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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第二天,卓健德拉坐著早車從北邊赶回來了。那一天是星期六,星期天便將是漢娜麗妮舉行婚禮的日子,可是當他走近家門口的時候,他竟看不出任何他原來預想的辦喜事的景象。陽台上沒有用蝶布達樹葉結扎的燈彩。總之,他們家門口沒有任何地方和左右隔壁簡陋破舊的房舍有什么不同。
  他极不安地想到他一定要听到有誰暴病的消息了,但他匆忙地跑進屋里后,卻又看不出有什么不幸的事發生的樣子,給他預備的飯已經擺好,安那達先生面前放著一杯喝了一半的茶,正坐在桌邊閱讀報紙。
  “漢娜很好嗎?”卓健德拉一走進門就大聲問道。
  安那達先生:“她很好。”
  卓健德拉:“婚禮怎么樣?”
  安那達先生:“已改在下一個星期天舉行。”
  卓健德拉:“為什么改期?”
  安那達先生:“你最好去問你的朋友去。哈梅西只是告訴我們他有要緊的事,所以不可能在這個星期天舉行婚禮。”
  卓健德拉心里深怪他父親不該那樣軟弱。“我一不在家,爹,你們會把什么事都弄成個亂七八糟,”他說。“他會有什么重要事?他的事全可以由他自己作主。他沒有什么很近的親戚朋友。如果真因為什么業務上的問題出了亂子,我也看不出他有什么理由不把那事情明白地告訴你們。你們為什么就這樣听他胡鬧?”
  “他現在也并沒有逃跑掉啊!你最好自己去問他吧。”卓健德拉赶著喝下一杯茶就跑了出去。“等一等,卓健,”安那達先生對著他的后影喊叫著,“你干嘛這么急?你什么東西都還沒有吃,”但卓健德拉已經听不見他的話了。他一沖進隔壁的屋子就咚咚跑上樓去,一邊喊著,“哈梅西!哈梅西!”但他找遍了臥室、起坐間、陽台和樓下的房間,也沒有找到哈梅西的影子。上上下下找了半天之后,他卻看到了哈梅西的佣人;問他主人哪里去了,他只是回答說,“一早就出門去了。”
  “他什么時候回來?”
  佣人告訴他,哈梅西走的時候還帶有出門的衣服,曾對他說,他可能要在四五天之后才能回來。但他究竟到哪里去了,他也不知道。
  卓健德拉在桌邊坐下來吃早餐的時候,臉上顯出頗為煩惱的樣子。
  “怎么樣?有什么結果嗎?”安那達先生問。
  “還能有什么結果?”他儿子忿然回答說。“這個人馬上要和你的女儿結婚了,而你對他的行動卻全不在意;幸而他還只是住在隔壁哩!”
  “可他昨天晚上還在這里呢!”安那達先生說。
  “你不知道他要出門到什么地方去,”卓健德拉嚷嚷說,“他的佣人也不知道他這到底上哪里去了。這里面一定有什么鬼花招。這情況簡直叫人無法忍耐,爹,你為什么簡直好像滿不在乎?”
  看到他這樣沒完沒了地嘮叨,安那達先生不得不設法應付這個局面了。
  “我真不知道,他到底是在搞些什么名堂呢?”他問道,看到當時的那种情況,他不得不擺出一副极嚴肅的樣子。
  先一天晚上,哈梅西的确很容易就和安那達先生把事情安排好了,這個不明世事的青年人根本就沒想到還會有此一變。他以為,他告訴了他們自己有重要的事情,那就已經把一切都說明白了。他所以就這樣出去辦他立刻要辦的事,也是因為他相信,他對他們所作的解釋應該已使他完全有自由任意行動了。
  卓健德拉:“漢娜麗妮哪里去了?”
  安那達先生:“她今天早晨很早就吃完茶上樓去了。”
  “可怜的孩子!”卓健德拉大聲叫著說。“我想她因為哈梅西的這种反常舉動一定感到丟人透了,這大概就是她所以不愿意見我的原因,”說完他便走上樓去安慰他的滿心羞愧和痛苦的妹妹。漢娜麗妮這時一個人躲在寬敞的起坐間里。一听到卓健德拉的腳步聲,她就急忙拿起一本書裝著閱讀的樣子。
  他進來的時候,她已把書攤好,很高興地對她招呼說:
  “嗨,你什么時候回來的?你的精神似乎不很好。”
  “我怎么能好呢?”卓健德拉一邊在一張椅子上坐下,一邊大聲說。“一切事情我都知道了,漢娜。但不管怎樣,你也用不著發愁;這都是因為我沒有在家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我自有辦法來好好地解決這個問題!不過漢娜,我倒要問問,哈梅西對你也沒有說明理由嗎?”
  漢娜麗妮感到自己的處境很困難。阿克謝和卓健德拉的這种怀疑態度使她很生气,她因此很不愿意對卓健德拉承認,哈梅西沒有對他說明他所以要延遲婚期的理由。但另一方面,她又決不愿胡亂撒謊。
  “他本來准備告訴我,但我覺得沒有知道的必要,”她回答說。
  “完全是一种虛驕,”卓健德拉心里想,“這正是她的性格!”接著他大聲說,“得啦吧,你也不用害怕;我今天就一定得讓他說明理由。”
  “可我并沒有害怕什么呀,”漢娜麗妮說,隨便翻著攤在她膝頭上的書,“還有,我可不愿意你逼著追問他。”
  “還是那种虛驕的感情在作祟!”卓健德拉想道。“得了,”他說,“這個你不必擔心,”說著,他站起身來好像要走的樣子。
  漢娜麗妮也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你听著,我決不許你去對他提這件事。不管你們這些人怎么想,我對他并沒有任何怀疑。”
  這話,卓健德拉又覺得似乎不完全像是出自一种虛驕的感情了。這時他對他妹妹的愛和同情完全占据了他的心,他微笑著想道:“這些念書的小姐們對于世界上的事是一無所知的;書本上的知識,她們是知道不少;但一遇到某种可疑的事情,那就簡直是和初生嬰儿一樣糊涂!”接著卓健德拉感到她的單純的信任更顯出了她的對方的欺詐。他于是對哈梅西深為怨恨,更加覺得必須強迫他說出他的“理由”來。他又一次站起來打算走,但漢娜麗妮很快就拉住了他的一只胳膊。
  “答應我,關于這件事,你決不對哈梅西提一個字,”她說。
  “且看吧。”卓健德拉回答說。
  “沒有什么‘且看’的,你必須先答應我再走。我可以告訴你,沒有什么事需要你擔心的,只求你幫我這一點忙吧。”
  漢娜麗妮的這种一再堅持的態度,使卓健德拉相信哈梅西一定對她作過一大篇解釋。但這并不一定說明,他對她所作的解釋是真實的;胡亂編一套話來騙她,當然不是一件什么很困難的事,因此他說:“你听我說,漢娜,這并不是什么對誰不信任的問題;對于一個馬上要結婚的姑娘,她的那些保護人是有責任的。他也許對你作過某种解釋,你現在不愿意說出來,但僅僅那樣還不夠,他還必須對我們作一番解釋。說實在話,漢娜,現在我們比你更應該听到他的解釋。到你們已經結婚之后,那我們也就再沒有權利管你們的事了,”卓健德拉說著就匆匆地走了。
  情人們希望用來遮掩他們的戀愛道路的帷幕,現在是被扯得一絲無存了!哈梅西和漢娜麗妮原痴想他們現在的關系將隨著時間的增長越變越親密,直到它為他們兩人另外創造出一個世界來,但不料這种關系現在卻變成一些毫無同情心的局外人攻擊的目標。
  這种風暴的襲擊完全扰亂了漢娜麗妮的宁靜的心,她甚至連任何親戚朋友都不愿見了。卓健德拉走了以后,她便跑到自己的房間里,在一張椅子上坐下來,孤獨地度過了那一天。
  卓健德拉一走出來,就遇見了阿克謝。阿克謝一見面就對他說:“好啊,卓健,你已經回來了!那件事你听說了嗎?
  你是怎么個看法?”
  卓健德拉:“對這件事,我已經想得很多了;我沒有意思再去談論它,毫無意義地去胡猜亂想。現在已不是圍坐在茶桌邊細細捉摸別人的心理問題的時候。”
  阿克謝:“我對細捉細摸之不感興趣,你知道,是和我對心理學或哲學和詩歌差不多的。我是一個只講行動的人——
  我來要和你談的也就是這個。”
  “很好,我也認為需要行動,”急躁的卓健德拉回答說。
  “你能告訴我哈梅西上什么地方去了嗎?”
  “我能。”
  “哪里?”
  “現在還不能告訴你,”阿克謝說。“今天下午三點鐘,我可以讓你和他見面。”
  “你為什么不能告訴我?這究竟是怎么回事?”卓健德拉大聲叫著說,“你們這些人全都這么鬼鬼祟祟的。我出去度几天假期,剛一轉身,一個個似乎都變得可怕地神秘起來。得啦,阿克謝,別再對我耍那一套了!快講出來吧,伙計!”
  阿克謝:“听你這樣講,我很高興。我就是因為不肯對人隱瞞事情,反惹了許多麻煩。你的妹妹不愿意再看我一眼,你的父親一見我就罵,說我過于多疑,哈梅西先生見到我的時候也決不會是因為高興直跳起來。現在就只剩下你了,可我很害怕你。你不是一個慣于細致地分析問題的人。你的脾气是什么事說干就干。從体質上說,我就是一個微弱可怜的人,我沒法和你對抗!”
  卓健德拉:“你听我說,阿克謝,我實在不喜歡听這一套拐彎抹角的話,我知道你心里有話要說。為什么不說出來,偏故意這樣吞吞吐吐的?快把真情告訴我,快說吧!”
  阿克謝:“好吧,讓我來從頭把這件事講給你听;這里面有許多事對你都還是新聞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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