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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332 雷霆乍變(二) 文 / 糖水菠蘿

    又是化劫。

    對於這只封印在南溟海底的上古凶獸,我抱有的情感一直是複雜的。

    我恨它,就是因為它,我月家後人才遭受了千年的苦難。

    可是沒有它,就不會有今天的我,也不會有我的爹爹,我的娘親,我的姑姑。月家族長這一脈細的所有兒女全是天地靈氣所結,未成胎兒之前,連精神遊絲都不曾存在。

    我能有幸來這人世走上一遭,嘗遍愛恨,靠的,也全是這只化劫。

    我看著他:「你說了這麼多,是想說我月家虧欠了這天下麼?」

    他搖頭:「虧欠天下?我沈鐘鳴不比你們月家欠的少,我沒資格對天下說什麼。」

    「那你……」

    他站起身,負手在桌邊踱步,停下時仰頭望著鏤空架上的一個白瓷玉瓶:「這化劫,沒什麼不妥。」

    我訝異的揚眉:「沒什麼不妥?」

    他回頭望著我,淡淡道:「賢侄,天地之靈,舊時今日兩不相同,這未嘗不是件好事。」

    「你應該知道,千年之前,玄士巫師在凡界所佔的比重極其可怕。上古之邦,有跡可循的胥國和白國皆是神力大於王權,可那時卻弱肉強食,民不聊生,人命賤如草芥。每日祭∼神所屠殺的奴隸數以萬計,人人皆奉神權至上,種田勞耕者寥寥無幾。每逢數十載便要爆發一次饑荒,城郭皆空,千里赤地,萬里餓殍,百姓人肉相食。白骨蔽野,中原大土堪比修羅墳場。」

    「當年我問你師公,問他是否遺憾自己生不逢時,倘若他活在那千年之前,憑他的聰慧。百歲修得仙身絕不是什麼難事,他卻說有何遺憾,這才是天道該有的秩序。」

    我咬著唇瓣,一眨不眨的看著他,胸口有股情緒在激烈的砰撞著。

    他閉上眼睛,長歎:「登高一呼。萬民皆伏腳下,生殺予奪,為所欲為……這種滋味會令任何一個人著魔,就因為如此,那時羽化登仙者反而比如今還少。修得一身高超玄術便可酒池肉林,美女入懷,誰還要做那一身清規,道貌岸然的神仙?可平民,他們茹毛飲血,飲露餐霜,與畜生何異?」

    「老先生……」

    「所以,賢侄。你月家何來虧欠天下之說啊,反而如今這盛世清明,求賢用士的建制天下。該好好感謝你月家才對。」

    眼眶一熱,我滾下了眼淚,詫異的伸手一摸,再看向他,他淡淡道:「哭吧,也是假的。」

    我蹲在了地上。掩面泣淚。

    姑姑曾說過,先祖之錯。害我們一族蒙受多難。我不知道她這先祖說的是我那因私念參與祭煉彭盼神魄的樂氏先祖,還是我那天縱之才。放浪形骸,被樂家長老魂飛魄散的月家先祖。

    我也不知道夜奴的話是真是假,我這月家先祖豢養化劫究竟是為了一己之私,還是為了這天下蒼生,人間正道。

    可我現在知道的是,我爹娘,我姑姑,他們不願放棄這只化劫,絕對不是為了要它重現人間,禍亂蒼生!

    否則歷經千年,為何不早早放它出來?

    否則亡族之時,為何姑姑傾心將我救出也沒有召喚出它?

    化劫是凶狠,是貪婪,是歹毒!

    可是它也在維繫著人間秩序!

    眼淚洶湧,淚水滲透指縫,伴隨著我的嗚咽滴落在地。

    我的列祖列宗,她們世世代代承受著鴆骨修羅場的陰森詭譎,隻身忍受那駭人的死寂與腥臭的血湯,她們所守護的絕對不是這只化劫!而是這凡界的秩序!

    可是我卻誤會她們了,我將她們想的那般陰邪狠毒,那般不齒!

    千年來,我們承受了多少的苦難?

    我忘不了宋積輕蔑的神情:「罪人之後敢當著我的面如此叫囂,你族人死之前沒教好你麼!」

    我也忘不了卻璩嘲弄的聲音:「你們月氏一支的性子向來懦弱,挨打不還手,挨罵不還口,受了氣也全當自己的錯,到了你這兒卻是大變了。你自小便目中無人嬌氣刁蠻,真不知道月新涯和月玲瓏這倆孬貨是怎麼養出你這樣的性子的……」

    還有姑姑,她含淚對我道:「……也許明日,你將是月氏最後血脈,姑姑雖沒有包納天地的寬容之心,卻也希望你不要復仇,卵不擊石,你只需好好活著,多行善事,為我們贖罪祈福……」

    「……記住心存良善,不要害人……我只求你好好活著,平平安安……」

    「牙兒,死亡不可怕,活著才可怕,但是姑姑很殘忍,姑姑不給你死亡的權利,你要一直活著,知道麼?」

    一直活著……

    我張開嘴巴放聲嚎啕,攥緊衣袖,把腦袋埋在了懷裡。

    「你想你父母了?」

    我拚命點頭,哽咽道:「我好心疼他們,我的爹爹,娘親,姑姑……可是我不懂,老先生,不是說善惡因果終有報應麼,為什麼他們那麼善良卻皆死無全屍!我不懂!」

    他冷冷一笑:「善惡因果終有報應?傻丫頭,這話是誰告訴你的?連楊隕都不信這話吧。」

    我哭著沒有說話,他淡淡道:「你看我,老夫上輩子造了那麼多殺孽,此生卻得到了無上榮光,我落葬那日,連皇帝都御筆題詞,你可知道?」語氣帶著不掩的自嘲。

    我緊緊捏著衣袖,悲涼的看著他。

    「太古上古時期,神魔兩族大戰,六界動盪,太古上神幾乎全亡,連他們都不得善終,你還信因果報應麼?」頓了頓,他擺手,「算了,不與你說這個了,繼續說你那化劫吧。賢侄,我沒記錯的話,你月家是亡於十二年前吧?」

    我點頭:「沈雲蓁說我之後的命運,都是你盤算的。可對?」

    他似笑非笑的看著我,我忽的心下一緊,忙道:「既然如此,你為什麼不讓她早些來找我?在我十六歲之前她大可來望雲崖將這一切告訴我,我又何必再苦苦下山去尋找我的父母?!」

    「哈哈哈!」他放聲大笑。「十六歲之前?賢侄,老夫問你,你回首看看,十六歲之前的你和十六歲之後的你有何改變?」

    我一愣。

    他繼續笑道:「老夫無法完全排出你的命盤,你發生了什麼我只能隱約得知,可是你自己該明白。十六歲後你下了山,發生的一切是讓你得到的多還是失去的多。」

    他回身在書案後坐回:「更何況,你的命盤古今罕見,比我蓁兒的還要難改,老夫若說曾妄圖強改過你的命盤。你可信?」

    「強改……?」

    他掐指算算:「生生丟掉了我十年陽壽啊,你的生靈太強,老夫捉摸不透。也正因如此,所以老夫認定你是可以助我之人。」

    我沒有說話,他又捏起那枚湛澤印紐:「十二年前,也是老夫殞命的那一年,我在死前才見到顧茂行,你可知道是在什麼樣的情況下?」

    一股寒意陡起。我低低道:「你是想說,他同我月家也有關係?」

    「上古十巫避世千年,何以一個一個被找出?」

    我當即道:「怎麼可能!他也是十巫後人。他怎麼會與萬珠界的人勾結?!」

    「老夫何曾說過他們勾結?」他捏起一顆龍目,雙眸微瞇:「賢侄總該聽過挖渠引水吧?」

    我一愣:「你是說……」

    他忽的一頓,轉眸望向桌上的中天露汁,有圈圈漣漪自上面泛開,他臉色驀地大變,急急舉起印紐:「你快看仔細!」

    我身子被強拉了過去。「趴」的撞在了書案上,他將印紐塞到我手裡。身形一晃,奔至門口。我回頭看他,他卻大袖一揮,一束髮絲猛的摔在我臉上,他怒喝:「別管我!」

    我被抽得生疼,痛的眼淚直掉。

    他的聲音在身後急切響起:「賢侄,此湛澤印紐關係重大,你務必去找來!」

    我下意識又要回頭,那些噁心的頭髮卻再度將我緊緊的纏住,我心慌叫道:「老先生!究竟怎麼了?」

    「你快看清楚了!」

    話音剛落,大地猛然一顫,我心下大驚,忙細細摩挲這枚印紐。

    輪廓精緻,是上好的青石玉,並不算名貴,但印紐上的圖紋,古怪蹊蹺,九折百轉,極難記住。

    「賢侄,你務必要找到這枚印紐!這事不得告訴任何一人!老夫現在能信任的人只有你了!」

    「老先生……」

    又是一陣猛顫,書案上的中天露汁越發急顫,像鍋煮熟的濃湯,發出「咕咕」聲響。

    他的聲音越發急促:「賢侄,老夫罪孽深重,前一世死時還未曾覺悟,今世重生老夫才知曉什麼是善什麼是惡!我同你說善惡未必有報,可你切記,就算為善不得善報,也得為善,善不為因果,不求回報,只為心中正道,你明白麼?」

    我被禁錮的動彈不得,眼淚莫名的淌下來,急道:「老先生,發生什麼事情了?你怎麼了?」

    晃顫越發激烈,他的聲音斷斷續續:「賢侄,不要讓他得到凌霄珠和龍目,這枚印紐藏在我書房地板之下,你一定要找到!再去我的墓穴裡……」

    一聲震天的咆哮驀地響起,將他的話音徹底湮滅。

    我渾身一僵,有劇烈的奔跑聲疾快逼近,四蹄,聽聲音重達千噸,似雷霆乍怒。

    再下一瞬,一聲巨響自身後炸開,巨大的石塊狠撞了過來,身上的頭髮瞬間將我的眼睛蒙住,包裹成厚厚的蠶繭,被這石塊撞在了牆上。()

    ps:聊天聊了三章,我真是醉了i8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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