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一頁
前一頁
回目錄
十九


  三人三騎沿河邊官道經過安樂窩,老遠便看到街旁一座牆前,圍著一群人,全都抬頭向牆上的告示牌看望。三人皆不知告示有何好看,也懶得管閒事,策馬向那兒馳去,末加注意。
  快接近人叢,迎面有三個村夫正散在路旁聊天,其中之一聽到馬蹄聲,抬頭向三人看望。
  老花子一馬當先,山海之王與如黛並轡而行,三匹馬不徐不疾,踏著輕快的小步馳向鎮口。
  那村夫便看到了第一匹馬上的老花子,突然瞪大雙目,面色驚恐,大叫道:「獨眼老花子。」
  其餘兩人同時轉頭,也同聲大叫道:「獨眼老花子,江洋大盜。」
  三個村夫一叫喚,不遠處告示牌下的人,全都向這兒瞧,一陣騷動。
  老花子勒住坐騎,向三村夫一瞪獨眼,把三村夫嚇得打哆嗦驚恐地扭頭要跑。
  「站著!」老花子大喝。
  喝聲如沉雷,三村夫屁滾尿流,向路側變色地退,「叭噗」兩聲,有兩個跌在路旁深溝裡掙扎。
  老花子用九合紫金杖向一個村夫一指,沉聲說:「呔!那小子你說,你說我花子爺是江洋大盜?」
  那是唯一沒例的村夫,他氣結地答:「花……花子爺,那是告示上說的,不……不關小人的事。」
  「告示上說的?」
  「正……正是,這……這幾天伊王府已抓了好幾個人,都是獨眼花子。」
  這時,二三個村夫與遊客,全向這兒奔來,團團圍住了,有人叫:「是這個獨眼老花子,像極了圖形上的人。是他!江洋大盜,捉住他,一千兩賞銀大家沾光,捉!快…」
  這傢伙正跨前三步,老花子突然瞪他一眼,他打一寒噤,慌忙後退,轉身向後一鑽,把頭鼠竄。
  有一個中年人排眾而出,向眾人叫道:「諸位,你們還不散去?這位老丈如果是王府告示上所說的主犯,怎會還往裡闖?」
  老花子一躍下馬,向中年人走去,點首招呼道:「請教老弟,到底是怎麼回事?」
  中年人臉色一怔,說:「五天前伊王府頒出告示,說是在陝州發現了早年在山東道上,劫去宮廷內珍寶的賊人,主犯是神劍伽藍華逸雲,又叫山海之王,另兩人一是獨眼老花子,一是將死的女人。目下伊王已責令各府州縣限期輯拿三名主犯,公門中四處巡輯,凡是畫像上的可疑人物,一律逮捕先送伊王府。這幾天逮了幾個獨眼人,鬧得風風雨雨,老丈也是獨眼,且與畫像上形狀極為相似,最好不可進入洛陽城,免遭池魚之災。」
  老花子呵呵一笑,說:「承教了。伊王未免太糊塗,老花子如劫了皇家的珍寶,還在世間做花子?不像話,太不合情理,故意找咱們花子窮人開心嘛!哈哈!」
  他回頭上馬,耳中聽到山海這王用傳音入密之術向他說:「老丈,陝州售珠的事犯了,咱們走。」
  他上了馬,也用傳音入密之術說:「你先走一步,你已易裝,沒有人可看出你的身份。過了天津橋兩里,人津門向左折,近津陽坊有一家上谷老店,你在那兒投宿,晚間咱們三更見。」
  說完哈哈一笑,兜轉馬頭回奔龍門。
  山海之王馬鞭徐揚,含笑叫:「鄉親們,借光,讓些兒。」
  他生得俊逸,穿著打扮不是等閒人,人群讓開道路,兩人帶韁北走。
  經過告示之下,還有人在那兒議論紛紛,兩人信目望去,三個人的素圖赫然高列左上角,書工巧手,倒也傳神,龍其是飛蓬髮的獨眼狂乞,和亂髮翹胡的山海之王,如神般兇猛,十分神似。
  兩人相對一笑,小馳直奔裡外的天律橋頭。出了鎮山,山海之王笑道:「帶,這個畫,不等閒,僅憑大陽老店東的口述,便畫得九分神似,了得。」
  姑娘輕快地笑,說:「哥,瞧你先前那兇猛像多唬人?」
  「呵呵!其實並沒有那麼兇猛,只是那時心裡亂,叫那三傢伙一爬兩滾蛋,難怪把我畫得凶了點兒。」
  「哥,他們也許有人認識你呢!」
  「怎會?」
  「會的,你目前的像貌,與三年前並無不同,武林中人認得你的為數不少,恐怕有麻煩哩!」
  「我山海之王豈是怕麻煩的人?呵呵!」
  如帶小嘴一噘,假嗔道:「不許你再稱山海之王。」
  他一伸舌頭,笑道:「呵呵,閫令麼?」
  「油嘴!」她羞赧地笑嗔。
  「閫令焉能不遵?好!自目前始,取消山海之王的名號,我,神劍伽藍華逸雲。」他拍拍腰中伏鰲劍笑,笑得開心。
  「伽藍劍現在老菩薩那兒,不久便可交與你了。」
  「可惜,我總感到劍太輕了,不趁手。」
  「那老頭子太小氣,一把軒轅刀也捨不得。」她悴悴地說。
  「是啊,那把刀確是神刃,誰得了誰便可稱霸江湖。可是,一千把神刀我也不要。」他盯著她笑。
  「咦!你不要?」她惑然問。
  「我要你。」他伸手握住她的右腕,無限深情地輕說。
  她只覺一陣激動,猛的抬腕,俯身用粉頰貼在他的掌背上,喃喃地顫聲說:「逝去的歲月回來了,啊!回來了!」
  兩匹馬徐徐而行,兩人的手緊緊地握住了。
  此後,山海之王的名號,極少在他口中發出了;筆者亦正式稱他為神劍伽藍華逸雲。
  官道上車馬行人絡繹於途,兩人不能親熱過久,那年頭雖親如夫婦,走起路來女人也不許超出丈夫之肩,牽著手走,簡直大逆不道,還像話?
  馬兒上了天津橋。
  橋上行人甚多,車馬往來不絕,所有的人,全對逸雲夫婦倆投過羨慕讚美的一瞥。
  如黛極有分寸,有人經過,她的馬便落後半乘,走在逸雲右肩後。
  洛河水滿,上游水勢湍急,經過天津橋後,水勢略緩,河中小舟點點,順水而下船行似箭。
  如黛舉目下望,突然勒住韁,輕說:「哥,看那小舟。」
  「哪一艘小舟?」他勒住坐騎回顧。
  她用馬鞭向橋下游一指,說:「那沒有船篷的一艘,上面有穿勁裝的人。」
  那是一艘百石敞蓬船,四支大漿運轉如飛,船向上游急駛,好快!
  艙中坐著幾名身穿青色勁裝,佩劍持囊的大漢,還有一個穿長衫的壯年書生,正向橋上信目流覽。
  逸雲忘記了這些人,但他目光銳利,看清其中一個雄壯大漢,眼中黃光四射,腰帶中插著一柄兩節金槍,有點像雙懷杖。
  他不認識這些人,扭頭問:「黛,你認識這些人?」
  「你也該認識。」她皺著柳眉說,
  「他們是誰?我從沒見過他們。」
  如黛搖搖頭,無可奈何地說:「那眼發金芒的人,是少林俗家高手金眼龍龍威,是你手下的常敗高手。書生是小一輩的中原狂生夏津,人倒不壞,你曾在桃花坳冒險,在桃花仙子手中救了他。」
  「哦!原來是他,在長安九真觀,我已曾在崆峒派的老道們手中救了他。」
  如黛續往下說:「後艘三個有兜腮短鬚的壯實大漢,叫中州三義,老大賽孟嘗沈剛,老二猛獅沉雷,老三通臂猿沈電。這三個人倒是少林小輩門人中,浪奢遮的好漢,在湖廣層辰州道中,你對他們有救命之思。」
  「咱們走!他們向我們注意了。」他說,抖韁驅馬。
  「少林門人大批出現,洛陽定然有事。」她抖韁跟上說。
  「也許就是衝我們而來,我們是朝廷欽犯哩!」
  「少林弟子不會被官府所用。」她否認。
  「黛,別忘了少林有僧官受朝廷供奉,伊王不是傻子,會請他們出山的。」
  正說間,迎門到了八名勁裝大漢,喝,好神氣。坐騎是八匹棗駿馬,鞍甲鮮明,鸞鈴叮噹,十分神駿,分成四對小馳而來。
  八個人的勁裝,並非江湖朋友的對襟緊身衣,一看便知他們不是江湖人,該叫箭衣,也稱短靠;絲底藍闊邊繡雙獅滾球的圖案,左右有皮護肩,前後有鐵葉掩心,緊裹著雄壯的軀體。頭戴英雄巾,腳下是薄底子快靴。八個人才一表,年在三十上下。鞍旁插了一張用囊盛著的彤弓,腰懸長劍,威風凜凜,傲態逼人。
  八匹馬分成四對,從橋中小馳而至。
  活該有事,一輛驢車自北向南緩緩而來,正擋在橋中,處身在前後十匹馬中間。
  橋甚寬,趕車老大是個小花兒,他沒看見身後的八匹馬,只看到前面並轡而來的逸雲夫婦倆,便稍向右靠。
  八匹馬從後馳出,正從車左超越,前面的逸雲不想爭路,便向右讓,右面有如黛。他不能讓得太多,馬與車之間,過一匹嫌寬,過一雙便太窄,而八匹馬是成四對馳來,當然過不了。
  按理,雙方都該將坐騎錯開,單行對進,逸雲夫婦的馬速度慢,而且已避至橋欄旁,前後相差半乘,與單行相差無幾。
  八大漢該在趕車時先列單行,逐騎超越,但他們並不,仍並肩而進。
  先頭兩騎看對面的華逸雲儀表非俗,穿著打扮不像寒門弟子,不敢胡亂招惹,卻向馬車伕大喝道:「讓開些!往邊靠。」
  趕車小老兒吃了一驚,扭頭一看,臉色一變,一聲哈喝,將韁繩猛抖。
  健驢向右一靠,真妙,車尾一扭,反而向中心擠,
  最右一匹健馬,被車尾一擠,便向左急閃,將左面一匹擠得向右一蹦。
  兩匹馬的速度不算慢,馬蹄一亂,便向逸雲猛撞,聲勢洶洶,要出亂子了。
  逸雲能閃避?他如稍一後挫,便會將如黛的坐騎撞向橋欄,她還未復原,不掉下橋去才怪。
  他將繩向左一帶,再向上拉,馬人立而起,一聲長嘶,前蹄向左亂蹬。
  衝來的馬受驚,也一聲嘶鳴,向右急閃。
  「砰」一聲響,最右靠車的大漢,深恐馬兒撞在車上受傷,百忙中右足脫鐙,一腳踹在驢車上。
  車壁禁受不起他一端,木板折斷,馬兒仍向車上撞,「砰」一聲撞個正著,一隻馬蹄被車軸所撞,馬兒向前一顛,像是馬失前蹄,向下挫倒,狂嘶不已。
  橋上大亂,兩端的行人紛紛驚叫走避。所有的馬全勒住了,只傷了一匹馬,夠幸運。
  驢車在兩丈外剎住了,小老兒驚得臉色死灰,渾身發抖,張口結舌站在車旁戰戰兢兢。
  兩大漢往橋中一站,瞥著在地下掙扎的坐騎,臉上泛起怒意,罩上了寒霜。有一個大漢哼了一聲,走向逸雲。
  逸雲安坐馬上,含笑向來人抱拳行禮道:「兄台請了,時才不及避讓……」
  「住口!」大漢怒叫,冷笑一聲,又道:「下來說話,你怎敢高踞馬上向本官發話?」
  是官兒,難怪,平民百姓怎可逾禮?確該下馬說話。
  逸雲不吃這一套,要好說倒有個商量,這般氣勢洶洶卻引起了他的反感,登時臉色一沉,冷冷地說:「太爺高興。閣下不聽也罷,算我沒說。」他一抖馬韁,便待走路。
  大漢突然伸手,一把扣住馬絡頭,厲聲道:「小子無禮,滾下來!你知道你在對誰說話?」
  逸雲淡淡一笑,說:「太爺在對你說話。老兄,放手。」
  大漢一聲怒叫,伸手便向他的腰帶上抓到,他聽出逸雲所說的話,並無一般世家子弟的狂傲,也沒有生員學子的咬文嚼字,江湖味雖不濃厚,但確已表明了江湖人的身份,所以毫無顧忌地拿人。
  逸雲任由他抓住腰帶,左手一搭,按住了對方的手背,若無其事地說:「尊駕講不講理,再想想老兄,錯不在我哩!」
  大漢用力一拉,人絲紋不動,連馬兒也似乎渾如未覺,而手上卻毫無著力之處,他一咬牙,真力倏發。
  怪!力確是發了,卻如泥牛入海,音訊全無,力道不知用到哪兒去了。他大吃一驚,想撤回手,卻抽不回來啦,用力一抽,腳下一虛,馬步浮動,反而向逸雲的腿側靠來,像被一道奇異的吸力吸住了。
  另一大漢見狀一怔,欺近叫道:「咦!真人不露象,他是練家子,走了眼啦!」
  另六名馬上大漢同聲虎吼,一躍下馬。
  逸雲手向上一提,將大漢的脈門制住向上拉,說:「諸位,要動手耍威風,你們八個人差得太遠了,全得下洛河喂鯉魚。安靜些,橋高雖只有四丈,制住穴道往下丟,摜你不死也會被淹死。」
  其餘七個人同聲虎吼,撤下了佩劍。逸雲呵呵一笑,滿不在乎地說:「你們真要作威作福,我成全你們。」他拔出大漢的佩劍,將人放了,慢騰騰地下了馬,大踏步上前,伸手抓在地上掙命的傷馬後腿,喝道:「免得馬兒受苦,早死早超生,下去!」
  石橋欄高不過四尺,馬兒突然連聲嘶鳴,凌空飛躍河下,「撲通」二聲暴響,水柱水花直濺上橋面。
  下面金眼龍的船,剛超越橋洞,被轟雷般的水響所吸引了,全仰面向橋上瞧。但橋面寬,一時看不見橋上的人。
  逸雲露了這一手,把八大漢全驚得呆了,臉上變色,向後退了幾步,八個人左右分列,一個厲叫道:「青年人,你想造反?你是誰?敢對王府的外庭護衛無禮?反了!」
  逸雲堵在橋中,冷笑道:「王子犯法,與民同罪;你們官不大,魚肉百姓隨便嫁禍的手段倒是不壞,天下的事都是你們這些傢伙搞壞了。哼!外庭護衛又能怎樣?我不信你能把太爺當叛逆治理,皇法不是為你們幾個混蛋而訂的。」
  「你不拍抄家滅族,本官成全你。」有兩個挺劍欺近,語氣極厲。
  逸雲也徐徐舉劍迎上,冷笑道:「一起上吧!兩個人支持不了兩照面。」
  「外庭護衛用不著八人齊上,擒一個小伙子未免太丟人,咱們兩人擒你已綽有餘裕,你準備納命。」
  「哈哈,看誰納命。鬼門關校死城的大門,不論任何時辰,皆是開啟著的,等候著諸位大駕光臨。哼!你們是走你的陽光道呢?抑或是硬往鬼門關闖?」
  兩大漢一聲大吼,雙劍左右分張,飛揚起陣陣劍嘯,無數道銀芒齊發,向前攻到,居然不弱,足可躋身一流高手之林而無愧色。
  逸雲冷笑一聲,身形左閃,找上了左首的人,信手一劍點出,一道銀虹鍥入劍影之中,一崩一絞,喝聲「撤手!」人已向右又飄。
  隨著喝聲,響起一聲清越的劍鳴,一道銀虹突然飛起三丈餘,劃了一道奇快的光弧,飛向上游橋下。劍飛行時所發的刺耳嘯聲,令人心往下沉。
  劍向下急墮,落向船首,不偏不倚射向金眼龍。
  他一手抄住劍,沉喝道:「上面有人動手,是王府的人,咱們上去。」
  船向橋墩上靠,人運游龍術壁虎功向上爬。
  橋上,局勢一面倒。逸雲向右急飄,「嗤」一聲劍貼著對方的劍鋒擦入,劍尖搭住護衛向側一帶。
  大漢「嗯」了一聲,人向逸雲的左側掩來,逸雲左手一抄,五指如鉤抓住了對方的劍身,冷喝道:「拿來,放手!」
  「不見得。」大漢叫,飛起一腿,飛踢逸雲下陰。
  逸雲手一振,不由大漢不放手丟劍,右手劍拍一聲,拍中大漢膝彎旁,如果用劍鋒,大漢的腿就不屬於他的了。
  大漢「哎」了一聲,飛跌丈外,「噗」一聲撞在石欄上,差點兒跌下洛河。
  這不過是眨眼間事,一照面間兩名大漢的劍全丟了,說起來真丟人,八個人共丟了三把劍。
  剩下五個有劍的人,嚇傻啦,有一個變色地大叫:「閣下好身手,但你闖下了滔天大禍,洛陽乃是藏龍臥虎之地,你將插翅難逃。」
  逸雲將兩把劍往地下丟,冷笑道「諸位如果也算得龍虎,洛陽虎未免太不值錢了。哼:太爺不想惹事招非,但有人找上頭來,絕不退讓示弱。饒你們一次,下次可沒這麼便宜了。要找我,可在洛陽城裡找。」
  聲落,人冉冉升起,像一朵輕雲,飄然落在馬鞍下,韁繩一抖,兩匹馬放開四蹄,向北馳去。兩端遠遠地原圍了不少人,馬到他們急讓,人群再聚,他倆已奔出數十丈之外了。
  八個外庭護衛面面相覷,誰也不敢阻攔,有些人平時會稱英雄,自認是亡命之徒,口口聲聲不怕死,砍掉腦袋不過是碗大個疤,玩命等於兒戲,天不怕地不怕,但真要他們的命,他們就都的怕死了。
  橋欄旁人影突現,上來了金眼龍一群好漢,一名護衛眼尖,忙搶前叫;「龍前輩,請助下官一臂之力。」
  金眼龍搶前叫:「人呢?那是誰?」
  「來人未通名,走了,向城裡走啦!」護衛叫。
  「是不是冒充神劍伽藍的人?」
  「是個英俊的年青人。」
  「假使是其他人犯,抱歉,龍某不能相助,告退。」
  金眼龍說完,抱拳行禮,率眾人翻出橋欄處,重新爬下小船走了。
  八護衛留下了馬的同伴,七人上馬轉身追蹤逸雲去了。逸雲與如黛剛近北岸橋頭,身後七護衛也到了。
  從南岸安樂窩方向,狂風似的挨來,一匹駿馬,也在這時趕到,馬上的一名大漢在後向七護衛大叫:「張護衛隊長,休放走了那兩個男女。」
  七護衛扭頭回望,剛才向金眼龍發話的張護衛隊長問:「他們的根底你可知道?」
  駿馬衝到,馬人立而起,大漢叫:「他倆與獨眼花子走在一塊兒,有嫌疑。」
  「獨眼花子呢?」
  「見機走了,往龍門逃啦!抓住這兩個男女,便可找到線索了。」
  「發號令,捉拿欽犯。」張護衛隊長叫。
  有一名大漢在懷中掏出一個雙管鼓形皮哨,湊在口中一陣狂吹;其聲鳴鳴,一高一低,可遠傳五六里。橋上的行人紛紛奔至橋邊,悚然站立。
  轎北不到兩里地是津陽門巨大的敵樓上,現出許多官軍。城門口,也出現了公門中的暗探。
  敵樓居高臨下,看得十分真切,兩匹飛騎前奔,後七匹一面大呼一面急趕。
  官軍中有一個小棄,已看清後七匹馬上的人,是王府的外庭衛隊,突然大叫道:「是要犯,下去拿人。」
  城門口一陣亂,有人吹起同樣的皮哨。
  逸雲心中一凜,突然圈轉馬頭,向如黛叫:「黛,轉頭,我們不能在城裡鬧,以免驚世駭俗,跟著我往回衝。」
  他一馬當先,揮舞著馬鞭,向七名護衛衝去,用直震耳膜的嗓音大吼道:「該死的傢伙,擋我者死!」
  「用箭射他!」張護衛隊長叫,取出弓囊裡彤弓。
  逸雲一看事急,要讓七弓同發,還得了?他自己無妨,功力未復的如黛可禁受不起。
  他一聲長嘯,從馬上飛射而起,展開絕世輕功,突然破空射到。
  雙方對進,速度奇快,七張彤弓剛張好弦,剛拔出箭壺裡的箭,剛搭上弦扣,人已到了。
  七護衛未料到逸雲比馬快得太多,馬還在二十丈外,淡淡的青影已到了,快得使他們還無法分辨來者是人是鬼,突變已生。
  逸雲衝到,手下絕情,一聲大吼,馬鞭飛舞,左掌迅速地左右猛拍。
  人倒、馬嘶、厲喝、弦鳴,三匹馬飛撞橋欄,兩個人帶著兩聲狂叫,飛落滾滾江心。
  地下倒了三個人,另兩名飛掠下馬,來不及使用弓箭,用弓做武器,向逸雲猛掃。同一瞬間,從安樂窩奔來報訊的人,在後面射出一箭,撥轉馬頭便跑。
  箭去似流星,飛向二十丈外的如黛。
  如黛體力未復原,策馬狂奔已經十分勉強,怎料到流矢會從人叢後飛出?只覺左肩一麻,「哎」一聲驚叫,人在馬上兩面一晃,搖搖欲墜。
  幸而她放了韁繩,馬也是上駒,主人身形不穩而且鬆了韁,馬也就緩緩停下了。
  她那一聲驚叫,可把逸雲的怒火引發了,靈智盡失,一聲大吼,下手絕情,左手一掌擊出,人向前搶進,馬鞭崩開弓,一鞭斜抽。
  左面大漢嗯了一聲,胸骨盡裂,屍體撞跌了一匹馬,倒在橋上死去。
  馬鞭一閃,從右面大漢左肩抽入,直帶下右胸骨,裂開了一條三寸深的兩尺長大縫,焉然不死?扔掉弓仰面便倒。掩心鏡與護肩,仍擋不住一擊。
  逸雲奪過弓,取了一壺箭,火速回身,閃電似奔回馬旁,臉色大變。
  如黛面色泛灰,左肩上插著一枝箭,正半俯在馬上,咬著牙支持。
  他火速將她抱下,飛躍上了自己的坐騎,向橋南狂衝,心急似箭,一面問:「黛,可感到肩上麻痺?」
  「哥,痛……」她虛弱地呻吟。
  痛,卻是箭上無毒;既使有,毒性也不會太烈;麻痺或毫無感覺的毒,方是最可怕的毒藥。
  他目前不能拔箭,沒有餘暇。馬行如飛,行人全避在橋側,正好放蹄狂奔。
  前面逃命的大漢,本來可以安全地脫身,但逸雲怎肯饒他,這一箭太可惡,不可原諒,非宰掉這小子不可。
  算準時間,他突用千里傳音之術,發出了一聲震天長嘯,令人心血下沉的音浪,以無窮力道向前傳去。
  馬車的馬,和大漢的坐騎,突然同發長嘶,一陣亂蹦,車身猛烈地扭動。
  「轟」一聲暴響,大漢的坐騎撞上了車廂,馬兒在掙命,大漢也飛躍下馬。
  大漢魂飛天外,但臨危拚命,彎弓搭箭拉開馬步,向飛沖而至的逸雲連發三箭。
  射人先射馬,最後一支急射馬兒的胸腔,不但來勢奇疾,十分神准。
  可是神箭手遇上了逸雲,像是班門弄斧,馬鞭一揮,捲住了來箭,再向上一拂,射人的兩枝箭,同被馬鞭上的箭打落,人馬已接近至五丈以外了。
  「你得死!」逸雲惡狠狠地叫。
  大漢已沒有再拔箭的機會了,一聲大吼,火速棄弓拔劍,閃身斜衝而迎。
  逸雲已收了馬鞭,兩指拈著一枝接來的箭,身軀右側微俯,箭尖指向揮劍而來的大漢,俊目神光電射,面罩濃霜,急衝而至。
  大漢劍出如閃電,身劍合一射到,攻出一招「寒梅吐芯」振出五道劍影。
  「叮」一聲脆鳴,箭尖擊中劍鋒,劍向外一蕩,箭尖無情地切人,貫入胸膛直透後心,屍首撲倒。
  馬直衝向安樂窩,消失在官道的遠處。
  津陽門湧出了大群官兵,他們只有收拾善後的份兒。
  不久,大群騎士從城中湧出,過了天津橋,沿官道向龍門急追。
  安樂窩之南,三岔路向兩面分張。右面官道至宜陽永寧,也就是逸雲的來路。左面官道至龍門,官道寬闊。
  騎士們得鎮民指引,向龍門急迫,先後過了五批人,不下百四五十之多,伊王府的高手全出動了,河南府和洛陽的公門暗探,皆飛騎趕到。
  洛陽城風聲鶴唳,市面頓形緊張,到處可以看到如臨大敵的官兵,與目光犀利的公門暗探和巡檢司的人。
  午後不久,城中先後出來了百十騎駿馬,馬上的人僧道俗俱全,包括了三教九流的腳色,全向龍門急趕。
  逸雲抱著如黛沿官道南奔,他曾看到老花子往左首官道走的,便不管路是往哪兒走,目前最重要的是找廣處清淨之地,便於讓如黛取箭養傷。
  龍門距城二十餘里,過了幾處村鎮,遠遠地便看到右前方群山起伏,最左側雙峰對峙,那就是伊闕山,俗稱龍門,是洛陽最負盛名的風景區。
  由於沿途皆受人注意,行蹤顯明,逸雲知道麻煩得緊,奔了十餘里,便乘道中無人,即向右抄小道奔向山區,向山林隱秘馳去。
  四周林丘處處,村莊星羅棋布。他不願在村莊逗留,免得連累村民,越田穿林避開村莊和人煙,向山區急走。
  不久,過了一處山坳,那是兩座小山形成的坡地,左側山下密林旁,孤零零地座落了五棟小屋。
  他向小屋策馬奔去,這兒該是養傷的偏避好處所。
  蹄聲驚動了三條大黃狗,在曬麥場上狂吠不已,三五個村民站在簷口上向蹄聲響處凝望。
  馬狂奔而至,踏人了曬麥場,立時雞飛狗走,馬一止人已下地。
  門外一個壯年的樸實大漢,搶出喝退三條大黃狗,迎向逸雲拱手作揖,訝然問:「公子爺,是迷路麼?」又指著迎向如黛問:「這位娘子……」
  逸雲堆下笑臉,說:「大哥,借光,拙荊誤中流矢,需覓地靜養,可否打擾貴府?」
  壯年向屋中伸手虛引,大笑道:「公子爺請進,兩位大駕光臨,蓬畢生輝,別問可否。」
  逸雲見壯年人一表非俗,談吐不像是村夫,連聲道謝後,即隨壯年人踏入大門。
  五棟小屋先後出來了八九名男女老少,全向如黛投下關注的目光。廣位老太太和一位十分秀麗的大嫂,含笑將逸雲引入西院客房。
  小屋是三合院,加上東跨院和西客房,看去共有五棟,事實上只有一戶。屋不太大,但明窗淨幾,收拾得纖尖不染,顯見得主人定是個不俗之人。
  客房共有四間,有一個小客廳,雖沒有客人,但整理得十分清淨雅潔。
  老太婆踏著小高底兒,將兩人向客房裡引,一面吩咐跟來的大嫂說:「二嫂,準備燙水,教小秀來幫我。」又向壯年人叫:「君兒,告訴家裡的人,守口如瓶,不可向外聲張,絕不可透露風聲。快:將你爹的藥箱取來。」
  逸雲聞言一怔,聽語氣,這老太婆真不等閒哩,他放如黛在床上,轉身打量老太婆。
  他留了心,果然看出端兒。老太婆灰髮梳理得十分整齊,臉色紅潤,皺紋甚少。目光湛湛。直鼻小口,說話時露出一排完整而潔白的牙齒;沒問題,年青定然是個端麗出塵的美人兒。她那一身村媽闊袖葛衫,掩不住她的身份,朗健而矍鑠的神態,逃不出明眼人的神目,他正色說:「大媽,不怕小侄來路不明?」
  他的嘴夠甜,老太婆笑了,說:「看小哥兒人如臨風玉樹,絕代風標。老身雙目不盲,何用再問來路?」
  逸雲也笑了,說:「人不可貌相,大媽,小侄正是江洋大盜,朝廷的欽犯。」
  老太婆將他一把推開,說:「老身不信。別嚕囌,老身尚擔代得起。請出去,我替尊夫人取箭。」
  「大媽,我這兒有藥。」
  「怎麼?你不信任老身的手腳?」
  「不敢,有勞大媽了。」
  「請到外廳稍候,不必掛心。」老太婆伸手趕人。
  中年人已將藥箱取來,並含笑領逸雲出至外廳。
  客廳中,壯年人陪逸雲聊天,有一個十來歲的小後生張羅茶水。那十分秀麗的二嫂,帶著一個長得極為甜美的八九歲小姑娘,在房中裡外張羅。馬包的什物亦已送來。
  不久,房門悄然拉開,老太婆含笑放出,向站立相迎的逸雲說:「哥兒,尊夫人已無大礙,她用不著靈丹,卻需好好調養。大概傷口在三天內可以癒合,但需調養十天半月。」
  逸雲一躬到地,謝道:「謝謝大媽。小侄打擾尊府三兩日,即可動身。」
  老太婆坐下,搖頭道:「老身有心留客,可是事與願違。」
  「大媽是疑心小侄……」
  「非也。因老身一家子即將遠行,至遲須於明日入暮前離開,房舍須付之一炬。」老太婆面色一變,有點淒然。
  「大媽是遇到困難了麼?」
  「正是此意。」
  「大媽能見告麼?」
  老太婆淒然一笑,說:「哥兒休怪,老身有難言之隱。」
  老太婆淡淡一笑,看著他的佩劍問:「小哥這把劍,乃是伊王府外庭護衛之物,請教哥兒尊姓大名,是否為王府侍衛?」
  「這劍乃是奪來之物,果是王府侍衛的兵器。小侄的姓名,也是難言之隱。」他飽含深意地笑,想激老太婆把難言之隱說出。
  老太婆並未介意,站起說:「你我之間,皆有難言之秘,都是忌諱,老身倒落了俗套,不該問的。老身有事告退,呆會兒會替你張羅飲食起居。」
  逸雲站起相送,若無其事地說:「看府上擺設清雅,門窗走道極有章法,不知可否設有機關埋伏?」
  「機關埋伏倒沒有,小哥可放心。只是晚間如有響動,請勿介意,且請不必出外,以免有人誤會,而致得罪了客人。至要至要!」
  「如有人侵入呢?」
  「放心,在近日內不會有人入侵。」
  「大媽,白天是否須戒備?」
  「白天更不會有人。」
  「屋後那一叢古松之下,是否有府上的人擔任守望?」
  老太婆和壯年人全都一怔,老太婆訝然問:「哥兒,怎知松下有人?」
  「小侄下馬之際,看到那兒有一雙眼睛。」
  「不會錯?」
  「相距不足二十餘丈,任何眼睛,難逃小侄視界之內。」
  「君兒,搜搜看,走!」
  壯年大漢倏然站起,向逸雲說:「兄弟,在下少陪,等會兒再與兄弟你暢敘。」
  母子兩人搶出客廳,裡面的二嫂出匆匆外出。
  逸雲回到房中,小姑娘正將如黛的抖衾掖好,見逸雲入室,含笑斂衽說:「公子爺,有事請吩咐,我叫秀琴。」
  逸雲謝了她,笑問道:「老太太是你的……」
  「我奶奶。」
  「你貴姓?秀琴姑娘」
  「奶奶說,我們不可將真姓告訴陌生人,公子爺……」
  「別叫我公子爺,武林的江湖浪子沒有公子爺。」
  「那我叫你叔叔。哦,你不問問嬸嬸的傷勢?」她羞笑著一溜煙走了。
  「好個聰明慧黠而早熟的孩子。」他向她的背影笑。
  他到了床邊,向如黛問:「黛,傷勢怎樣了?」他揭開薄衾察看。
  如黛有點虛弱,但精神大佳,笑道:「老太太治傷的手法高明,藥也不錯,不打緊。」
  他在革囊中取出了包祛毒歸元散,用水杯讓她服下,掩上薄衾說:「這一家人有困難,我不能袖手旁觀,你安心躺會兒,我得去瞧瞧。」
  他掩上房門後,將弓弦掛上,懸上箭囊準備出廳。
  逸雲準備停當,剛想出廳,廳外人影一閃,秀琴姑娘已迎面擋住了,繃起紅香香的小臉蛋,說「叔叔,千萬不可亂闖。」
  他揚了揚手中彤弓,笑道:「小姑娘,不許人幫忙?領我到後廳屋脊,看我可否幫上一手,走!」
  小姑娘略一沉吟,說:「你答應不出面,我才敢領你去。」
  「一言為定。」
  小姑娘回身便走,在天井蹲腰作勢,一聲便上了丈高的院牆,小小年紀,難得。
  兩人撲奔後院,逸雲上了內進閣樓的瓦面,居高臨下監視著房舍四周,並向屋後二十丈山坡上的松林看去。
  小秀琴站在他身側,緊張地向那兒凝望。
  兩側,老太太率二嫂和兩名僕媽打扮的中年女人,劍隱肘後自左搜人;右側是中年大漢和小娃娃,還有兩名中年人,八個人兩下裡一抄,向內急搜。
  松林濃密,但不易掩藏形跡,尤其是大白天,不可能逃過高手眼下。
  逸雲相距雖在二十丈外,但耳目超凡入聖,徐徐張弓搭上一枝狼牙,大喝道:「樹上的朋友,下來,不必藏頭露尾,或者用暗器傷人。」
  沒人回答,也沒有人現身,他又說:「朋友,現身,沖誰而來,當面說說。」
  林下的八個人,已搜近松木最濃密之處。
  「哎……」突然傳出一聲驚叫,隱約中,可看到中年人翻身跌倒。
  「爹爹!」小秀琴尖叫,躍下了後院向山坡上奔去。
  一枝狼牙箭破空而飛,射人了松林,後面傳出的尖厲銳嘯,令人聞之心為之沉。
  箭過處枝葉紛飛,突然傳出一聲厲叫,一個青色人影從濃枝中下墜,「砰」一聲沉響,滾落了山坡,被樹根擋住了。
  暴喝之聲大起,林梢三條青影,突向三方面沖梢而起,向三個方向踏梢逃命。
  老太太除了留二嫂照顧中年大漢外,全上林急追。
  逸雲一聲長嘯,箭出如連珠。賊人上林梢,目標明顯,像三頭大鳥,暴露在箭下。
  「哎唷……」中央逃得最快的人先倒了、
  「哎……」左右兩人也同時失足下墜。
  不久,連小秀琴算上,八個人捉了五人,向屋中奔來。逸雲也下了屋,到了外廳。
  四個青衣人面貌兇惡,有一個箭貫腰脅,奄奄一息,眼看活不成了。另三人一中右背琵琶骨,一中左肩一中右肩,皆未致命,痛得大汗如雨,但卻末出聲呻吟。
  老太太抱著受傷的君兒,他的左肩釘著一柄柳葉刀,深入三寸,面色泛灰。
  「是淬毒刀!」逸雲急叫。
  老太太臉色鐵青,說:「哥兒,謝謝你的神箭,老身須先救人,少陪。」
  逸雲取出金蟾內丹,遞給老太婆說:「用這顆珠子放在傷口上滾轉,可除劇毒。」
  大漢右肩井已被扣住,動彈不得,而箭桿搖動時所發的劇痛,幾乎使他咬碎了滿口鋼牙。箭停止搖晃,他長吁一口氣,切齒道:「要殺要剮,悉從尊便,要問口供,免談。」
  「真的麼?」逸雲冷笑著問。
  「太爺難道和你作耍?」
  「我卻不信戲言。」
  「大爺絕不戲言。」大漢仍硬得像石頭。
  一名僕媽裝扮的中年女人接口道:「公子爺這些人我們認識他們的來意……」
  逸雲遙手止住她往下說,笑道:「大嫂請稍候,在下須教他招供,他不說,我要教他飽受縮筋易骨的酷刑。」
  他將大漢按在長凳上,食指點左骨背肋最下根筋骨上,冷冷地說:「老兄,你先嘗嘗筋骨易位的滋味。喏喏喏!你這根骨頭本來很正常,正是該長的地方,我卻叫易骨法,好聽些;與少林絕學易筋骨極為相像,保證你受用。」
  他的手指緩緩向下壓,陷入兩骨的隙縫中,又說:「老兄,你如果忍不住,可以大聲叫,你的啞穴沒制住,叫多大聲都可以。」
  大漢渾身顫抖,牙齒挫得格支格支地響,最下兩對筋骨稱為浮筋,軟而易折;小兒骨中廖質特多,即使折斷亦易癒合生長,成年人鈣質多,折了接合不易,將是終身大患,除非將骨用手術取出。
  食指下徐壓,力道恰到好處,大漢怎吃得消?他狂叫一聲,大叫道:「小輩,你是誰?你取架樑,將死無葬身之地。」
  逸雲冷酷地笑,另一指頭兒搭上大漢的腮邊,按住了笑筋,蓄勁未發,說:「老兄,你的叫聲討厭,我要你笑,你試想想,心裡痛得想哭,卻非笑不可,這滋味好極了。如果我是你,還是乖乖招供,免得皮肉受苦,何況你的底已經說了,何必自討苦吃?這種好漢不充也罷。」
  「放手,我說。」大漢只好屈服。
  逸雲放了手,緩緩站起,一面整衣一面說:「光棍不吃眼前虧,閣下說吧!」
  大漢翻身坐起,吸入一口氣,突然衝前一掌劈出,想拚死逃命。
  逸雲伸右掌一撥,大漢一掌落空,人向上挺胸湊上,像是將胸送上挨揍。
  「劈啪」兩聲,逸雲出手快逾電閃,給了大漢兩耳光,將他擊倒在地,冷冷地說:「你再不識相,休怪我心狠手辣。」
  大漢倒在地下,痛得齜牙咧嘴,掙扎著坐起,惡狠狠地說:「小輩別狂,總有一天你會落在太爺之手,你要知道些什麼?問吧!」
  「你們的主子是誰?」
  「祁連隱叟宮寧。」
  「哦,是那老陰賊。你們來這兒有何貴幹?」
  「咱們進入中原,要找神劍伽藍華逸雲,早些天到達洛陽,探得主人的早年仇家冰魄掌唐海亭,在這兒隱姓埋名安居納福,故命我們前來查明底細。」
  「宮老匹夫目下何在?」
  「在洛陽,目下因遇上好友被武林五大門派迫逼,為盡武林道義,正於城中準備應變。」
  「五大門派的人都來了?」
  「只是途經河南府附近的人,並非完全來了。」
  「他們有何圖謀?」
  「據說是應武當玉簡之召,要趕往武當聚會。」
  「他們為何不往武當,而在洛陽逗留?」
  「太爺不知其詳,只聽江湖傳聞,說是有人假冒神劍伽藍之名,劫了朝廷的寶物,伊王請出少林掌門方丈苦行大師出面,要擒捉華逸雲歸案。」
  「苦行大師怎會受命?你說謊!」逸雲低喝。其實他並不感到突兀,那是必然之事。
  大漢冷笑一聲說:「五大門派中,少林武林皆受朝廷供祿,這就是白道的英雄,苦行大師敢不受命?他不怕山門遭劫?於是少林弟子出動了,武當崆峒崑崙峨眉四派,凡是到了河南府的人,全都捲入了漩渦。」
  「你們有何打算?」
  「咱們坐收漁利,相機行事,不然就前來將唐老匹夫全家雞犬不留。」
  「好,你倒說了不少實話。你知道我是誰?」
  「閣下要敢說的話,太爺在聽著。」
  「神劍伽藍華逸雲。」
  「鬼話:華逸雲早就死了,在崤山別館出現的假華逸雲長相太爺認得,你騙誰!」
  晶芒一現,伏鰲劍光華耀目。逸雲將劍在大漢眼前一晃,笑吟吟地說:「要是你仍不信,那也是無法勉強之事。看這把伏鰲劍。」說完,光華疾閃,射向廳外,繞飛兩匝悠然折回,眨眼間便落在掌心。
  廳中的人,全大吃一驚。後廳口,老太婆目瞪口呆,緊盯著逸雲英俊的面容,手中托著金光閃閃的金蟾內丹,做聲不得。
  逸雲收了劍,走向後廳口,接過金蟾內丹,說:「大媽,快離開這兒。這傢伙有一半謊話,今夜三更,祁連山的一批惡賊,定然傾巢而至。事不宜遲,遲則後悔無及,尊府借給小侄一用,請立即啟程。」
  老太婆倒抽一口涼氣,惶然問:「他們真要在今晚動手?」
  「是的,不然就不會派人在這兒埋伏。」逸雲斷然認定。
  「華大俠,你怎不走?」
  「小侄與宮老鬼有深仇未解,要在這兒等他們一決。」
  「老身可盡助力。」
  「謝謝。不是小侄多話,以大媽一家子造詣來說,接不下宮老魔三招兩式。」
  「華大俠認為老身如此無用麼?」老太婆不悅地問。
  「事實如此,不容置疑。小侄在崤山別館,已領教過老匹夫的絕學,寒魄誅心掌確實可怕,快些準備吧!遲了就不易脫身遠走了。」
  老太婆大概有自知之明,只好向逸雲千恩萬謝告辭,指使眾人拾撿行裝。
  逸雲臉色一沉,向大漢說:「老兄,你們如果活著,唐家永無寧日,甚至還得全家遭劫……」
  大漢愈聽愈膽寒,暗叫完蛋,乘逸雲只顧說話之際,空然向廳口急射。
  「留下啦!」逸雲冷喝,天心指破空射出一道勁流。
  大漢已經出廳,剛再次縱起,突然像中箭之雁,「砰」一聲頹然墮地,手腳一陣抽搐,才寂然不動。
  不久,老太婆男女共十四人,各背一個包裹出廳,向逸雲珍重道別,匆匆走了。
  逸雲為了滅口,保障唐家一門老小的安全,不得不將另兩名大漢處死,將屍道丟入山邊洞穴中。
  他將大門閉上,親自下廚準備飲食,整治了一些可口的美湯搬入房中,扶起如黛進膳。
  如黛的箭傷不嚴重,算不了什麼。只是身體不曾完全復原,還不能動刀弄劍與高手一爭長短。他一面進食一面將計劃向她說明:「祁連隱叟既傾巢而出,誓為門人報仇,這一筆帳早晚要算,與其往下拖,不如今晚打發他們走路算了。」
  「哥,你怎麼打算?我又不能動手助你。」如黛擔心地問。
  「你不必動手,安心睡上三個時辰。二更初,我將坐騎準備好,將你背上,在屋前小道等他們光臨,明暗裡下手。敵勢太強,則遠走高飛,否則便斃了他們,這一帶便是他們埋骨之地。」
  「哥,不如我們早些離開,以後再找他算賬不遲。」
  「不,這些天來,我厭倦了逃避,我不能再示弱。」他語氣極為堅決,顯然對早些天的逃避舉動大為不滿。
  她默默地緊握住他的手,用應允的目光凝視著他,目光中且飽含鼓勵與祝福之意。
  他已恢復神魔洞的一段記憶,兩人心意相通,雙方心中的語言,皆可在對方的神情和舉動中,交換心語。他默視她的秀頰,輕輕說:「黛,謝謝你的祝福。你靜靜地休息,一切有我料理,晚間治了祁連隱叟,咱們仍進洛陽城在津陽坊上谷老店等鄺老丈的消息。」
  天色行將入暮,他開始準備,後園中有不少牲口,六畜俱備。他攜出不少雞鴨豬羊等物,到小道中安裝一些小玩意。馬匹上了料,備好鞭繩掛韁在後院一叢矮樹林中。
  他找到一捆栗木枝,削成了百十枝木箭,拔家禽的翼羽為翎,用盛囊裝了,放在身邊備用。
  在龍門兩山中,官府中人會合了苦行大師,在這一帶大肆搜索,風聲鶴唳,草木皆兵。龍門鎮是中樞,人暮時分建起了行轅,不久伊王駕到,親自主持大局。可是他們卻沒想到,在西北山區北面山坳中,華逸雲卻從容應付祁連隱叟捉迷藏,根本不在龍門。
  二更末,逸雲換了一身黑色勁裝,背了如黛,腰懸長劍手持彤弓,包裹在左脅,右脅是兩個箭裹,鬼魅似的站在山坡上暗影之中,直待看到了小道遠處出現了人影,方掠回小屋脊事先開好的天窗上坐了,只等好戲上場,也準備收買人命。
  祁連隱叟一群人,已探清小屋的主人冰魄掌唐海亭不在家,為了想一網打盡,遲遲未動手。直至洛陽發現了神劍伽藍的蹤跡,他等不及了,先收拾唐家老小,再參與追蹤華逸雲的大舉,所以便在晚間悄然掩至。
  他已摸清小屋中的底,認為區區幾個男女,定然可以手到擒來,用不著偷偷模摸費手腳,一行二十餘人浩浩蕩蕩,順小徑急走。
  繞過了山嘴,已可看到小屋了。屋中不見燈火,僅有門旁懸著一盞黃色的燈籠,不住輕蕩,發出朦朧的淡黃色光芒,一切似乎平靜無事。
  唯一奇怪的是,怎麼沒聽到狗吠聲,以前兩天派人前來探索時,就是三條黃狗幾乎誤了大事,差點兒洩了行藏,今晚怎不中聽到犬吠?
  老鬼突然舉手,示意後面的人止步,扭頭向後面一個歪頭黑影說:「左玄,發訊,叫他們出來接應,他們為何不在道口等待?四個人全在後面呆著幹嘛?」
  扭頭獅子左玄掏出一個蘆哨兒,吹出一聲低沉的短音符,稍頓再發一聲長,方側耳傾聽。
  除了夜風蕭蕭,為凜凜松濤之外,便是秋蟲的大合唱,沒有任何異響。
  「再發一次。」老鬼低喝。
  扭頭獅子再發訊號,但仍毫無動靜。
  祁連隱叟心中一凜,突然低喝道:「不好,老虔婆已發現有警,把咱們的伏樁拔掉了。快!殺入屋中雞犬不留。」
  左側的弱水神龍突然低語道:「老虔婆既然有備,咱們不可大意闖入。」
  「依駱老弟之意……」
  「咱們摸進以防萬一,免受暗算。咱們遠道而來,敵暗我明,應該小心。」
  「老虔婆一家子,成得甚事?定可手到擒來,暗算豈奈咱們何?」
  「話不是這般說,小心為上,別在陰溝裡翻船,划不來。」
  「好,搜進。」眾人左右一分,分三批悄悄掩近。扭頭獅子與師兄陰神饒光漢走在最先,展開輕功向前急射。
  小道沿山麓蜿蜒,左是山,右是已收穗了的麥田,人在小道上急進,掩不住形跡。
  兩人並肩搜進,經過一處田角,一不小心,觸著一條小籐蔓。
  「啪啪……」異聲突起,兩團黑影從小道旁彈起,向兩人背上飛撞。
  兩人吃了一驚,聞聲知警,不知是何種怪物,急向兩旁閃避,火速拔劍旋身。
  後面三四丈的祁連隱叟與五丁神裡飛叟而出,一拐一劍急如閃電,「啪啪」兩聲擊中了黑影,只見羽毛飛舞,血肉四濺,向旁「噗噗」兩聲墮落田中。
  「咦!啥玩意,」五丁神叟輕叫。
  扭頭獅子手快,特大特長的劍一挑,一團黑影到手,突然驚叫道:「是縛了嘴的雄雞,」
  「王八蛋!這老虔婆!」祁連隱裡怒罵。
  「走!狗婆娘戲弄我們。」五丁神叟也羞惱地叫。
  眾人氣乎乎地前奔,扭頭獅子和陰神仍在前急走,看看接近至曬麥場,進至一片菜園子。突然「得得」兩聲,菜園籬笆牽出的兩根小繩,被他倆碰斷了。
  同一瞬間,菜圃四面八方全有怪物蠢然而起,有快有慢,全向小道上衝來。
  黑夜中不辨事物,而且事出突然,相距又近,加以他們心中有鬼,全都一怔,同聲怒叫,便放手進擊。
  人群疾分,祁連隱空一聲厲吼,一劍將路旁的一個黑影點倒,突然怒叫道:「住手,是豬羊。」
  眾人果然住手,羞憤難當。路旁和菜畦中站起黑影,慢的是豬,快的羊,嘴全被山籐罩住,用繩索以活結因倒,觸動了引線,繩索盡解,畜生們重獲自由,皆蠢然而動。
  手快的人,已將路旁五六頭豬羊宰了。這群武林中的絕頂高手,竟會動手宰豬羊,與畜生為敵,日後傳出江湖,臉往那兒放,所以全氣得臉色鐵青,咬牙切齒。
  驀地,扭頭獅子「哎……」一聲驚叫,向旁一伏。
  「嗡……」奇異的嘯聲傳到,那是弦鳴。
  同一瞬間,「嗖」一聲刺耳厲嘯傳到,擦過扭頭獅子右肩的木箭,貫入祁連隱叟腳前。
  接著「哎……」一聲驚叫,一名黑衣人倒了。
  「噗」一聲,另一個未吭,向後栽倒。
  「伏下!散開,小屋上有神箭高手。」祁連隱叟大叫。
  這剎那間,附近的神箭破空嘯聲,尖厲刺耳而十分奇特,與普通的箭嘯大為不同,令人心驚膽跳。
  「向四面抄近,衝入屋中。」一旁的五丁神叟叫。
  叫聲剛落,他突向左飄,一枝木箭在千鈞一髮中,掠過他先前站立之處,射倒了後面一名大漢,好險!
  眾人心中發毛,箭來勢太疾,未聽聲箭已到了,令人不勝防,不由他們不驚,在這片刻中,已有五人喪身箭下了,誰也沒有躲的機會,這發箭的人好高明的神技。
  相距約有三十餘丈,逸雲事實上也無法分辨人影,只是向人多處發箭,反正射一個算一個。
  眾人急散,藉草木田籐和園籬掩身,有人掠入林中,向小屋取包圍形勢掩進。
  「喳喳喳……」一陣聲音不大而極為冷厲的笑聲,從小屋方向傳來,直搏耳膜,令人心向下沉,頭皮發炸。
  祁連隱叟與弱水神龍幾名絕頂高手,一聽笑聲駭然變色大驚止步。祁連隱叟輕說:「哎,哪兒來的武林高手?他在用奪魄神音對付我們,老虔婆請來了高人。」
  「咱們人多,功力不弱於這發笑這人,由四面八方進迫,不怕他不死。」弱水神龍說。
  死鬼祁連陰魔左鈞的老妻赤煞陰婆,這時接口道:「先放火,用赤煞彈先焚屋,使他無所遁形。」
  「快動手!」祁連隱叟叫。
  赤煞陰婆伏地急掠,直欺近至曬麥場旁,突然挺起扔出一枚雞卵大的赤煞彈。
  可惜相距有二十餘丈,彈太輕,難以及遠,「噗」一聲響,赤煞彈在門階下爆裂,青色的焰火飛濺,引燃了內包的特製黑油,剎那間赤焰飛騰。
  也在她挺起上身的瞬間,引來了三枝狼牙箭。
  「哎……」她狂叫一聲,來不及扔出第二顆赤煞彈,左肩便挨了一箭,撲地尖叫。
  火光倏現,逸雲心中一凜,這玩意歹毒絕倫,沾在石上也得燃燒許久,見風即燃,難以撲滅。他自己不怕,但萬一沾了背上的如黛,豈不糟透?
  他向四周連發二十餘枝木箭,身形沒入屋中,到了後山拉開院門飛身上馬,弓弦狂鳴中,他連發十餘箭,馬兒向院坳內衝去。
  這方向只有三個人迫近,就是九尾狐和左方雨左方田兄弟,箭到如連珠,擦頭頂而過,嚇得他們魂飛天外,慌不迭伏地躲避。
  第十枝箭掠過頭頂時,蹄聲已至,馬已迎面衝來。
  九尾狐功力不等閒,突然躍起一劍摔出,並大聲叱道:「那兒走?留下……」
  聲未落,弓影一閃,「錚」一聲長劍脫手飛跌,弓弦一振,木箭掠過九尾狐的頭側,刮掉了她寸深的頸肉,頸骨也丟掉一層,屍首飛躍丈外。
  馬兒去勢如飛,隱入黑暗之中。左方雨兄弟倆驚走了三魂,還沒有看清楚是人是鬼,大名鼎鼎的九尾狐,一照面之下便倒了。兩人發出一聲驚叫,奔向九尾狐,只覺心中一涼,暗叫完了!
  九尾狐半邊頭已經血肉模糊,她氣息奄奄地輕說:「是……是……神……,」話未完,吁出一口氣便停止了呼吸。
  祁連隱叟已聞聲射向屋中,屋中鬼影俱無,便向後面奔到,迎著了左方雨兄弟,他問,「有人由這兒逃走了?」
  左方雨兄弟抱著九尾狐的屍體,大叫道:「稟師祖,一人一馬已逃向谷內……」
  「混蛋!為何不截住?」
  「徒孫功力不行,潘老前輩已被那人傷了。」他是說,九尾狐也完蛋了,我怎成?
  「追!」老傢伙叫。
  搶入屋中的人,已經紛紛上了瓦面,聞聲齊向下跳,走向祁連隱叟。
  他們還未開始追,屋左側半里外麥田之中,已現出一人一馬的黑影,正緩緩在田中走動。
  「哈哈哈……」一陣豪笑發自馬上人之口,破空傳至。
  眾人吃了一驚,定睛循笑看去。天色太黑,土色灰黃,只可看到灰黃的田中,一騎高大的駿馬影,徐徐斜繞而來,方向是小屋的正面。
  祁連隱叟正待下令追趕,笑聲日落,傳出了令他們十分熟悉的嗓音,那人在馬上朗吟道:「駿馬新跨白玉鞍,戰罷沙場夜色寒。弓弦鳴煙聲猶震,匣裡劍吟血末干。」
  這人的口音太熟悉了,朗吟之聲高低徐疾悅耳動聽,但其中略帶蕭殺之氣,令人依然而驚。
  「神劍伽藍。」五丁神叟訝然輕叫。
  「是他?這畜生。」挨了一箭的赤煞陰婆叫。
  「宰了他,上!」祁連隱叟大叫,向前急射。
  「嗡」一聲弦響,破空傳至。
  所有的人,火速向下一伏,但沒有射到。
  祁連隱叟一聲長嘯,閃電似掠出。
  「看箭!」逸雲叫。
  祁連隱叟眼尖,已看清一點星閃電似射到,無聲無息,一即既至。
  他心中一凜,身形右閃,揮劍斜拍寒星。「錚」一聲脆鳴,箭朗然斜飛。他只覺手腕一震,斜退了兩步。
  這兩步退得真好,救了他自己的性命,兩枝狼牙箭擦左脅衣而過,與護身真氣相觸,發出了刺耳銳嘯。
  閃過了三箭,方傳來弓弦的狂振,和狼牙破空飛行的嘯聲,令人心血下沉。他驚得血液似乎要凝結了。難以置信這是事實,一劍沒將箭打落,他怎能不驚?
  馬兒仍在慢慢踱步,令他們心驚膽落的語音又響:「官老鬼,太爺今晚再饒你們一次。」
  祁連隱叟站住了,怒叫道:「華小狗,咱們誓不兩立,你來,咱們決一死戰。」
  「哈哈!你怎配?」
  「少說狂言,咱們劍下見真章。」
  「太爺沒空,後會有期。太爺先警告你們,再不滾回祁連,有一天你們會後悔。」
  馬兒轉向小道,向外緩緩而行。
  祁連隱叟不死心,也忍不下這口惡氣,舉手一揮,突然向前飛射。
  「嗡」一聲弦響,眾人嚇了一大跳。
  「不要命的快來,下一次將有人躺下,不信可以試試,看太爺箭上功力如何。」
  沒人敢再冒險,事實上也不可能追及,即使追上了又待怎樣?誰也不是神劍伽藍的敵手,在崤山別館他們已領教過了,追上了也是白送死。
  「再會了,山與山不會碰頭,人與人終會見面,希望你們自愛些,趕快回到祁連。」
  「小狗!咱們誓必取你性命。」祁連隱叟厲叫。
  「就憑你這問話,你將自食其果。哈哈……」
  長笑聲中,馬兒突然放蹄疾奔,去勢奇快,不久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馬兒奔了官道,不徐不疾奔向安樂窩。
  承平年間,中原雖無宵禁,但三更後城門既閉,城裡城外斷絕往來;加以白天在天津橋出了命案,殺官鬧事驚動全府,疑犯又是與獨眼狂乞同來之人,事情鬧大了。所以官道中鬼影俱無,僅間或有三兩名官差飛騎而過,百姓小民怎敢外出惹火燒身?
  逸雲還不知城門已閉,他認為洛陽乃中州第一大城,城門怎會關閉?天下承平嘛?
  洛陽曾是十朝都會(洛陽人只承認九朝,怪,)確是中州第一大城。中州指河南府,世人認為這兒位於天下之中。事實上中州是今之新安縣,治漢關以西之地,乃是北周武帝所置,後人便將河南稱為中州。
  洛陽城這天出了天大禍事,城門在二更後已關了,警衛森嚴,連越城而進也不可能。
  逸雲不知就裡,泰然往天津橋馳去。
  「哥,怎不將他們收拾?」背上的如黛問。
  「祁連陰魔左鈞已死在我的劍下,他們找我報仇,是理所當然之事,我用不著趕盡殺絕,留他們一條活路。黛,你認為對麼?」
  如黛輕撫他的肩頸,笑道:「哥,應該如此,可是祁連的人凶橫已慣,他們不會放手的。終有一天你會再次拔劍。當然啦!得饒人處且饒人,廢了他們算了,留他們活著返回祁連,也是一場功德。」
  逸雲搖頭笑道:「恐怕不可能哩!他們不出現便罷,出現就是一大堆,要廢去他們的武功,委實太不容易了。」
  馬兒過了安樂窩,直奔天津橋頭。
  蹄聲得得中,橋頭突然出現了四名身穿黑色勁裝的黑影,兩面一分,迎面擋住了。
  「咦!這四個人來意不善哩!」逸雲說。
  他並非怕事之人,仍驅騎向前馳去。
  「什麼人?止步。」有一個洪亮的嗓音叫。
  馬兒緩下腳步,在四黑影身前丈餘站住了。逸雲答:「趕夜路的,有事麼?諸位。」
  「河南府官差在此,下馬答話。」那人聲音微帶不悅。
  「是官差?小民並未犯法,也用不著與官差府人打交道,不必下馬。」
  「混蛋!你……」
  「怎麼?你罵人?」逸雲怒火漸生。
  「罵你算便宜了你,我還得揍你呢!」
  「難怪人說官如狼,吏如虎果然名不虛傳。」
  「你這小子吃了豹子心,先拿下你再說。」那傢伙奔上前拿人,伸手便抓。
  逸雲將弓一撥,那傢伙被撥得向側踉蹌衝出兩丈外,幾乎一跤栽倒。逸雲冷冷地說:「閣下,動手動腳你準倒霉。」
  那傢伙嗆一聲撥出腰中朴刀,大叫道:「好傢伙。你敢拒捕?」
  逸雲哼了一聲,反問道:「哼!罪狀呢?拒什麼捕?」
  「你小子不受盤問,夜闖禁地,便是罪名。你乖乖就縛,不然先剁掉你一隻腿。」
  一面說一面欺近,將朴刀伸出了。朴刀狹長而背厚,不但可扎可削,還可以硬崩硬砍,由於背厚,好用勁而鋒刃特利,黑夜中閃閃生光,令人見了心中發毛。
  逸雲大笑道:「要剁腿,請便。」一抖韁繩,向前馳去。
  四個人同聲虎吼,四把朴刀猛截而出,下手馬上砍人,出手不留餘地,聲勢洶洶。
  逸雲一聲長笑,右手弓來一記「丹鳳點頭」,「噗噗」兩聲,擊中兩人持刀的右肘,「當當」兩聲鋼刀落地,人也倒了;曲池穴被制,焉能不倒?
  他左手食中兩指點了兩下,兩縷勁風不輕不重地擊中另兩人的右乳下期門穴,人倒刀亦落地。蹄聲驟起,馬兒奔上了天津橋。到了橋的中段,橋南四名官差倒地處,飛起一枝蛇焰箭,同時雙管皮哨聲倏揚,警訊傳出了。
  逸雲不在乎,他要人城找地方歇宿,要到上谷老店等老花子,萬事不管,先進城再說。
  橋北岸,出現了二十餘名黑影,將橋頭堵住了。橋口上,中間是一高年僧人。左面是三名身穿紅色法服的老道。右首是三名花甲以上僧人,他們內穿玉色常服,外披綠條子淺紅袈裟,一看便知他們是地位不低的講僧。
  後面十餘人是俗裝大漢,身穿灰黑兩色勁裝,一個個佩劍掛囊,威風凜凜。
  道士手執拂尖,背繫長劍,和尚則手持禪杖,一個個迎風屹立,袍袂飄飄,不言不動如同化石。
  蹄聲急驟,狂野地衝到。
  中間老和尚越眾而出,單掌打一問訊,說:「阿彌陀佛,檀越請留步。」聲如洪鐘,在空間裡迴盪。
  馬倏然收蹄,人立而起,一聲長嘶,四蹄著地,退後了兩三步,止住四蹄。
  馬上的逸雲相度雙方形勢,心裡老大不悅,哼了一聲,冷冷地說:「大師攔路,請問有何教?」
  「檀越在橋南傷了官差,是麼?」
  「小意思,他們無禮,我制住了他們的穴道,一個時辰後穴道自解。大師意下如何?」
  「檀越能限時制穴,定然是非常人,請留高名。」
  「大師法號如何稱呼?」
  「老袖少林佛因。」
  背上的如黛輕聲說:「哥,那是苦行大師的師弟。」
  她聲音雖小,佛因仍聽得真切,說:「女檀越能知老衲法名與派中地位,定非泛泛之流。」
  「大師說對了,今晚蒞臨之人,皆無一泛泛之流。還有幾位大師與道長,相煩大師引見。」逸雲泰然地說。
  後面一名大漢突然高叫道:「小輩無禮,在少林高僧之前,怎能高踞馬上答話?還不下來,」
  逸雲就是不願下馬了,他隨時得趕路,而且也知道這些人全衝他而來,更不願下馬,便說:「抱歉,在下有急事在身,而且內眷有病,背在身上不太靈光,下馬麻煩得緊。」
  佛因大師唸了一聲佛號,說:「檀越不便下馬,老衲不怪你。幾位法兄道友,皆是武當崆峒峨嵋的長老法師,檀越如想老衲引見,並無不可……」
  一旁的一名老道冷冷地接口道:「佛因道友,不必了。先問清他的姓名,把他交與河南府的管差算了。」
  最後一名老和尚突然說:「不可,請佛因法兄三思而後行。」
  「為何不可?」老道惑然問。
  「咱們乃是擒捉冒充神劍伽藍的山海之王而來,又不是官差,犯不著聽人指使。」
  「依道友之見……」老道仍往下問。
  「請這位施主退回橋南,讓官差們處理。」
  佛因大師頓首道:「覺度法兄言之有理,咱們豈能多管閒事?」便問逸雲說;「檀越的大名,尚請見示」
  逸雲自然不願自找麻煩,便說:「大師可認得山海之王麼?」「圖形上畫得十分清楚,但老衲並未見過。」
  「大師認為在下是否象山海之王?」
  雙方距離不過丈外,自然看得真切,老和尚淡淡一笑,泰然地說:「如果檀越與山海之王相似,老衲何必多言?」
  「又待如何?」
  「擒下交王府處理。」
  「大師再清楚地看看,也許在下真是山海之王哩?」他笑,笑得蹊蹺,笑得暖昧。
  佛因也笑,笑得穩重,笑完說:「這兒有武當與崆峒的道友,他們皆曾與山海之王照過面,怎會走眼之理?檀越請通名號。」
  「在下既然不是山海之王,何必通名道姓?」
  「老袖不願與檀越曉舌,請退回橋南。」
  「在下身有急事,必須進城。」
  「這幾天王府頒下禁令,城門二更後關閉,檀越用不著去了,凌晨再來。」
  逸雲一怔,他怎能帶著坐騎越城而進,但他非進城不可,免得錯過了與老花子會面之機,略一忖量,便決定棄馬越城而進,便向老道們叫:「哪一位道長是崆峒高徒?」
  剛才發話的老道壽眉一挑,傲然答道:「貧道氣鈞,施主有何見教?」
  「哦,是氣字輩的法師。」
  「哼,誰不知貧道是與掌門同輩的崆峒門人?」
  「在下失敬了。」他抱拳拱手,又道:「在下有一事不明,請道長明示。」
  「施主請說。」
  「貴派有四位法師,氣極、真、虛、罡,道友該知道。」
  「那是貧道的師兄,自然認得,廢話!」
  「據在下所知,道長的四位師兄,皆欠了山海之王一筆人情債,道長可曾耳聞?」
  「略有所知。」
  「道長因何卻又要捉山海之王?」
  「個人恩怨,那是個人之事,本派已查出早些天大鬧長安九真觀之人,正是山海之王。而從長安至石龍河谷山道一帶,游龍劍狄師侄的手下鏢師,曾有不少人死在山海之王與獨眼狂乞之手,施主試想,敝派是否能放手不管,」
  逸雲呵呵一笑,說:「有道理,該管,可惜,你們無法奈何得了山海之王和獨眼狂乞。」
  「呸!你小覷了五大門派哩:山海之王再狠,也無法與咱們爭短長;更有京中錦衣衛的高手已到,他性命難保,至於獨眼狂乞,哼!他絕逃不了,他的師弟亡命花子尹成已經落網,早晚輪到他了。」
  「亡命花子?他這老江湖會被你們擒住了。鬼話。」
  「鬼話?哼,他目前被囚在伊王府天牢,信不信由你。」
  「信,在下只好信。哦!廢話說得太多,在下該走了。喂,借光,讓些兒。」他抖韁前衝。
  佛因大師禪杖一橫,沉喝道:「退回去!不然休怪老衲得罪了。」
  逸雲面色一沉,勒住坐騎大喝道:「你們真不讓路?豈有此理!」
  氣鈞老道大吼一聲說:「小輩可惡,先擒下你,再找你的師門,看是何人調教出你這種狂妄之徒。」聲落人閃,撲近馬旁伸手便抓。
  逸雲火起,彤弓突然點出,急射老道曲池穴。
  老道咦了一聲,他感到逸雲出手太快,弓弦傳來的無形潛勁奇猛,不由失驚,沉肘翻掌,猛扣弓淵。
  弓淵,即弓臂彎曲處,老道聰明,不抓弓弦面向上抓弓淵,抓住了弓定然折斷,他一抓之力豈同小可?
  豈知逸雲比他高明得太多,弓向旁一撇,快得肉眼難辨,敲向老道左胸肩。
  老道也不弱,咦了一聲向後仰身急退兩步。弓弦拂過左肩,半分之差便已著肉,但聽嗤一聲響,肩衣裂了一條縫,好險!
  「擋我者死!」逸雲大吼,馬兒突向前急衝。
  ------------------
  掃瞄校正:Luo Hui Jun
  小勤鼠書巢:http://book999.yeah.net ,http://book999.126.com
後一頁
前一頁
回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