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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他那不可理喻、頑固到家的妻子在第二天就如假包換的复活了。還不到中午,他們又爭吵起來。當羅伊好意地將湯姆依他指示所繪成的設計圖給她看,她說這設計圖完全不行。
  她說廚房需要預留位置的兩倍大,而底樓為士兵宿舍設計的寬闊空間也令她不滿。他還忘了儲藏室。不過,羅伊并不認為他們需要儲藏室,而她認為非要不可。
  最后他必須坐下來和她討論所有的意見。他沒有花多少時間就發現她又在作白日夢了。老天,她令人發狂,而且該死的精力充沛。她終于同意他的每一點都是對的。他滿意地回到工作崗位。妮可看著他吹著口哨走遠,然后叫喚湯姆到屋內給予他最新的指示。她在設計圖上添加了一個大儲藏室,把廚房擴充為原來的兩倍,加大主臥室為原來的兩倍。
  這個星期羅伊每天都非常忙碌。他告訴妮可他決定不挑選參加慶祝會戰技比賽的士兵,而用各种比武的方式讓土兵們贏取參賽的榮譽。
  妮可認為這是最公平的方法。她很高興丈夫和洛倫商量事情時也會听听她的意見。可是到了第二個星期,羅伊的態度改變。每當提起戰技比賽的事,他不是改變話題就是干脆一句話都不說。
  有事情在困扰著他,可是他還沒有准備好告訴她。妮可學著忍耐,她确定時間一到,他把思路理清,自然會告訴她。
  再四個星期他們就要出發了,羅伊終于告訴妮可。這是一個溫暖的星期天晚上,羅伊要妮可坐下。他的表情不像他每次要說教前那樣熱心,不,他看起來更嚴肅一點,甚至懮心忡忡。
  他也沒有來回踱步。他站在壁爐前,雙手握在背后。
  羅伊不想看著妮可。他知道會在她的臉上看見恐懼,看著她會令他心疼。
  “妮可,”他十分嚴肅地開口。“你知道,我讓我的士兵互相競爭,最优秀的人將代表我……我是說,”他訂正。“將代表我們。”
  妮可開始憂慮。她從來沒有見過丈夫這么猶豫的樣子,她握著雙手放在腿上,強迫自己挺直肩膀,等待他說下去。
  過了好久,羅伊才又開口。“競爭已經結束,”他說。“所有的人都已經知道兩隊的胜利者是誰,這是沒有辦法更改的。”
  “當然。”她同意。
  他點點頭。“每一隊有九個士兵,一個隊長,洛倫輕松地贏得鷹隊隊長的榮譽。”
  他詳細地述說洛倫的才干,然后轉入鴿隊。“每個入選的士兵都是以卓越的戰技脫穎而出,其中一個更是出類拔草,技冠群雄。”
  妮可已經猜到殷吉、萊恩等人都會入選。她突然明白了,羅伊將留下杰堤,他在擔心她弟弟不能接受這個事實。杰堤當然必須接受這個決定,如果必要,她可以安慰他。
  羅伊轉身走向妮可。他將她拉起來,握住她的雙手。“杰堤贏得了隊長的榮譽。”他已准備應付她的淚水。
  她卻只是怀疑地搖頭。很顯然的,她并不相信他。“你不可能是認真的!”
  “我是非常認真的,”他回答。“他贏得了這個權利,夫人。”
  她抽回雙手,頹然坐下。她突然胃痛起來,因為擔憂她弟弟,也因為气憤羅伊。他怎么可以讓這种事發生?
  “我不明白,”她低語。“杰堤還不可以。”
  “他可以了,”他說。“他在各种競技賽的表現都十分突出,”他的聲音里帶著驕傲。“你應該以他為榮,妮可。我就很為他驕傲。”
  “我不要他參加,”她大叫。“太快了,他需要更多的指導。”
  “妮可,看著我。”他命令道。
  她抬起頭。他看見她眼里的淚水,不禁歎息。“你信任我嗎?”他問。
  這個問題令她感到惊訝,不過思考片刻之后,她了解他為什么要這么問。
  羅伊站在妻子身旁,耐心地等待她理出頭緒。當她沒有立刻回答他時,他有些懊惱。不過,他了解他的猶豫。恐懼使她的判斷力蒙上陰影。然而,他知道她的答案。
  她終于點頭。“是的,我信任你。”她說話的時候目光固定在桌子上,然后抬頭看他。“現在你要告訴我,我必須完全信任你的決定,是不是?”
  他微笑。她坐不住了。她站起來時,羅伊正好坐下。“你認為因為我信任你,所以我也必須信任杰提?”
  “不,”他回答。他將雙臂交疊在胸前注視她。“不過你應該完全信任我的判斷。”
  老天,她多么厭惡他的邏輯分明。他們談論的人是她的弟弟,不是不相干的外人。
  “為什么不能更改?”她脫口而出。
  “這個問題不值得回答,夫人。”
  她的肩膀垮了下來。“我想杰堤很興奮吧?”
  羅伊點點頭。妮可愁眉苦臉的樣子使他收起笑容。擺出嚴肅的表情。“杰堤像只小公雞似的洋洋得意,殷吉和萊恩也要去。他們都很得意。”
  她并不覺得有趣。“他們還是孩子,”她嚷道。“羅伊,他們可能喪命。”
  他搖頭。如果她不是一直退開,他會把她拉進怀里安慰她。看來她還沒有准備好接受安慰,她需要時間發泄怒气。
  “他們是男人,奶可。不錯,他們是很年輕,可是已經是男人而不是男孩了。”
  妮可發現自己在扭絞著雙手,立刻把手背到身后。
  “也許等我告訴你杰堤的表現之后,你就不會這么擔心了。”羅伊建議。
  她聳聳肩。他忍住微笑。他知道她想對他尖叫,可是,她沒有這么做。她正試著接受他的決定,這使他非常高興。她從來沒有看過杰堤受訓的情形,當然不知道他已經是個戰士。
  但是羅伊知道。他每天都和杰堤在一起,嚴格地要求完美。杰堤熬過了磨練,現在榮耀屬于他的。而,不管妮可如何堅持,他都不會剝奪他的權利。
  他耐心地說明每個士兵必須接受的考驗,以及杰堤在每項測試上杰出的表現。他愈說愈驕傲,最后更強調這個事實已不得更改。
  “這個消息來得太突然,”她說。“我信任你,所以我假設你已經考慮過每一個可能。你相信和我弟弟對陣的人會以公平的手段作戰嗎?”
  “不會,”他回答。“他們會盡一切力量爭取胜利,妮可。”
  “那么他們可能會試著打斷杰堤的手讓他失去作戰能力?甚至用武器砍下他的頭?”
  她說著這些可能性,不禁恐懼得發抖。羅伊靠著椅背,注視她。“有可能。”他同意。
  奇怪,他的理所當然,反而使她的恐懼程度稍微降低。顯然他也想過這些可能性。
  她開始踱步。“我想你已經告訴杰提這些,你也一定警告過他要提防蓋文男爵的士兵。”妮可自顧自地說下去。“你雖然不承認,但是你一定也有點擔心。我也擔心,可是我想我們的感覺不重要,我們必須讓杰堤安心地去參加比賽。”她伸手梳過頭發。“羅伊,如果你怀疑他尚未完全准備好,請你幫助他。”
  他搞不清楚她的心理轉折。几分鐘之內,她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現在她正試著勸他不要擔心。
  她又開始踱步。“你已經讓杰提重獲自尊,”她說。“現在不能將它奪走。”
  羅伊繼續听她說下去,才發現她在說教。他等到她踱步到他身旁,伸手抓住她,將她抱在腿上用力的吻她。
  “我很高興,夫人。”他說。
  “如果我告訴你我會一直擔心,你還會高興嗎?”
  “是的,”他回答。“因為我知道你不會介入,也不會在杰堤面前表現出來。”
  她捧住他的臉。“确定他准備好了,”她低語。“教他所有他們會使用的欺騙手段。如有任何人知道怎么用不公平的手段作戰,那就是你,丈夫。”
  他揚眉。“謝謝你。這是贊美嗎?”
  “哦,是的,”她回答。“你設計讓我离開修道院時,用的就是不公平的手段。如果那時我知道你有一顆溫柔的心,我就會知道尤里和你在一起是最安全的。是的,你玩弄詭計騙了我。”
  他再次吻她,熱烈得令他們兩個都顫抖。洛倫裝出來的咳嗽聲才讓羅伊不得不放開她。
  妮可看起來有點狼狽。她從丈夫的腿上跳下來,理理頭發和裙子,然后對洛倫微笑。“我剛獲知你贏得鷹隊隊長的職務,恭喜,洛倫。”
  “謝謝你,夫人。”
  “今晚應該有特別的一餐,”她說,轉向羅伊。“杰堤可以加入我們嗎?”
  “那么也要邀請其它的人。”
  她微笑。“廚于若是知道我們晚上有二十個客人一定會翻臉。”
  她的丈夫搖頭。“二十四個,”他糾正。“另外四個是候補。”
  “候補?”
  “以防万一,妮可,”他解釋。“万一有一、兩個人受傷。”
  “或者生病?”
  他馬上听出她在想什么。“杰堤不會受傷或是生病。不要浪費時間祈禱他會,夫人。”
  她皺眉。“我才不會祈禱那种事,”她說著轉向副將,勉強地微笑,“洛倫,我的丈夫必須學習信任我一些。不過,他有其它可彌補的优點,所以我原諒他。”
  洛倫不知道該如何反應。他注意到男爵惊訝的表情。然后妮可告訴他去找几名士兵來幫忙抬桌子。
  他同意之后,她快步走向城堡后部,愈早讓廚子得知這個坏消息,他們愈早能有東西吃。
  這頓飯變成盛大的餐宴。年輕的士兵們個個洋洋得意,老兵們雖不至于如此膚淺,但也都忍不住挂著微笑。晚餐后,羅伊要求杰堤留下來。他以為男爵又要他幫忙雕刻棋子。
  羅伊今晚并沒有心情雕刻。“明天開始,我每天安排兩個小時指導你。”
  “和我這一隊其它的人一起?”杰堤問。
  回答他的是洛倫。“當然,杰堤,”他說。“男爵尊重分層負責的領導權,他告訴你這項決定,再由你去轉告隊上的人,因為你用實力贏得這項權利。”
  杰堤微笑。“我明白。”他看向姊姊。“妮可,你在看什么?”他問。他發現她皺眉盯著他的手臂。
  “你的手臂上的傷,”她立刻回答。“還會痛嗎?”
  她問得如此自然,杰堤也不以為意的回答:“都愈合而不痛了。”
  妮可點點頭。“洛倫告訴我你在肩上披了皮套,而羅伊要你脫掉。他的理由是對手可以利用它將你扳倒。”
  “不錯。”杰堤承認有這件事。
  “誰為你做那塊護套的?”妮可問。
  “萊恩。”
  “他很聰明嗎?”
  羅伊打斷他們的交談。“你想要萊恩為你做黑女王,是不是?”
  “不,當然不是,”她怕傷了羅伊的心急忙回答。“黑女王必須由你來完成。”
  “那么——”
  “我只是在盤算,”她說。“我也是狡猾的。”
  羅伊大笑。“你不需要說服我,丹妮修女。”他說。
  洛倫也笑了,他也听說過妮可假扮修女的故事,他為杰堤轉述這個故事。
  妮可用手指敲桌子,直到笑聲停止。“你擔心對手會抓住他肩上的皮套,對不對?”她問羅伊。
  他點頭,她微笑。“我認為你應該讓他們抓住。”
  洛倫和杰堤不知道她在說什么,可是羅伊立刻明白他的意思。他笑了。“是的,”他說。“我們應該讓他們抓。”他轉向杰堤。“她是說我們要給對方一個惊喜,”他解釋。“在皮套里縫上尖銳的東西,用以平衡雙方的差距。”
  妮可臉紅了。“我平常是不會考慮這种詭計的,可是如果有人要抓住你將你拖倒,讓他們吃點苦頭也是應該的。”
  “去告訴萊恩這個构想。”羅伊告訴妮可的弟弟。
  杰堤立刻站起來,向姊姊眨眨眼睛,匆匆走了出去。
  “羅伊,你不會參賽吧?”妮可問。
  他搖頭。“入選的士兵就是代表我,”他說。“他們贏,就等于是我贏。”
  她為他的自信感到驕傲。他不是說“如果他們贏”,而她知道他相信他的士兵們不管遇到什么艱難挑戰都會贏得胜利。
  妮可把注意力轉到洛倫身上。她擔憂的表情令這位副將惊訝。而當她握住他的手,他更是大吃一惊。
  “洛倫,”她說。“摩根和亨利會試著在比賽場上傷害羅伊。如果他們傷不了他,就會把目標轉向你。你要一直保持高度的警覺。”
  這個警告是多余的,洛倫非常清楚摩根和亨利的黑心腸。“你不必擔心,夫人。”
  “哦,可是我真的擔心。”她握緊他的手,當她看見丈夫皺眉,隨即放開手。
  “你怎么知道他們打算怎么做?”羅伊問。
  “亨利告訴我的,”她回答。“他想報复。他還在生气我沒有選擇嫁給他的領主,我不知道他為什么會以為我應該比較喜歡蓋文。”
  她听起來是那么的困惑,洛倫忍不住微笑。她愛羅伊是很明顯的。
  “亨利在嫉妒,”她說。“他竟敢提起那件那個老女人要我刺殺羅伊的事,真是太無禮了。”
  她歎息了一聲,將亨利自腦海中赶開,站起來幫嘉莉清理餐桌。她也想再去贊美廚娘一次,今晚的食物太美味可口了。
  羅伊抓住她的手,強迫她再坐下。
  他剛才沒有什么反應,現在似乎對蓋文的侍衛發生了興趣。“告訴我,亨利是什么時候告訴你這些的?”他命令她。
  “就在你把摩根丟到牆外之后。”
  “他提到我們在倫敦時威脅你的那個女人?”
  “是的,”她回答。“我想他是企圖嚇我。”她說。“不過,我沒有讓他的恐嚇得逞。你問完了嗎,丈夫?我必須在忘記之前再去向廚娘道個謝。”她得到允許,快步走出去。
  羅伊等到他和洛倫獨處時才開口。“有趣极了,你說是嗎?”
  “亨利和摩根可能是從哪里听到了那個意外事件。”洛倫想加以解釋。
  “國王要這件事保密,記得嗎?只有很少數的几個人知道發生了什么事,而蓋文男爵不是其中之一。”
  “不過在慶祝會結束、我們也离開之后,也許有人提起它。”洛倫說。
  羅伊搖頭。“國王知道有人闖入他的家非常憤怒。他把這件事當做個人的侮辱,不准消息傳開。沒有人會提這件事。洛倫。還有一個疑點,”他皺著眉繼續說。“當妮可的哥哥來這里時,我問他關于反抗軍在倫敦的活動。桑頓不知道我在說什么,他是那么的惊訝。該死,我要說的是,是摩根和享利派那個老女人來找妮可的。”
  洛倫點頭。“我也這么認為,”他說。“這是他們自己的決定或者是蓋文的命令?”
  “無所謂,”羅伊的聲音冷硬如冰。“他必須為部屬的行為負責。”
  “當然,”洛倫同意。“不過,我還是想知道他有沒有分。我很好奇他這個人到底有多坏。”
  “我們不必等太久了。再几個星期,我們就會得到答案。”
  “那時就是我們复仇的時候。”洛倫服侍羅伊的時間已久到完全了解他的領主。
  “你必須料理摩根和亨利。”羅伊說。
  “那是我的榮幸,男爵。”
  “該死,我真希望能夠親手教訓他們兩個。”
  洛倫了解男爵的挫敗感。國王絕不會允許男爵和另外一個男爵的家臣比賽戰技,這是不合乎身分的。只能靠洛倫教訓他們了。老天,他真期待那一刻。
  “還有蓋文男爵啊!”洛倫提醒羅伊。
  “是的,”羅伊回答。“那畜生是我的。”
  接下來几個星期的准備工作,對妮可來說是折磨也是喜悅。
  折磨先到。妮可不論何時遇到杰堤或是他的朋友都必須假裝快樂的樣子,她也必須在和丈夫相處的時候,裝做不擔心而且很信任他的判斷。
  虛偽的快樂必須付出代价,掩飾或隱藏恐懼使她生病。每天早晨她張開眼睛,就感到一陣惡心而使她几乎下不了床。
  反胃的症狀會在一、兩個小時之后消失,她想,是因為她清醒了能夠撇開恐懼,因為在睡覺的時候她是沒有辦法安撫自己的。
  然后她明白是怎么回事,不禁全心充滿喜悅。她注意到乳房以及其它的變化。她突然受不了鵪鶉的味道,受不了看到別人吃油膩的肉。她睡得比以前久,時常還要睡午覺。
  她怀了羅伊的孩子了,這美好的感覺常使她每一想到就欣喜得掉下眼淚。
  當她不忙著擔心杰堤時,就想著要如何告訴羅伊這個好消息。她知道他會大吃一惊。他最近一直非常忙碌,她認為他不曾注意到她的變化。
  羅伊和鴿隊從早忙到晚,原來計划每天兩個小時的集訓變成九個小時。
  每天晚餐結束后羅伊總是筋疲力盡,但是他還是會抽時間要她坐下來,對她說教。她想這可能是他一天之中唯一的樂趣。
  他說教的話題總是一樣的。每天晚上他都要她承諾,她在比賽場上會非常小心,她不會在沒有人護衛時到任何地方去,她也絕不可以冒不必要的險,甚至連對摩根和享利打招呼都可以免了。
  妮可不記得他還有哪些戒訓,因為她通常听到這里就開始作白日夢。
  羅伊不希望她前往的意思很明顯,不過她并不怪他。他相倍在倫敦發生的意外事件他至今仍耿耿于怀。
  他也不要她和蓋文男爵相處。要不是國王和王后要求她出席,他真的會把她留在家里。
  她決定還不要告訴他孩子的事,這會成為他向國王解釋不帶她前往的好借口。
  妮可會盡一切力量保護孩子的安全。她不會讓丈夫的馬跑太快,也不會讓自己太累。
  在一個晴朗的星期一早晨,他們往倫敦郊外即將舉行比賽的地點出發。妮可比其它人早一個小時起床,好在出發前不再有惡心的感覺。
  杰堤和其它的年輕士兵同在隊伍的后半段,偶爾她會听到弟弟的笑聲。一個可怕的想法竄進她的腦子——這是由純真步向毀滅的笑聲。她搖搖頭,告訴自己她信任羅伊的判斷,然后強迫自己想些快樂的事。
  憂慮使她特別容易疲倦。吃過午餐后,她几乎張不開眼睛。她詢問羅伊她是否能和他共乘一騎。他以為她終于要向他吐露內心的憂慮,可是當她抱住他的腰,在他腿上坐定之后即昏沉沉地入睡。她睡了一個下午。羅伊猜想她是為了掩飾恐懼累坏了。
  她不能完全信任他并不使他擔心,重要的,是她努力要去做了。
  他們在森林里的草地上扎營,附近有一條及膝的溪流瀝瀝地流過。
  羅伊必須叫醒妮可才能下馬。她下到地面就想吐,要求獨處几分鐘。羅伊注意到她蒼白的臉色,看著她跑進樹林里。
  他把注意力轉到馬匹身上。他卸下馬鞍丟給隨從,然后命令他在馬匹熱气散發之后再給它喝水吃燕麥。
  十分鐘過去了,他的妻子還沒有回來。羅伊去找她,他听見嘔吐的聲音。杰堤剛好來找他,也听見了。
  “你姊姊病了。”羅伊說。
  “我們去找她吧?”杰堤顯然非常擔心。
  羅伊搖頭。“讓她獨處一會儿,如果她再不回來,我就去找她。”
  兩個男人并肩站著,等待,沉默中又過了几分鐘。
  “你想她是因為吃了什么嗎?”杰堤問。嘔吐的聲音已停止,可是妮可還是沒有出現。
  “不,”羅伊回答。“她是憂慮過度了,杰堤。”
  “她憂慮什么?”
  “你”
  杰堤無言以對。
  妮可走出來了。當她看見他們站在樹林邁不禁皺眉,然后走到溪邊蹲下來,用清涼的水漱漱口、拍拍臉。
  “妮可?”杰堤叫道。“你真的擔心我擔心得生病了?”
  她回頭看著弟弟。“不是,”她回答。“我不舒服是因為另外一個原因。”
  杰堤看起來如釋重負,他走過去拉姊姊站起來。
  “不過,我的确為你擔心。”她說。“杰堤,請你了解。我是你的姊姊,我一直試著保護你。”她轉向羅伊。“如果你也要參加比賽,我也會為你擔憂。如果這表示我對你們的信心不足,那么我唯一可以辯護的理由是我愛你們兩個。”
  “那么是你吃了什么導致你不舒服?”羅伊問。
  妮可避重就輕地回答。“我現在好多了。”
  羅伊看起來一副怀疑的樣子。晚餐時他一直若有所思,結束后他走到溪邊,她跟了去。
  他在擔心她的健康,妮可認為言語無法解除他的憂慮,必須用行動。
  她的丈夫蹲在小溪邊。他已經脫掉上衣,潑洗著脖子和胸膛。妮可走到他身后,用腳推他。他的身体動也不動。不過他回頭看她,非常難以置信的樣子。
  她大笑,然后又試著把他推到水里去。
  他認為她瘋了。“你太不合作了。”她笑著說,再度推他。
  他還是沒有掉進水里。妮可后退想再試一次,可是羅伊突然站起來。他回頭看看河水,然后對她咧嘴笑。
  她當然知道他想干什么,立刻拎起裙子往另外一個方向跑。
  他從后面抓住她,她尖叫。羅伊將她抱起來,轉向向河畔走。
  土兵們跑了過來,她和羅伊突然被一群准備要保護他們的戰土包圍。
  她感到惊恐而尷尬。
  羅伊嘲笑臉紅的妮可。他遣退士兵,低頭親吻她的額頭。“我愛你,妮可。”
  “我也愛你。”
  他們分享一個深長的吻,妮可几乎忘了他們身在何處。她凝望他的美麗服眸,注意到他眼里閃動的光芒。她還注意到一件事。她站在水里,而他不是。
  她的用意在于使他忘記煩懮,當他開始大笑,她知道自己成功了。
  他在水邊坐下,將她從水里拉起來拉進他的怀里,笑著為她脫掉濕流滿的鞋。
  “羅伊,如果你忘了什么,還有時間回去拿嗎?”
  “沒有,”他回答。“你問這個做什么?”
  “如果你想把什么東西送回去也不行了,是不是?”
  “是的。”
  她露出燦爛的笑容。“我要告訴你一件事。”她低聲地說。
  她沒有說下去,只把雙手握在一起放在腿上,然后垂下眼睛。她突然而來的羞怯令他忍不住微笑。“什么事,妮可?”
  “我們將要有個孩子了。”
  他惊愕地說不出話來。‘
  她偷偷地看他的反應,他愕然地神情使她大笑起來。喜悅的淚從她的臉頰滑落,她真不知道自己怎么能夠同時又哭又笑。
  他輕輕地摸她的臉頰,手不停地顫抖。“你确定嗎?”他沙啞地問。
  這個問題听起來滿合理的。可是當她告訴他她十分确定,他又重复問了兩次,似乎仍不能接受這個事實。
  “你高興嗎,丈夫?”
  “是的。”他只說了兩個字。其實他也不必多說,那里面已有太多的情感和太多的愛。
  他伸出手臂將她緊緊擁住,仍然過份激動而無法以言語表達他的思想。他們就這樣互擁著、親吻著、耳語著好一會儿。偶爾,她會感覺到他一陣顫抖。
  噢,是的,他非常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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