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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如黛的修為本就不弱,大闖鄭州英雄擂一鳴驚人。跟逸雲闖蕩江湖一段日子裡,又學了不少零碎,最有用的是如幻步和奔雷八掌;前者飄忽如魅,變幻莫測;後者是南海門的驚世絕學,兇猛霸道勢似奔雷,一掌出七掌隨之,完全是剛猛的狠著。
  她也知道陰司惡煞了得,閃開正面,由側方鬼魅似的欺近,突以奔雷八掌進擊,攻一招「電閃雷鳴」。右拍左推,掌勁突發風雷之聲,聲勢驚人。
  陰司惡煞欺她年輕,放手槍攻,她的身法快,他並不在乎,但掌出風雷動,走的是剛猛路子,他不得不感到駭然心驚了。
  他做夢也沒想到她竟有如此高深的造詣,不由大驚;掌勁能發嘯聲已是不易,發出風雷之聲,絕非三二十年苦修所能臻此,他難以置信這是事實。
  不信是一回事,掌他不能不躲,急忙撤招飄退,略向左閃,右手順勢斜切,想將對方的雙掌削折。
  豈知他慢了,先機已失,一步輸全盤皆輸,對方攻勢綿綿不絕,勢如長江大河,滾滾而下,但聽殷雷迭起,直震心脈的勁道,又從身側襲到。
  除了火速暴退,他沒有第二條路可走,左閃右讓,全無還手的餘地,招剛出對方已再變方向攻到,他又得轉向拆招自救,先機一失,處處受制。
  連換了五次方位,兇猛的掌勁幾次擦過他的肩背和臂膀震得他氣血翻騰,也羞憤難當。在這麼多高手面前,被一個年輕姑娘迫得左奔右閃,硬著頭皮挨揍,這滋味絕非局外人所能體會領略的。
  他忍無可忍,橫了心鋌而走險,一聲怒叫,一掌向後反拍,人已凌空上竄。
  他料得不錯,如黛也從他身側縱起,反而高出他三尺以上,一招「天雷震妖」向他左頂門猛拍而下,掌下雷聲亦至,無儔潛勁壓體。
  他身形左轉,大吼一聲,雙掌向上猛推,硬接來掌;半空中擠老命,你這丫頭還能在半空中變招?
  雙方都快,相距又近,如黛果然變招不及,「蓬蓬」兩聲,勁道結實,他卻一聲驚叫,落下地來。
  如黛也有點不耐,她本可不硬接,向上或向側飄落,半途再發掌進擊。但她一見老鬼不閃不避,定然是想以一甲子修為全力一擠,也就將計就計,突出奇著。
  雙掌仍向下拍,但已滅了五成力道,斜拍而下;即使被對方反震而回,力道的方向已偏了,絕不會對她構成威脅。同一瞬間,右腳突出向前斜掠而出。
  腳上已用了全力,鐵尖小蠻靴急逾電閃,擦過老鬼右肋下,衣破肉裂,再深半寸,肋骨便完了。
  她向左衝下,再次猱身猛撲。
  陰司惡煞一時大意,在陰溝裡翻船,挨了一腳尖,當場掛綵,只氣得七竅生煙,怒不可遏,人一落地,厲叫一聲,飛快地拔劍,閃電似的點出一招「星飛電射」,如線穿針,破空射向撲近的如黛。
  他又上當了,如黛左掌吐出,右手已用奇疾的手法,在他拔劍點出的剎那間,已不遲不早撤下了伏鰲劍,上身順勢下俯,光華一閃,神劍上拂。
  光過無聲,劍尖翩然墜地,斷了近尺,光華再吐。
  陰司惡煞真倒霉,先拔劍已夠丟人,劍一斷,也等於斷送.他在江湖的一生名望。
  任何力道也擋不住伏鰲劍,他只好左足一點地面,向右急竄,脫出危境。
  如黛一聲嬌叱,如影附形追到,劍芒飛射,向陰司惡煞狂攻。
  驀地灰影一閃,到了毒婆婆鄧二娘,一叢針雨先至,要搶救她的老伴兒。
  如黛無暇傷人,先求自保,身形一轉,舉劍向針雨震去,想用內力運力運劍氣將針震落。
  「不可,退!」響起了逸雲的沉喝,她趕忙後撤。
  青影射到,正是逸雲,雙掌疾吐,連拍四掌,罡風怒發。
  針雨如被狂風所捲,回頭返奔。
  毒婆婆向右急飄,突聽「嗯」了一聲,雙足一沾地,突然直向下坐倒,怪眼一翻,躺下了。
  原來逸雲第四掌拍出時,左手的中食指突向下一搭,天心指絕學出手,擊中已退出兩丈外的毒婆婆,不偏不倚正中玄機穴,焉能不倒?
  同一瞬間,喇嘛三聖同時趕到了。
  原來逸雲和波羅聖僧旋了三次照面,雙方只試攻了三五招,他便發覺毒婆婆已悄悄越眾而出,手已深入囊中,用意極為明顯,所以便留了心,便與波羅聖僧正面接觸,一連三記梵音掌,把喇嘛直震出三丈外。
  一旁的拉加和薩達兩聖僧,一看波羅聖僧遇險,兩根降龍杖同時搶到。波羅聖僧也搶到插杖之處,拔起降龍杖回身猛撲。
  可是逸雲已走了,他到如黛這一面,「錚」一聲劍鳴,他撤下了長劍,低聲向姑娘道:「用幻形步跟著我游鬥,不可接暗器,我收拾他們。」
  「哥,下殺手。」她叫。
  「好!我不饒他們。」
  這瞬間,吶喊聲大起,四十九個人全向上圍;但人多了,插不上手,只有幾個身手高明的能撲近出招。
  他發了狠,長劍下垂,發出一聲震天長嘯,迎著撲得最快的拉加和聖僧,幻形十八劍的「如虛似幻」出手。
  他的功力又精進了許多,金蟾內丹助他突出了修為的高原現象。不管是練任何一種技術,到了某一極限,便會滯留不進,甚至反而退步;原因是無法進步,便興趣大減,洩了氣,自然反而退步,這就叫高原現象。如果能持之以恆,或者得到助力便會加倍努力,便可突破此一令人洩氣的高原現象;人在一生中,活到老學到老,這種高原現象會不斷產生,能突破一次,便多一分成就;突不破,便會開關苦參,一參就是三年五載並非奇事。達摩大師這位外國和尚,在少林一參就是九年,大概是沒突破這高原現象,參不透,自己卻參死了。人的智慧與能力是有限的,如無外力相助,確是不易。
  逸雲突破了這一階段的高原,功力突飛猛進。在早些天,他確不敢逆料自己接下三聖僧的聯手合攻,後果究竟如何,但這時他已有信心,接下絕無問題了。
  人化輕煙,劍變電芒,在長嘯聲中,已欺近拉加聖僧身,前,從杖旁介入,一沾即逝。
  「哎喲……」拉加只覺肩頭一涼,一陣劍芒掠過身左,他感到氣血突然從某一些地方逸出體外,他想吸氣運動,但身上的神經已經不聽他指揮,麻木了。
  他只叫了一聲,身軀仍向前衝,但腳已不能舉動,全憑前衝的習慣性作用撞出。
  對面撲上的,是五丁神叟,盤龍枴杖向逸雲的後腦劈下,逸雲突然像幽靈般消失了,這一拐並未落空。
  「噗」一聲,拐劈在拉加活佛的天靈蓋上,僧帽直人腦袋內,腦袋當然破了!
  拉加的頭腦破了,五丁神叟也不好受,降龍杖從他右胯骨旁擦過,帶走了一塊皮肉。
  「哎……」五丁神叟叫,向左急閃。
  「砰匍」一聲,拉加的沉重身軀倒了,死了還與地面拚命,降龍杖將地面搗了一個大洞。
  這乃是瞬間之事,說來話長。
  稍微一剎那,薩達聖僧沒看到逸雲,卻看到五丁神叟一拐打破了同伴的腦袋,這還了得?在崤山別館為了搶玉麟,他們原是死對頭,但為了先對付逸雲,迫不得已為了利害而合流聯手,心中不無芥蒂,只道這老鬼乘機報復呢:
  「老狗:你該死!」他大叫,降龍杖猛揮。
  「聖僧且慢……」五丁神叟急叫。
  可是杖已到了右肋,要被擊中,人不斷成兩段才怪,他怎能眼睜睜地等死?出拐自衛,向杖上掃去。
  「噹」一聲暴響,兩人各向外飛退。
  逸雲已帶著如黛,衝入喇嘛叢中,八方騰越,劍氣飛射,如同虎入羊群。
  「殺!」逸雲叫,劍貫入一名喇嘛的前胸,左手急進,抓住屍體向前急拋,身隨屍進,「嗤」一聲又刺倒了一個。
  如黛她更是狠辣,像頭瘋了的母大蟲,伏鰲劍左揮右掃,時如猛虎出柙,時如怒鷹下撲。劍芒過處,手臂大的禪杖佛鏟一觸即斷,龐大的喇嘛身軀腰斷頭飛。
  衝出一條血路,他倆已脫出重圍,到了草叢蔓生之地,突然回身。
  「殺!」逸雲又叫,從右繞出,射向最近的一名喇嘛,把喇嘛刺了五劍之多,屍身砰然而倒。
  逸雲脫圍.而出,在外反擊,也與海中的情況相同,繞人叢而走,逐個解決。
  祁連隱叟等人,卻成了小魚陣,功力既擋不住一擊,又無法用輕功追逐,真是苦也。
  不僅無法聚力還手,內部還發生了問題。薩達聖僧兇猛如獅,把五丁神叟迫得團團轉。四周的人,不知該幫誰才是。裡面有自己人拼老命,外面有逸雲夫婦四面截殺,這情勢惡劣已極,一敗塗地在所難免。
  祁連隱叟大急,突然挺劍進入圍中,大喝道:「兩位住手,咱們再好說。」
  五丁神叟攻五杖,一面叫道:「殺了這老狗!替拉加法兄償命,咱們再好說。」
  五丁神叟接了五杖,還了三拐,一面怒叫道:「賊喇嘛,並非老夫故意,乃是失手。」
  薩達又攻兩杖,怒叫道:「老狗!你一個功臻化境的高手竟會失手?王八蛋,你分明存心不良,要報崤山被截之仇。」
  薩達連閃三處方位,厲叫道:「拉加已先中劍,怎能怪我?你住手先看看,如果不是,咱們再拚命。」
  「鬼才相信你的話。納命!」
  一個喇嘛突然大叫:「聖僧住手,拉加肩頭確是先中劍,共有六處致命劍痕。」
  薩達一怔,火速後退。
  這時,嘯聲如殷雷狂震,逸雲從東面越西北直趨正南,已宰掉十六名老少和喇嘛。
  正南,先前是祁連隱叟的地盤,正是五株松樹旁的官道南端。
  首先遇上的左方雨,這傢伙一見逸雲,便如鼠見貓,但又不能往裡退,只好擠命。
  「太爺和你拼了!」他惶急地叫,一劍點出。
  逸雲一聲冷哼,劍出如電閃,貼對方的劍楔人,手腕一振,對方的劍斷成三截,身形急進。
  左方雨臨危拚命,扔掉劍柄雙掌齊出,奮身前撲,寒魄誅心掌出手,徹骨陰風掛空而至,他要拚個兩敗俱傷,不要命了。
  不遠處的赤煞陰婆,驚得血液幾乎要凝結了,厲叫—聲,挺劍飛撲,左手亦探入囊中。
  逸雲左手一拂,陰風四散,順手一翻一扣,將對方的右手抓住向懷裡一帶,左腳足背貼了對方的右大腿,向前送,叱道:「滾!再饒你一次。」
  左方雨的身軀,向赤煞婆撞去。老陰婆剛要將赤煞陰火彈打出,愛子已落在對頭手中了,快得駭人聽聞。幸而她沒射出,不然准將自己的兒子燒死。
  老陰婆急向右閃,伸手將人抄住,定睛一看,逸雲夫婦已經繞向北面去了。
  北面是喇嘛,但已換上了仙誨人屠和老神龍一群人。
  仙誨人屠挺著他那已斷了一隻龍首的糾龍棒,大吼一聲劈面而出。逸雲手上沒有伏鰲劍,老魔服氣一壯,
  「你死定了!」逸雲叫。
  銀光一閃,橫拍棒身。快極「錚」一聲沉重的糾龍棒,被輕靈的長劍盪開;「嗤」一聲罡風撕裂聲暴起,仙誨人屠的左肩鮮血飛射。
  他大吃一驚,向右急倒,人一沾地,便向右貼地飛射。
  逸雲目光射向左則不遠處的如黛,她一時大意,已被金鷲赫連西海和波羅聖僧纏住了。
  他心中暗凜,知道如黛還不能獨當一面,他一個不易照顧,頓萌退意。
  他一聲長嘯,回身向左反撲,直奔波羅聖僧,劍氣銳嘯刺耳,劍影漫天。
  波羅聖僧聞嘯知警,身形左旋,一聲虎吼,攻出一記「橫掃千軍」;杖長,他不必顧慮劍影。
  「錚錚」兩聲,降龍杖火花飛濺,杖先向下沉,再向上揚,波羅聖僧中宮大開,人踉蹌後退。
  逸雲無暇再刺他兩劍,閃電似向左射,切人如黛與金鷲之間,輕喝道:「退!交給我。」
  喝聲中,劍出萬道銀蛇,「叮叮叮」三聲脆響,金鷲的金槍向右蕩出,接著劍芒吞吐兩次。
  「哎……喲……」金鷲嘶聲叫,金槍落地,左右肩甲出現兩個劍孔,金甲擋不住逸雲的劍。看部位,正是肩骨,毫無疑問,兩肩骨都穿了。
  他踉蹌後退,想用手去摸傷口,可是手已無法抬起,成了個廢人。
  也在這剎那間,逸雲已經近身,伸手拉下他的大弓,摘下了箭袋,右手長劍疾拍。
  「啪」一聲,劍擊中金鷲的左肩,人應劍向左飛撞,衝向飛射而至的祁連隱叟與五丁神叟。
  同一瞬間,如黛斬了一名老喇嘛,撤出兩丈外去了。
  逸雲隨後而至,喝聲:「走,」便向南飛射。
  人一上官道,離開人叢約百步,「唰」一聲長劍人鞘,掛上了箭袋,回身道:「馬不能去,先趕他們走。」
  他抽出三技金箭,試了試金弓,弓是好弓,約有三個力,三石,可射四百至五百步,上品,他還嫌輕了些。
  「接箭!」他發出一聲震天大吼。
  一道金芒破空而飛,令人肉眼難辨。
  陰司惡煞了得,他看到了金星,但相距已經只有十來步,真要躲還來得及。但他不能躲,後面有他的老妻毒婆婆,他怎能躲?一聲厲吼,側身全力將劍急拍金星。
  「錚」一聲脆鳴,箭擦過他的胸前,劃了一道血槽,並將箭擊落。假使不是震力奇大,將他震退一步,他非死不可,收了他的老命。
  同一瞬間,後面傳出一聲慘叫。
  他心膽俱裂,扭頭一看,箭貫入毒婆婆的左肩窩,前有箭羽,後有箭鏃,穿上了。
  他狂叫一聲,挽住她的身軀,向後急逃。
  刺耳的勁矢劃空聲,雷鳴也似的弦震聲」在空間裡嘯鳴,三五點金虹瘋狂地閃到。
  「哎……一個老喇嘛倒了,箭貫肋而入。」
  「噢……」老神龍的一名手下背心中箭,直貫前胸,倒了。
  對面逸雲的長笑劃空而來,接著是一聲大吼:「波羅喇嘛,接著!」
  三點金星連珠射到,一閃即至。
  波羅聖僧不上當,向旁急射,降龍杖全力擊向最左一顆金星,因為這一顆他躲不開。
  「錚」一聲擊中金箭,他向右飛退,溜起一陣火花,箭從他左耳下一閃而過,差點兒帶走他的耳朵。
  反面,慘叫聲驚心動魄,有人中箭倒地。
  「祁連隱叟,你也接兩箭。」喝聲又到。
  祁連隱叟怎敢接?聲到他向旁爭掠,還沒有看到箭影,人已先躲了。
  「散開!」波羅聖僧叫。
  遠處的逸雲搭上了三支箭,大喝道:「誰不走,就留下性命,人多,但地方寬闊,你們絕困不住華某,在平原上埋伏,你們太不自量了,」
  「咱們走,在前面等他。」祁連隱叟向波羅活佛低聲說。
  「好,咱們這次失策,下次再算。」
  眾人收屍後撤,五十個人死了二十名,輕重傷也近十名,失敗得極慘。
  祁連隱叟一面退,一面厲叫道:「華小狗,咱們誓不戴天。」
  「你何不下地?華某等著你。」逸雲也回叫。
  迫走了眾魔,逸雲往前走,夫婦倆飛身上馬,在長笑聲中,向南狂奔而去。
  午陽酷熱,馬兒吃不消。逸雲便找一處山坡上的樹蔭下歇腳,打開食囊進膳,卸了馬兒自行喝水覓草,兩人耽誤了半個時辰,眾凶魔已抄小道到前面會合另一批人去了。
  他倆膳罷不久,正倚在樹傍假寐,如黛整個嬌軀,半躺在他懷裡,閉目養神。
  逸雲精神還佳,雖也閉目,但耳中可沒閒著,留意四周的動靜。
  官道在叢山間迤儷回折,自西北向東南延伸,道右是西南,群峰起伏,連綿不絕;道左,山勢下降,峰巒不高。他們歇息之處,是一座從西南伸來的山腳下。
  兩端山坳之內,都傳來輕微足音。西北來路,只有一個人行走,東南,至少有十人以上,而且來勢奇快,竟然用陸地飛騰術趕路。陸地飛騰術,乃是輕功的一種,當然不會飛,也不是騰,而是用足尖急點,膝關節微彎,起落間可遠屆丈餘,不僅奇快,而且最大的長處可以持久,一天趕三五百里不成問題,每一個時辰休息一刻,功力深厚的人,可以連趕三至五天。
  聽履音,來人定然有急事待辦,不然用不著趕,大熱天太費勁,通常用陸地飛騰術趕路,是晚間而不是白天,白天流汗過多,容易疲勞,吃不消。
  兩人倚樹假寐,距官道僅五六文,居高臨下,下面如有人經過,絕逃不出眼下。
  兩匹馬則在道左山腳下小溪旁,悠然地啃食溪旁的青草,距道路約有十餘丈,且被樹林擋住了視線。
  「有高手趕來了,黛。」逸雲輕叫。
  如黛扭動著嬌軀,半側身躺著,用左手扳住他的肩頭,躺得十分舒貼,仍閉著鳳目,懶洋洋地說道:「哥,是衝我們而來的麼?」
  「不知道,人數不少。」
  「由哪兒來的?」
  「汝州,洛陽方面也有一個人。」
  「汝州來的不要緊,不會是找我們的,別管他們。哥,抱著我嘛!」她膩聲輕喚。
  「呵呵!你不怕他們笑話?」
  「誰笑,我敲掉他的大牙。」
  「好厲害!可是,我不許你動手。」
  「我要。為什麼?」
  「來人是南荒七煞,還有蒼龍二老,唔!還有兩個老鬼,一個怪物。我不放心你,他們的功力太高了。」
  如黛聽了南荒七煞四字,已驚得坐正了身軀,向西南方看去。
  十二個人,正繞過一處小山嘴,正沿官道急掠而來,相距還有里餘。
  「哦,那兩個老鬼我聽人說過哩?」
  「什麼人,是何來路?」
  「名頭夠大,但並不可怕。他們久居化外隱修陰山,叫岡山雙魔,姓名不詳,他兩人曾在太白山莊出現,但沒動手便走了。」
  逸雲其實在夜闖五行宮之時,已和陰山雙魔拼了兩掌,以二敵一略佔上風,後來全莊戒備,他才撤走,未分高下;可是他已記不起來了,便問道:「他們有真才實學麼?」
  「他們的『離魂魔王』,天下能接得下的人,少之又少。哥,我們避一避。」
  「不!早晚他會找到我們;與其等到他們找到武當山動手,不如早打發他們走路。」
  「那就準備動手。」姑娘說,要站起縱下官道。
  逸雲挽住她的纖腰道:「你不必出面,在這兒往下瞧,有小樹遮掩,正好隱身。如沒人惹你,不必露面。」
  「不!我要和你並肩應敵。」她不依,厥起了小嘴。
  「黛,聽我說。有你在,我會分心;如果敵勢太強,我不會阻你。」說完,親了她一吻,俏俏溜下了官道。
  她趴伏在地,由小樹枯草的空隙中向下瞧。
  逸雲突在道旁一棵小樹下現身,倚在樹上仰望天宇的白雲,抱著胳膊,臉面上泛起奇異的微笑。
  由洛陽方面來的人,先到一步,竟然是曾在洛陽出現的銀鬚老人,他那仍然年輕的俊面,極易分辨。他就是在天津橋頭向赤霞子自報名號的獨掌擎天尉遲大年。
  他已發現路旁的逸雲。突然站住了。
  逸雲認得他,但不知他的名號;既然他警告赤霞子,自然不是壞人。
  逸雲站正身軀,沖老人善意地一笑。
  獨掌擎天也笑了,問道:「哥兒,大谷原血跡滿地,是你所為麼?」
  「正是小可所為,老丈有何見教?」逸雲含笑反問。
  「是些什麼人?」
  「祁連隱叟與一群喇嘛。」他不在乎地答。
  「你勝了?」獨掌擎天訝然問。
  「五十人死傷半數,被我趕跑了。」
  「了得!哥兒。你比我想像的還了得。」
  「老丈謬讚,愧不敢當。」
  「你真是神劍伽藍華逸雲?」
  「小可正是,請教老丈大名。」他長揖到地。
  「老朽尉遲大年。江湖朋友抬愛,叫我獨掌擎天。」
  逸雲一怔,面色一正。他在老花子那兒,曾聽過不少武林逸聞秘史,對尉遲大年的名號不陌生,便重新一揖到地,微笑道:「原來是老前輩大駕光臨,請恕晚輩適才傲慢。」
  按大明禮儀,長輩例不回禮,但獨掌擎天卻回了一揖道:「哥兒少禮。老朽有一事相詢,尚請見告,」
  「老丈請說。」
  「聽說玉笛追魂符兄,與哥兒交情不薄,是麼?」·
  「交情說不上,但曾經印證過,惺惺相惜。」
  「目下小友可知他的下落麼?」
  「他已和桃花仙子同時歸隱,目下可能在懷玉山。晚輩此次赴武當,符老前輩可能會來相助。」
  「哦!老朽亦須往武當一走,與符老一述舊情。」
  「老前輩,此次被困武當之人,有詩酒窮儒老前輩的弟子在內。」
  「我更應該一走了。華小友,這次遠赴武當,你樹的強敵太多了,凡事千萬小心。」
  「晚輩理會得,多謝老前輩關注。前面已來了強敵,老前輩請袖手旁觀。」
  「老朽倒得一覷小友的絕學,有困難請招呼一聲。」
  說完,飛閃而上,恰好在姑娘左近,向她咧嘴一笑。
  逸雲恢復了原來姿態,靜待群魔到來。
  越過山嘴,雙方已接近至十餘丈內,照面啦,
  逸雲抬頭向天,哈哈一笑,用穿雲裂石的嗓音吟道:
  「地雄河岳,疆分韓晉,潼關高壓秦頭。山倚斷霞,江吞絕壁,野煙縈帶滄洲。虎旅擁貔貅,看戰雲截岸,霜氣橫秋……」
  吟聲未落,身邊已響起極為陰森刺耳的聲音:「是這人麼?你們弄錯了吧?」
  另一個蒼勁的嗓音又道:「師弟,確是這人。」
  「候兄,真是這人?」陰森的嗓音又問。
  「允老,確是這小狗。」這是一杖追魂侯如山的聲音。
  「這小狂徒有多大年紀?算他從娘胎裡練起,該有多少年火候?定是你們弄錯了。」
  逸雲已停止朗吟,但絲紋不動,用眼角餘光,打量這陰森嗓子的怪物。
  喝!說是怪物,絕非誇張,只有三分像人,倒有七分像獸,足可嚇死膽小朋友;即使不死,也得大病三年。
  灰髮披頭,天靈蓋上,長了一個大肉瘤,紅光閃閃,像一隻肉角。寬額、削顴、突腮、尖顱,像個倒置的葫蘆。銅鈴眼、掃帚眉、塌梁大鼻,鼻翼特寬,露出兩個長毛成簇的大鼻孔。血盆口,露出微泛黑色的兩排大齒。腮下至下頷,是一叢糾結如球的亂胡。
  整個人高有九尺,肩寬腰粗,手長過膝,有兩條樹樁般的大腿。面色其白如紙,沒有絲毫血色,像從棺材裡爬出來的殭屍,白得可怖。
  他穿了一襲灰袍,用草繩做腰帶,脅下掛了一個革囊,右手點著一根百鏈精鋼骷髏杖。杖長六尺,尾尖,杖首鑄了一個骷髏,十分酷似;整條杖重量在百斤外,磨得亮晶晶地,映著烈日,銀芒四射。
  另兩人正相反,五短身材,瘦骨嶙峋,面貌清瘤,大有仙風道骨之相,也穿了一襲灰袍,腰懸長劍。
  右首的人,是蒼龍二老。左首,南荒七煞。
  逸雲不再往下聽,突然打了個呵欠,自言自語地說道:「晤!邪門,青天白日,我怎麼嗅到了妖氣?」
  怪物銅鈴眼一翻,冷冷地叱道:「小輩,規矩些,站正了回話。」
  逸雲置若閣聞,仍往下說:「咦!不但有妖氣,還聽到了怪聲,不是耳病又犯了吧?唉!這年頭謀生不易,食不裹腹,以至百病叢生,眼耳鼻心全有病,真該找郎中瞧瞧了。」
  怪物忍無可忍,突向前一飄,像電光一閃,便從路中欺至樹下,越過兩丈餘路面,一聲冷哼,若無其事地舉杖掃出,直取逸雲雙腿,並冷然叱道:「倒下!」
  「噗」一聲,倒下了,是樹,而不是人,人不見移動,碗口大的小樹齊根折斷,如被刀削,撲簌倒下了。
  逸雲也有點心驚,看怪物出杖並不快,也不像用了勁,但擦靴底而過,差點兒被杖掃中,這怪物已深得寓快於慢的心訣哩,同時杖過樹倒,杯口粗的杖尾,像是擊紙糊的樹,輕輕一沾便倒;創口平滑如切,這份功力實非深厚二字所能形容,其中奧秘無窮。
  「我遇上對手了。」他心中在輕叫,但臉上神色不動,瞇著眼向怪物打量,怪聲怪氣地道:「咦!這東西是人是鬼?別嚇人好不?」
  怪物臉色似乎一變,眼皮賂一眨動,這一杖沒將人打著,他心中、一驚,本來要發作,隨即壓下了火氣,道:「你終於看著人說話了……」
  「哦!你是人?我走了眼了,對不起,抱歉。」逸雲搶著說。
  「你這小畜生言詞刻薄尖酸,可惡?你是神劍伽藍?」
  「就算是吧。尊駕高姓大名?」
  「老夫姓季,名允炎。」他指著胸袋上的肉瘤,又道:「喏!憑這兒,和老夫這長相,人叫我獨角山魈。」
  「缺德,明明是人,怎會叫成精怪!不過話又說回來,閣下的長相確不像是人。」
  獨角山魈陰陰一笑,退回路中,點手兒叫:「小畜生,老夫不和你鬥口,來,我給你一次公平的機會,你要不死!……」
  「我要不死,如何?」逸雲搶著問,大搖大擺地走了。
  獨角山魈頓了一頓,哼了一聲道:「老夫與兩位師兄返回陰山,不再蒞臨中原。」
  「你不助拳武當?」
  「胡說!誰管那些欺世盜名之徒的閒帳?」
  「好!說得對。是印證呢,抑或是拼老命不死不散?」
  「老夫已經說得夠明白,不必多曉舌。」
  「在下想,你我無冤無仇,尊駕又不是為朋友兩肋插刀,何必生死相拼?」
  「你剛才罵得太難聽,太刻薄,饒你不得。」
  「在下認錯尊駕是為武當助拳尋仇而來,故而得罪;在下料錯了,願堂堂正正向尊駕賠禮,如何?」
  「太晚了,閣下。」獨角山魈斷然拒絕。
  「沒有商量麼?」
  「沒有商量了。」
  「好吧,在下只好硬著頭皮撐,但尚有一事相求。」
  「說吧!這是老夫一生中,唯一慨然應允之事。」
  「讓在下先打發那九個人。」他指七煞和龍蒼二老。
  「好,千萬別打主意逃跑,」獨角山魈退在一旁。
  「放心,要逃跑,不會在這兒等你們。」
  逸雲大刺刺往路中一站,向追生大煞道;「諸位,別來無恙?」
  「老夫不與你鬥口。」追生大煞傲然地答、
  「是你們又糾集凶魔與在下為難麼?」逸雲面色漸冷。
  「笑話!咱們七人足可將你分成七塊。」
  「你大言了,老傢伙。」
  「絕非大言,你的以氣御劍術嚇不倒我們。」
  「昨天你們恰好在一處,同時出馬,不然早該死了。」
  「昨天幸而有洛河救你一命,不然早被剝皮抽筋了。」
  「說!你們是否亦為武當助拳而來?」
  「廢話!武當是什麼東西?」
  「是為爭強鬥氣?」
  「你說對了;還為了攝魂魔君太叔權,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有何不對?」
  「對。十分對。不必說了,咱們先動手,你們是一起上呢,抑或一個個送死?」
  七個人弧形散開,準備動手。追生大煞說:「你有利刃在手,怪不得咱們七人聯手,」
  逸雲拍拍腰帶上的長劍,淡淡一笑道:「在下的伏鰲劍不在身邊,你們放膽上。」
  「沒人信你的鬼話。」
  「呸!姓華的從不證言,你老昏了。」
  追生大煞揮手命眾人後退,拔出弧形刀,道:「你如不仗神劍,咱們一比一,公平交易。」
  「有種,憑你這幾句話,華某尊敬你。且稍候片刻,華某與老七還有死約會,瘟蠱七煞,請出來答話。」
  瘟蠱七煞大踏步而出,沉著鬼臉問:「找我麼?小輩,有何貴幹。」
  「華某曾說過,要與你一較毒藥,你敢是不敢?」
  「哈哈!你正投我所好。如何較量?」
  「你吃我的藥,我吃你的。」逸雲一字一吐地說。
  瘟蠱七煞吃了一驚,略一沉思,道:「老夫接下了。」
  逸雲一聲長嘯,小溪旁的坐騎應聲奔到,他解下水囊,將水倒掉大半,取出了金蟾的百毒蟾酥珠,道:「請看,這是一顆小珠,泡入水中可發奇毒,你可喝下水囊的水。你也準備了。」說完,將珠丟人水囊中,不住晃動,讓珠毒趕快落入水中,自語道:「可惜!沒有酒。」
  老二奪命二煞解下酒葫蘆,大聲說:「酒這兒有。接著,」說完,將酒葫蘆拋過。
  逸雲將葫蘆接住道:「謝謝你,你在奪老七的命哩!」
  將水囊倒掉水,取出蟾酥珠丟人葫蘆中,一腳將水囊踏碎。
  瘟蠱七煞將革囊打開,取出一顆鴿卵大紅寶石珠,道:「接著,吞下這紅珠。」
  逸雲接下了,也將葫蘆拋過,問道:「要不要先說毒性?」
  「我讓你先服解藥。」
  「笑話!免了。」
  「免了也好。其實先服解藥也毫無用處,用內功迫毒也枉費心機,我這毒珠入口封喉,任何解藥皆無能為力。」
  瘟蠱七煞只覺毛骨悚然,變色問:「你這珠子何名?」
  「百毒金蟾珠,小意思,你可有解藥?請看,我吞下這顆珠了。」他高舉紅珠,仰首欲放。
  「且慢!」瘟蠱七煞叫,又道:「那是天下至毒赤腹勝蛇珠,並沾有鶴頂紅,入口無救,你可有解藥?」
  逸雲心中大喜,先前他還有些少顧忌,聽說是赤炬騰蛇珠,大放寬心,蛇類的毒,怎敵千載金蟾的內丹?至於鶴項紅,並非極毒之物,他放心了,哈哈一笑,將珠丟入口中,吞下腹中道:「吞下了,在下並未用內功化珠噴掉。」
  百毒金蟾珠五字一出,所有的人全吃了一驚。瘟蠱七煞面色大變,持葫蘆的手突現抖動之象,呼吸也不規則了,顯然心中恐懼。
  他緩緩提起葫蘆,又頹然放下,再又提起。額上青筋扭動大汗沁出,嘴唇變開始顫抖扯動,手愈抖愈明顯。
  「七弟,喝不得。」吸髓五煞急叫。
  瘟蠱七煞慘然一笑,將革囊解下,交與吸髓五煞道:「五哥,請將囊中瘟蠱奇毒用火化了,如遺落逸失,不知要枉死多少人畜。」
  說完,徐徐將酒葫蘆舉起。
  「七弟,不可!咱們先拼了他。」拘魂三煞急叫,閃身槍到,伸手奪酒葫蘆。
  瘟蠱七煞閃身讓開,沉聲道:「三哥,你幹什麼?咱們雖作惡多端,無所不為,卻沒有貪生怕死的舉動,在江湖留下話柄,你說可是?」
  拘魂三煞吁一口氣,倒退而回。
  瘟蠱七煞發出一陣狂笑,笑完道:「兄長們,小弟先走一步,別了。」說完,迅速將葫蘆湊到口邊,仰首便灌。
  在千鈞一髮間,「噗」一聲響,葫蘆突然裂開百十塊,酒濺了七煞一身,蟾酥珠滾落在地。
  那是逸雲用天心指將葫蘆擊碎了,相距兩丈餘,得心應手,叉著手道:「你們畢竟算得上英雄,雖惡跡如山,仍不失豪氣。將我的金蟾珠扔過來。」
  瘟蠱七煞如受催眠,低頭拾起珠子,舉在眼前打量片刻,方信手扔過。逸雲又說:「多行不義必自斃,天網恢恢,只爭來早與來遲。諸位,希望你們從今洗手,自愛些。華某不敢自命俠義道,你們多次找我,無關宏旨,但如果你們殘害無辜,我必殺你們。中原是非之地,諸位何必留戀不去?爭勝斗強必將傷身喪命,何苦來哉?」
  說完,「錚」一聲劍吟,他撤下了長劍,朗聲道:「刀劍不容情,凶器也;如有損傷,休怪手下輕重。誰先上?只許一次分高下,輸了不許再上;如果不聽,在下絕不容情。」
  他仗劍屹立,朗朗而言,俊目神光四射,威風凜凜。
  攝魂四煞一閃而至,弧形刀一引,道:「老夫先就教。你上。」
  「得罪了。」逸雲沉唬,突然身劍合一射到。
  攝魂四煞左手舉在左前耳側,五指箕張輕輕晃動,人向旁飄掠,雙目緊盯住逸雲眼神,口中喃喃地用奇異的聲音,向逸雲低語:「華逸雲,你該平心靜氣,先按下心神。喏!看著我,我知道你心裡想些什麼,又有何種慾望……」
  奇異的語聲和眼神,令逸雲悚然心驚,有點迷迷糊糊的感覺;對方那只左手,似乎有一陣陣熱流,在頭面間輕輕拂動。
  他迫進,對方退,保持在丈外,弧形刀輕輕移動。
  他感到有點昏眩,不再迫進了。
  逸雲突然感到有點昏眩,腦中一陣亂。突然,他腦中模糊的人影和聲浪,一一出現眼前和耳畔,從前已消失的往事,依稀出現了,最明顯的是,他依稀看到那熊熊烈火,而且火正迎頭捲來。
  他昨晚被金蟾內丹的奇熱,刺激了全身每一絲神經,腦部亦受到波動,使本已模糊的往事明顯了些兒。這時,攝魂四煞用異術攝他的心神,更用神奇的內力,震動他的腦部神經,卻將他的記意又拉近了一些。
  依稀,他感到自己身軀向前飛射,熊熊烈烈奇快地向前急迎,不像是他向火裡投,而是火向前猛捲。
  依稀,他感到身前突然光華陡漲,冷焰四射,熱流四散。但在這剎那間,樓板倒榻,烈火飛砸而下。
  他本能地舉手中劍一揮。衝入烈火中。衣服著火,肌膚火熱,冷焰迫不開下塌之物,苦也!
  他百忙中收劍,用雙掌向左右分拍,身軀仍向前衝。
  糟!劍一收,渾身著火。接著「砰」一聲,撞在一堵牆上,人向下急墮,跌下深穴之中。
  火!火!火!眼前除了火,看不見任何物。
  他大叫一聲,突然眼神一亂。
  山坡上的樹蔭下,獨掌擎天突向姑娘驚問:「小姑娘,你的同伴有病麼?」
  相距只有六丈餘,姑娘怎能不知,糟:逸雲的迷亂病又發了,趕忙站起尖叫道:「雲哥,雲……」
  她的叫聲,是逸雲的救命符。以往她叫時,他會立生迷亂的感覺。但自憶起神魔洞的往事後,他不僅不會迷亂,反而會隱約記起一些往事來,立時靈台清明,回復現實。隨著姑娘的叫聲,他發出一聲震天長嘯,人化輕煙,劍化長虹,一閃即至,劍已遞出。
  相距只有丈餘,攝魂四煞怎想到會功敗垂成?嘯聲入耳,他吃了一驚。劍已到了,劍如白虹,一閃即至,他心中大駭,救命要緊,左手猛地擊出無儔內勁,身形左射,大喝一聲,全力一刀橫截白虹;他反應夠快。
  但反應快沒有用,刀一出白虹已杏,人影亦已消失,只看到身左重現另一道白芒,隨形而至,劍氣已經迫體,護身真氣浮動。
  他心膽俱裂,向右急閃,同時身軀左旋,一刀崩出。
  遲了,白虹閃動兩次,寒風微凜,對面入影一晃,在外站住了,喝聲傳到:「退下,你還得痛下二十年苦功。」
  四煞還不知對方發話的用意,突感到胸前涼咫田地,而且有液體流下,心中一驚,低頭看去。
  胸衣開了一條十字裂縫,下面三角布塊向外翻垂,胸乳上流出一顆顆血珠,順腹流下。
  他一聲驚叫,退下了。
  追生大煞心中駭然,但仍然不服,閃身掠出,說道:「劍術通玄,身法詭異,了不起。接招,」
  喝聲中,攻出一招「三花聚頂」,攻向逸雲上盤,三刀皆自上落下,中左右三方齊聚,罡風歷嘯。
  逸雲一聲輕叱,不再避招,長劍突振,「錚錚錚」三聲清越的金鐵交鳴,人影左右飛旋,一招立解。
  兩人鬥了五招,換了三次方位,逸雲突然身形倏止,劍向上一拂。
  大煞弄不清他為何不再急攻,向左一閃,揉身搶人,刀護頭面,突然向斜下方猛削。
  刀必須近身邊攻,從對方的兵刀中架崩切入,可以利用刀背貼身相搏,所以叫拚命單刀。大煞功力到家,向前搶入,雙手齊出,刀掌並用,極為兇猛。
  豈知他剛將劍錯開,劍芒又閃。「啪」!左肩挨了劍身一拍。又一聲「啪」,右肩又挨了一擊。
  他只感到肩骨若折,直震內腑的渾雄兇猛勁道,擊散了他的護身真氣,雙臂力道盡失,人隨衝勢左右晃動,弧刀幾乎握不住了。
  他身形踉蹌,還想作困獸之鬥,丹田真氣還未凝聚,冷冰冰直透心脈的劍氣,已經到了胸前。
  他長歎一聲,閉目待死,道:「不到十招,葬送了一世英名。」
  逸雲的劍尖,點在他的左腳下,沉聲道:「回南荒去吧!中原乃是是非之地。南荒八魔死有餘辜,你們用不著替他們出頭。你們再在中原逗留,必將步他們的後塵。如果不信,華某會遲到南荒與諸位一決。」
  說完,收劍迫出丈外。
  大煞睜開怪眼,厲聲道:「咱們七人聯手,必可殺你。」
  逸雲一聲長笑,將劍舉起道:「別認為昨天你們擋住了伏鱉劍,便認為合七人之力便可無妨,來,讓你們一試內力,上!」
  大煞手一揮。人向前撲,「缽」一聲,刀劍相交。
  二煞三煞同時躍出,「鋒掙」兩聲,同時將刀貼上。
  逸雲冷哼一聲,劍一振,三人連退兩步,逸雲已跟著迫進。
  四煞五煞一聲叱喝,左右衝到,雙刀猛地劈落。
  「退!」逸雲沉喝,人踏進兩步,五個人只覺膀子發麻,齊向後挫退。
  六煞七煞急掠而出,雙刀急向上崩。七把刀有兩把是白的,他們的黑刀已在真神之殿下丟毀了。刀將劍鉗實了,兇猛的內力聚發,足可化鐵熔金的神功,卻無法將逸雲的長劍擊毀,也無法將逸雲迫退。
  「小心了?」逸雲叫。
  長劍突發龍吟,七把刀同現顫抖之象,一陣萬載玄冰似的冷流,由刀上直衝手膀,迫向心脈。接著寒氣乍斂,一股九幽地火似的炙熱真力,又順先前經路攻人體內。
  南荒七煞只覺渾身乍熱乍寒,漸漸感到壓力愈來愈大,即使想撤刀,也脫不出對方的奇異吸力了。
  官道西北洛陽方向,悄悄地掩來一個以布巾裹頭,沒有左膀的人影,那是金毛吼;他在路旁悄悄藉草木掩身,逐漸接近至三丈內了。眾人的注意力全在逸雲與七煞身上,全沒發覺;甚至站在山坡上的獨掌擎天與如黛亦未發現。
  東南,也到了一個人影,那是朗月禪師,他由山坡上悄悄掩至,突然發現了如黛。轉向她接近。
  可是他卻沒想到獨掌擎天是誰,更沒想到老人家有如此高明,他在地下蛇行而進,無聲無息,滿以對方絕難發現,只消擒住如籬,大事定矣。
  接近至三丈餘,他似乎聽到老人鼻中哼了一聲,還以為老人看了七人拼一,心裡不高興呢,
  逸雲背向西南,身後的左側路下草叢中,金毛吼的手中,露出了三柄從左曲老屍身上取來的飛電鑽,支起右腿,徐徐挺起身軀,準備脫手射出。
  逸雲一步步緩緩迫進,突然沉喝道:「開!」喝聲中,身形一挫,長劍發出一陣震耳的龍吟虎嘯,猛烈地振顫。
  「唰」「唰」兩聲,六七兩煞突然向後飛退。
  同一瞬間,金毛吼突然暴起,三枚飛電鑽脫手扔出;他對飛電鑽不知如何用勁,又不敢完全握實,怕沾了陰蜮血,所以不將用發林箭的手法,置於掌心用拇指彈出,只能用打扔箭的手法扔射,故須站起以增勁道。
  也在同一剎那,山坡上的朗月亦突發難。
  逸雲命不該絕,神功一震,只震退六七兩煞。突然踏出兩步,大喝道:「還不撤刀?退!」
  五個人向後飛退,逸雲乘勢又踏進兩步。
  「嗤」一聲響,最左一枚飛電鑽,擦過他的背肌,衣破了,但肌肉只留下一條白痕。他正將神功運至極致,飛電鑽已無法傷他。
  飛電鑽傷不了逸雲,向斜方向飄掠,真巧,不遠處正站著蒼龍二老。
  「哎喲……」老大一杖追魂驚叫,用手掩住右脅下,屈膝,跪倒,鮮血從指縫間沁出。
  同一瞬間,山坡上「蓬」一聲巨響,一個灰影骨碌碌向下滾,滾了丈餘,突然向東南方如飛而逃。那是朗月,他剛撲到姑娘右側丈餘,姑娘身後左首的獨掌擎天突然一閃不見,反而鬼魅似的出現在朗月左後方,一掌推出。
  朗月功力不弱,手急眼快,百忙中側身一掌反扔。掌勁接實,雷鳴乍起,朗月竟被擊倒,滾下山坡逃命去了。
  獨掌擎天吃了一驚,這賊和尚竟然能脫身飛逃,大出他意料之外,突然訝然叫道:「是朗月,龍吟尊者的師弟,他用的是風雷掌。」
  如帶向山下奔去,一面道:「就是他,那卑鄙的賊和尚。」
  逸雲感到背上有物擦身而過,被護身真氣震開倏然回身,恰好看到路下人影下沉。他一聲長嘯,人化一道青虹,一閃即至。
  「哪兒走?留下!」他大吼,一劍揮出。
  金毛吼知道跑不了,一鏗鋼牙,回身拔刀,一招「力劈華山」向青影劈去。
  「錚」一聲清鳴,刀劃起一道光弧,飛出五丈外;銀芒一閃,貫胸而入。
  逸雲伸手一拉他的裹頭巾,叫道:「是你!」
  金毛吼銅鈴眼似要脫眶而出,以手按住胸口,死盯住逸雲,虛弱地道:「你勝了,你…;你沒死……我……我好恨,我……我的珠……珠寶……永……永遠是……是你的了。」說完,吁出一口長氣,雙目一合,向後便倒,骨碌碌滾下山去了。
  逸雲縱上路面,老二電雷神劍侯如岳,正七手八腳替乃兄上藥裹傷。老大一枚追魂侯如山,已經氣息奄奄了。
  逸雲掏出一包祛毒歸元散,遞給侯如岳,道:「別的藥不行,沒有解藥,我這藥可派用場,趕快外敷內服,或許有效。」
  侯如岳已經絕望了,只好死馬權當活馬醫,倒一些在創口上,其餘的入乃兄口中,用水囊的水送下腹中。
  一條藍影與一道灰影,正繞過山嘴如飛而來。
  聖藥人腹,侯如山悠悠轉醒。侯如岳將他抱起,面對逸雲神情肅穆地問:「尊駕為何賜我解藥?」
  「我該殺了你們,從五泉山至現在,你倆替我找來太多的麻煩。」逸雲冷然地答。
  「為何不動手,反而救我兄長?」
  「沖藍衫隱土金面,我答應過不殺你們。」
  遠遠地,傳來了蒼勁冷厲的喉音:「華老弟,謝謝你手下留情,老朽感甚。」
  藍衫灰影到了,是藍衫隱士與金旗令主。逸雲趕忙行禮問好,道:「兩位前輩來得好,不然恐怕難以收拾哩?」
  藍衫隱士呵呵一笑,略問情由,伸出大手拍拍逸雲的肩膀,感慨地道:「老弟,以力服人者,霸則霸矣,但後患無窮。老朽深感老弟盛情,無限欽佩。」他掏出一顆大如小指,烏光閃閃的橢圓形小珠,交到他手中道:「這是玄口至寶迷彀,可以順經疏脈,安定心神,日後如遇這種迷魂毒物或者邪道符咒之術,與及心神散亂氣血翻騰之際,服下必有大用。老弟心存忠厚,俠義可風,令老朽不致抱憾,不致愧對故友,以此物相贈,聊表寸心。」
  逸雲只好收下,行禮稱謝。藍衫隱士又道:「貴友鄺老弟已會見天毒冥神,且已先後趕赴武當,天毒冥神且曾於昨日至洛陽找你,等不及已昨啟程南下。老朽久未重蒞江湖,這次原與樊老弟同赴武當,助老弟一臂之力,幸勿見拒。」
  逸雲稱謝下已,道:「有兩位前輩相助,晚輩銘感五哀,只是勞動兩位大駕,晚輩深感不安。」
  「老弟,只怕咱們力所不逮,所助不多哩!呵呵!」又向侯如岳道:「侯老弟,請先返回華山,武當事了,愚兄當赴蒼龍嶺與兩位盤桓。唉,不是愚兄嘴快,令徒在你們遠離中士之後,鬧得委實不像話,江湖朋友稱他們為華山五丑,想想看,那令人多難堪,冤仇宜解不宜結,兩位賢弟想開些吧!」
  侯如岳點頭道:「小弟也想開了,華老弟再三手下留情,我兄弟絕不是不知感恩之人;自今以後,咱們將是朋支,華老弟意下如何?」
  逸雲一揖到地,笑道:「晚輩代拙荊向兩位前輩賠罪,尚請原宥。日後有暇,定趨蒼龍嶺向前輩問好。」
  侯如岳臉上陰霾散盡,他懷中的侯如山虛弱地道:「老弟,有暇請駕蒞蒼龍嶺蝸居盤桓,老朽當掃徑相候。」
  「晚輩定然往拜。」
  站在路旁的獨角山魈與陰山雙魔,這時緩緩走近。
  「你沒有機會了,少年人。」獨角山魈陰森森地說。
  「老夫第一個不信。」獨掌擎天從山坡上走下說。
  金旗令主刷一聲抖開金旗,朗聲道:「我第二個不信,你是誰?」
  藍衫隱士抖出量天尺,道:「我第三個不相信,看長相,他們是陰山三魔。」
  「你們通名!我獨角山魈替你們記下了。」怪物厲聲問。
  三人自報了名號,各佔一方。
  逸雲向三人抱拳行禮,朗聲道:「晚輩心領諸位老前輩呵護之德,永銘五衷。先暫請諸位老輩在旁觀戰,晚輩且試試陰山有何驚人絕學,離魂魔罡究竟有何可恃。」
  藍衫隱士哈哈一笑,笑完道:「壯哉?老弟。咱們在一旁押陣,誰要想擅自插手,倚多為勝,須先問問咱們三個老不死是,否答應。」
  三個徐徐後退,陰山雙魔也向後退去。宮道中,只留下逸雲與獨角山魈。
  如帶在路旁,突然轍下伏帶劍喚道:「雲哥,接劍。」
  劍劃出一道光弧,一閃即至。逸雲一手抄住。向她含笑點頭。劍交右手,向獨角山魈點頭叫道:「季前輩,請指教。」他極有禮貌,趨下首一站。
  獨角山魈看到伏鰲劍,暗暗心驚,他的百煉精鋼骷髏杖固然也算得人間奇寶,但仍無法與伏鰲劍一較短長。
  他徐徐舉杖,將畢生苦修的修為,注入杖身,他先防兵刃受損,一步步徐徐欺近說:「我獨角山魈一生中,橫行漠北末逢敵手,接得下老夫一招,陰山門下在百年內不人中原。」
  「接下十招,你是否立即返回陰山?」逸雲問。
  「正是此意。」
  逸雲一聲長笑,將伏鰲劍拋回姑娘手中,拔出長劍,將劍鞘扔在路旁,道:「希望前輩言出如山。」
  「老夫決不食言。」
  兩人相距丈外,各自運功注入兵刃,先抱元守一嚴陣以待,兩雙眼睛緊吸住對方的眼神。
  逸雲小心翼冀,劍尖逐分下垂至左下方,踏出第一步。
  獨角山魈已踏丁字步,雙手橫杖,杖尾前伸,左足尖向前滑出半步,身形立即跟上。
  愈迫愈近,杖尾直指向逸雲的胸前;逸雲的劍,卻位於奇門外。一中宮一奇門,一看就知一兇猛一輕靈。
  驀地裡,兩人同時發出一聲沉喝,閃電似撲上,杖化三道銀光,突向前吐出,一近逸雲,突化一道平面銀網綱,向前猛射,籠罩住丈餘空間。
  逸雲的長劍,只幻出一條銀芒,斜切入銀網中,一接觸銀網,突化無數銀星,向左飛射,在剎那間,卻突然在右方出現,劍嘯震耳,人影倏杳。
  一陣罡風撕裂的銳嘯,加上劍發的輕鳴,一團大銀光與一團小銀芒,自右向左急旋,突又乍退乍進。
  「錚」一聲清鳴,人影倏分。兩人換了方位,木然相距丈五六站住了。兩人臉上的神色肅穆,每一根神經皆繃得死緊,每一條肌肉都凝結了。
  逸雲先踏出第一步,劍徐徐下降。
  獨角山魈仍是原姿態,向前滑進。
  兩人說好了接十招,是接,而不是躲,誰要躲便算輸了;假使能躲,一百招也難分勝負。這是一場以性命作賭注的豪賭,每一剎那都是死亡,每一道芒影都可能輸掉賭注,稍一不慎,輸慘了。
  拼到第三招,兩入神色略現緊張。
  第四招,兩人額上見汗,圈子愈張愈大,十丈內罡風刺骨,勁氣直迫心脈,旁觀的人向兩端退,塵土飛揚。
  第六招,兩人呼吸已不再勻整,腳步也沒有先前穩實,大汗大滴,背心胸肋已現汗漬。旁現的人,不但手心淌汗,而且心已提至口腔。如帶臉色已現蒼白。
  八招過了,九招即將到來。逸雲在東南,獨角山魈在西北,各據官道兩端。八招中,兵刃相觸共有十二次。
  兩人向前步步迫進,丈八、丈五、丈二了。
  兩人同時踏進一步,一聲沉喝,銀光飛舞,罡風雷鳴,大團銀芒向下壓,小團銀芒從杖上突然捲入,「錚錚」兩聲,小銀芒向上急升,突以全速越過大銀芒的頂門,沾地向右急旋,狂野地捲到。大銀芒也向右後旋,迎個正著。
  「錚」一聲脆響,銀影乍分,小銀芒在飛離的剎那間,突然射出一道淡淡虛影,一閃即逝。
  逸雲飛落在左山坡之上,連退四五步,方站穩身軀。
  獨角山魈飄墮道右,落在下坡上,連滑丈餘,左膝著地,骷髏杖也插人士中,方止住退勢。他右肩、近鎖骨內部,衣衫有一處小小裂縫,不易看出。逸雲這招「一線生機」差點兒贏了他的賭注。
  按理,獨角山魈該認輸,但他心裡一萬個不服,舉袖拭掉臉上的如雨大汗,飛縱而上。
  逸雲也回到路中,一面調息,一面垂劍欺近。
  「最後一招!」獨角山魈厲叫。
  「來吧,在此一舉。」逸雲氣吞河岳地叫。
  逐漸迫近了,獨角山魈一聲厲吼,疾衝而上。
  逸雲發出一聲震天長嘯,勇悍如獅,揮劍迎上。
  銀光乍合,八方飛施,小銀芒似有神助,大發神威,從四.面八方向內迫進,飛旋掠擊從大銀光中跌入,淡淡的青色身,影幾次迫入大銀芒身側,罡風雷動,塵埃滾滾,在接觸後片刻,大銀光漸收,金鐵交鳴聲連珠急響,已經貼身肉搏了。長兵刃如被人貼身攻近,威力大打折扣。
  退,再退,又再退;退了兩丈外,仍未將距離拉開,小銀芒如影附形,緊楔不捨。
  響起一聲大吼,兩人突然分開,逸雲登登登連退五六步,身形方止,地下履痕清晰。他渾身可以擠出半升水來,臉上大汗與塵埃揉合,成了個泥面孔;但手中劍仍有力地高舉,手臂略現抖動。
  獨角山魈飛退丈餘,落地後又退了七八步,幾乎坐倒,幸而他手快,用杖支住了。他的杖寶刃難傷,但在杖尾與杖中,出現了半分深的十餘處劍痕。地面上,有他遺留下的半幅袖片。他的左小臂,微見血跡。
  塵埃漸散,兩人仍未離開原地,正在行功凋息。
  陰山雙魔見師弟久久末動,心中大驚,輕叫一聲,便待衝出。
  他身形剛動,三條人影射到,傳來藍衫隱士的沉喝:「老兄,衝咱們來。」
  陰山雙魔豈甘受迫?一聲冷哼,同時撤劍。
  獨掌擎天往金旗令主身邊一靠,道:「攀老弟,交給我,請退。令尊的金旗令,用不著用在他們身上。」
  金旗令主正想將他擠開,突聽獨角山魈道:「師兄,咱們走,回陰山。」
  陰山雙魔收劍。獨角山魈舉步走近已收劍的逸雲身前,注視了他半晌,問道:「小伙子,你練的乍冷乍熱奇功是啥玩意?」
  「干罡坤極真力。」
  「劍法詭異霸道,神鬼莫測;你師承何人?」
  「在下恩師人稱龍吟尊者。」
  「劍術何名?」
  「幻形十八劍。共分九招,亦可分用。」
  「老夫記下了。」說完,大踏步向西北走了。
  陰山雙魔一言不發,伴同師弟踏上返回陰山的旅程,冉冉而去。他們的背影略現佝僂,獨角山魈的步履有點蹣跚,在塵埃輕揚中,充滿了英雄末路的蒼涼境況,愈去愈遠,消失的山坳裡。空間裡,蕩漾著逸雲真誠的呼喚:「前輩,請多珍重。」
  如黛臉色蒼白,眼眶裡淚水盈溢,不知是高興呢,抑是悲傷?反正兩種感情都會令人流淚。她不管還有陌生長輩在旁,像只小燕子向前飛出,張腕抱住逸雲,埋首在他懷中,眼淚如泉,感情地輕喚:「哥!苦了你了,嚇壞我了。哥……」
  他長吁一口氣,挽住她向眾老走去。
  三老一言不發,向他豎起大拇指。蒼龍二老則搖頭苦笑,臉上訕訕然。
  逸雲放開如黛,向眾老搖頭苦笑道:「晚輩幸勝一招,勝來不易。也幸而有諸位在場,令晚輩無後顧之慮,致能專心應付……」
  話末完,藍衫隱土呵呵一笑,打斷他的話,道:「老弟,過謙反成了虛偽。別說了,我喜歡你應敵時的豪氣與坦率。你歇會兒,咱們武當山見。」
  三老呵呵大笑著走了。蒼龍二老也告辭奔向洛陽。
  如黛扶他走下山腳,在小溪裡淨了手臉,換了一身勁裝,坐下調息良久,才拾奪上馬登程。
  前後耽誤了半個時辰,到了汝州,已經申牌初了,黃昏將臨。
  兩人兩騎將近大西門,突覺路邊草叢冒出一個人頭,伸手一晃,掌心射出一團白影,人向下一伏隱身不見。
  逸雲伸手接住,一面走一面打開白色紙團。
  那是汝州花子幫送來的訊息,大意是說:武當派有一批牛鼻子道,糾合不少江湖朋友,在汝州西南西十里崆峒山廣成廟聚地,可能有預謀,須小心在意。
  逸雲將書遞與如黛,冷哼一聲道:「黛,我們明晚趕夜路。」
  「哥,怎麼了?」
  「今晚投宿汝州,到廣成廟把他們趕跑。」
  「他們不會是衝我們來的嘛?」
  「定然是的。他們以為有人攔截我們,不可能趕到汝州,所以想明日在汝州附近出面明暗下手。」
  「我們如果入城,他們定然發現我們。」
  「所以讓我們警覺,我要在他們戒備森嚴時下手。」
  「好!哥,走啊!」
  進了西院中一間上房,安頓後,逸雲獨自上街溜躂,用暗號找到了花子幫的眼線,向他們詢問崆峒山的去路。這地方好找,沿汝河有兩條路,左沿河可到崆峒,右面一條到本城最複雜的地方:廣成澤。
  山並不高峻,最高處稱為白狗峰。廣成廟在白狗峰下,廟僅三進,還有偏殿,供的是廣成子,當然還有其他蛇神牛鬼。
  這天晚間,廣成廟內燈火輝煌,西廳外一座二層樓閣下,三山五嶽的英雄,與及五派門人的弟子,濟濟一堂,正在庭開夜宴,大會群雄,山珍海味羅列,大魚大肉堆滿五桌。
  總之,五十餘人濟濟一堂,都找不出一個有名人物,充其量不過些虛應故事的三流高手,不值一提。可是在江湖中,真正可怕的不是老一輩的人,他們處事慎重,經驗老到,不輕易得罪人。可怕的是那些初出茅廬的小伙子;他們不知天高地厚,初生之犢不怕虎,氣血方剛,火來了任性而為,說幹就幹,砍掉腦袋不過是碗大個疤,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沒有什麼可怕的。
  這些人中,絕大多數是氣血方剛心須戒之在斗的小毛頭,他們的長輩們皆已到了武當赴約,留他們在後面練厲練。誰也沒想到這些年輕小子,會糾集在一塊兒闖禍,要與神劍伽藍一較長短,為師門招來禍患。
  按理,這些小子們怎能替師門招禍?拼起來他們必死無疑,死了一百了,禍從何來?
  他們身死事小,但他們的師門長輩卻不能置之不顧,勢必出頭干預,不但拖師門下水,連稍有交情的友好,也會捲入漩渦。武林中經常因為一點點小事,而掀起軒然大波,起因大部份是小伙子們所引起,一發不可收拾,所以毛頭小伙子最為可怕。
  五十餘人中,年輕人佔了八成以上,他們大多數沒見過神劍伽藍,都不相信他有三頭六臂,臭味相投,都抱有「英雄所見略同」的心理,磨拳擦掌要與逸雲一決雌雄,成功了不但師門有光采,自己更可揚名立萬。
  二更初,一匹駿馬從汝州沿小道奔到,直向廟裡闖,發出一聲暗號,越過廟前暗卡,馬衝到廟門,馬上人飛身下馬。
  暗影中竄出兩條黑影,有一人低喝:「三哥,有事麼?」
  「松道長在否?」馬上下來的人問。
  「在西院。有事麼?」
  「十分火急,神劍伽藍已趕到汝州。」
  「這麼快?不會吧!」
  「千真萬確,現投宿於鴻賓老店。」
  「三哥,隨我來。」
  兩個人踏人院中,門中和院子都沒有人擔任警哨,小伙子們太大意了。
  大廳中,杯箸交錯,十分熱鬧,猜拳轟飲聲直達戶外。兩人直趨上座,在位上一個穿青法服的中年老道身後站住了,附耳嘀咕了許久。
  老道沉靜地聽完,徐徐站起,啟步帶著兩人到了中堂F,「啪啪啪」鼓掌三聲。
  人聲立止,所有的人全都放下杯筷,靜待下文。
  老道用中氣十足的嗓音,不徐不疾地道:「諸位,貧道有消息奉告。」
  「松道友請快說。」第二十一名中年行腳僧叫。
  「神劍伽藍華小輩,已經到了汝州。」
  堂下的人發出了嗡嗡耳語聲,都在交頭接耳。老道乾咳了一聲,續往下說:「同行的人,是他的妻子九天玉鳳周如黛,目下投宿汝州鴻賓老店,可能明晨啟程南下。諸位,咱們已無法從容佈置,時不我留,有何高見,尚請提出商量。」
  「咱們到鴻賓老店找他。」有人叫。
  「下挑戰書,約他到這兒一決。」另一些人嚷。
  「今晚啟程,到南下官道上等他。」一群老道叫。
  「咱們立即啟程,派人下書約他,在城南汝河旁一決。」一群和尚叫。
  叫嚷聲此起彼落,莫衷廣是,像一群烏鴉,嘈雜不休。
  老道再鼓掌,待人聲靜止後,方說:「貧道有淺見提出,與諸位磋商。其一,咱們今晚派人下書,約他明日午間到廣成澤一決;那兒怪石如林,泉澗密佈,正好設下十面埋伏,不但可望將他留下,更可稽延他半日行程。其二,今晚勞駕幾位朋友走—趟鴻賓老店,一面協助店中的同道下手,一面擾他的清夢。」
  「妙!在下願赴鴻賓老店。」有人大叫。
  「在下願往。」
  「貧僧願往。」
  眾人亂叫嚷,老道大叫道:「諸位請靜靜,聽貧道安排。」
  接著,即席分派人手,吵吵鬧鬧花了許多時間,方商定了應付的妙計。
  分派妥當,第一個持挑戰書出發的人先走。其餘的人又商量了許久,著手結雜準備。老道意氣飛揚,高擎著一杯酒,呵呵大笑,笑完道:「諸位,請聽貧道一言。此次咱們不能與師門長輩赴武當山增長見識,實乃一大憾事,幸而已奉門鈞論,留在沿途監視並設法阻滯華小狗的行程。機會來了,咱們之中,誰自認不行?誰認為華小狗有三頭六臂?」
  他掃了眾人一眼,沒有人回答,他續往下道:「咱們不能替師門丟人現眼,留下那小狗,咱們也光採些,憑咱們五十餘條好漢,拾奪不下那小狗,還像話?日後咱們還能在江湖稱名道姓:明日午間,咱們將大展身手,一顯師門絕學,在此一舉。目下已二更末,赴汝州的朋友要趕路,四更後即可動手。咱們舉杯,為明日之鬥預祝……」
  話未完,大廳上空突發銳嘯。
  眾人一驚,抬頭向嘯聲看去。燈火通明,看得真切。
  頭頂兩丈餘,不知何時飛來了一方紅影,不住飛旋,在梁間穿梭似的繞飛。到了廳中,嘯聲倏止,方影不再穿飛,緩緩地轉動,悠然向下飄落。
  青影一閃,一名中年大漢賣弄絕學。斜縱而起,伸手抄住紅方影,半空中折轉身形,飄然落下原地。
  「咦!是陳二哥攜往汝州的挑戰書。」他訝然叫。
  老道放下酒杯,接過書吃了一驚。不錯,是缺角的大紅拜貼,裡面附有白箋和拜貼,他急將白箋抽出,怔住了,面容一冷,哼了一聲。
  白箋上,被人用木炭批了兩個大字:「狗屁。」
  「二哥遭了毒手,有人人侵。」老道怒叫。
  驀地,大廳中傳到一陣聲音不大,但令人耳膜狂振,心血下沉凝結的嘯聲,聲波將燈火震得火舌搖撼,似乎窗格上的舊紙也在顫動。
  「有高手到了。」有人大叫。
  人群急散,拔兵刃之聲四起。有人奔後廳,有人推窗戶。有人奔向廳門。
  向廳門奔出的先頭三個人,突覺門旁兩盞燈籠突然自火,光線一暗。朦朧隴中,階下站了一個青巾包頭的人影,手持長劍尖端向廳內伸出。直著腳屹立,眼中光芒映著廳內射出的燈光,炯炯有神,毫不眨動。
  「什麼人?」奔得最快的人叫,劍前身後撲下。
  對方不作聲,像是啞巴。
  撲出的傢伙功力不差,衝勢甚疾,對方不回答,定然是敵非友,用不著客氣。劍向前急遞,從對方劍右錯入,順勢一絞一崩,劍尖再吐。
  「自己人!」身後有人大叫。
  叫完了這句,對方長劍已被絞飛,劍尖已將抵胸肌。總算那傢伙反應快,聞聲知警向左撇劍。「嗤」一聲刺入對方右肩窩,差點兒貫入胸正中,險極。
  黑影中劍,被奇大的推力向後推倒。怪,直挺挺地,像個木頭人,也沒有哀號聲發出。
  旁邊竄上一名大漢,抓起人突然大叫道:「是陳二哥,被人制住了經脈。」
  人群湧出,大廳燈火,突然一一熄滅,黑黝黝的。
  所有的入,有些上了屋,有些散處在黑影中,有些向四面急搜,鬧了半天,鬼影俱無。
  有三名和尚飛縱上了二樓,正想跨入窗中。突然一聲驚叫,從三丈高的窗上跌下地來,立即頭破血流。
  「哈哈……」震天長笑突在大廳中傳出。
  廳中太黑,有兩個傢伙膽大包天,一聲虎吼,挺劍沖人廳門,前腳踏入廳中,突感勁風撲面,一個圓形巨物劈面衝到,來勢洶洶。
  兩大漢同聲大喝,不管是人是鬼,雙劍同出,攻向黑影。「嗤嗤」兩聲,刺著了!劍貫硬物而過,但阻不住來勢,「噗噗」兩聲,將兩人沖得飛退下階,「啪啦」一聲,人倒黑物也倒,原來是一張大圓桌。
  四周的人,全向大廳集中,但不敢往裡闖,有人在外叫道:「哪一路的高人,出來答話。」
  廳內突然飛出無數小黑影,聲音亦到:「不高不高,八尺多點兒。」
  廳門外原站有十餘名好漢,他們耳目甚靈,無數小黑影飛到,他們向左右急閃,手腳慢了遭了殃,被小黑影打得鬼叫連天。
  石階下面,乒乒乓乓之聲震耳欲聾,瓦片四射,湯汁飛濺。加上被擊中的人狂叫不已,真是熱鬧。
  所有的人全往這兒趕來,有些舉著火把,在四面向內照射。怪,大廳中根本沒有人,空蕩蕩地,四桌殘餚仍在,人到哪兒去了,到底是人是鬼?
  正在亂,廣成廟的門,突然「轟隆」一聲,倒下了,門外的簷柱粗如小桶,也從中折斷,塵埃飛揚。
  「哈哈……」狂笑聲從大殿內傳出,直灌耳膜。
  「不止一個人,咱們小心。」有入叫。
  廣成廟有警,最急的是崆峒老道們,吶喊之聲大起,全向廟中急趕。
  元始天尊殿中,兩盞長明燈突然熄滅,殿門外,趴伏著八名香火道人,一字排開不言不動,顯然是被人制住了,生死不明。
  二十餘名高手衝入破廟門,越過了天階,便看到了趴伏在殿門石階下的八個人。他們心中一凜,不敢衝入殿中,平時他們稱雄霸道,真正到了緊要關頭,英雄並不多見。有一名老道在階下向殿內叫:「什麼人?出來,天尊殿聖地,閣下怎能在內撒野?」
  叫聲一落,突見一個高大的人影,從殿內飛射而來,來勢洶洶。
  黑夜中難辨面目,不知來者是誰,反正來勢奇急,絕不會是自己人。
  迎面三名老道一聲大叫,雙吼劍齊出,左右一分,從側攻上。「嗤嗤」兩聲,劍貫入黑影兩肋,衝勢太急,兩老道沒有時間拔劍,又不願丟劍,被黑影帶得向前震倒,「砰砰」兩聲,全倒了。
  那是一具全身像神,不是人。
  狂叫聲中,所有的人全提著火把往這兒趕,但誰也不敢往裡闖,殿內神像多,鬼影幢幢,難辨是人是神,誰敢沖人冒險?
  瞧,屋頂上瞧,果然有人,殿脊正中的寶塔,站著一個黑衣人,黑帕包頭,黑巾蒙面,黑色夜行衣外罩披風,似乎是赤手空拳,身材並不偉岸。
  「咦!兩個人。」有人又叫。
  怪,不知怎地,在眾目朦朧之下,憑空又多出一個人來了,站在寶塔左首,一般兒裝扮,身材高大,肩上可以看到劍靶雲頭,雲頭上垂著紅色的劍穗。
  有兩個冒失鬼一聲鬼叫,縱上了瓦面,足一沾瓦面,向脊上飛射,雙劍前指,分撲而上。
  半空中響起一聲長嘯,高大的黑影直待兩人撲近至丈內,雙手左右一拂。
  「哎……喲……」兩個冒失鬼突發厲號,扔劍撲倒。人滾、瓦翻、劍滑,碌碌向五丈下的地面墮落,命運不問可知。
  在眾人驚叫聲中,兩個黑影突然消失,稍後片刻,大殿內響起了足音,兩黑影攜手而行,突然出現在殿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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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掃瞄校正:Luo Hui Ju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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