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時光,總是恬淡而閒適的,坐在黃葉漸落的樹下,執一本線裝書籍,沏上一壺好茶,再擺上幾碟精緻的點心,細看庭前花開花落,遙望空中雲卷雲舒。
可是有時候,越是寧靜,越是安詳,便越是無法長久。
堯襄如鬼魅般,悄無聲息的出現在貴妃椅後。他伸出骨節分明的手,動作細緻而輕柔地,按摩著淺眠中女子的太陽穴。
沐兮裳的雙眸依舊閉著,但是聲音卻傳入了堯襄的耳中,「審訊,有結果了?」
堯襄停下手上的動作,一個旋身坐在了沐兮裳旁邊,聳聳肩道:「那老媽子的嘴緊得很,死咬著說是因為曾被王妃懷疑偷了貴重的首飾,出去典當,所以懷恨在心,才對世子爺下了毒,對於幕後指使之人,還有曼陀羅的來源,閉口不提,怎麼逼供都沒用!」
沐兮裳睜開眼,將懷中的書籍放在桌案上,「她只承認了下毒,卻不肯供出幕後之人,不過是因為,她有死也不能說的理由罷了!」
堯襄倒掉杯盞中有些餘溫的茶水,重新沏了一杯,遞給沐兮裳,問道:「她一個婦道人家,還能有什麼死都不能說的理由啊!」
「丈夫和孩子!」沐兮裳細啜了一口花茶,一針見血地指出。
堯襄笑著擺擺手道:「不可能,不可能,丫頭們都說她是死了丈夫,孤身一人進的王府,哪兒還有什麼丈夫孩子……不對,孩子,你是說孩子?」
沐兮裳微笑著點了點頭,頭頭是道的分析:「對,一個對主人家感恩戴德的女人,之所以會被人指使,無非是那人拿住了她的七寸,劉媽媽丈夫早亡,她進王府做的是奶娘,期間又曾偷竊過王妃的首飾去典當,試問一個在王府衣食無憂的孤寡女人,要那麼多銀錢作何用?所以她肯定找到了自己的孩子,並且那個人的生活還很不好!只是不湊巧啊,這件事被有心之人瞧見了,便擄了劉媽媽的孩子,逼她就範!」
「所以說,只要劉媽媽的孩子一天在別人手上,她就一天不會供出那幕後之人?」堯襄有些頗為頭疼的問道。
「沒錯!」沐兮裳捻起一塊糕點,塞到堯襄嘴裡,「所以,堯,交給你一個艱巨的任務——緊盯著歐陽徹,找出劉媽媽孩子的所在,並把他救出來帶到這裡!」
堯襄一邊咀嚼著糕點,一邊咕噥道:「你已經確定,幕後之人就是歐陽徹啦!」
沐兮裳倒了滿滿一杯茶,端給快要被噎著的堯襄,語氣淡淡的道:「在他即將成為岑王府的乘龍快婿,而上官朔衡變成,他獲得岑王手中十萬兵權的,唯一障礙後,歐陽徹便有了非除掉他不可的理由!」
「瀟湘姐姐,瀟湘……姐……姐,呃……我來的是不是不是時候?」上官芊芊急匆匆的跑來,卻見到沐兮裳正在給堯襄喂送茶水,頓時害羞的緋紅了雙頰。
沐兮裳放下端著的茶杯,對堯襄道:「你去吧!注意安全!」說完,便瞧向還杵在一旁的上官芊芊,「芊芊,過來坐,有什麼事嗎?」
直到堯襄大步走出了院子,上官芊芊才扭扭捏捏的挪到沐兮裳身邊:「瀟湘姐姐,你跟堯襄哥哥,好像關係很好的樣子!」
沐兮裳好笑的瞧著,女子突然的兩眼放光,淡淡地回答:「嗯,怎麼說呢!堯是我在這個世界上,唯一最相信的人,唯一最值得信賴的人,唯一不會傷害我,不會背叛我的人」
「那你們,是不是會成親呢?哎呀,我是不是做錯事了,你明明跟堯襄哥哥那麼要好,我居然傻乎乎的想要撮合你跟我哥,怪不得父王訓斥我了!」上官芊芊用手狠狠地敲著自己的腦袋,滿臉懊悔之色。
「成親麼?」沐兮裳低聲細喃。
一個凡俗女子和一個千年殭屍,可能會有結果麼?沐兮裳只知道,堯襄會陪著她,會一直一直陪著她,保護她,守護她,幫她報仇,可這僅限於她身上流淌著,能夠供他吸食的鮮血而已吧!畢竟數十年之後,她已然白髮蒼蒼,垂垂老矣,甚至於百年之後,她早已化為一抔黃土,一縷幽魂,而他,依舊眉目如畫,雲遊世間。
沐兮裳臉上突然暈染開來的悲傷,盛放如荼蘼花開,鋪天蓋地。
上官芊芊有些不知所措的小聲喚道:「瀟湘姐姐,瀟湘姐姐,你怎麼了?」
「我沒事!」收斂了憂傷的沐兮裳微微一笑,問道:「倒是你,是特意過來揶揄我的麼?」
「沒有沒有!」上官芊芊連連擺手否認道:「我聽下人說,劉媽媽招供了,說大哥的毒,是她下的!」
沐兮裳點了點頭。
上官芊芊睜大了眼睛,語氣略帶著傷心的問道:「為什麼?為什麼她要這麼做?劉媽媽一直是一個很好的人,她是大哥的奶娘,很疼大哥,對我也很好,父王和母妃也一直待她不薄,她為什麼要害大哥呢?她明明那麼疼愛大哥的!」
沐兮裳抽出懷中的錦帕,輕輕拭去了女子流到頰邊的清淚,溫言安慰道:「芊芊,有些人做事,往往是不需要理由的,而有些理由說出來,往往會很殘酷!」
「瀟湘姐姐!」上官芊芊抓住沐兮裳的雙手,雙眸含著淚道:「我聽母妃說,你的爹和娘都不在了,你是不是經歷了很多很多很難過的事,所以才可以那麼輕易又冷靜的判斷出,真正的下毒之人?」
「是啊!我曾經被最信任的人背叛,害得家怕人亡,所以現在才可以輕易的去懷疑任何人!」沐兮裳雙眸沉靜如水,語氣平靜地道。
上官芊芊搖著坐在貴妃椅上,面目如常的沐兮裳,「瀟湘姐姐,你不要這樣,你不要這麼平靜的說著過去的痛苦,好不好!芊芊好難過,你的父母,他們也不希望你這樣的!」
「那他們希望我怎樣?」沐兮裳直視著淚流滿面的上官芊芊,「希望我不要背負著他們的死亡?希望我可放下恨和仇怨?還是希望我像一條苟且偷生的喪家之犬一樣,躲在陰暗的角落裡,苟延殘喘?」
沐兮裳撫摸著女子嬌嫩的臉盤,淡笑著說道:「芊芊,你知道嗎?看到了你,我就像看到了過去的自己,那麼天真,那麼善良,傻傻的以為全世界都是好人,可是我那麼那麼相信的一個人,他殺了我的父母,毀了我的家園,將我丟在毒蛇猛獸中,任人蠶食」
上官芊芊搖著頭,眼淚不停的落下,「姐姐,姐姐,你不要再說了,芊芊不要聽,不要聽,不要聽,芊芊害怕——」
「好,你既然不想聽,那我便不說了!」沐兮裳用手摸了摸茶壺,起身道:「茶涼了,我去重新沏一壺!」
「姐姐,你做我姐姐好不好,我去跟父王母妃說,收你做義女,這樣你就有家了,有爹娘還有哥哥和妹妹,這樣,你就不會難過,不會不快樂了,我這就去說,我去說!」上官芊芊嘟囔著,便快步跑出了院子。
「芊芊!」沐兮裳大聲地喊著,卻是阻止不了女子遠去的身影。她低下頭,眸中的恨意漸次瀰漫開來,「傻丫頭,有些難過,只會囤積在心裡,慢慢腐爛」
「把自己的傷口,血淋淋的撕開給別人看,好玩嗎?」男人溫潤如玉的嗓音,鳴響在沐兮裳耳畔,臉上是痛惜的輕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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