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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那是個漫長的早上,查普曼博士一邊思考著一邊咀嚼著最后一口咸牛肉三明治,啜飲著紙杯中不冷不熱的咖啡。
  在布里阿斯婦女聯合會樓上的會議廳內,查普曼博士坐在那張珵亮的會議桌的首席,右手坐著保羅和霍勒斯,左手坐著卡斯,他們都快吃完貝尼塔拿給他們的三明治了。
  查普曼博士注視著保羅,只見他一邊吃三明治一邊讀洛杉磯晨報的体育版。查普曼很想知道保羅和維克托·喬納斯交涉得究竟如何了。
  昨夜,查普曼博士為了听到保羅的交涉消息,打起精神一直等到比往常睡覺時間過了一小時。接近午夜時,他坐在旅館的椅子上打起盹來,終于不再等,便上床休息了。早晨,用餐前,他們湊在了一起,但是查普曼又不愿意當著其他人的面問起此事。餐后坐車的時候,他有意碰了碰保羅的胳膊肘,于是他倆便落在后面,有了單獨在一起的片刻時間。查普曼博士放低聲音,問起喬納斯博士的情況,保羅搖搖頭,并說照他看沒有多大希望。這時貝尼塔抱著一大堆文件夾闖了進來,打斷了他們的談話,保羅答應午飯后詳細向他匯報。
  8點左右,他們到達婦女聯合會大樓。各個房間,昨天已准備好,隨時可用。8點50至9點,第一批三個婦女來到。保羅·霍勒斯和卡斯已經坐在各自的隔音辦公室等著。
  上午實例調查的結果擺在查普曼博士的紙盤旁邊。那是六份冗長的記錄表,上面用鉛筆按特定密碼填寫了答案。打眼一看,上面倒像洒滿了字母湯和速記符號一般。查普曼博士將餐巾揉作一團,將它扔到紙盤上,拿起了這半打表格。這些調查表的完整性,以及有關性史的實實在在的分量,總使查普曼博士感到堅定不移。它們使他感到這就是成就、進步和世界知識的積累。每逢這种時刻,流芳百世一詞便在他腦海中跳躍。這便給他帶來快樂,而最后又變得生起气來(因為他畢生致力于公共福利事業,個人的名利是微不足道的),于是又把此念頭從腦海中赶掉。
  他掃視了一下最上面的問題調查表,又慢慢地翻閱其它的表格,一邊譯解著只有他們四人才知道的那些密碼語言。雖說這些回答都是常規的,但也不時地遇到一些值得注意的答案。几分鐘后,查普曼博士又把這些問題調查表放在他的紙盤旁邊。“很好,”他說,“沒有遺漏的地方。”他瞥了一下手表,差7分不到1點。“哦,先生們,回到你們的崗位上去。婦女們隨時會來。”
  卡斯疲倦地擦擦前額。“該死的偏頭痛。”他抱怨說。
  “還有不到兩周的時間啦,”霍勒斯說,“還是想想那些可怜的分析吧。”
  保羅向后推了一下座椅,“事情并不那么糟,我們干完之后說不定會想念它呢。”
  “那是你自己如此想罷了,”卡斯說“我生來就不是在婦女政治下生活的那號人。”
  他們動身向門口走去。
  厄蘇拉到達樓梯頂時,真有點气喘吁吁了。她依在牆上緩了緩气。她的金手表指明現在已是差一分就到一點了。
  從她家到羅莫拉的整個路上,她一直在考慮伯特倫·福斯特那令人興奮的提議。腦海中奇妙的文字接中踵而至:《時代》上登出——令“家庭生活”复活的靈丹妙藥,發行量倍增得力于加州籍厄蘇拉·帕爾默,一位年薪10万美元的標准美人;《時髦》上撰文——厄·帕爾默,今年婦女中的佼佼者;《文塞文》上寫道——据說,“厄蘇拉·帕接管了宮殿似的布克斯住宅”;邁克·華萊士寫道——“下周,我們將使你大飽眼福。”《紐約》街談巷議一欄中載文——“決定順便走訪該處雞尾酒會,只見名士如云,人人為此神圣題目所傾倒。由于太擁擠,筆者不得不推搡著穿過,丘門·卡伯特、瓊·克爾、約翰·豪斯頓、迪恩·阿克遜、科里·波特爾、里蘭德·海瓦德、范尼·霍爾茨門、溫德塞公爵夫人,最后才在書桌后發現,那位手端香檳酒杯,美貌惊人的易動感情的出版人,是她……”直到她走進那涼爽的聯合會大樓里后,她才提醒自己這一切還沒有發生。不過,如果她一直注意觀察,仔細听,妥當地記錄情節,這一切是會發生的,而且能夠發生的。
  這時,一旦使自己鎮靜下來,她又為沒有將福斯特的提議告訴哈羅德而感到內疚。她本能地回避披露這條消息,怕由此引起不愉快的局面。偶爾,哈羅德會出乎意料地生气,態度生硬,臉色不好看。他還常耍男子漢的威風。她能夠應付這种場面。一旦發生這种場面,她便是贏家。不過,她不想對這种未發生的事情去攤牌。以后會見結束,她把記錄交給福斯特之后,她肯定這事情會解決的。福斯特那种孩子般的急于要看未加修飾的性談話記錄的勁頭,稍稍使她感到气惱。這算不了什么大事,她想。瞧瞧所有的那些著名的女演員。此一時,彼一時,她們被迫顯示的何止她們的性生活的記錄。
  一想到記錄,立即使她回想起自己的工作來,她打開手提包,取出一本小本子——已經有兩頁寫滿了“一個郊區家庭主婦在會見之晨的感想”——然后,她找出鉛筆。她匆匆地寫道:身著絲綢花邊外套,深藍色裙子,因為感到自己是女性,就像女孩子第一天去上學一般。9點20分离家,提前一分鐘赶到會場。心里想:除了丈夫之外,決不向任何人談性行為。即使對丈夫,也不是一切都說,我能對一個陌生人談嗎——拾級而上時,雙膝感到無力。她的雙膝當然不是疲乏無力,她想的不是會見的本身,而是會見的結果,而這些記錄恰恰是家庭生活的讀者們所期望看到的。
  她將拍紙簿和鉛筆塞進提包內,精神抖擻地轉過拐角,走上通廊。在前面,她看見有一位身穿灰色衣服,臉色蒼白、身材瘦削的姑娘,坐在一張搬到走廊里的書桌的后面,等候人們的來臨。
  厄蘇拉來到桌子前。“你好!我來晚了吧?”
  貝爾塔·塞爾比搖了搖頭。“不晚,其他兩位女士也是在你之前剛剛到達。”她查閱了一下敞開的分類簿。“你是厄蘇拉·帕爾默太太?”
  “不錯。”
  “你在大廳那頭的C號辦公室里。會見者正在等著你。”
  貝尼塔·塞爾比在厄蘇拉的名字后面用筆簽上了一個出席號,接著站了起來。她開始向后面走去,厄蘇拉緊緊地尾隨在后面。
  “接見人叫什么名字?”厄蘇拉問。
  貝爾塔有點吃惊。過去從來沒有人問過這個問題。“噢,是霍勒斯·范·杜森先生。”
  “他有什么經歷?”
  “他完全胜任這項工作。我向你保證。”
  “我确信這一點。”
  “差不多從一開始他就与查普曼博士一起工作。他也參加過單身漢的調查。”
  “這以前他的職業是什么?”
  “他是里爾頓學院的產科學和婦科學教授。”
  “呵呀,給我接生來啦。”厄蘇拉說。不過貝尼塔不明白她開的玩笑。
  她們來到辦公室。貝尼塔敞開門,厄蘇拉走了進去。厄蘇拉記得這間漆過綠色油漆的小房間。正是在這儿聯合會油印自己的每周簡報。一張几乎六英尺高的折疊屏風,它那五塊敞開的鋃板,將大半個房間隔了開來,遮住了后面的部分。厄蘇拉仔細端詳著這堵屏風。每塊板上部的木框內是用編籃子的竹料編織的,下部用的是硬胡桃木。鋃板從頂到底用鋼琴鉸鏈連在一起,顯然是為了隔斷從縫隙窺視。
  “你們自己的屏風?”厄蘇拉問貝尼塔。
  “是。查普曼博士設計定做的,遮蔽效果最好。查普曼博士研究過。唱詩班的屏風,喬治王朝時的屏風,甚至中國皇帝的玉制屏風,然后才決定制作這种屏風。他是一絲不苟的,這你知道。”
  厄蘇拉點點頭,接著查看了一下那張棕褚色的木扶手皮椅子。這張皮椅面朝屏風和桌子,旁邊有一個陶瓷煙灰缸。
  “就在這儿。”貝尼塔說,指了指那把椅子。
  厄蘇拉坐在椅子里,手提包放在大腿上。就在她這樣做的時候,一眼瞅見腳旁有一個四方方的皮匣子,匣子不大,栗子色。
  她用鞋輕輕地挪動了一下那只皮匣子。
  “這是什么?”
  “特別展品盒,”貝尼塔說,“盛放特別展品的。”
  厄蘇拉立即記起查普曼博士講演時提到過它。他曾說,有一种問題目錄表,里面的題目是在看過從秘密盒子里取出的展品后回答的。“噢,這個,”厄蘇拉說,“只要沒有什么東西從里面跳出來胡作非為就好……”
  “這你放心——”貝尼塔說,心下有點困窘,不過,她很快明白過來。厄蘇拉一直在開玩笑,于是傻呵呵地笑了笑。因急于避免繼續交談下去,貝尼塔走到屏風前,說道:“帕爾默太太已在這儿了,范·杜森博士。”
  “你好,帕爾默太太。”從屏風后面傳來超脫的清晰聲音。
  “喂,你好,”厄蘇拉愉快地回答。她抬頭看了看貝尼塔,井小聲問,“他在后面搞什么?”
  “他坐在一張卡片桌前,有几支鉛筆和一份調查表,其它沒有什么。”
  “沒有任何洗腦設備嗎?”
  “真格的,帕爾默太太,一切都非常簡單。”
  “可以抽煙嗎?”
  “當然可以,”貝尼塔說,接著她用更大的聲音補充道,“好啦,我要离開你們倆啦。”
  她走出門外,隨手輕輕地把門關上。
  “別客气,”霍勒斯的聲音說,“你什么時候准備好就——”
  “請等一下,我在找只煙抽。”她從手提包里找到一只,點上火,然后取中拍紙簿和鉛筆,做好了准備。“好啦,”她說,“我完全准備好了,什么時候開始都成。”
  “很好,”霍勒斯的聲音說,“請你盡量完滿回答所有的問題,要盡可能地确切。好好想一想,還有,當然啦,你愿意說多少就說多少。如果有什么我不明白的地方,你要告訴我;如果你有不明白的地方,請告訴我。請放心,我所記錄的回答是用特定密碼記載的,除了查普曼博士和他的助手外,誰也不可能見到它。”
  “我記性不好,”她撒謊道,“你要給我一點時間。”她不得不為有時間作記錄找個借口。很快地,她把會見者的姓名、經歷和剛才說的几句話草草記下來。
  “可以。”霍勒斯的聲音說。
  “開始吧。”
  有片刻的沉默。然后,霍勒斯用平淡的不帶任何口音的言詞開始了問話。
  “請問芳齡?”
  “必須說嗎?41。”
  “你的學歷?”
  “中學,兩年大專。再沒有繼續下去,因為我想寫作。我是位作家兼編輯。”
  “出生地址?”
  “衣阿華州的蘇城。”
  “你在加州住了多久?”
  “我3歲時就到這儿住啦。”
  “你目前的宗教派別是什么?”
  “圣公會會員。”
  “你是位按時去,不按時去,或者极少或根本不去做禮拜的教徒,請說說看。是哪類?”
  “嗯……算是不按時去的范圍吧。”
  “不按時去嗎?”
  “對。”
  “好,那么你的婚姻狀況如何?”
  “指什么?”
  “眼下你結婚了嗎?”
  “結婚了。”
  “以前結過婚嗎?”
  “結過婚。只一次,過了3個月。”
  “你第一個丈夫的職業是什么?”
  “我遇見他時,他寫廣告稿。他打算成為該公司的總經理。相反,他被解雇了。在我們整個相處的時間內,他酗酒,睡懶覺,讀招聘廣告。”
  “有孩子嗎?”
  “一個叫戴文,這是我從第一次婚姻中所得到的全部財產。他現在19歲,在印第安那的波社學習工程學。”
  “吶……你同現在的丈夫有孩子嗎?”
  “沒有。”
  “你跟這位丈夫結婚多久?”
  “16年。”
  “他的職業?”
  “會計師。他自己剛剛開設了一家商號。”
  “你說你是作家兼編輯?現在工作很活躍吧?”
  “很活躍。我在這里是一家紐約雜志的代表。”她記下他的問題,她自己的回答,隨后可以填上。
  “那么——”那聲音說。
  “你能稍等一下嗎?”
  “當然可以。”
  她赶上了記錄。“行啦。”
  “我們要開始詢問你青春期以前的一系列問題。對你來說,要記起來也許是最困難的。你需考慮多長時間都行。”
  厄蘇拉不耐煩地等著。誰會對青春期前感興趣?福斯特不會,大眾不會,連她本人也不感興趣。厄蘇拉想跳過所有的預備階段,達到富有刺激性的部分,封上保密線的那一部分。
  “你能回想起几歲開始手淫達到興奮狀態的嗎?”
  厄蘇拉皺起了眉頭。這能登在《家庭生活》雜志上嗎?“誰能做這种事?”她裝做輕巧地說。
  “青春期,3至13歲之間,這是平常事,之后發生也不足為奇。”
  這事真有些荒唐,甚至令人討厭,不過,她立即記起來是什么時候。也許,那不是第一次,但這是她能清清楚楚記起的一次。那夜有一伙人,從起居室傳來宏亮的大人說話聲,一薄片亮光透過門縫照進她的臥室,她身穿圓點花紋的法蘭絨新睡衣,完全醒著。“我在竭力回憶這件事,”她終于說,“我定是7歲或8歲——不,就算8歲吧。”
  “你能描述一下使用方法嗎?”
  這半是忘卻、現在由成熟的健壯身軀所高度明了的事,使她感到厭惡。這种幼年的瑣事怎么會對任何人有用呢?然而,超越肉体的聲音自然有超越肉体的耳朵來听,它們在等待著。厄蘇拉用一种确鑿無疑的職業般的音調描述了在8歲時的作為。
  青春期的行為提問以這种格調進行了10分鐘。厄蘇拉難以掩飾自己的急躁情緒。從《家庭生活》的百万讀者的觀點看,這一切純屬浪費寶貴時間。厄蘇拉的回答于是變得越來越不耐煩。最后,她吐露12歲上來月經,從而使她寬慰地升級到婚前的動作上。她寫了很有限的几頁紙,不過現在她相信可以彌補上空白的。
  “你怎么定義調情一詞?”她听到霍勒斯問。
  這可有趣了——它肯定會強烈地引起閱讀《家庭生活》雜志的母親和女儿們的好奇心——于是她考慮了一下。“怎么,我想,凡是能激發人們的情欲而最終沒有做任何實質性行為的任何動作,就可以叫做調情。”
  “說得對,不過,我想最好更确切一點。”
  他對調情由哪些部分組成做了定義。對厄蘇拉來說,至少以前她從來沒有認真地思考這些行為——并不是她不能确切地回憶——這种明确的科學詞藻使得它變得粗欲、不可愛。話雖這么說,她還是記錄了這段討論。必須為福斯特服務。不過,她的打字机會將記錄整理更有趣味,用沙紙打磨,用軟皮擦,再上光,直到這個小小的詞藻為任何家庭的起居室所接受。
  他問起了她有沒有通過調情達到滿足的情況。
  “你指第一次?”
  “對。”
  “在中學,我是高中生時。我想你想知道我那時多大吧?17歲。那不意味著我有些拖延吧?”
  屏風那邊對她的詼諧未置評論。接著問道:“方法是什么?”
  又是該死的方法。她簡短地作了解釋。
  “在什么地方做的?”他問。
  “在他的汽車里。我們把車停在小山上,在后座上。我原想我愛他,可我后來改變了看法,所以——吶,我們僅僅撫摸了一回。”
  屏風兩邊都作了記錄,之后,問答繼續進行。最后,他們到達了婚前的曖味關系上。
  “三個性伙伴。”她說。
  “這些風流事發生在什么地方?”
  “頭兩個在他們的公寓里。和最后一個是在汽車游客旅館里。”
  “你最后是否与其中一個結婚了?”
  “同第二個有曖昧關系后——他成了我的第一個丈夫。”
  “同你現在的丈夫有沒有婚前性關系?”
  “上帝,沒有。哈羅德婚前絕不會想到干這种事。發生關系的第一個是位大學生,那時我還在上中學。后來——我另一個丈夫,寫廣告稿的這位——我們在同一個辦公室——這是我的第一件工作。最后一個是我不得不重新工作之后——我是他的秘書——時間很短。”
  “在這所有的曖味事件中你達到過性欲高潮嗎?如果達到的話——”
  “沒有。”她打斷了話。
  “在這些曖味事件中,你是穿著部分衣服還是全裸?”
  “全裸。”
  “這种性行為最經常發生在什么時間,早上、下午、晚上、夜里?”
  “哦,我想還是管它叫晚上吧。”
  “通常避孕采用人工措施嗎?”
  “是的。”
  “是你的性伙伴,是你,還是你們倆使用避孕用具?或者是你的性伙伴采用諾伊斯的男性節制理論?”
  “那些男人總是用避孕用具。”
  “好吧,現在回到具体動作上去,關于方法……”
  厄蘇拉的上唇濕潤了。上天保佑可怜的工作女郎。后來,她意識到,她的手指將鉛筆握得太緊以致失去了血色,而且5分鐘一點記錄也沒有作。她竭盡全力去放松、去回想、去記錄。
  “……說出那些最經常為你所用的人當中的一個來?”
  她用一种陌生的非她自己所有的聲音說出了一個名字,不知道伯特倫·福斯特會作何感想。
  厄蘇拉·帕爾默2點20分出現在羅莫拉的陽光下時,稍有點放松而又擔心的感覺。這种感覺她性交后常常出現,而寫作后卻從未有過。這种感覺是她無法精确地給下定義的。雖然她不能确切地想象它,但似乎仍有許多要說而沒有說出口的東西。所提問的問題几乎涉及到每個可能的經歷,她忠實地對所有的問題作了回答。然而,目下仍有一樁懸而未決的問題,而這個問題還比較棘手,因為她不能肯定它涉及的是有關性行為呢還是行為本身。當然好處是,作了記錄。臨近會見結束,她已經成了行家,將每件事都記在了紙上,何況,她已經把握住了其中的竅門——既要字斟句酌,又要有想象力——文章定會寫好的。
  她原打算,會見結束以后,立即赶回家中,趁會見情景完全存活在腦海中時寫下這次的全部奇遇。不過,此刻,她站在大樓入口前面,突然改變初衷,無心緒馬上重溫會見情景。這事可以等到晚上或明天去辦。眼下她需要到戶外走走,到人群中去,不想獨守記錄作文章。
  她想起郵票差不多用完了,于是決定穿過馬路到郵局去買一卷郵票。這之后,她明白,自從福斯特來后,她漏做了十几件家務事。她橫過馬路,正要爬上去郵局的水泥石階時,突然看見凱思琳·鮑拉德出現在階梯頂,正向下走。
  她停下來。“喂,凱思琳。”
  “哎呀,厄蘇拉——”
  “我剛要穿過馬路——發表一篇內容丰富引人入胜的演說,題目是:年輕姑娘須知。”
  凱思琳不知所措地穿過馬路看過去,然后又回過頭來看了看厄蘇拉。接著,她的眼睛睜大了。“你是說,你已經參加過會見了嗎?”
  “參加了。”厄蘇拉平談地說。
  “呵,我亟想听听每件事情。我不是指私人的什么事情,我是想知道如何進行,他們問什么——”
  “你算碰到合适的當事人啦,你正對一位熟諳查普曼秘密作法的老手說話。”
  “他們星期四下午會見我。可怕不?”
  厄蘇拉不想討論這事,然而她又不想失去凱思琳。“讓我們找個地方坐坐。”她說“你有時間嗎?”
  “戴利達麗在上舞蹈課,不過3點半以前我不用去接她。”
  “那好,我會給你帕爾默的刪節本看,輕輕跳過青春期性游戲及其瑣事,主要集中于性交——不錯,親愛的,這是眼下的流行詞,要學會熱愛它——性交,婚姻的,婚外的,婚姻性交的某些种類。”
  “你是說他們真讓你——”凱思琳的急切心情變成了憂慮。
  “他們讓你什么事也不做,”厄蘇拉干脆地說,“我們都是自愿參加人,記得嗎?像少校里德的供黃熱病進行醫學實驗的那些人一樣。沒什么,讓我們到水晶宮去吧。照我的處方,按肚里有的東西對付著服下去就行。”
  那些健壯乏味的年輕婦女,卡斯·米勒想。他無精打采地坐在卡片桌旁邊,搭著二郎腳,鉛筆對著他剛才問的問題上。“你婚前有過曖昧關系嗎?”他的鉛筆在空白方框內勾了個“0”。這個“0”對他們四個人來講代表“不”。當然囉,在下面的十几個提問中并不适用。
  卡斯陰郁地凝視著那張長紙單,心里想,這些年輕的婦女全都是一個類型。從東海岸到西海岸,毫無二致。在東部,類型是身材小,為人熱心,好賽馬,很有教養,留著黑色前劉海,挺著大胸脯和長有适于曲棍球運動的大腿。她們去貝宁頓和巴納德,會与名牌大學的男生們結婚。后來她們午餐時往往喝太多的酒,可總會成為盡善盡美的女主人。人人打网球,穿百慕大短褲,一般外向。在西部,類型是穿著考究,身高而苗條,長著一團男孩子似的頭發,与其說是淡黃色還不如說是讓太陽晒成的,胸脯平坦,骨嶙嶙的脊背和瘦削的屁股。她們去斯坦福和瑞士,會与熱情的職業年輕人結婚,成為婚姻伴侶關系。上高爾夫球課,圣安那風格,過戶外生活。
  他抓到的是后者中的一位,卡斯掃視了一下寫好的記錄:瑪麗·伊溫·麥克馬納斯太太,22歲。南加利福尼亞大學畢業,出生在洛杉磯,馬丁·路德信徒。按時作禮拜,現已婚,第一個丈夫,結婚兩年,丈夫是律師,本人家庭主婦。
  他繼續向下瞅著調查表。青春期以前的异性撫弄,常規。婚前調情僅限于接吻和短暫的乳房接触。平常,調情總是停止得早。而最后,眼下,婚前性交——從來沒有過。乏味,不起情緒,像白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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