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青衣不相信張御醫的診斷,而是她之前已經認定是上蒼對她前生殘酷的懲罰,所以她不相信上蒼還會一而再再而三地給她機會。所以,即便如今張御醫言之鑿鑿地說會有機會,她也不過是把他的保證當做安慰的話語。
宮中的日子因為雲澈的愛而變得溫暖,青衣雖然一直都想過著谷底的生活,但是她知道人生沒有十全十美,這般在宮中和他相守,鴕鳥地忘記宮中還有其他女人的事實。
但是,女人多的地方,總會有是非,有嫉妒,有怨恨,有陰謀。
蘇若因著南郡王的事情收斂了兩三個月,這段日子以來,她一直都在太后跟前伺候,從不主動挑事,更不過問宮中因皇帝不寵幸而鬧脾氣的風波。
倒是太后十分頭痛,以前勸幾句,雲澈還會去各個嬪妃宮中坐一會,如今簡直是懶得去了,說了他,他只回一句:「朕只願意守著一個人!」那人,自然是青衣。
雲澈對青衣比以前更好了,除了處理政事之外,所有的時間都磨在鳳綃宮。對其他嬪妃,他時有賞賜,但是人卻是不去的。
這段時間,進了不少嬪妃的位分,嬪妃中,少有真正深愛他而不求位分的,所以這樣的封賞倒也能安撫她們的心。
唯獨麗妃和蘇若,無論給多少封賞,她們的心都不會滿足。
這日雲澈去給太后請安,太后又提起此事,雲澈坐在椅子上,身子懶懶地靠著椅背,「母后該知道,男女之事,要兩廂情願!」
「她們都是你的嬪妃!」太后不悅地道,說罷,微微抬眸瞧了一眼坐在旁邊的蘇若,又道:「且不說蘇若,麗妃往日是你的寵妃,如今你連去看她一眼都不去,這得多傷她的心?」
「母后!」雲澈的聲音不緊不慢地響起,「朕心中已經有了一個人,這個人把朕的心塞得滿滿的,朕看一眼其他女人都覺得對不住她,這樣的情感,母后覺得朕去看麗妃,對麗妃是否就是仁慈?」
太后一愣,「這,可你也該知道,你不去對她們而言也是殘忍,她們在宮中的生活漫長而枯燥,每日倚門長盼你的到來,你卻常年不去,這難道就是仁慈嗎?」
「所以,朕打算廢了後宮!」雲澈道:「讓她們去找一個真心相對的男子,幸福一生!」
蘇若微微抬眸,隨即低頭斂住眸子裡的心碎。他為了青衣竟一而再再而三地廢掉後宮?龍青衣,你何德何能?
太后震怒,拍案而起,厲聲呵斥道:「此話哀家不願意再聽到,你是皇帝,不是民間男子,即便是民間男子,娶了妾侍回去,也不能長年累月地冷落人家,再說,後宮風波迭起,前朝政局不穩,後宮與前朝息息相關,身為一國之君,你怎能說出此等不負責任的話來?」
蘇若輕聲安慰道:「其實,皇上所言也並非沒有道理,撇開朝政,男女之間的感情確實容不下第三人,以其叫嬪妃們浪費光陰,虛等漫長的日子,還不如早早遣出宮去,指一個好人家,找一個好男人,比這樣要強上幾倍。而且,據臣妾所知,太祖的時候,因太祖寵愛醇妃,除了幾個年長的嬪妃之外,其餘的全部都封了郡主或者公主,下嫁武官,日子倒也美滿!」
太后怔怔地看著蘇若,「你身為嬪妃,竟替他說話?莫非你也盼著出宮嫁人?」
蘇若微微一笑:「臣妾早說過,臣妾少年起便立誓不嫁,所以入宮正好避過父親的催促,也避過世人的眼光。廢除後宮,臣妾沒有一點意見,只是,希望皇上太后到時候給臣妾一個安身之所,或者在這宮中做個女官無妨!」
換言之,即便是廢除後宮,她也不願意離去。
雲澈抬眸瞧了蘇若一眼,眼底有濃濃的嘲弄之意,只是出口的話卻是十分誠懇,「你若是喜歡留在這裡,留一輩子也沒有人趕你走的。」
蘇若盈盈一笑,「謝皇上!」
太后沉下臉,「皇帝,這件事情,希望你慎重考慮!」
雲澈懶洋洋地起身,「朕已經深思熟慮,母后不必多慮,不管後果如何,朕都會一力承擔!」說罷,他走到蘇若身邊,微微一笑,「你今天穿的衣裳甚是好看,朕喜歡!」說罷,笑著揚長而去,竟連跟太后道別一聲都沒有。
太后鳳眼細瞇,面容有錯愕之色,皇帝從不是這般輕浮的人,剛才還說只鍾情一人,如今卻又這般的撩撥蘇若,他到底懷著什麼心思?
蘇若臉色緋紅,怔怔地看著皇帝雲澈的背影,他從沒有讚賞過她,甚至,他從沒有正眼瞧過她,她以為,他不會留意自己的,想不到今日竟會說出這樣一句話來,莫非往日他也一直留意她?還是說他並非像他說的那樣,心底只有龍青衣一人?又或者,自己已經勾起了他的注意力?
因為他的一句話,叫蘇若心頭閃過千百種猜想,但是不管如何,她心底總是歡喜的。
見太后神色不悅地看著自己,她急忙低頭,道:「皇上最近愛說笑了!」
太后直直地看著她,「你心動了?」
蘇若一愣,勉強一笑,「太后笑話臣妾呢,臣妾怎會心動?臣妾心中一直謹記他是臣妾好友的丈夫,臣妾只求在這宮中安身立命,平安度日,不作他想!」
蘇若的心機和忍耐能力,作為女子的太后也甚為佩服。但是,她可以容許一個人有心機,卻不能容許這個人算計到皇室江山去。如果蘇若僅僅是蘇若,那麼,她也能夠容得下她的小聰明,可現在蘇若不僅僅是蘇若,還有她背後那股力量,那股要把皇帝從龍椅上拉下來的力量。
「你跟青衣是姐妹,你去跟她談談,讓她好好地跟皇上做做思想工作吧!」太后自己已經不願意面對青衣了,倒不是因為怨恨,而是她既要利用青衣北國公主的身份制衡上官雲狄和南郡王,又要剝奪她的愛情,不管是作為一朝太后還是鳳鳴路的好友,她都心中有愧。
「是!」蘇若應聲道。
這天,下了冬季的第一場雪,金碧輝煌的皇城,鋪上了一層細細碎碎的白面。雲澈站在皇宮離台高處極目瞭望,只覺得四周如詩如畫般的美麗夢幻。
「皇上!」國師拾級而上,垂首拜見。
雲澈回頭,倏然出手,迅疾如閃電般掐住國師的脖子,臉色陰沉得如同地獄的判官,陰狠決然,「你竟敢欺騙朕?」
國師沒有反抗,臉上也沒有驚懼之色,眸子烏黑,有沉痛的光芒。
雲澈一把放開他,依舊狠著臉道:「你有什麼解釋!」
國師跪在地上,靜靜地道:「皇上已經憶起前生之事?」他已經恢復了脈搏,證明靈蛇已經被他駕馭了!
雲澈瞇著眼睛盯著他,「前生,朕被龍青衣所殺,天下被上官雲狄所奪,此仇此恨,朕焉能不報?而你竟然欺騙朕,說朕所夢到之事全是朕的幻想。更荒唐的,重生之人分明是龍青衣,你卻是鳳鳴路,你到底是何居心?」
國師面容不變,只是眸子卻暗淡了下來,「臣只想問皇上一句,心裡是否還愛著皇后?」
雲澈閉上眼睛,想起前生她拿著匕首捅進他的心臟,眼裡沒有一絲憐惜,只有痛快和奸計得逞的歡喜,他這般傾心相待,卻換不來她一個溫暖的笑容,只換來一把冰冷的匕首和一個個鋪天蓋地而來的陰謀。
他臨死前說過,下輩子不要再遇見她!
但是,當所有往事逼到眼前來的時候,他竟然,還是如此深刻地愛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