不想受也得受著了!皇上他若是真顧及夫妻之情,當時就應當讓太后娘娘徹查完了這件事情再出來表態。而不是在事情還在雲裡霧裡的時候就偏幫。所以我今兒不怕皇上出來護著皇后,恰恰相反,我怕的是他不來!」
「娘娘的意思是皇上他……」
寧妃微微一笑:「你當皇上什麼也不知道嗎?他不過是順水推舟罷了!皇上現在最缺的就是一把刀,一把能讓他指哪兒打哪兒,幫他在後宮披荊斬棘的刀!本宮現在要做的就是這把讓他使著順手的刀。」
嬤嬤看著志得意滿的寧妃,心中微微一歎。她這聲歎息是為了福安公主。公主千不該萬不該生在皇家。
「等會兒讓人扔出去,再換一盆喜慶些的進來。」寧妃指了指那被她剪得面目全非的白茶花盆景,吩咐道。
嬤嬤躬身應了。
寧妃看著那只剩下滿滿一盆鸀葉的茶花,垂了垂眼,還是出聲問道:「福安現在如何了?」
太后離開芙蓉宮之後寧妃就沒有去看過女兒福安公主,她的理由再冠冕堂皇,對自己的行為再如何不悔,對於女兒也還是有愧疚之心的,她再也沒有辦法以平常之心面對福安的那雙單純信任的眼睛。
從這一日開始寧妃也再也沒有抱過女兒福安。
「公主臉上被石子兒劃了一道,好在並不算深,太醫說等公主長大之後疤痕會淡了去,也全靠乳娘護的好。」嬤嬤回答道。
寧妃點了點頭:「給乳娘的家裡額外再賞賜白銀五百兩,就當是還她捨命救福安的恩情。」
嬤嬤忙又應了。
寧妃想了想,沒有別的要說了,只坐下來輕聲:「現在我們就等吧……等時機到了就能開始下一步的動作了。」
而皇上那邊才從後宮出去就在御書房裡大發雷霆,因此沒有多久外頭的人就知道了,因為南疆的詛咒,福安公主差點喪命。
皇上立場十分堅定的表了態,公主的這次意外不是皇后做的手腳,而是與南疆人對中原皇嗣的詛咒有關。
禮親王被招進了宮,皇上命他挖地三尺也要將那個所謂的南疆聖女給挖出來,還給規定了期限。
在平民百姓的眼中,皇上是一個因為護子暴怒了的父親。在後宮某些人眼裡,皇上是一個為了包庇皇后而將禍水東引的丈夫。總之不管怎麼看,順德帝都是一個十分有人情味的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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