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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早晨的陽光涌進我在二樓的臥室的窗戶。很高興我還活著;很高興發現枕邊那血污的死豬原是一場噩夢。我聆听鳥雀的聲音,只為确認我不是地球上惟一的活物。一只海鷗在海灣某處咯咯鳴叫。几只加拿大野鵝在我的草坪上呱呱叫喚。一只狗在遠處汪汪吠著。目前,還好。
  我起來,沖了澡,到了胡子什么的,然后在廚房里沖了杯干凍微波咖啡。我整晚都在思考,或者,像我們在上班是所說的,在忙于推理分析。我也給哈里叔叔,父母,兄弟們和法納利回了電話,但并沒有回复紐約時報和麥克斯。我告訴每個人那個在電視上的人不是我,而且我也沒看新聞報道或答記者問。我說我晚上在老城酒館里看“星期一晚場足球賽”——這是我本應做的——我還有證人。每個人都相信了。我希望我的頂頭上司,前面提到過的中尉沃爾夫偵探,也能買賬。
  另外,我告訴哈里叔叔,瑪格麗特·威利對他有意思,但他好像不感興趣。他告訴我:“迪琪·約翰遜和我一塊儿出生,一塊儿長大,一塊儿擁有好多女人,一塊儿變老,但他比我早死。”
  多么令人沮喪!算了,我打電話給法納利,但他出去了。我便讓他的妻子瑪麗帶個口信。在我結婚前我一直与瑪麗在一起,但瑪麗和她的前任男友根本不彼此喜歡。我的离婚和中彈都沒能讓瑪麗和我又粘到一起。這很怪异,我是說,与搭檔的妻子好。最好也不過一种古怪的關系。總之,我對瑪麗說:“告訴法納利電視上的不是我,許多人都這么搞錯了。”
  “好的。”
  “如果我死了,那就是中情局干的。告訴他。”
  “好的。”
  “普拉姆島上也許有人想要殺我。告訴他。”
  “好的。”
  “如果我死了,告訴他去找這儿的警長西爾韋斯特·麥克斯威爾談談。”
  “好的。”
  “孩子們好嗎?”
  “好的。”
  “我快沒气了,肺不行了。”我挂掉了。
  行,至少我是被錄了音的。如果我的電話被聯邦調查局的人偷听,那才好呢,讓他們听听我怎么對別人說我認為中情局的人要殺我。
  當然,我并不真的這么想。泰德·納什,就個人來說,他會想殺我,但我怀疑一個部門不會贊成干掉一個家伙,只因為他愛挖苦人。但是關鍵點是,如果這事儿和普拉姆島有某种不尋常的聯系,那么我不會為又出現几具尸体面惊訝的。
  昨晚,在我打電話時,我用手電和放大鏡查了一下我的家伙和彈藥,一切看起來都還好。如果不占用太多時間的話,不會讓你走火入魔的話,妄想症也是樂趣所在,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正覺得日子單調的話,你可以假想某人想殺你,或者想操你,那么你可以玩些小把戲,像使用汽車遙控點火,或想像有人在竊听你的電話,或搞坏你的武器。一些瘋狂的人常常樹立一些叫他們去殺人的假想的朋友。而另一些瘋子則制造些要殺他們的假想敵。后者,我想,瘋狂的程度稍輕,也更有用一點儿。
  總之,我這一晚剩下的時間又測覽了一遍戈登夫婦的財政記求。
  我仔細查看了去年五六月份的,想知道他們是如何安排一趟公差之后的英格蘭一周度假的開支的。我現在注意到六月份的護照卡,比通常稍微高出一點儿,這便是他們的證券交易所,一條乎坦大道上的小起伏。而且,他們去年六月的電話單比平常多出100美元左右,表明在五月份可能有長途通話。而且,我假定他們隨身帶著現金或旅游卡,但賬上卻并沒有什么不尋常的取款記錄。這是惟一的而且是第一次顯示,戈登夫婦另外還有現金。獲得非法收入的人們常常買上几千元的旅游卡,跑到外面去,揮霍尋歡,否則,戈登夫婦們也許知道如何在英國一天只花二十美元。
  不管情況是怎樣,根据打印件,我們說過,賬目很清楚。也不管他們做了些什么,他們隱藏得很好。或者那并不涉及的存取數目并不大,至少不在這個賬本上。戈登夫婦很聰明,我提醒我自己。他們是科學家,因為如此,他們小心,耐心,并且細心。現在是星期三早上八點,我已經喝到第二杯差勁的咖啡,在冰箱里四處尋找有什么可吃的。蘆筍還是芥未?不,黃油和胡蘿卜也行。
  我拿了胡蘿卜和一桶黃油站在廚房窗前,沉思默想。稀里糊涂,還一邊拒絕。我等著電話響起來,等貝恩來确認下午四點的事。但廚房里除鐘表聲外一片寂靜。
  今天早上我穿得更漂亮了,棕色棉長褲,斜紋牛津杉。一件亮藍色上衣搭在廚房椅子的背上,膝上放了枝手槍,麗防彈衣——离開了這儿能用的著的——穿在茄克里面。另外,我是一個樂觀主義者,不忘皮夾里放個避孕套。我准備好了去迎接一場戰斗或一場浪漫,或這一天中會發生的任何事情。
  胡蘿卜拿在手中,我朝海灣走下斜草坪。水面上浮著輕輕的霧气,我走出來,到了叔叔碼頭的盡頭,那儿需要大修一下。我向我涉及的地方觀望,回憶起那次戈登夫婦在這個碼頭上靠岸的情景——那大約在六月中甸。我在綠港村克勞迪亞餐館的酒吧內与他們第一次會面后的一個星期左右。
  當他們在哈里叔叔的碼頭靠岸時,我正在后廊上療養,老樣子坐著,喝著療養啤酒,用望遠鏡觀察著海灣。這時,我看見了他們。
  而一星期前在克勞迪亞餐館時,他們要我描繪一下去我家的水路,當然,他們找到了。我記得走下碼頭去迎他們,他們說服我与他們去兜一圈。我們轉過了長島南北福克郡之間的一連串海灣——大匹克尼克,小匹克尼克,諾亞克和南侯德灣,然后出到嘉丁納海灣,又去了東方角。那時湯姆打開了快艇上的風門,我以為我們要飛到空中去了。我的意思是,這玩意儿開起來了,越過了海灣的障礙。反正,那一次戈登夫婦領我見識了普拉姆島。湯姆說:“這是我們工作的地方。”
  朱迪加上一句:“哪一天我們看能否為你弄到一張參觀證,那儿實在很有趣。”是很有趣。
  那一天我們還在普拉姆海峽遇上了風和潛流,我以為我要往海峽里吐空肚子,同時好奇地想,這海峽是不是因此而出名的。因為這個英文地名有兩層意思:既指海峽又指肚子。我記得我們在水上呆了一整天,回來時精疲力竭,晒得蔫蔫的,又餓,湯姆去買比薩餅,朱迪和我在后廊上喝啤酒,看著夕陽沉下去。
  我認為我并不是一個特別討人喜歡的家伙,但戈登夫婦想盡力与我為友,我并不知道為什么。起初,我并不需要也不想要伙伴,但湯姆英俊而風趣,朱迪又很美,而且聰明。有時事情在發生時總是搞不大明白,但一段時間過后,或一件什么事發生過后,說過的話,做過的事,便意義分明了,對嗎?
  戈登夫婦也許已知道他們處在危險中,或有可能遇到危險。他們已和麥克斯威爾警長熟悉了,而又想要一個人或一些人來知道他們与警長很熟。那么下一步,他們便花了許多時間和你小子在一起。我想這也許是向某人顯示湯姆和朱迪和警察出游的一种方式。如果戈登夫婦發生了什么事,也許我和麥克斯會收到一封信,但我并未屏住呼吸。
  另外,這一回想還有一點,那個特殊的六月夜晚,在湯姆帶著比薩餅回來之前,空著肚子灌了三瓶酒的朱迪,瞧著叔叔的房子問我:“這樣的地方值多少錢?”
  “我猜大約四万美元,也許更多一點。為什么問這個?”
  “只是好奇,你叔叔要賣它嗎?”
  “他向我出低于市場的价,但我需要二百年的抵押貸款才行。”
  談話終止了。但當人們問你一幢房子,一只船或一輛車值多少,又問你是否出賣,他們不是太煩人就是想要買。戈登夫婦不是多事的人,現在,當然,我想那時戈登夫婦正期盼著迅速致富。但如果這些錢來路不正,戈登夫婦不會將這錢四處招搖,去買一幢四十万美元的水土豪宅的。因此,這快要到手的錢要么是合法的,要么表面上看是合法的。疫苗?也許。
  然后事情出了點岔子。這兩個聰明的腦袋在甲板上開了花。像有人在烤肉宴烤架旁掉了一袋五磅裝的碎牛肉一樣。
  記得在那個六月夜晚,我后來對湯姆說我認為到海峽里有點儿危險。湯姆已經從啤酒喝到葡萄酒,腦袋糊成團了。他有一种技術人員式的哲人般的神經質,對我說:“在海灣里的小船是安全的,但船不是為此而造的。”
  确實不是,隱晦點說。我醒悟到和埃博拉病毒或其他致命物質打交道的人從本質上講,是冒險者。他們在生物危害前贏了這么久,便開始以為他們是有魔法護著的。然而他們越出了本性,像深水潛水員去爬山一樣,反之亦然。有許多力气,但不知該怎么做。
  哎,還是回到九月的星期三早晨,現在是上午九點。曾和我一起站在哈里叔叔碼頭上的湯姆和朱迪·戈登,已經死了。如今案子卻到了我手中,陰差陽錯啊。
  我轉身向房子走回去,清晨的空气和胡蘿卜使我活力充沛。而又被兩個好人的記憶所驅動著,頭腦很清醒。昨天的失望与憂慮被正确地看待,我休息夠了,渴望去戰斗一場。
  在聲波顯示屏上,似乎還有一點未被連接,需要放上去:酒商弗雷德里克·托賓先生。但首先,想起有人可能在我去海邊思考的時候打過電話來。我檢查了我的錄音電話,沒人留言。“討厭。”哦,哦,約翰。
  有點儿受傷害,更多的是惱怒。我离開了屋子。我穿著拉爾夫·勞倫斯牌的亮色上衣,湯朱·希爾費格脾的中津衫,艾迪·包爾牌的長褲,波瑞·艾利斯牌的拳擊短褲,用著卡爾·拉格菲爾德脾的剃須水,井帶著史密斯和威森牌的左輪手槍。我用遙控器發動了汽車,爬了進去。
  “你好,吉普。”
  我駛上大路,向東轉,開進朝陽里。大路總体是鄉村式的,但卻成為許多小村庄的主要街道。在鬧市區之間有谷倉,農舍,保育院,許多小攤,几家簡單然而不錯的餐館,一串古董店,和一些非常迷人的新英格蘭護壁板式教堂。
  但与我還是一個小家伙時不一樣的是,沿路已冒出了兩打酒厂。不管葡萄園在哪里,大多數酒厂都在大路邊設立了總部,以便和旅游業聯合。這儿會舉辦葡萄酒之旅或免費賞酒會活動。常常伴隨著去禮品店的一次義務性游覽,在那儿日出夜歸的旅游者感到有義務要買上一些當地的葡萄美酒,還有酒鄉挂歷,烹調書,水瓶塞,茶杯墊等諸如此類。
  大多數酒厂建筑物實際上是從農舍和谷倉改建而來,但有一些是新的大复合体,把實際產酒設備,酒類禮品店,一個餐館,酒館等融為一体。大路雖然不是陽光大街,而北叉也不是羅納河斜谷,但四周環境令人愉快,如同穿越鱈魚角与納帕山谷時的感覺一樣。
  酒也不坏。我听說。有一些相當不錯。我听說。一些還得了國家和國際獎,我听說。至于我,我會贏得一個妨娘。
  在那個叫匹克尼克的小村庄中,我在一個大卸石停車場停下來。那儿一塊木牌上寫著:弗雷德里克·托賓葡萄園。木牌上了黑色清漆,而刻在木頭中的字被涂成金色。一些怪异的呈十字交叉狀的彩色條紋分布在清漆表面。如果不是在酒店或在湯姆和朱迪的家中見過,當看到托賓酒標簽上也有這樣的條紋,我會把這看作是對藝術的破坏行為。注視著托賓先生的木牌上的斜紋漆,我得出結論:這就是藝術。藝術与破坏藝術的行為之間差別越來越難以辨認了。
  我從我那昂貴的運動用車中出來,注意到和它一樣的車有一打。這也許是這种車的產地。也許。或者,對于那些离開馬路便是小路,即意味著停車地的城市或者鄉村牛仔們來說,他們是最佳選擇?但是我岔開了這問題。
  朝托賓复合体走去,壓碎又發酵了的葡萄的气味濃烈,成千上万只蜜蜂飛來飛去,有一半喜歡我的雷格非香水。
  我怎么描寫托賓酒厂呢?哦,如果一幢法國別墅是用美國雪松木條建成的,就是這地方的樣子。顯然托賓先生花了不少錢來建這一座他夢想中的房子。
  我以前來過這儿,認識這地方。即便在我進去以前,我就知道這复合体包括游客接待區,左邊是一個大的酒類禮品店。
  右邊是真正制酒的一側,一幢矮爬爬的兩層樓建筑里充斥著銅缸,壓榨机之類的物品。我有一次隨導游來過這儿,听了不少胡說人道。人世上從來沒有就葡萄一樣小的事情編造出這么多廢話的道理。我想。梅子還更大點儿呢,不對嗎?人們釀造梅子酒,對嗎?在這儿扯什么關于葡萄的談呢?
  不管怎樣,在這些上面是一個寬闊的中心樓,類似于一個城堡主樓,大約五十英尺高,上面飄了塊大旗。我說的不是老光榮旗,而是一塊帶了托賓商標的黑旗。有的人就喜歡到處挂自己的名所有的牆板都濺著白色,因此從遠處看,有點儿像你在旅游手冊上看到石灰岩別墅。弗萊迪在這玩意儿中花了大本錢,讓我奇怪榨葡萄行業能賺多少錢。
  繼續對托賓別墅的描述。左邊更遠處是一個小餐館,女人和游客們議論紛紛,覺得它很可愛,我說它刻板又沉悶,但不管怎樣,如果老城酒館被健康委員會關閉了,它會成為我的去處之一。
  餐館有一個加蓋的走廊,在那儿穿著艾迪、湯米、拉爾夫、莉茲、卡洛爾和帕瑞牌的人們可以坐下,說一些關于葡萄酒的廢話,順便提一下,那酒真的只是葡萄汁摻上酒精罷了。好了,連在這漂亮的餐館后邊的是一個大一些的招待廳,据業主弗雷德里克·托賓簽名的小冊子上說,那是一個舉辦婚禮、做禮拜或辦酒會的好地方。
  我曾經因參加托賓先生的一次嘗酒會來過這大廳,那是七月份的事。為了慶賀一批新酒開缸,我猜就是酒釀好了可以賣或狂欽了的意思。我作為戈登夫婦的客人出席,這我可能提過。那一次大約來了兩百來人,一些北叉社會的上層人物——銀行家,律師,醫生,法官,政客,几個從曼哈頓來此度暑假的人,成功的商人和經濟人等等。混雜在這些當地体面任務中的是一些藝術家,雕刻家和作家,因為各种原因,未能照海灣對岸的同行們的樣子做。也許他們中許多人經濟上不得意,任不起漢普頓,但是,他們會告訴你他們比他們的漢普頓同行們更具有藝術上的真誠感。還有,麥克斯被邀請了,但不能來。据湯姆和朱迪說,他們是當中惟一的普拉姆島的人。湯姆說:“主人和主婦像避瘟疫一樣躲普拉姆島上的人。”我們都為此咯咯笑了好一陣。哎,我想湯姆,還有朱迪,她很聰明。
  我記得在那次葡萄汁品嘗會上,湯姆也把我介紹給我們的主人,弗雷德里克·托賓,一個單身紳士,第一眼見他是個穿了雙舒服的鞋子的男人,你明白我的意思不?托賓先生穿著一套花花公子式的紫西裝,一件真絲的襯衫,一個點綴了葡萄藤与葡萄串的領帶。令我作嘔。
  托賓先生很禮貌,但對我有點儿冷淡,當我在聚會中時,這冷淡總讓我惱火。我的意思是一個凶殺偵探類似于人際交叉點。一般的主人和女主人都高興有一兩個偵探在場,講個故事。每個人都喜歡听謀殺。但弗雷德里克在我告訴他對酒的看法之前,他便有點儿不耐煩我了。
  我對湯姆和朱迪提起過這位先生對我不夠禮貌的事。湯姆和朱迪告訴我弗雷德里克實際上是一個熱情的异性戀者。据未迪說,有些人因為弗雷德里克的魅力与舉止麗把他誤認為是同性戀或雙性戀。我從沒這么想過。
  我從戈登夫婦處知道,醇美溫和的托賓先生在法國研究過酒文化,并得了一些葡萄汁學位什么的。
  湯姆曾指著一個年輕的女士告訴我那是托賓先生現在的情婦。她是絕對地迷人……二十歲左右,高個,金發,藍眼睛,身材好像她才從果子凍模型里出來似的。弗雷德里克,你這幸運的混蛋,我怎么錯看你了呢?
  這樣,這是我与這蜜蜂的主人惟一的一次遭遇。我明白湯姆和朱迪為什么把這家伙揀了出來——首先,戈登夫婦喜歡葡萄酒,而托賓產一些最好的酒,但除此之外,酒類行業有一整套的社交模式。如晚會,私人晚宴,葡萄園戶外音樂會,海灘上的豪華野餐等等。戈登夫婦看來一整套都上,這令我很吃惊。雖然他們沒朝弗雷德里克獻媚,或巴結他,當然他們在社交上,經濟上,職業上或別的什么上与他都很少共同點。重要的是,我發現湯姆和朱迪會和弗雷德里克這樣的家伙攪在一起,有點不符合他們的性格。看著這個名字,是一個有略不發音的“e”的例子,雖然這里所有的人都喜歡在什么東西后面加上個“e”,說得尖刻一點,弗雷德里克這葡萄園主看上去像頭傲慢的驢。我有要讓他泄气的想法。此外,他有一把胡子,也許還有一輛白色賽車。
  我現在正在禮品店中,伸頭四處探視,想找到什么好東西送給我那失去的女友,比如一個會用把手說“我在北叉上被擰緊”的瓶塞鑽。沒那玩意儿,我發現了一個手工漆的陶瓷瓦,一端停了只鶚。這是只樣子十分古怪的鳥儿,但我喜歡瓷瓦,因為上面沒有酒的圖案。
  當出納員包裝時,我問她:“托賓先生在嗎?”
  那漂亮的年輕女士膘了我一眼,回答說:“我說不准。”
  “我想我見到他的車,白色賽車,對嗎?”
  “他也許就在附近。加上稅一共十元九十七分。”
  我付了帶稅的十元九十七分,拿起我的找頭和包裹。
  “你來過葡萄園觀光會嗎?”她問我。
  “沒有,但我看過一次啤酒觀光會。”我從夾克里掏出警察證舉到她面前。“警察局,小姐。我想請你做的是撥打電話,盡力找到托賓先生,讓他利索點過來。怎么樣?”
  她點點頭,按吩咐的做了。她向電話里說:“瑪麗琳,這儿有個警察想見托賓先生。”
  “利索點,赶快!”
  “別耽擱。”她把我的話改裝了一下,“好的,好,我會告訴他。”
  她挂上電話,對我說,“他馬上下來。”
  “從哪儿上去?”
  她指著對面牆里一扇關著的門說:“那儿通向塔樓套間——業務辦公室。”
  “好,謝謝。”我走到門邊,打開,發現自己置身于一個大又圓的木板地共用區,有點儿像大廳,這是塔樓的基部。一扇門通向發酵缸,另一扇是我剛才從接待區進來的門,一扇玻璃格子門通向酒厂的后部,還有一段樓梯通向上面,在它的右邊,是一部電梯。
  電梯門開了,托賓先生大步流星走出來,匆匆地往禮品店去,几乎沒瞟我一眼。我注意到他臉上若有所思的表情。我叫道:“托賓先生?”
  他轉向我:“哎。”
  “科特尼偵探。”我有時讀錯我自己的名字。
  “哦,我能為你做些什么?”
  “我需要占用你一些時間,先生。”
  “關于什么事?”
  “我是個凶殺案偵探。”
  “哦……戈登夫婦。”
  “是的,先生。”他顯然不記得我的股,雖然還是七月里他見過的那張臉。當然,我的名字稍微改了一下,但不管怎樣,我不打算提醒他。考慮到我的狀態,職權范圍和所有那些技術廢話,我只是沒听麥克斯在電話中的留言而已。我對業主說,“我了解到你是被害者的朋友。”
  “是的……我們是社交場合的熟人。”
  “我明白了。”看著弗雷德里克·托賓,我懊惱地承認,他穿得有點像我。一大堆設計師品牌和帆布跑鞋。他沒帶著葡萄領結,但在亮藍色上衣胸前口袋里點綴了傻乎乎的百合色疊縐。
  托賓先生五十歲左右,也許更年輕,不到中等個頭,這也許就是他那拿破侖情結的原由。他有一頭丰厚的短褐發,雖然不全是他自己的。還有一撮修剪得整整齊齊的胡子。他的牙齒,也不是他自己的,珍珠般洁白,他的皮膚給晒成棕色,總而言之,他是一個修飾得很好,說話得体,舉止得体的人。但所有的化妝和修飾也改變不了他那小而黑亮的眼睛,骨碌亂轉,似乎容納它們的眼睛過于寬綽,它們沒怎么粘牢在眼睛里。
  托賓先生身上帶著一种松木剃須液的味道,我不知那會不會招惹蜜蜂。
  他問我:“你想問我問題,是嗎?”
  “就几個常規問題。”但順便說一句,凶殺調查中并沒有常規問題。
  “對不起,我不……我的意思是,我對發生在戈登夫婦身上的事情一點儿也不知情。”
  “哦,他們被謀殺了。”
  “我知道……我的意思是……”
  “我只需要了解一些背景。”
  “也許我該叫我的律師。”
  听了這,我眉毛抬了抬,我說:“這是你的權利。”我又補充道,“我們可以去警察局提問,你的律師在場;也可以就在這儿10分鐘解決。”
  他看上去是在考慮。“我不知道……我不習慣這樣。”
  我以我最溫和的語調說:“瞧,托賓先生,你不是一個嫌疑犯。我只是在對戈登夫婦的朋友進行訪談,你知道……背景。”
  “我明白,好……如果你認為我能幫幫忙,我會樂意回答你的任何問題。”
  “你往那邊走。”我想讓這家伙遠离電話,于是我說,“我從未散步穿過一個葡萄園。我們可以走走嗎?”
  “當然。實際上,你到的時候我便准備這么做了。”
  “這對每個人都管用。”
  我跟隨他出了玻璃格子門,走到陽光里。兩個小型的卸貨卡車停在附近,裝滿了葡萄。托賓先生告訴我:“我們兩天前開始收摘。”
  “星期一?”
  “是的。”
  “這是你的好日子。”
  “是愿望實現的日子。”
  “我猜你整天都在這儿。”
  “我很早就到這儿了。”
  我點頭。“好收成?”
  “非常好,謝謝。”
  我們走過后面的草坪,進了最近的葡萄園,在兩排未摘的葡萄之中。味道實在好聞,蜜蜂還不曾落到我身上,謝天謝地。
  托賓先生指著我上面有他的商標的小包問:“你買了什么?”
  “為我女朋友買的彩繪瓦。”
  “哪一個?”
  “貝思。”
  “我的意思是,哪一种瓦?”
  “哦,有鶚的。”
  “他們時興起來了。”
  “彩繪瓦?”
  “不,鶚,看,偵探……”
  “它們很古怪。我讀到它們以交配為生。我想它們也許不一般。它們為什么以交配為生?”
  “偵探……”
  “但我讀到過另外一种說法。當雄鳥返回同一巢時,雌鳥會以交配為生。你知道,野人會在大樹上搭起平台,而它們則把巢搭在那儿。鶚,不是那些野地居民。”
  “偵探……”
  “接下來說的是雌鳥并非真的堅守一夫一妻制。它們戀巢。它們每年返回同一個巢,然后勾搭上第一只出現的雄鳥。但有點儿像南漢普敦夏日別墅里的夫人們。我的意思是,OK,那雄鳥也許死了,或者院子彈了。那么他再也不出現了。但有時他只是遲了一步,沒搭上火車,你知道嗎?同時,她正在与那可怜的家伙交配呢。但反正,回到鶚上來……”
  “請原諒,偵探……什么?”
  “請叫我約翰。”
  他膘了我一眼,我看出來他正努力回想我是誰,但不能确定。無論如何,在我這一番小小的哥倫布路線上面,托賓已經斷定我是個白痴了。他稍稍輕松了一點,對我說:“我听到這事很惊訝。”他又補充道,“多悲慘呀。他們是那樣年輕而富有生气。”
  我不答話。
  “你知道什么關于葬禮安排的事情嗎?”
  “不,先生,我不知道。我想戈登夫婦還在醫檢辦公室里……醫學檢查。他們現在都成一塊塊的了,以后再縫到一起去。就像醫學檢查人員用器官做拼字游戲。我的意思是,人們怎么才知道器官丟失了呢?”
  托賓先生不置一詞。
  我們沉默著在葡萄園中穿行了一會儿。有時如果你不問問題,那個被你面談的人便會不安并開始胡言亂語,以填補沉默的空白。一兩分鐘后,托賓先生說:“他們看上去是那樣好的人。”
  我點頭。
  他等了几分鐘,又說道:“他們在世界上不可能有仇敵的。但普拉姆島上卻有些奇怪的動靜。事實上,發生的這事儿像一次盜竊,這是我在廣播中听到的。麥克斯威爾警長說這是一次盜竊案。但一些媒介卻嘗試要把它和普拉姆島聯系起來。我應該給麥克斯威爾警長打個電話,他和我是朋友,熟人,他認識戈登夫婦。”
  “真的?這儿的每個人似乎都彼此認識。”
  “看起來是這樣。是因為地理位置的緣故。我們三面環水。它看來几乎像一個小島。最后,每一家的門路互通。這就是為什么如此煩人的原因。有可能是我們之中的某人做的。”
  “你指殺手或被害者?”
  “哦,隨便哪一個。”托賓先生回答道,“殺手可能是我們中間的一個,被害者也有可能是……你認為殺手會再次出擊嗎?”
  “哦,我希望不會。我已經有夠多的要做了。”
  我們在這老長的一行葡萄藤中一直走著,但托賓先生止住不說了,于是我問他:“你与戈登夫婦有多熟?”
  “我們是社交場上的朋友。他們對釀酒的傳奇与魅力很著迷。”
  “真的嗎?”
  “你對葡萄酒感興趣嗎?偵探?”
  “不,我是喝啤酒的人。有時喝點伏特加。嘿,這個听起來怎樣?”我向他甩出克朗平斯基的真正的土豆伏特加。天然醇味。“你認為怎樣?妨妹行業,對嗎?這儿到處都是馬鈴薯。長島的整個這一端都可能泡在酒精里。一些人看到的是葡萄果凍和土豆泥,我們看到的是葡萄酒和伏特加。你怎么認為?”
  “有趣的想法,”他從藤上摘了一串葡萄,擠了一個到嘴里。“味道真不錯。甜美醇厚,又不是太甜。今年陽光雨露恰到好處,將是一個丰收年。”
  “好极了。你最后一次見到戈登夫婦是什么時候?”
  “大約一星期以前。這儿,嘗嘗這個。”他把几個葡萄放到我手中。
  我放進嘴里,嚼起來,吐出皮。“不錯。”
  “皮上噴洒過東西了。你應該把仁擠進嘴里,這儿。”他遞給我半串。我們一直走著,像是老朋友似的,往嘴里撈著葡萄仁——但不是往對方嘴里。我們還沒有那么親密。托賓先生繼續說著天气,葡萄這些事儿。他說,“我們有和被爾多一樣适度的年降雨量。”
  “你沒說有?”
  “但我們的紅葡萄酒不像波爾多那類酒那么濃。我們的質地不同。”
  “當然。”
  “在彼爾多,他們讓果皮在發酵后的新酒中浸上好長一段時間,讓它變軟。然后他們把酒在桶中存上個兩三年。但這對我們來說行不通。我們的葡萄和他們的之間隔了一個大洋。他們是同一种的,但卻因此發展出不同的特點。就像我們。”
  “好見地。”
  “在放酒瓶上架時,我們必須做得比波爾多人做得要更小心一些。我早些年出過些錯。”
  “我們都會出錯。”
  “因此保護水果更重要,比如,比較起為鞣酸的昧道而擔心起來,我們不像在被爾多一樣放鞣酸。”
  “這就是我作為一個美國人驕傲的地方。”
  “釀酒時,一個人不能死摳理論,教條化。而必須發現什么管用。”
  “這和我的工作差不多。”
  “但我們可以從老手那儿學。在彼爾多,我知道了葉面寬的重要性。”
  “是找對了地方去學。”這不像一個歷史教訓那么可惡,但卻是一個討厭的附和之辭。然而,我讓他胡說著。我止住了一個哈欠。
  他說:“在這北緯的地方,葉子可以捕捉陽光。在法國南部,意大利和加利福尼亞就不存在這個問題。但在這儿,像在波爾多,你得在時面覆蓋和葡萄的光照率上維持平衡。”
  他繼續說,說了又說。
  但,我發現自己几乎喜歡這家伙了。盡管我的第一印象。我的意思不是我們會成為好朋友,而是弗雷德里克·托賓還有些可愛之處,雖然有點儿過火了。你可以說他熱愛他干的這一行。在葡萄藤中他看來非常自在。我開始理解戈登夫婦為什么喜歡他。
  他對我說:“北叉的气候自成一体,与周圍不同。你知道我們比海灣對面的漢普敦的日晒充足嗎?”
  “你開玩笑。那在漢普敦的富人知道嗎?”
  他繼續說:“知道海灣對面的康涅狄格陽光更充足?”
  “不是你說的嗎?為什么?”
  “這与水域以及周圍盛行的風向有關。我們是海洋性气候,康涅狄格是大陸性气候。那儿水中的溫度可能比這儿要冷上10度。要那樣會危及葡萄。”
  “這還用說。”
  “而且,這儿從來不太熱,适宜葡萄生長。我們周圍的水域對气候有中和作用。”
  “更溫暖,更陽光明媚。鶚鳥飛回來了,妙极了。”
  “土壤也很特別。是非常肥沃的冰川土,養分适宜,通過下面的沙層得到水分。”
  “小子,我告訴你,當我是個小孩時,如果有人對我說,‘嘿,約翰,這儿有一天會變成葡萄園!’你知道,我會當他的面大笑,在他那玩意儿上踢上一腳。”
  “你對這感興趣嗎?”
  “非常。”一點儿也不。
  我們轉進另一排藤中,一架机械收采机正在從藤上把葡萄擊落。葡萄串便被吸入了這奇怪的玩意儿里。誰發明了這玩意儿?
  我們又鑽進另一排藤中,几個适婚年齡的年輕人,穿著短褲和托賓T恤,在手工采摘,一籃一籃的葡萄放在葡萄藤下。葡萄園的主人停下來,与他們逗樂子。他今天興致不錯,而那幫小年輕們也應和得很好。他也許老到可以做她們的父親了,但姑娘們純粹只是注意錢。我得用盡魅力和智慧來把她們的內衣脫下,我卻知道有錢的家伙雖然不對年輕女人說些聰明又迷人的話——比如,“讓我們這星期從剛果飛到巴黎。”——卻每次都奏效。
  一兩分鐘后,我們從這群小葡萄采摘者處走開,托賓先生對我說:“我今天早上沒听廣播,但我的一個雇員告訴我,她從廣播上听到,戈登夫婦可能偷了一根奇特的新試管。准備賣掉。顯然他們被出賣并謀殺了。是這樣嗎?”
  “看上去像是這樣。”
  “沒有瘟疫……或什么流行病的危險——”
  “根本沒有。”
  “好。那天晚上許多人在擔憂。”
  “別再擔心了。你星期一晚上在哪里?”
  “我?哦,我和許多朋友在一個晚宴上。我自己的餐館里,事實上,就這儿。”
  “什么時候?”
  “大概八點鐘。我們還沒听到新聞。”
  “早些時候你在哪里。像五點,或五點三十分左右?”
  “我在家里。”
  “獨自一人?”
  “我有一個管家和一個女朋友。”
  “很好。他們能回憶起來你五點三十分時在哪里嗎?”
  “當然。我在家。”他繼續說,“這是采摘的第一天,我在黎明時到這儿。四點鐘我已經累得精疲力竭。回到家去睡覺。然后我又回到這儿參加晚宴。算是為丰收而舉行的小慶祝活動。你從不知道第一次采摘何時開始,所以它是自發性的。在一兩個星期內,我們會舉行一次大的丰收晚宴。”
  “好一种活法。”我問,“參加晚宴的是哪些人?”
  “我的女朋友,房地產經理,一些朋友……”他看了看我,說,“這听起來像是審問。”
  應該是。而且是。但我不想讓托賓先生不安,而去叫他的律師,或麥克斯。我對他說:“這只是些標准問法,托賓先生。我試著要勾勒出一幅星期一晚上每個人所在的位置和所干的事情的圖景。這一類的吧。當我們有個嫌疑犯時,那么戈登夫婦一些朋友和合作者可以成為見證人。你明白了嗎?到我們知道時才知道。”
  “我明白了。”
  我讓他鎮靜了一會儿,我們又開始關于葡萄的交談。這家伙挺圓滑的,但和其他任何人一樣,他有點儿不安和糊涂。我問他:“上一星期你何時何地見過戈登夫婦?”
  “哦,讓我想想……在我家舉行的晚宴上。我有几個人參加。”
  “你吸引戈登夫婦的地方在哪里?”
  “你什么意思?”
  “就我說的意思。”
  他回答說:“我想我指的是另一層意思,偵探。”
  “那么你為什么邀請他們到你的房子來?”
  “哦,……說實話,他們會講一些關于普拉姆島的十分吸引人的故事。我的客人們喜歡听。”他又說道,“戈登夫婦賺來了他們的晚宴。”
  “是嗎?”戈登夫婦很少對我說起他們的工作。
  “還有,”他說。“他們是一對非常漂亮的夫婦。”他問我。
  “你……我指……我想當你看到他們時……但她是一個少見的美人。”
  “确實她是。”我問,“你干她嗎?”
  “對不起?”
  “你与戈登夫人有性關系嗎?”
  “老天爺,沒有。”
  “你試過嗎?”
  “當然沒有。”
  “你至少想過吧?”
  他考慮了一會儿他是否想過,然后說:“有時,但我不怎么愛追逐女人。我身邊已經夠多了。”
  “是嗎?”我猜當你擁有葡萄園,別墅,發酵缸和裝瓶場時,香擯酒就起作用了。我想知道那些只擁有小酒厂的家伙會和葡萄酒商一樣情場得意嗎?也許不會。瞧著吧。
  不管怎樣,我問托賓先生:“你去過戈登夫婦的家嗎?”
  “不,我甚至不知道他們住哪儿。”
  “那么你往哪儿送社交請柬呢?”
  “哦……我的公關聯系人負責這事儿。但如果我想一想,我記起他們住在……住在拿騷角。”
  “是的,先生。新聞里會有。拿騷角居民被謀殺。”
  “是的,我還記得他們提到他們在水上有一處地盤。”
  “确實他們有。有過。他們經常定期往返普拉姆島。他們可能在宴會上講普拉姆島故事時附帶提起過几十次。”
  “是的,他們提過。”
  我注意到托賓先生慧發的根部有豆大的汗珠。我不得不提醒自己,即便最無辜的人也會出汗,當他們處于(文明而又溫和的三度審問下時)。我的意思是:我們過去常說到老早從別人嘴里逼出話來——你知道——怒視的燈光,不停頓的審問,第三度什么的。今天,我們非常溫和,但有時無論你多么溫和,一些人——無辜的或是有罪的人都一樣——只是不喜歡被提問。
  天气有點暖和了。我脫下我的鮮藍色上衣,甩到肩膀上。我的史密斯和威森牌手槍在我的腳躁上。因此,托賓先生沒受惊嚇。
  蜜蜂已發現了我,我說:“這玩意儿咬人嗎?”
  “如果你惹它們,它就會叮。”
  “我不惹它們,我喜歡蜜蜂。”
  “他們實際上是黃蜂,黃夾克。你一定洒了些它們喜歡的科隆香水。”
  “雷格非。”
  “這是它們喜歡的。”他又說,“別理它們。”
  “對。星期一晚上戈登夫婦受到邀請了嗎?”
  “不,我不會正式邀請他們來這樣一個小型的朋友聚會……星期一聚會大都是一些親密的朋友和生意上有來往的人。”
  “我明白了。”
  “你為什么問這個?”
  “哦,只是為了解嘲。你想,如果他們被邀請了,也許他們會更快回家,穿戴好……你想過沒有,他們可能就此錯過了与死亡的約會。”
  他回答:“沒有人錯過了与死亡的約會。”
  “是的,你知道,我認為你是對的。”
  我們現在是在一排結著紫葡萄的藤中。我問托賓先生:“為什么紫葡萄釀出紅葡萄酒?”
  “為什么……?哦,……我想你也許叫它‘紫葡萄酒’更正确。”
  “我會的。”
  托賓先生說:“這其實叫做pinotnoir,noir的意思是黑的。”
  “我懂法語。這些葡萄叫黑葡萄,它們看上去是紫的。而酒卻叫紅酒。你看為什么人們會搞混了?”
  “其實不是那么复雜。”
  “當然是的。啤酒就簡單,有貯藏啤酒和高級啤酒,還有麥芽酒和濃烈黑啤酒。不提清啤酒和黑啤酒。起碼有貯藏啤酒和高級啤酒,談色或普通的。你走進一個酒吧,能從塞子上看到是什么,因為塞子上貼了標簽。你可以問,‘瓶子里是什么?’當他們稀里嘩啦被倒出來時,你說,‘老兄。’故事結束。”
  托賓先生微笑著。“這真有趣,實際上,我在大熱天喜歡喝杯好的冰啤酒。”他詭秘中今地朝我靠過來說,“別告訴任何人。”
  “你的秘密在我這儿很安全。嘿,永遠這樣。你在這几有多少畝地?”
  “這儿我有二百英畝。另外四處散布了二百英畝。”
  “哇,這很大。你租土地嗎?”
  “一些。”
  “你從瑪格麗特·威利處租地嗎?”他沒有立即回答,如果我是和他對面坐在一張桌旁,我就能看清我說“瑪格麗特·威利”這一刻他臉上的表情。但他的遲疑已經夠意思的了。
  最后,托賓先生回答:“我相信我租了。是的,租了。五十英畝。你為什么問這個?”
  “我知道她租地給酒商。她是我叔叔和嬸嬸的老朋友。世界很小,小叉。”我轉變話題問,“這么一來,你是叉上最大的一粒葡萄嗎?”
  “托賓園是北福克最大的葡萄園,如果你指的是這個的話。”
  “你怎么經營到這一步?”
  “勤勞,丰富的葡萄种植知識,毅力和一流的產品。”他又說,“好運气。我們怕的是颶風。八月末到九月初。有一年收獲很晚,大約十月中旬。不下六次踞風從加勒比海岸吹過來。但每一次都朝了另一個方向拐去了。巴克斯在守護著我們呢。”他又解釋說,“巴克斯是酒神。”
  “和一個极好的作曲家。”
  “那是巴赫。”
  “對。”
  “順便提一下,我們這儿有音樂會,有時有歌劇。我可以把你加到我們的投遞單中,如果你喜歡的話。”
  我發現我們正朝那大木條复合体走。我說:“這太好了。酒,歌劇,好伙伴。我會把我的名片透過來。這會儿用光了。”
  當我們朝酒厂走去時,我四下看看說:“我沒看到你的房子。”
  “我實際上不住這儿。在塔樓頂部我有一個位處,但我的房子得從這儿往南去。”
  “在水上?”
  “是的。”
  “你用船嗎?”
  “偶爾。”
  “帆還是机動?”
  “机動。”
  “戈登夫婦曾是你屋子里的客人?”
  “是的,有几次。”
  “他們乘船而來,我猜。”
  “我相信他們來過一兩次。”
  “你乘自己的船去拜訪過他們嗎?”
  “沒有。”
  我准備問他是否他有一輛白色“保時捷”,但有時還是不要問一些你能以其他途徑發現答案的問題。問題會向人泄露秘密,會把他們嚇著。弗雷德里克·托賓,像我說的,不是一個謀殺嫌疑犯,但我有一种印象:他隱藏了什么事情。
  托賓先生領我穿過出口。他說:“如果有什么再需要我幫忙的,請通知我。”
  “好的……啊,我今晚有個約會,我想買瓶葡萄酒。”
  “試試我們的墨爾本紅葡萄酒。九五年度的無与倫比。但价錢稍微高一點。”
  “你為什么不給我看?我還有几件東西要包一下,不管怎樣。”
  他遲疑了片刻,然后領我進了禮品店。它連在一個寬敞的品酒廳旁。是一間非常漂亮的房間,有三十來尺長的橡木品酒吧台,另一邊是半打售貨亭,到處都是葡萄酒箱子,架子,染色玻璃窗,菱形玻璃瓦地板,等等。十多個愛喝葡萄酒的人在房間里漫步,評論商標,或在吧台旁咕嘟咕嘟地喝免費酒。与正在倒酒并努力微笑的年輕男人和女人作愚蠢的交談。
  托賓先生對其中一個倒酒者問了聲好,她叫莎拉,一個漂亮的二十四五歲的年輕女子。我猜測弗雷德里克自己挑選的家具,他對漂亮干淨的東西很有眼光。老板說:“莎拉,倒酒給……先生……”
  “約翰。”
  “給約翰倒一點九五年的墨爾本酒。”
  她照辦了,手很穩當。倒進一個小杯子里。
  我晃了晃那酒,顯示我很在行。我吸了一下,說:“香味很好。”又把它舉到燈旁說,“好顏色。紫色。”
  “還有优美的手指。”
  “哪里?”
  “它們推杯子的樣子。”
  “對。”我呷了一小口。
  我想,還可以。那提煉出來的純昧,其實和牛排一起吃應該不錯。我說:“有葡萄昧,很友好。”
  托賓先生熱情地點著頭。“是的,而且激烈。”
  “非常激烈。”激烈?我說,“這比納帕墨爾本昧儿更重更強勁—些。”
  “實際上,是更淡一些。”
  “我就是這個意思。”我本應見好就收。“好。”我放下玻璃杯。
  托賓先生對莎拉說:“倒九五年卡百納酒。”
  “這就夠了。”
  “我想讓你看看有什么不同。”
  她倒了,我嘗了嘗說:“好,不那么烈了。”
  我們閒聊了一會儿。托賓先生堅持要我再嘗一种白葡萄酒。
  他說:“這是我用夏敦埃和其他几种我不想透露名稱的白酒混合而成的,色澤很美,我們管它叫秋日澄金。”
  我嘗了一口:“很宜人,但不太烈。”
  他不回答。
  我說:“你曾想到過要把你的酒命名為‘憤怒的葡萄’嗎?”
  “我會讓我市場部的人采納這個建議。”
  我評論道:“好商標。”
  托賓先生告訴我:“我所有的紅葡萄酒都貼有波洛克派的藝術標簽,我的白酒上標簽是德庫宁的。”
  “是這樣的嗎?”
  “你知道——杰克遜·波洛克和威廉姆·德庫宁。他們都住在長島,在這儿創作出他們的一些最佳作品。”
  “哦,那些畫家。對,波洛克是個角色。”
  托賓先生沒有答話,但膘了一眼他的手表,顯然是厭倦了我。
  我四周看看,發現一空貨亭,遠离倒酒的人和顧客。我說:“讓我們到那儿坐一分鐘。”
  托賓先生不情愿地跟著,在貨亭里和我相對面坐。我呷了一口卡百納,對他說:“就几個標准問題。你認識戈登夫婦多久了?”
  “哦,大約一年半。”
  “他們和你談論他們的工作嗎?”
  “不。”
  “你說他們喜歡講普拉姆島的故事。”
  “是的,哦,泛泛而談。他們從不泄露任何政府秘密。”他微笑著。
  “這就好。你知道他們是業余考畝學者嗎?”
  “哦,……是的,我知道。”
  “你知道他們屬于匹克尼克歷史協會嗎?”
  “是的,事實上,這是我們認識的起因。”
  “每個人看上去都像是匹克尼克歷史協會的一員。”
  “協會大約有五百個成員。不是每個人都是。”
  “但每個我遇到的人都好像是。這是不是像一個別的什么的掩護組織嗎?”
  “据我所知不是。但那樣的話會很有趣。”
  我們都微笑了。他看上去像是在思索什么;我可以判斷出一個人是否在思索,而且我從不打斷一個思索者。最后,他說:“事實上,匹克尼克歷史協會星期六晚上要開個晚會。我在我的后草坪上做東。這個季節的最后一個露天晚會。如果天气允許的話,你為什么不來參加呢?”
  我猜想現在戈登夫婦不能來,他就多出兩個空位來了。我答道:“多謝。我盡量來。”實際上,我不會錯過的。
  他說:“麥克斯威爾警長可能來。他了解所有細節。”
  “好极了。我能帶上些東西嗎?比如酒?”
  他有禮貌地笑了。“只帶上你自己。”
  “和一個客人。”我提醒他。
  “是的,一個客人。”
  我問托賓先生:“你曾听到過什么……什么關于戈登夫婦的閒話嗎?”
  “比如說?”
  “哦,比如說,性。”
  “一個字也沒听到過。”
  “財政問題?”
  “我不會知道的。”
  一輪又一輪,我們又呆了十分鐘。有時你會發現一個人在撤謊,有時不會,任何謊言,無論多么小,都是有意義的,准确地說,我并末抓住托賓在撒謊,但我非常肯定他關于戈登夫婦知道的比他透露出來的要密切得多。就事情本身而言,這不是很重要,我問托賓:“你能列舉出隨便哪一個戈登夫婦的朋友嗎?”
  他想了一會儿,然后說:“好,我說過的,你的同事,麥克斯威爾警長,就是一個。”他又說了几個其它人的名字,但我不認識。
  他說:“我真不大了解他們的朋友和職業合作者們。我說過……哦,讓我直說吧——他們有點儿類似于食客。他們漂亮,談吐不凡,又從事有趣的工作,又都是博士。你可以說我們都從這种安排中得到了些什么……我喜歡我周圍聚集一些优雅又有意思的人。是的,這有點儿淺薄,但你會惊訝于這些有趣而美麗的人們是多么的淺薄。”他又補充道,“對發生在他們身上的事我很難過,但我再也不能幫助你什么了。”
  “你已經幫了很多了。托賓先生。我真的很感激你的時間,而且很欣賞你沒有弄來一個律師把事情搞大。”
  他不回答。
  我快步走出貨亭。他也一樣。我說:“你會陪我一起走到我的車邊嗎?”“如果你樂意的話。”
  我在一個柜台前停下來,那儿有許多關于酒的書,包括一些關于托賓葡萄園的小冊子。我收集了一套,把它們扔進我的小包里。我說:“我是那些手冊迷中的一個。我有從普拉姆島上拿來的所有的冊子——關于牛痘,糙皮病——反正,我從這件案子上受了—次真正的教育。”
  他又一次不答話。
  我請他幫我找到九五年墨爾本酒,這是他說過的。我順便提一下那標簽說;“杰克遜·波洛克。我從來沒猜到。現在今晚約會時我有話可說了。”我把酒拿到出納員處,如果我以為托賓先生准備把它歸于好意而予以報銷的話,我就錯了。我付了全价,加上稅。
  我們走出來,走進陽光里。我說:“順便提一下。我曾和你自己一樣,是戈登夫婦的熟人。”
  他停下來不走了,而我也停下來。他看著我。
  我說:“約翰·柯里。”
  “哦,……是的。我記不起這名字了。”
  “柯里。約翰。”
  “是的……我現在記起來了。你是那個受傷的警察。”
  “對,我現在感覺好多了。”
  “你不是一個紐約市的偵探嗎?”
  “是的,先生。被麥克斯威爾警長聘出來幫忙。”
  “我明白了。”
  “那么,戈登夫婦提到過我。”
  “是的。”
  “他們說了我什么好話嗎?”
  “當然他們說了,但我不怎么記得清了。”
  “我們實際上見過一次。七月份。你在你那大房間里開了一次大的嘗酒會。”
  “哦,是的……”
  “你穿一件紫色西服和一條飾有葡萄藤圖案的領帶。”
  他瞟著我。“是的,我想我們确實見過面。”
  “這是無疑的。”我向四周卵石地看去,評論道,“如今每個人都有四輪傳動裝置了。那邊是我的。它說法語。”我解釋說,當我遙控發動時。我問托賓先生,“你的白色‘保時捷’在那邊嗎?”
  “是的,它在那邊。你怎么知道的呢?”
  “我只是想它有可能是。你是一個‘保時捷’型的家伙。”我伸出手,我們握手。我說:“我可能會在你的晚會上看到你。”
  “我希望你發現是誰干的。”
  “哦,當然我會。我總是這樣。Ciao1。Bonjour。2”
  “Bonjour就是你好。”
  “好的。Aurevoir。3”我們分手了。我們的腳步嘎吱嘎吱踩在硬石路上。朝相反的方向去。蜜蜂追我到車邊。但我迅速鑽進車里,開走了。
  我想著弗雷德里克·托賓的事。這個業主,“保時捷”,所有美的事物的鑒賞者,當地的大腕,死者的熟人。
  我的職業敏感告訴我他很滑溜。我不應該再花一分鐘考慮他。關于戈登夫婦為什么被謀殺和誰是凶手,我已推出的理論沒有一條符合托賓先生。但我的直覺告訴我要繼續跟蹤這位紳士。
  1意大利語,再見。
  2法語,你好。
  3法語,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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