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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受人之恩不可忘,恩公……」
  「找在下的人來了,兩位何不暫在一旁看看熱鬧?」
  教師爺和打手雄赳赳地進入店中,四個人在門口叉腰一站。赤煉蛇生得尖頭小耳,紅光滿臉,戾氣外露。
  他向中海一指,向威鎮八方說:「王兄,必是這傢伙了。那兩個臉有病容的男女,男的就是分水犀廣斌,洞庭王手下的得力紅人,把他弄到手送至汝寧,定可獲賞。」
  分水犀與村姑坐在中海左首一副座頭,站起冷笑道:「姓周的,想不到閣下在這三不管地帶做起跑腿的來了,不嫌辱沒了你這一山之主麼?原來是你在搗鬼,難怪在這麼一個人生地疏的小鎮也會有人在我分水犀的頭上打主意,我真想不到會是老兄你呢。來吧!啃們該算算老賬了。」
  赤煉蛇向後退,嘴上仍不饒人,說:「你這頭水犀上了岸,等於魚兒下了鍋,神氣個什麼勁?閣下的主子已成了洞庭湖水汊中的死魚,還有誰替你撐腰?你認命吧!成大莊主在等著你的腦袋下鍋哩徐爺與成大莊主有交情,他這兒高手如雲,你已是插翅難飛。太康溪水淺,你也無法水遁,還是乖乖地聽候處治,或許可以保全性命,不然你將死活兩難。別認為你找來了一個幫手就神氣活現地,來一百個同樣是枉送性命。」
  威鎮八方獨自上前,在中海的座前叉腰一站,虎視耽耽,不住地向中海打量。
  門外,衛府的四個人一字排開,冷眼注視著廳內的變化,等候結果。
  中海乾了一碗酒,含笑盯視著威鎮八方,踢開一張木凳,笑道:「坐下吧,朋友。在下沒有三頭六臂,怕什麼?你老兄貴姓?難道要在下請你上坐麼?」
  「你貴姓?」威鎮八方冷笑著問。
  「你想攀親麼?」中海一面斟酒一面問。
  「閻王爺想和閣下攀親。」
  「真的?」
  「不假。」
  中海手一動,整碗酒潑在威鎮八方的頭臉上,推椅站起說:「好吧,街心外見,看看誰先和閻王爺攀親。」
  威鎮八方勃然大怒,一聲虎吼,疾衝而上。
  中海手一抄,桌面掀飛,酒菜潑了威鎮八方一頭一臉,菜汁淋漓。
  不等威鎮八方有所舉動,中海迅捷如電欺上,鐵拳疾飛,「噗」一聲擊中對方的右頰。接著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抓住對方的雙腳,喝聲「去你的!」
  「拍噠!嘩啦啦……」暴聲震耳,威鎮八方飛出了明窗,撞垮了窗格,跌到街外去了。
  中海穿窗而出,一把抓起尚未爬起的成鎮八方脫手便扔。威鎮八方會飛,在四周鎮民的嘩叫聲中「叭噠」兩聲,跌在街心中向前直滾。
  中海取汗巾擦掉從威鎮八方身上濺來的菜汁,向從店門奔出的赤煉蛇哈哈大笑道:「回去叫身手高明些的人來,打這種膿包真沒意思,哈哈哈哈!」笑擊未落,他已躍入破窗。
  徐府共來了十二匹馬十二個人,見威鎮八方被人扔死狗似的從店內扔出店外,再從店外扔到街心嚇得手腳都軟了,一時還不知怎麼辦才好。
  街北此時又衝來了四匹健馬,四名騎士火速滑下鞍橋,其中一個穿青袍的人快步進入店中。
  中海在另一副座頭落座,向店伙叫:「重整杯盤,快!打壞了生財器具,在下照賠。」
  衛府的四個人到了,二總管笑裡藏刀衛存宗滿臉堆下奸笑,拱手笑道…「打得好,快哉!威鎮八方算不了人物,他只能威鎮敝處的八方牛羊,聊算徐家的三流角色。老弟,在下能坐麼?」
  中海瞥了他一眼,踢開一張木凳說:「別忘了,這是酒店,誰都可以坐,請便。」
  「在下姓衛,小名存宗。」
  「區區大地之龍。閣下有何見教?」
  「老弟台光臨敝地,不知……」
  「在下是過路的,借貴地歇歇腳。」
  「哦!看老弟兄的身手,確是超塵拔俗,兄弟佩服。」
  「過獎過獎,小意思。」
  「請問老弟台目下在何處得意,仙鄉何處?」「仙鄉?在下落籍甘涼,只是個鬼都不願去的糟地方。在下行腳天下,間或做些沒本錢的生意。」
  「沒本錢的生意?」衛存宗似乎不懂,惑然問。
  「不錯,仿沒本錢的買賣。譬如說,招搖撞騙、妙手空空、任打手,做論件計價的職業兇手等等都是沒本錢的生意,混口飯吃。」
  衛存宗呵呵笑,問道:「兄弟有件事和老弟商量,不知肯否……」
  「呵呵!小事情通常都是最凶險不過的事,必須商量。說吧,在下正洗耳恭聽。」
  門口人影乍現,穿青袍的中年騎士帶了二名同伴出現在店內,叫道:「且慢商量,在下有事請教請教。」
  中海哈哈大笑,笑完說:「所謂請教,意指麻煩臨頭。老兄,坐坐。你們之間先不必擺出債主面孔拔刀相向,權且做片刻的朋友,坐下來大家慢慢商量。」
  衛存宗與三名同伴本來已怒目相向,大有拔劍拚命的跡象,聽中海一說,只好暫按怒火,坐了下來。
  青袍中年人向衛存宗投過一道不屑的目光,在中海的右首落座,說:「在下姓徐,名壁,小字福全。」
  「哦!聽說,鎮北徐家大爺名福春……」
  「那是家兄。」
  「那就怪了,你老兄的名是壁,字卻叫福全。難道說,尊府以字作為輩名的?」中海有意在挑毛病。
  徐福全淡淡一笑,說:「敝族的輩份以乳名排列,遇上同姓的人方通輩名。」
  「哦!恐怕府上定然有難以告人昀秘辛,所以……」
  「足下幸勿戲言。」徐福全正色接口。
  「呵呵!得罪得罪,咱們言歸正傳。請教,是怪在下打了尊府的人麼?我這亡命之徒雖然從不惹事生非,但也不怕事,尊府的人無理在先,怪不了在下出手傷人。」
  徐福全搖搖手說:「小誤會,老台弟休怪……」
  「那就謝謝福全兄不追究的盛情。請稍候,在下要與這位衛兄商量……」
  徐福全急急站起,笑道:「老弟,此非談話之所,誚移玉舍下……」
  衛存宗氣虎虎地站起,怪叫道:「徐老二,你這是什麼話?來也有個先後,你怎麼喧賓奪主起來了?」
  中海心中暗笑,心說:「這才妙,不然怎會兩敗俱傷?」
  徐福全怪眼一翻,拍案怒叫道:「呸!你配管二爺的什麼事?是誰先招惹這位老弟的?告訴你,是咱們徐家的人,你……」
  「大家坐下,別雞貓狗叫地亂喳呼。」中海大叫,稍頓道:「在下要在這兒落店,不領任何人的情,有事商量也好,請教也罷,咱們就在這兒說個明明白白。我大地之龍眼睛裡只認得金銀,不認得什麼朋友交情,與諸位一不沾親,二不帶故。更無交情,聽不聽在我。這樣吧,在下吃飽了再和諸位談談,請便。」中海下逐客令。
  衛存宗堆下笑,說:「兄弟以至誠邀請老弟至舍下一行……」
  「有何要事?」中侮搶著問。
  「兄弟是外事總管,有權處理外事,特與老弟情商,希能至舍下一行,敝族長願以重金禮聘老弟台為敝族武館的師父。」
  「師父?不是打手?」中海怪氣地問。
  徐福全插口道:「老弟台,在下願以銀子五百兩,禮聘老弟為舍下的教師。」
  衛存宗高叫道:「敝族武館的師父,年酬白銀六百兩。」
  中海推椅而起,大聲說:「午間在下必有答覆,這時不必浪費口舌,諸位請離開。」
  「這……這……」
  「在下在這兒落店,誰也不許前來打擾,不然……」
  聲落,左右手急動,銀芒滿室,「叮叮叮叮叮」一陣急響,四面八盞璧燈全都被飛刀射落。
  所有的人全都目瞪口呆,不由倒抽一口涼氣。
  中海舉步向壁間走,一面拔出射入牆壁足有三寸的飛刀,一面冷冷地說:「各位的耳朵大概還管用,不會聽錯,但在下不妨再說一遍。我大地之龍在這兒落店,不許任何人前來打擾,否則他得爬著離開。至於諸位所提的事,午後在下必定登門作覆。言盡於此,諸位可以走了。」
  衛存宗很聰明,立即行禮告退說:「兄弟告退,午後靜候老弟台的佳音。」說完,率領著手下向外走。
  徐福全冷哼一聲,不懷好意地說:「衛存宗,你少做清秋大夢。」
  「徐老二,你也少打如意算盤。大地之龍老弟打了尊府的人,當然得防備閣下陰謀報復,你徐家的龍潭虎穴無人不曉,我勸你還是少打壞主意歪念頭的好。」衛存宗冷冷地說完,走了。他的話是說給中海聽的,份量相當的重。
  徐福全正想衝上動手,卻看到中海虎目怒睜,心中一寒,只好忍下了。他向手下舉手一揮又向分水犀一指。
  中海揚了揚手中的飛刀,冷笑道:「徐二爺,你如果仍想找那位朋友的麻煩,哼!動手吧。」
  後門口不知何時到了一個留著山羊鬍掛著劍的中年老道,這時踏入廳中,用老公鴨似的沙啞嗓子怪叫道:「你們這些混蛋,都給貧道快滾,貧道要辦事。」
  分水犀和村姑吃驚地向後退,想從店後逃走。
  老道一聲狂笑,像個大雁一般飛縱而起,飛越兩座桌面,伸出鷹爪般的雙爪,凌空下抓。
  分水犀將村姑向櫃後一推,叫道:「小姐,由店後走。」
  叫聲中,飛起一腳,踢翻一座木桌,向後急退。
  老道一掌震開桌面,腳落實地再次從走道追出,迎面撞上一個徐福全的手下,他竟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掌將那位走避不及的騎士的脅骨拍斷了五根。
  「啊……」騎士狂叫一聲,被拋出八尺開外。
  中海大喝道:「老道,你好厲害的碎碑掌,看刀!」
  一道銀虹破空而飛,射向老道的胸口。
  老道伸掌反拍,「錚」一聲飛刀斷成三段,鬼眼一翻,桀桀怪叫道:「好小子,你敢在我六盤瘋道人面前班門弄斧,道爺要生裂了你。」
  叫聲中,疾衝而上,伸手便抓。
  六盤瘋道拍刀的渾雄掌力,令中海心中一凜,不敢硬接,身形一晃,徐老道的身側掠出,向破窗急射,一面叫:「老道,街心上見。」
  六盤瘋道不理會中海,逕朝逃向屋後的村姑飛搶。
  中海一聲叱喝,三把飛刀齊出。
  老道發覺中海的喝聲宥異,火速回身,「篤篤篤」三聲輕響,三把飛刀全擊在老道的胸口,齊向外崩,飛刀尖全斷了,毫無用處。
  「你非死不可。」六盤瘋道狂吼,捨分水犀狂追中海。
  中海吃了一驚,向窗外穿出,心說:「這惡道刀槍不入,我得用智取。」
  到了街心,身後六盤瘋道形如瘋狂地飛撲而來,兩人在街心開始追逐。中海手按劍靶,幽靈似的閃動,任由惡道掌爪並施也沾不了他的衣袂。他在等待機會給惡道致命一擊,機會未至,他不願拔劍免得惡道看出追電劍是神物而早作防範。
  「老道,你找分水犀有何貴幹?」他一面游鬥一面問。.六盤瘋道的爪風掌勁直逼尺外,風雷之聲隱隱可聞,此刻一見狂攻了十餘招仍然勞而無功,無名火起,停止用掌拔劍怪叫道:「那兩個男女是洞庭餘孽,在貧道的追逐下多次脫逃,這次他們逃不掉了。你必定是他們的黨羽,該死!殺!」
  暴吼聲中,攻出一招「花中吐蕊」,五劍似乎在同一瞬間攻出,劍嘯剌耳。
  中海向左飄,狂笑道:「好厲害的劍招,但靈活不足,強勁有餘。」
  「再接我一招!」六盤瘋道叱喝,根本不理睬中海是否拔劍回敬,自以為刀槍不入,諒中海也無奈他何。
  中海又向左閃,惡道的第三招「日月如梭」又到,恰好截住中海的退後,幾乎中的,一髮之差,被中海從劍尖前飄走了。
  惡道心中也一懍,不敢再狂妄了,一聲冷叱,如影附形跟進,絕著「斗轉星移」立時出手,裂膚刺骨的劍氣,形成一道勁烈的渦流,如虛似幻的劍影排山倒海一般向中海射去。
  驀地,光華乍現,響起中海一聲低吼,光華從惡道的如山劍影中鍥入,突然外張,再猛地收縮。
  龍吟乍起,劍氣迸發,人影乍合又分。
  「叮叮!」兩聲鏘鏘的清吟在人影乍分時傳出,劍氣倏斂。
  中海飛退八尺,追電劍仍在隱隱震嗚。他擦掉額上的汗水,徐徐收劍入鞘,大踏步向店門走去。
  惡道站在原地,臉色逐漸發青,身形不住晃動,頰肉抽搐不已。他的劍先前向前舉起的,這時顫抖著向下徐降,腳下勉力支撐著身軀,一雙怪眼似要突出眶外。他的左脅心坎的下方,鮮血一陣陣有節拍地向下流。,「叮!」他的劍終於失手墮落在腳下了,身形一晃,腳下一亂,但他仍然強行支持住不倒。
  「站住!,你……你用的是……是什……什麼劍……劍法?」他用沙啞的嗓子厲叫。
  中海前腳站在門內,後腳還在門外,手掀著子,緩緩扭頭一字一吐地說:「道長,你的劍術不弱,可是你自恃玄門氣功了得,卻沒料到在下的劍可以斷金切玉無堅不摧,因此你毫無顧忌地大意搶攻,自取敗亡。在半個時辰內你如果找到治傷聖藥,性命可保,但從此你已不能再與人爭強鬥勝了;心肌已傷,復原無望,好好修下半生,必定可保天年。」說完,便待入店。
  「站住!為何不……不……不成全我?給我一……一劍,讓……讓我死……死得英……英雄些。
  」六盤瘋道瘋狂地叫。
  中海徐徐轉身,冷冷地說:「在下傷人必定傷之有道,殺人究竟不是一件好玩的事。你的要求,怨難答應。」說完,逕自入店去了。
  六盤瘋道一聲厲叫,起步急追,奔了五六步,突然「砰」一聲仆倒在地,發出一聲厲號,突然用掌在天靈蓋拚力擊下,四肢一陣抽搐,漸漸氣絕,吁出一口長氣。
  中海重新入座,向分水犀說:「廣兄,聽老道的口氣,尊駕可能是洞庭王的弟兄。」
  分水犀走近桌前,沉重地道:「不錯,在下與洞庭王是八拜之交。」
  「洞庭王目下怎樣了?」
  「麒麟山莊上月底大舉入侵,血戰三晝夜,雙方死傷極慘,洞庭水寨瓦解冰消。不過,禹大哥實力仍在,目下已然化整為零,仍活躍在洞庭煙波浩瀚之中,誓與龍虎風雲會周旋到底。在下奉大哥之命,護送苕侄女北來尋找大哥的師門長輩,在岳陽被麒麟山莊的惡賊發現,沿途追殺。逃至德安府,被惡道追擊,以碎碑掌力將我兩入擊傷,仍然緊追不捨,被他追到這兒,又落在早年的對手中。如果沒有老弟台援手,下場之慘,不言可知。」
  中海注視著村姑,惑然問:「那麼,姑娘定然是銀鳳禹二小姐了,怎麼……」
  銀鳳喟然一歎,接口道:「那次小女子在李叔府中作客,李叔曾是家父的朋友。恩公大仁大義,義釋李叔全家,更不念舊惡,臨危拯救妾身出險,此恩此德,沒齒不忘。」
  中海淡淡一笑,問:「敢問令尊與麒麟山莊的過節,到底是怎麼回事?」
  「遠因是小襄王那畜生,在秦嶺假冒白衣神君的名號……」
  「哦!那件事在下知道,近因呢?」
  「咦!恩公知道家姐……」
  「江湖中有誰不知?請說近因,姑娘。」
  「家姐被一位姓龍名中海的人所救,返回故里後,家父將經過致書麒麟山莊,彼此之間無形中斷絕了往來。豈知上月初,麒麟山莊派人送來了龍虎風雲會的招降令,限十天之內要家父到麒麟山莊投到。家父當然不予理會,並嚴防偷襲。豈知成老狗早有準備,收買了家父的幾名心腹,裡應外合,洞庭水寨終於毀在老狗之手。」
  「小襄王目下正在分調各派人馬,準備在汝寧擒捉一個時男時女的人,聽說那人挑了徐州龍虎風雲會的秘窟,看起來不是姑娘了。」中海說。
  銀鳳搖搖頭,惋惜地說:「這人我知道,我已從那些小走狗中打聽出來了。可惜我和廣叔身負重傷,自身難保,愛莫能助。」
  「是誰?姑娘能見告麼?」
  「是天文劍的女公子施素素。施姑娘對家姐有救命之恩,而我卻無法相助,十分慚愧。這次我和廣叔之所以走西平,便是希望能在路上遇到施姑娘傳警,但失望了,反而讓六盤惡道追及。」
  中海大吃一驚,臉色大變,急問:「禹姑娘,你是說施姑娘可能走西平道麼?」
  「聽小走狗們說,施姑娘從開封南下,必定走西平道,沿途都有些暗樁偵伺,聽說如無意外逗留這兩天可能快到了。」
  「小襄王預定在何處設伏?」
  「有兩處,一在遂平到府城的路上,一在西平至確山大道,志在必得,兩條道路施姑娘必須經過其中的一條。」
  中海推椅站起,說:「兩位可以走了,在下送你們一程,剛才聽廣兄的仇家赤煉蛇的口氣,可能徐家有人是龍虎風雲會的人,他們絕不會輕易放手的,在下斷後,請。」
  「恩公……」
  「不必多言,快!」
  店中鬼影俱無,人都被嚇跑了。但街心上卻人潮洶湧,大家向破窗下擠,想看看中海是怎樣的一個三頭六臂好漢。
  分水犀匆匆返回客房,取來了包裡行囊,火迅出店。
  中海已在店門口相候,在對面取回坐騎,跨上雕鞍,向店伙叫:「夥計,替我留一間清靜的上房我送兩位朋友上路後再回來,叫那些想討野火的人別來找死。」
  分水犀和禹姑娘大踏步出了鎮東,上了至商水的大道。中海策馬斷後,送出半里外兜轉馬頭,留意是否有人追趕。直待兩人已隱身在老龍丘下的樹林中,他仍把守在路中許久許久方馳回太康鎮。
  午牌末,他換了一身天藍色勁裝,仍然穿了披風,跨上健馬,徐徐地向街南小馳。
  小鎮南北相距不足一里,但只有中間一條大街。中段的街道其實並不長,不到百間,而南面和北面徐衛兩府,房舍院子佔去全鎮的三分之二。站在南首衛府的第一棟大廈的大門口北望,不僅可看清中段街坊的一切,也可看到北面徐府的第一棟樓房的大門樓。兩府的主人,另在距鎮三兩里處建有別墅,平時難得住在街上,這時候大概早已得到消息趕回來。
  鎮上的居民全部站在大門口,恐懼地向中海注視,畏畏縮縮,有人在低聲咒罵:「這傢伙可惡,看來他將會投入惡賊們的府中任打手來折磨我們了。」
  「的答!的答!的答!」馬蹄落在堅硬的街道上,聲音敲打著鎮民的心頭。
  中海安坐鞍橋,神色肅穆地向前注視,任由馬兒徐徐前行,擺出一付神聖不可侵犯的臉色。
  衛府在望,宏偉的大門大開,門內的照壁上,繪有烘雲托日圖案,兩側的有蓋圍牆伸展出十丈外門外有階,停車廊、下馬階、栓馬欄,一應俱全。
  門有門樓,門樓頂飛簷高挑,鐵馬叮噹響。樓上朱欄後,站著四名雄赳赳氣昂昂的警衛。巨大的朱漆大匾上,刻了兩個大金字:「衛廬。」
  大門的台階上,五個衣著華麗的中年人一字排開,兩側,八名教師爺勁裝帶刃,虎視耽耽。
  「的答!的答!的答……」馬兒愈來愈近。
  距衛廬還有二十丈左右,已是最後三家店了,之後便是衛府的屋前廣場,數十株龍爪槐羅列在廣場四周,樹葉已經落盡,光禿禿地在寒風中呼嘯。
  街兩旁站了不少人,男女老幼都有。最後第二家商店是糕餅店,突然鑽出一個八九歲的小娃娃,向馬兒奔來。
  中海一怔,勒住俯身問:「小弟弟,有事麼?」
  接著,奔出一個年近古稀的老人,一把將小娃娃抱起,惶然後退,一面低叫:「孩子,不可招惹這些凶神惡煞。」一面說,一面怨毒地瞪了中海一眼。
  中海淡淡一笑,不予理會。驀地,屋側小巷中奔出兩名青衣大漢,惡狠狠左右齊上,挾住了老人往後就拖。
  老人臉色死灰,虛脫地叫:「衛爺,饒命,小老兒並未……」
  中海哼了一聲,叱道:「放手,你們幹什麼?」
  兩大漢吃了一驚,火速放手,一個惶恐地說:「這老殺才出言不遜,膽敢對爺台無禮,得罪我家的貴客,罪不可恕。」
  中海臉色一沉,冷笑道:「我警告你,這位老伯伯如有三長兩短,我唯你是問,不信咱們走著瞧滾!」
  兩大漢扭頭鼠竄,鑽入屋角的小巷,溜之大吉。
  中海一抖繩,馳入廣場。
  門口五名衣著華麗的中年人中,石首那人是二爺衛振堂,第二名是二總管笑裡藏刀衛存宗。中間是大爺衛振明,生得狹顴高額,耳後見腮,留著山羊鬍,一雙鷹目炯炯生光,陰戾之氣表露無遺。
  馬兒不直接馳向階下,沿右面的槐樹小馳,相距五六丈停住了。
  「請移玉大廳待茶。」笑裡藏刀高叫,又加上一句:「家主人有請。」
  中海不下馬,高叫道:「那一位是貴主人?」
  衛振明堆下一臉陰笑,拱手道:「在下衛振明,幸會幸……」
  「聽說閣下要請武館的師父?」中海問。
  「正是。此非說話之所,可否……」
  「不必了。在下索酬極高,不知閣下出得起價錢麼?」
  衛振明臉上有不悅的表情,捺下火氣說:「衛某雖說不上富甲王侯,至少也是一方豪富,尊駕需要多少,何不言明?」
  「在下以月計酬,只教三名徒弟,每月白銀一千兩,先付敬師金。徒弟如若天資不佳,在下拒絕授藝。」
  獅子大開口,衛振明嚇了一大跳,暴燥地叫:「什麼話?你……」
  中海一聲狂笑,兜轉馬頭馳出,一面扭頭叫:「在下言出如山,決不二價。如果尊駕有意,在下在店中等候消息,不妨攜銀前來相會。」
  聲落,馬兒已馳上街口,蹄聲急如驟雨,向街北飛馳。
  笑裡藏刀已來不及相阻,向衛振明急叫道:「大爺,糟了!咱們如不請他,徐家……」
  「呸!你這飯桶!這傢伙根本就沒誠心受聘,故意找咱們開心,他以為咱們不聘他,徐家便會爭著請他呢!見鬼。你帶幾個人去看看,如果徐家真用重金請他,咱們得想辦法除去禍根,去!」衛振明暴燥地叫著。
  街北徐府的房舍,似乎比街南衛府宏麗些兒。府前的廣場便約七八畝,具有小校場的規模。東西有擂台,場中有馳道、箭垛、梅花樁、較技場、石鼓、石擔、石鎖,一應俱全。
  中海的馬先在練武場小馳一周,略微打量四周的形勢,然後在四周投來的無數虎視耽耽的目光下到了徐府的大門前。
  他向上叫:「喂!聽說你們要招請打手,出得起價錢麼?」
  徐二爺福全的上首,是大爺徐福春,中等身材,大腹便便,肥頭大耳,留著三綹長鬚,臉上經常掛著故意裝出的陰笑,站在階上問:「老弟。你打了徐某的人?」
  「不必,不打不相識,打了才好說話。」中海笑答。
  「你可是前來應徵打手的麼?」
  「就算是吧,徐二爺福全的盛意,在下在考慮接受。」
  「你不怕徐某計算你麼?」
  「江湖是闖出來的,經不起凶險,畏首畏尾,萬事不成,在下何所懼哉?」
  「很好,請入廳細敘。」
  「免了,條件未談妥之前,在下忙著哩。」
  「在門外談條件?不是太……」
  「門外很好,彼此都好說話。同才在下從街南來,衛大爺府中請武館師父,在下索價每月酬師金白銀千兩。尊府請的如果是打手,行情看漲,每月酬金一千五百兩。在下於店中靜候佳音,告辭。」
  「請稍等。閣下的綽號是大地之龍,肯將姓名見告麼?」
  「有綽號便成,尊駕可以打聽。」
  「那麼,你姓海名龍。」
  「怎見得?」
  「尊駕兩個月前殺了海宇五雄,到底是真是假?」
  「不錯,那些傢伙早年與在下做案,黑吃黑,不講江湖道義,吞沒了大批珍寶,死有餘辜。唔!
  尊駕的消息還真靈通。」
  徐福春哈哈大笑,朗聲叫:「閣下,月酬一千五百兩的條件,徐某接受了。
  「很好,請先將酬全送到客店,現金文易,在下即拾奪來報到。」聲落,兜轉馬頭便走。
  徐福春注視著中海的背影,向乃弟說:「你立即帶銀子前往,誘他前來,好好地收拾他。不妨多帶幾個人,恐防衛振明先一步搶聘。」
  「如果衛家願出高價爭聘呢?」徐二爺問。
  「趕他們走。反正咱們早晚要離開湖廣聽候差遣,如不早將衛家的人趕盡殺絕,他們會趁咱們離開時下手的。咱們已經準備停當,藉故早日發動豈不名正言順?」
  「好,就這麼辦,多年來的積恨必須解決,拖下去也不是了局。」
  「你記住,千萬不可讓大地之寵被對方請走,不然大事不妙,咱們很難找出能除大地之龍的人,衛家如果將他請走,勢將如虎添翼。」
  「好,我帶火龍隊的人前往。」
  「對,請不來活的,死的也好。」
  不久,十六匹馬從側門奔出。徐福全所帶人有八名黑衣騎士,每人腰間帶了三具紅色長布囊。囊長兩尺六寸,粗如兒臂,這玩藝兒叫火龍筒,裝入強力的沖天炮噴射藥,筒前設有火石火刀和引線,像個大型的火摺子,火焰可遠射三丈外,十分歹毒,利害無比。
  由八人組成火龍隊,八具火龍筒齊發,足以爍石熔金,大羅天仙也難逃大劫,不但可用來殺人,更可用來縱火。唯一的缺點是易發難收,燒完為止。
  中海馳向客店,遠遠地便看到店前站著不少大漢,笑裡藏刀衛二爺已在店門眺望相候,街兩側家家閉戶,閒人紛紛走避,除了店前的人,街上顯得冷冷清清。
  他安坐鞍橋,緩緩策馬徐行,他在等待機會。
  身後蹄聲震耳,徐福全的人追來了。
  店門立等的笑裡藏刀衛存宗看清了徐家的人馬,心中一震,舉手一揮,十六名大漢立時四面散開嚴陣以待。
  中海的馬到了店前,後面徐府的人馬也到了,八名火龍隊的人馬飛躍下馬,向兩側展開。另七名大漢則與徐二爺同行。
  「好啊!丙然料中了,好戲即將上場。」他喜悅地自語。
  中海泰然下馬,笑裡藏刀含笑趨前,指著階上放著的精美銀箱,笑道:「敝主人派在下送來白銀千兩,專程邀請至敝舍安頓,老弟台請。」
  「二總管的意思,是馬上走麼?」中海栓好坐騎問。
  「是的,敝主人著在下前來促駕。」
  徐福全大踏步上前,叫道:「且慢!海老弟,一千五百兩聘金,請查收。」
  上來兩名大漢,抬著一隻沉重的皮鞘,放在中海的腳前,打開鞘露出耀目的銀錠,然後行禮告退下去。
  雙方劍拔弩張,兩府的人皆徐徐後退,全用凝重的眼神注視著中海的舉動。
  中海已看清四周的形勢,不動聲色,先看看銀箱,再用腳撥了撥銀箱,抬頭冷眼四顧。
  四周鴉雀無聲,凶險的氣氛迷漫在四周。火龍隊的人,悄然取下了一具火龍筒。衛府的人,各舉起一把諸葛連弩。雙方冷然盯視,惡鬥一觸即發。
  「在下十分為難,看來,在下只能接受一方的聘請了。」中海一字一吐地說。
  徐福全桀桀怪笑,說:「千兩與一千五百兩之間,差距甚大,五百兩銀子,足夠建造一棟大樓,足敷窮人一家五口的五年衣食。」
  「不錯,福全兄果是明理的人。俗語說,財寶動人心,天下間決無不愛金銀的人。」中海笑答。
  笑裡藏刀高叫遁:「徐家心懷叵測,前倨後恭,必有毒謀,老弟台萬勿上當。如嫌酬金過少,敝下再加白銀千兩。」
  「真的?」中海笑問。
  「一言既出,駟馬難追。」笑裡藏刀拍著胸瞠叫。
  徐福全冷笑道:「在下再加一千,共銀二千五百兩。」
  中海一手抓起銀鞘,大笑道:「一言為定,在下接受了。」
  笑裡藏刀急叫道:「老弟台,三思而行。」
  中海笑呵呵,毫不在乎地說:「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在下不用三思。」又向徐福全道:「餘數白銀千兩,請立即支付。」
  徐福全大概早有準備,向後舉手一揮,一名大漢上前遞上另一個銀鞘。中海將兩具銀鞘往店內一丟,高叫道:「掌櫃的,替我交櫃。」
  這瞬間,笑裡藏刀一聲怪叫,他身旁四名大漢雙手齊伸,四具諸葛連弩齊發,三十二枝勁矢齊向中海集中攢射,急如暴雨。
  豈知中海早有防備,銀鞘丟出,身隨聲動,但見人影一閃,已飛越丈餘空間,消失在店門中不見了。
  街心大亂,徐福全一聲長嘯,八具火龍筒連續發射,熱浪迫人,煙火飛騰,慘叫聲驚天動地,八條三丈餘長的巨大火柱矢矯如龍,烈火熊熊。在大街上使甩這種歹毒火器,危險極了。
  衛家的人不知徐府有火龍隊,更沒料到對方不顧街坊的安全突在街心使用,風乾物燥,萬一引起火災,太康鎮不被燒成白地才怪。
  弩箭迎火自毀,衛家的人雞飛狗走,片刻間便被火龍筒燒倒了六個人,六個人渾身是火,倒在地上慘號連天。
  衛二爺大驚,狂叫道:「快退!」
  機伶鬼不等招呼,紛紛奪馬逃命,有些撞開店的大門,利用店舖溜之大吉。
  衛存宗在四名大漢的保護下,躍上停在關王廟前的坐騎,亡命飛逃。
  從街上退走的共有八人八騎,衛存宗一馬當先,越過關王廟的南街口,突見街右的小巷裡滾出一張大圓桌,停在街心攔住去路。
  木桌來得蹊蹺,但衛存宗仍不知大禍臨頭,馬兒向側繞,狂衝而至。
  街南街北鑼聲震耳,雙方都開始召集人手戒備。
  相距還有四五丈,圓桌上端升起了中海的頭部,仰天狂笑,舌綻春雷大喝遁:「二總管,下馬。」
  兩側兩名大漢不吭一聲,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兩具連發十八枝矢箭齊飛,崩簧響處,箭如飛蝗。
  同一瞬間,銀虹破空而飛,中海的飛刀連珠飛射,接二連三劃空而過,刀和箭的破空風異聲令人毛骨悚然。
  「篤篤篤篤……」箭像暴雨般射到,一一釘在圓桌上,寸厚的桌面堅實沉重,足以擋住射來的箭雨。
  「啊……」慘號聲驚天動地,兩名大漢翻落馬下,馬兒仍然向前狂奔。
  「秤噗」衛存宗的馬倒了,馬的胸脅中心,一把飛刀盡柄而沒,跳躍著衝倒,像倒了一座山。
  衛存宗身手了得,人已飛躍下馬,向擦身而過的後到騎士伸手,抓住對方的手躍上鞍後。豈知尚未坐穩,馬兒一聲狂嘶人立而起,砰然倒地,兩個人全被摔出丈外,幾乎被馬兒壓斃。
  八匹馬倒了四匹,另四匹鞍上沒有人。八騎士已有四個倒在街上呻吟,另四名包括衛存宗在內,匣早已丟掉了,四個人四枝劍結陣戒備。
  諸葛連弩最大的缺點是不易在匆忙中重裝,也經不起拋擲,目下失去了效用,只能用劍拚命了。
  滿街都是火,徐家的人一時還不能追來。
  中海丟了釘滿弩箭的圓桌,一步步進逼冷笑道:「你們是到徐府做階下囚呢,抑或是想傷在太爺的手下?」
  衛存宗舉手一揮,吼道:「快上,斃了他。」
  中海在兩丈外倏地止步,點手叫:「上吧,太爺懶得和你們動手。」
  四個人心驚膽跳向前迫進,舉劍的手不住地顫抖。
  中海雙手一抄,左右手各捏了兩把飛刀,若無其事的信手拋弄,虎目中神光似電,半轉身軀徐徐舉步走動,目光始終盯視著逐漸迫近的四個人,雙臉上泛著冷笑,笑意令人望之心寒,頭皮發緊。
  衛存宗心中發虛,被中海的冷傲神情盯得有些發慌,冷氣從脊樑心直向上冒,硬著頭皮吼道:「上!斃了他!」
  吼聲中,四人疾馳而上,長劍前伸,兇猛地撲至。
  中海雙手齊揚,上身稍挫,然後站正身軀舉步向前就走。
  中海發出四把飛刀,然後舉步向街北走,迎著越過火場率人奔來的徐福全若無其事地說:「勞駕請派人將在下的飛刀收回。」
  衛存宗四個人的右腿跟下,各挨了一把飛刀,踉蹌衝出四五步,一一狂叫著衝到。
  徐福全率人奔到,喝聲:「帶走!」老鷹抓小雞似的將受傷的人捆上,急急打道回府。
  入暮時分,徐府堂開盛宴,各處警衛森嚴,如臨大敵。上賓席上,中海帶劍高坐,酒到杯乾,身在龍潭虎穴,他竟然毫不在意。
  大廳中排下五席盛宴,府中有頭有臉的人全到了。主人徐福春得意洋洋,笑口常開。
  酒酣耳熱,他鼓掌三下,大聲說:「五六年來,咱們直到今天才仗海老弟的神成,第一次大獲全勝。舉杯,咱們敬海老弟一杯,等會兒我有話說。」
  由徐福全二爺帶頭起哄,吵吵鬧鬧地敬酒,然後人聲漸靜。已有七分酒意的福春大爺,一條腿架在大環椅的靠手上,拉開醉貓喉嚨叫。「下月中旬,咱們會友必須到湖廣報到,聽候指示。因此,在近期內,咱們必須將姓衛的人從本區連根拔掉,以免有內顧之憂。海老弟這次適逢其會及時光臨,可以說是天意,不然,咱們難操勝算。明天,咱們乘大勝餘威,一舉剷除街南姓衛的人,永除後患。今晚,咱們盡歡,後面早春樓有的是女人,各位帶了醇酒前往,務期盡興。海老弟,咱們先走,我替你找到一位人間尤物,包君滿意。」
  「且慢!」中海醉意朦朧地叫,打了兩個酒呃又問:「徐大爺,你所說的會友是怎麼回事?」
  「怎麼回事?哈哈!咱們都是龍虎風雲會的會友?」「難道那位六盤瘋道也是你們的會友?」
  「呵呵!你是局外人,不知其詳。咱們龍虎風雲會各路英雄互不相識,只知本路的同道。」
  「那……那不是會大水沖倒了龍王廟?自相殘殺並非不可能的事啊!」
  「這倒不盡然,本會雖然人數眾多,包羅萬有,如果起了衝突,只消報出路名及各所屬壇號,自己人便不會有麻煩。」
  「大爺,你屬於何路何壇?」
  徐福春拍拍胸膛,得意洋洋地說:「北路會友,金雲玉板令虎字秘令屬下,地字壇外壇會友,怎麼?值得驕傲吧?」
  「恐怕自殺身死的六盤瘋道是貴會的人呢。」
  「他不亮身份,誰知道他是與不是?管他。」
  「哦!下月中旬到湖廣有何貴幹?」
  「不知道,聽說是可能入川,那見發現了本會的死對頭,對方是誰卻無從得悉。」
  「赤煉蛇兄弟又怎知日間在下送走的男女,與洞庭王有關?」
  「那還不容易?周兄弟來自湖廣,早年與分水犀有怨,他這次是公報私仇。本會在上月已攻破洞庭水寨,洞庭王威了空中之,凡是洞庭王手下的爪牙,一律擒往解送湖廣麒麟山在。」
  「呵呵!在下卻誤打誤撞,將分水犀放走了。」
  徐福春哈哈狂笑,怪聲怪氣地說:「老弟,你以為徐某這般沒用麼?你錯了,附近百里之內,沒有人可以不經許可而安全離開。哈哈哈哈……」
  中海心中一震,但神色絲毫未變,說:「呵呵!在下走了眼啦!小看了大爺哩。」
  「你確是走了眼,兩個身受重傷的人,還走得了多遠?老弟,真人面前不說假話,徐某也確是珍惜閣下的藝業和人才,有心替你引見本會的虎字令令主,加入本會共享富貴,日後咱們是一家人了。」
  中海搖搖頭,道:「對不起,在下恐怕令大爺失望了,天涯闖蕩自由自在,無拘無束樂何如之?
  在下可不願供人驅策。」
  徐福春哈哈狂笑,乾了一杯酒,陰森森地說:「老弟,我不會失望的。」
  「你倒是一廂情願哩!」
  「不!兩廂情願。」
  「你的意思是……」
  「剛才第五道菜是什麼?」
  「如意鳳肝,平常得緊。」
  「那裡面放了朔望散。老弟,你知道什麼叫做朔望散嗎?」
  「中海心中悚然而驚,但仍沉著地問:「朔望散?請教。在下孤陋寡聞,願聞其詳。」
  「初一為朔,十五為望。吃下了朔望散,十五日如無解藥,必死無生。」
  中海神色一冷,陰森森地問:「閣下,你想到你自己的安全麼?」
  徐福春呵呵笑,說:「不錯,你的飛刀了得,神劍無敵,舉手投足皆可置我於死地。但……呵呵老弟,我並不害怕。你是聰明人,你不會輕易赴死,殺了我你同樣是死,智者不為,是麼?再說,我並不虧待你,只要你永遠在我身畔做保鏢,每半月我給你一次壓下毒性的藥,你我共享富貴,彼此息息相關,你會樂意的。」
  「我可沒告訴你我樂意。」
  「唉!天下間的事,難求十全十美,我看你還是樂意算了。如果你不嫌棄,我有十房妻妾,四個如花似玉的女兒,四女中任君擇其一,以後翁婿相稱,那一點不好?你還沒成親吧?」
  中海按下心頭怒火,不動聲色地說:「十年之後,再談婚事並未為晚。」
  「呵呵……」徐福春大笑,笑完說:「我知道你這種人,眼高於頂,不願早早成家,被家所累,以免將壯志消磨在床第間。因此,我知道你會拒絕的。今晚,我會給你一個好女人快活快活。」
  「呵呵!是閣下的妻妾呢,還是女兒?」中海狂放地問,為免引起對方的疑心,他故意佯放狂意在心中,他已打定主意找機會迫惡賊要解藥。
  徐福春不疑有他,滿以為中海也是個好色之徒,不以為逆,笑道:「我的妻妾和女兒都不在這兒想在今晚送一個給你也辦不到。我所說的女人,就是分水犀帶著的村姑。」
  「閣下是怎麼將他倆人捉回來的?」
  「老龍丘下有我的人。」
  「是一個姓鄒的老人麼?這人我見過。」
  「姓鄒的老人?那老傢伙只會養羊,冬日來臨時,他會替我準備羊胎供膳。」「分水犀目下大概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羅。」
  「不,咱們好好優待他,要帶往湖廣呢。那女人是他的侄媳,本來我想留來自用,現在把她賞給你,走!我已叫人給了她一杯青春露,大概藥力已然發作了,祝你快活。」
  中海推杯而起,搖搖晃晃像是不勝酒力,含糊地說:「走啊!你……你怎老……老狐狸,早該讓讓我快……快活了,故意吊……吊胃……胃口麼?」
  徐福春架起他的胳臂,高興得大叫大嚷,在哄鬧聲中,向後跌跌撞撞地走了。大廳中鬧酒的人,也紛紛退席,從另一道門走向有美女的早春樓。
  徐福春架著中海走的是另一道門,前面有兩名大漢掌燈引路。佯醉的中海一面打酒呃胡說八道,一面留意所經的四周景況。
  經過不少座重門,穿越不少疊廊,到了一座形如碉樓的兩層四方大樓,牆壁全用徑尺的巨型方磚砌造,小窗格全用酒杯粗的鐵條所制,內有沉重的木造窗門,露出一線微弱的暗紅色燈光。只有一座門,寬僅三尺,外加鐵柵,兩名黑衣大漢刀隱肘後,不住地左右巡走。
  掌燈大漢在前止步,兩名警衛趨前向徐大爺行禮。
  徐大爺醉醺醺地向右首一指,道:「老弟,看,那一棟大樓;聽,樓中的笑擊隱隱可聞;那就是早春樓,弟兄們正在那兒快活。樓中的女人,都是我從各地弄來的,專用來招待各地的朋友,算起來大多成了敗柳殘花了。這兒,是我建來處治人犯的囚牢,是違法的私刑室。私刑室皇法不容,但誰來管我呢?樓下是男囚房,樓上是女囚房。後端,各有精緻的雅室,是我用來試驗人性弱點的地方,多少硬漢與多少烈女,皆難以逃過此關,他們早晚都得在那兒暴露原形。」
  「你……你是怎……怎樣試……試驗的?」中海醉昏昏地問。
  「很簡單,他要求死,我給他用金錢、女人、和酷刑,任他選。奇怪的是,嘴上最強硬;最不怕死的人,在這兒反而最軟弱最怕死。老弟,今晚你在樓上雅室快活一宵,不是試你,而是遺女人很野不能放在別處,如果老弟有興,享受多少日子悉從尊便,不要便將她丟入狼坑算了。」
  中海向前走,搖晃晃地說:「廢話!你走吧,大爺,少陪了。」
  警衛打開巨大的鐵鎖,移開了鐵葉門。徐福春將中海往裡送,附耳向警衛說:「小心他,如有異動速行稟報,但不必阻他,他已無能為力不足為害了。」
  女囚牢後面的雅室,確是雅,佈置得古色古香,粉紅色的宮燈映出動人的光芒,牙床羅帳花園錦簇,幽香滿室,令人心動神搖。
  室門砰然閉上了,燈光下,床中躍出一個半裸的女人,羅衫半解,酥胸半露,紅潮滿頰,瞪著火熱的大眼,看清室中的人,突然飛撲而上,婉轉投懷。
  中海一把將人攬入懷中,哈哈狂笑,抓過桌上的茶壺,倒滿大杯滾熱的茶,挽著人在室中行走,一面怪叫道:「哈哈!心肝寶貝兒,你……呃……你真……真迷死人了……」
  聲未落,茶杯一揚,熱騰騰的茶水從一座小窗格中激射而出,窗格子像被暴風雨所擊。
  「啊……」外面有人在狂叫,沉重而凌亂的腳步聲急急遠去。
  中海關上窗,回到桌旁,取餅盥洗用的冷水,不客氣地將銀鳳姑娘放倒在桌上,冷水往她頭臉猛澆。
  銀鳳打一冷戰,咕嚕嚕吃了不少冷水。中海將她往床上一丟,火速將所有的官燈熄了,方到床前擒住銀鳳,先制住她的雙肩井,低叫道:「禹姑娘,先別掙扎,低聲,我是大地之龍。」
  銀鳳即使想動也無能為力,久久方熱淚盈眶地說:「該死,我……我怎麼會……會……」
  「惡賊用藥迷失了你的靈智,不是你的錯。」
  「你……」
  「我混入惡賊家中,不小心被他用慢性毒藥暗算,今晚他將你交給我,想市恩要我替他賣命。請聽我說,你我兩人身在虎穴,隨時有不測之禍,暫時你不能離開,你我合作共除此獠為地方除害,也算是剪除龍虎風雲會的羽翼。」
  「請問恩公,該如何合作?」
  「分水犀目下無妨,惡賊要將他解往麒麟山莊,而你的處境卻最危險,所以你必須在表面上與我親蜜,不能惡賊要將你丟入狼窟,他們至今還不知道你的身份呢。今晚我要出去辦點事,你可以安靜地在床上養神,並將錦被堆高,像是我確已入睡。我走了,等會兒見。」
  「恩公你……」
  「我要將衛家的人弄走,唆使衛家的人前來襲擊。」
  說完,悄然起身。側耳聽聽房外毫無動靜,他像一頭狸貓,溜出房外,摸下底樓的男囚室。
  男囚室分為十數間囚房,兩人一間,囚犯們全已入睡,在菜油燈的微弱光芒照射下,他找到囚在最後一間囚房的衛存宗。
  沒有鑰匙,房門無法打開。一不做二不休,他在大門後端的一座小窗上下工夫。追電劍可切金斷玉,但必須注入內力,他默運神功,全力向鐵枝的頂部按去。
  鐵格子應劍徐斷,三根鐵枝應劍先後齊頂而折。看看外面沒有人,奮力將鐵枝向下板,千斤神力徐發,鐵枝被扳得向下彎落。
  他一躍出窗,往牆根下一伏,伏地蛇行進至屋角。真妙,一名守衛就倚在牆角的另一端,貼著牆根伸手抓住守衛的腳跟一拉,另一手揚起就是一劈掌,擊中守衛的耳門,應掌而倒。
  還有一名守衛,必須全部解決。聽另一端傳來了足音,另一名守衛快轉過這一面來了。他將昏厥的人制了重昏穴,塞在另一面的牆根下,自己戴上守護的頭巾,右手挾了一把飛刀防範意外,倚在牆等候。
  天空濃雲密佈,黑沉沉地伸手不見五指,他倚在牆上,如不留心,很難發現守衛已換了人。
  丙然不錯,另一個守衛毫無戒心地走近,相距十來步,發話道:「咱們有人質,衛家投鼠忌器不敢來討野火。真要命,剛從熱被窩裡爬出來就喝霜風,真受不了。老四,去拿壺酒來暖暖身子,怎麼樣?」
  說著說著,已接近至三步內。中海踏進兩步,手起掌落,守衛連人都沒看清,應掌便倒。
  由守衛的口中,中海知道他們剛換班不久。按規矩,守衛的時刻是擱在灰上點燃的兩柱香,約一個時辰。這是說,假使今晚徐府的人大意不來查警,他就有六個時辰可用;如果有人查警,他只有兩刻至三刻的時辰可用了,必須盡速進行。
  搜出了鎖匙,他從原窗口進入,帶出被點了昏穴的衛存宗,將窗格鐵枝扳回原狀,挾起人投入夜色茫茫中。
  街南衛府早先鬧翻了天,這時三更正的更豉已經響過了,人聲已靜。衛二總管和幾個爪牙落在徐福春之手,投鼠忌器,衛振明兄弟一籌奠展。這時兄弟倆正在書房中喝悶酒,煩燥地暗自商量如何救人,如何和徐家一拚。
  衛振明一向驕橫成性,是個暴燥的霹靂火,猛地一掌拍在書案上,咆哮道:「真他媽的飯桶,搞出這樁丟人的大事來。二弟,你說,咱們是不是可以不管存宗的死活?」
  二爺衛振堂哼了一聲,斷然地說:「咱們不能為了存宗的安全受制於人,我認為趁他們躊躇滿志時大舉進襲才是妙著,過幾天狗東西再招來大批黨羽,咱們危矣,目下各路朋友皆已到達,這時進襲不啻表示咱們志在必得的拚死決心。為大局著想,存宗個人的生死,何足道哉?」
  「但……但咱們如何向大家交侍?這會影響咱們的士氣呢!向朋友們怎麼解說?他們會說咱們連親情也置之度外,豈不教人心冷麼?」
  驀地,燈影搖搖,書房門突然大開,一個蒙面人挾了一個軟綿綿的人,接口道:「當然啦!你們連自己親人也置之不顧,還有誰願意替你們賣命?三思而行,再思可矣!是湖廣口音,有點難懂。
  兄弟倆大驚,振堂去拉警鈴的拉繩。
  「且慢!在下是送人回來的,不必驚動府上的人。喏!這位是府上的二總管衛存宗。他的刀傷並不太嚴重,目下昏穴被制,並無大礙。」
  蒙面人說完,將衛存宗的身軀放平,半點不假,確是衛存宗。
  衛振明不由大喜過望,急問:「尊駕貴姓大名,肯以真面目見示麼?」
  蒙面人搖搖頭,說:「事關機密,恕難見告。在下冒險將人送回,與兩位做一筆買賣,如何?」
  「做買賣?你……」
  「足下如果送在下值千金的珠寶,在下今晚助閣下成事。」
  「成什麼事?」
  「救出晝間被擒的人,一舉除去衛府的死對頭。」
  「閣下能否詳細說明?如何取信?」
  蒙面人哼了一聲,不悅地說:「在下敢從牢房中將貴總管救出,如無把握,豈肯前來做交易?」
  「這……」「兩位如果心中存疑,在下告退。明日徐府將大舉進襲,到那時悔之晚矣!」
  「且慢!尊駕到底是誰?」
  「不必問,只須知道在下是徐府請來的人就成。如果閣下能將價值千兩黃金的珍寶給我,在下沒有理由再替徐府賣命。」
  「請坐下談談……」
  「不,成功與失敗,取決於片刻間,良機稍縱即逝,時辰不多了。閣下,你願意明晚讓徐府的人用火龍筒來收拾你們麼?」
  振明向門外走,匆勿說:「請稍候,我去取珍寶來。」
  「愈快愈好。」
  不久,振明提來一樓金珠寶盒,在桌上打關,剎時寶光四射,耀目生花。
  他將寶盆向前一推,說:「三串大珠,八件寶石,十二件珊瑚,四色翡翠,共值黃金千兩以上,咱們這就談談交易。」
  蒙面人在懷中取出兩張素箋,攤在桌上說:「這是囚牢的概略形勢,持此可以救人。那是早春樓的圖形,今晚請來的高手大多在那兒快活。今晚徐府大排慶功宴,許多人全醉了。明晚將傾巢進襲尊府,不如出其不意下手為強。在下在陪中相助,保證成功。」
  「那位大地之龍……」
  「他醉了,目下正擁美人酣睡。這人由在下負責除去,不勞掛心。」
  振明舉手三擊掌,喜悅地叫:「一言為定,一切仰仗兄台鼎力相肋。」
  「一言為定,保證馬到成功。時候不早,務必火速進行,救人攻府同時並進,多備火器以毒攻毒,保證萬無一失。」
  「好!咱們這就立即準備。」
  「在下先走一步,靜候光臨。」
  蒙面人說完,抓起珠寶箱,人影一閃,便消失在房外。到了郊外,他將珠寶箱藏在隱秘處,拉掉蒙面巾,神不知鬼不覺地回到囚牢。
  還好,查警的人沒有來,一來一去,他只花去不到二刻時辰。同到牢中,他不再顧忌,將分水犀帶上雅室,三個人暗中商量了片刻,決定一俟衛府的人到達時,他先將兩人送離大康鎮。
  四更的更鼓聲剛落,遠遠地,一聲慘號打破了夜空的沉寂。
  中海從窗口奔回,叫道:「兩位,隨我來,走!」牢門早已弄開,三人急急掠出,轉過一座別院,劈面撞上兩名警衛。中海飛撲而上,追電劍一閃再左右分張,兩名警衛的咽喉幾乎同時中劍,一聲未出便已了賬。
  他躍上院牆,向東一指說:「由此往東不再有人把守,走,後會有期,珍重。」
  分水犀和姑娘屈膝拜倒,姑娘顫聲叫:「此恩此德,沒齒不忘,恩公……」
  中海跺腳叫道:「老天爺!你們還囉嗦個什麼勁?還不快走,等會兒想走也走不了啦!真是不懂事的傢伙。」
  聲落,他已遠去五丈開外。遠處,殺聲震天,兩處火頭已經沖透瓦面。」
  巳用不著蒙面了,他的追電劍便足以代表他的身份,火光下劍上光華耀目生花,瞞不了人了。為了早日結束太康鎮的事,他將中了朔望散慢性毒藥的事暫且置諸腦後。
  經過囚牢時,囚牢中已亂得一塌糊塗,男女囚犯狼奔豕突各自逃生,原來囚牢已有人殺入。
  它眺望著火光和奔竄的人潮,冷笑道:「大康鎮今後即使不會好轉,也不至於比目前更壞,為了去暴除惡,我不得不開殺戒了。」
  他站在內院的院牆上,靜靜等徐福春出來。突覺人影一閃,一名黑衣人上了左首的院牆,一聲怒叱,順牆頂滑來,劈面就是一刀,「莊稼亂劈柴」攔腰亂砍,聲勢洶洶。他滑退半步,讓刀一閃而過,以奇快的手法拔劍揮出,黑影的右臂隨刀飛落,「啊」一聲慘號,掉下牆去了。傷人之後,他立即收劍站在牆頂等候。
  許久仍不見徐福春外出,他心中忖道:「看樣子,他可能已經外出指揮爪牙們拒敵去了,我一味地在這兒守株待兔,豈不失策?」
  大火沖天,半邊天紅光照耀,鎮上的人全部出門觀火。街上有衛府的人把守,誰也不敢出來救火。
  好在徐府的二三十棟房舍與鎮街隔了一座大礦場,火不至於蔓延至鎮街,鎮民樂得袖手旁觀,暗中稱快。
  徐府的火龍筒派不上用場,在自己的宅院豈能使用火器?加以大多數人宿酒未醒,想像得到糟得不可再糟。
  中海避開拚命纏殺的人叢,他不願動手多造殺孽,急急奔掠尋找徐福春。可是,接近至左面的樓房,仍然一無所見。
  驀地,在木材爆裂聲中,他清晰地聽到北端傳來雜亂的蹄聲,心中一動,連忙向北追。出了鎮,火光中,不少馬匹向郊外沿至西華的大道狂棄。
  「好啊!這傢伙定然知道大勢已去,逃向別墅重整旗鼓去啦,你走得了麼?」
  巧極,左首一條小巷中,衝出一匹健馬,馬上的騎士他不陌生,原來是被他痛揍一頓丟出店外的威鎮八方王教師爺。
  威鎮八方這時也看到他了,氣虎虎地叫:「姓海的,徐大爺到處找你,只道你被人宰了呢。」
  一面叫,馬兒急衝而過。中海左手一按鞍後的底部,身軀凌空,右手抓住威鎮八方的腰帶,笑道著:「下來,閣下。
  威鎮八方可真聽話,飛離雕鞍拋出兩丈外,「砰」一聲腦袋撞在牆角上,腦漿外溢。中海搶過繩,馬兒四蹄翻飛,向北狂馳。
  前面已看到騎影,他加上一鞭,逐漸追近。雙方將銜按時,他叫:「喂!大爺目下安在?」
  騎士伏鞍狂馳,僅用馬鞭向前指,叫:「已先走了,回老龍別墅。」
  中海不再問,緊跟著前面的馬飛馳。他不知道老龍別墅座落在何處,只好利用這像伙引路。
  老龍別墅距鎮北只有三里地,座落在老龍丘的西麓。不消多久,便看到樹林中透出的燈光。大道右方岔出一條路,直達林木映掩中的老龍別墅。
  這時的老龍別墅如臨大敵,外面的圍牆高有三丈,門上扯起兩盞朱紅色的警告燈,牆上人影幢幢,刀槍的閃光比比皆是,沉重的大門半掩,八名勁裝大漢高舉火把仗刀戒備,檢查進入的人馬。
  兩名健馬狂奔而至,把門的大漢遠遠便喝道:「緩下坐騎,誰?」
  騎士徐徐勒,高叫道:「我是振聲。老五,大爺到了麼?」
  「剛到一會兒。後面是誰?」
  中海揚聲叫:「我,大地之龍。」
  把守莊門的老五大叫道:「大爺在廳中立等,海師父請進。」
  大門至大廳,中間隔了一座庭院。馬兒由右面的馳道繞至廳側下馬石停下,中海飛掠下馬急趨廳門。
  廳門的兩廊各有六名勁裝大漢把守,廳中燈火通明。踏入大廳,他感到氣氛不尋常,有點不大對勁。兩旁,八名金剛般的勁裝大漢冷然肅立,中間的虎皮交椅上坐著怒火沖天的徐福春,正拍著桌子向九名老少怒吼:「混賬!為何查不出來?誰洩露消息的?這幾天曾和衛家的人往來,他就有嫌疑,給我查。」
  「是!小的當盡力找出線索來。」一名半百年紀的人答。
  「老四,人都準備好了嗎?」徐福春向一名大漢吼叫。
  「即將結束停當,十八金剛全部出動。」大漢躬身答。
  「快,老二已纏住他們,支持半個時辰不會有困難,咱們搗他們的龜窩,斷他們的退路。」
  中海聽了許久,心說:「假使他今晚不是得意忘形多喝了倆杯,他會先派人去搗衛家的宅院的。
  可惜我給他來上這麼一手,搞昏了他的頭,這時再派人斷後路,已經來不及了。我何不跟他前往,在半路上擒他?這時他人多勢眾,不易得手哩!」
  他踱向案旁,接口道:「兵貴神速,何不火速前往?」
  徐福春一蹦而起;叫道:「你來得正好,鎮上怎麼了?」
  中海搖搖頭,苦笑道:「入侵的人大多,而府上的人在下都不認識,殺了幾個人之後,在下怕誤殺府上的人,只好退出來了。看光景,對方已傾巢而至,唯一的可行辦法,便是以牙還牙反擊,直搗其穴方可穩操勝券。」
  「我本想在鎮上將你找到後,立即向衛惡賊的宅院進襲,但現場大亂無法找你,這才趕回來召集人馬前往。快!這就走。」
  一面說,一面走近,若無其事地伸手去挽中海。
  他的神情變化太快,反而引起中海的疑心。中海心中有鬼,怎肯讓他的手近身,向側移開,伸手說:「大爺請。」
  徐福春老奸巨滑,也看出中海懷有戒心,挽不著便順勢抬手,金虹疾閃,袖底射出五枚金針,金虹近身,強力繃簧的暴響聲亦入耳。
  中海已從對方的眼神中,看出了重重殺機,早已嚴加提防,見對方手向上抬,小指屈曲後收,便知不妙,一閃之下,便已閃開五道金虹,危機間不容髮。
  不等他還擊,徐福春已掠出丈外,金針無功,立即撤劍大吼:「海龍,你做的好事。狗東西!你該死一萬次。」
  十六金剛已一擁入廳,十六把鋼刀形成合圍,八名老少也各撤兵刃,將中海圍在核心。
  中海心中凜然,但並不害怕,冷笑道:「徐大爺,好事你巳做盡了,也該我做好事啦!有說乎?
  「囚牢被人先行襲破,誰做的?」徐福春厲聲問。
  「自然是衛家的人所為。」
  「囚牢被襲時,閣下在何處?」
  「在樓上雅室,這還用問麼?下面囚房所發生的事故,在下並不知道,只怪閣下的房屋建得太堅牢,樓上聽不到樓下的動靜,能怪我嗎?」
  「站在內院的牆頭殺我的人,難道不是你?」「在下只想保護你的安全,所以站在牆頭戒備,誰知那位向在下動刀的人是誰?你總不能叫在下任人宰割吧?」
  「哼!強辯知其所窮。你這卑鄙無恥的傢伙!得人錢財,與人消災;你得了徐某兩千五百兩聘金卻拆我的台,吃裡扒外,江湖道容不下你這種可恥的狗東西……」
  「且慢信口開河血口噴人。你說,江湖道難道容得下你這種籍仕紳之名,暗底下招納亡命橫行不法的人?怎又容得下你這個暗中下毒迫在下替你賣命的豕狗?」
  「說,到底你想不想活,願不願替我效死?」
  「在下想活,所以找你要解藥,你下毒在先,怪不得在下不替你賣命。拿來!」
  徐福春鋼牙銼得格支支地怪響,神情獰惡已極,厲聲說:「本來尚可讓你多活十來天,但徐某已等不及了,先殺為快,今晚誓必將你銼骨揚灰。」
  「不見得。少廢話,拿解藥來。」中海卻毫不在乎地說。
  「睜開你的狗眼看看,廳中有二十四個人之多,無一不是可力搏虎豹的好漢,你認為是否會有活命的機會?」
  中海掃了四周的好漢一眼,冷冷地說:「唔!全都是可力搏虎豹的高手,真的麼?」
  「你馬上可知道。」
  「一群土雞瓦狗而已,根本不成氣候。」中海冷笑著說。
  他的話太狂,立即激起公憤。一名大漢一聲虎吼,突然急衝而上,鋼刀一閃,「力劈華山」瘋狂進招。
  中海直待對方近身,鋼刀下落,方突然從刀光左側切入,光華一閃,兩人錯肩而過。
  大漢剎不住腳,直衝出丈外,腳下突然凌亂,上身向上一挺,踉蹌止步,想轉身,卻「啊」一聲慘叫,「噹」一聲鋼刀墜地,然後身軀向左一忸,旋了半週一頭撞倒在血泊中抽搐。地上血跡斑斑,他的左脅裂開一條橫縫,骨折肉開,大小腸齊向外擠。
  中海離開原地不足四尺,身形微挫,劍訣平置胸前,右手握劍靶置於劍訣外,劍身平舉,尖鋒指向左後方,凝立如淵停嶽峙,臉己平靜點塵不驚,僅虎目中神光似電,盯視著劍訣的指尖,對身後倒地的事,渾如未覺。
  大廳中突然鴉雀無聲,空氣像是凝結了,冷意籠罩在每個人的四周,這一記快速絕倫的雷霆一擊似乎已將四周的人震麻木了。
  久久,瀕死的大漢傳出一聲痛苦的呻吟,大廳方開始有生氣,奔出兩名大漢,將重傷的人急急抬入內堂。
  中海徐徐站直身軀,低沉地說:「世間真正不怕死的人,少之又少。大丈夫視死如歸,那是他認為以死所換取的代價是值得的。行俠仗義而死,死得光榮,死得光彩,縱死亦可含笑九泉。諸位,你們的死為什麼?諸位的父母費盡心血哺養你們成人,你們卻甘心為虎作倀,助這麼個無法無天的真惡賊魚肉小民,橫行不法,甘心辜負大好頭顱麼?回頭是岸,諸位,珍惜你們的萬金之軀,死於不義,九泉難以見先人於地下,死後也落得臭名永傳。走吧,希望日後咱們以朋友的身份相見。」
  一名大漢哼了一聲,吼道:「你不也是為了兩千五百兩銀子,才投身徐府做打手的麼?你這也叫做行俠仗義麼?別他媽的說的比唱的好聽了。」
  中海一字一吐地說:「兩千五百兩銀子,將是太康鎮被徐衛兩家迫死的人的恤金。我大地之龍一生之中,不僅不要不義之財,連朋友的周濟也不輕於接受。在下行蹤遍及半壁江山,各位可以在所經處詳查,看看是否有過不義的行徑。」
  「那麼,你是無意中插手管閒事的人了?」
  「無所謂閒事。除惡去暴,義不容辭。徐衛兩家一日不離開太康鎮,在下決不放手甘休。」
  大漢收了刀,忸頭便走,頭也不回地出廳去了。接著,陸續走了十二個人。
  徐福春鬼精靈,一看大事不好,閃電似的掠入內廳而去,一閃不見。
  中海奮起急追,叫遁:「你走得了麼?」
  六名大漢突然截出,三劍三刀齊伸擋住去路。
  中海站住了,虎目中神光炯炯,吁口長氣說:「好吧,在下只好開殺戒了。」
  他的劍向前緩緩伸出,劍訣徐引。
  六大漢盯了他一眼,其中之一說:「寧教徐大爺不仁,不可令我等不義。咱們冒死阻閣下一阻,仁義已盡,徐大爺該已獲得逃生的機會了。山長水遠,後會有期。」
  說完,六人收刀出廳而去。中海目送眾人離去,方追入內堂。不久,他躍登瓦面,凝神傾聽四周的動靜。
  老龍別墅並不大,只有四棟樓房,四周有三丈高的護牆,有前後兩座門。前面一群好漢相繼乘坐騎離去,後門閉得死死地。
  他想:「如果躲在屋內,委實難以搜尋。這惡賊如果聰明,他會獨自逃命的,躲在屋內,委實得捉防縱火哩!」
  驀地,東南角傳來女人的尖叫聲:「大爺,帶我走!」
  接著,一個黑影奔向護牆。
  他本能地想追,但心中一動,忖道:「叫聲毫無驚惶的感覺,惡賊怎會讓女人纏住?我可不上這個當。」
  他的目光離開了爬牆的黑影,扭頭向西南角看去。一個黑影突然飛昇上牆,不由級道向上爬,身法迅捷。他不加思索,立加狂追。
  徐福春做夢也沒想到巧安排落空,調虎離山計騙不了中海,滿以為逃脫了眾叛親離的老龍別墅,老命保住啦!躍下護牆,拚命狂奔,想逃回太康鎮再作打算。
  太康鎮徐府大火沖天,滿天紅光,人在明亮的火光下逃走,半里外便可看到。
  竄入路旁的一座樹林,他想由路左的小河左岸隱身遁走,道路不宜行走,怕被路上的人發現。出了林,小河已在眼前,河岸枯草叢生,光禿禿的柳樹迎風款擺,發出輕微的響聲。
  他像驚免般竄向一株柳樹下,相距還有五六步,樹下的草叢中,幽靈似的升起一個鬼影,熟悉的嗓音震耳傳來:「才來呀?閣下。」
  他不由得驚得毛髮直豎,渾身發緊,不管三七二十一,左手急伸,梅花弩筒的金針向鬼影射去,扭頭便跑。
  還未奔回樹林,眼前鬼影又現,語音又響,道:「拿解藥來,換你的命,你還捨不得麼?」
  他一聲怒吼,拔劍兇猛地扎出。
  「錚錚!」龍吟震耳,火星飛濺,他感到虎口欲裂,兇猛的反震力將他手臂震得一陣酸麻,劍向外蕩,身不由已被帶得向側飄。眼前光華耀目,追電劍正指向他的胸口,冷叱入耳:「丟劍,真要逼在下殺你麼?」
  他咬牙切齒飛退,揮劍急封,一面怒吼:「我跟你拚了,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錚錚!」雙劍接觸,中海的沉叱似電雷般響起:「撤手!」
  「嗤」一聲輕嘯,他感到右臂一麻,虎口一震,倒翻滾著飛出三丈外去了。澈骨奇寒的劍尖,第二次光臨他的胸口,但見光華一閃,胸前一涼,胸襟斜開了一條裂縫,涼涼地讓他感到毛骨悚然。
  「拿解藥來,不然你得死。」中海沉喝。
  他突然哈哈狂笑,厲惡地說:「晚了,解藥在鎮上內院的藥櫃內,來不及帶出,恐怕已經被火燒光了,要重新配煉,需時三月。哈哈!殺了我你同樣得死,黃泉路上咱們也好做伴,下手吧!綁下,請!」
  中海感到心中一涼,切齒叫:「你說謊!」「嗤」一聲輕響,先華一閃,徐福春左頰開了口,鮮血涔涔而下。
  「哈哈!嚇不倒我姓徐的,你死定了。」徐福春惡意地叫,不理會頰傷。
  中海一咬於,光華疾吐疾吞,連點兩劍,第一劍刺入徐福春的右肩關節,筋斷臂垂。第二劍剌入左胯骨關節,大筋與胴筋齊斷。
  徐福春狂號著跌倒,仰天厲嘶,狂叫道:「殺了我,殺…了……我…:」中海收了劍,冷冷地說:「廢欲一臂一腿,讓你下半世好好反省。」
  「不!不!要就給我一劍,不然就救……救命啊!」
  徐福春的叫聲淒厲刺耳,中海卻大踏步離開了。叫聲久久方絕,東方天際已現曙光。第二天,有人發現徐福春的屍體倒在一株大樹下,是腦袋觸樹自殺的。
  一早,街北徐府仍在火海中,火場四周血肉橫飛,屍體零落地散佈在各處。街南,衛府的院子擺了二十七具屍體,那是昨晚狠拚中被殺死的府中的高手。這一晚,徐府固然被夷平,徐府的人煙消雲散,而衛府也同樣地損失慘重,精兵盡失,死了二十七名高手,傷的更多。
  紅日剛爬上東方的地平線,街兩旁早已嘈雜騷動,居民們三個一群五個一堆,觀看衛府的人來來往往找尋負傷走失的爪牙。
  平安客棧前的栓馬樁旁,店夥計正在整理一匹健馬的鞍轡。店門「吱呀呀」徐徐打開,穿天藍色勁服著披風掛了劍的中海出現在門口,手中抓了一個珠寶箱。身後,四名店伙拾著兩個盛銀子的皮鞘子。
  街兩旁的居民,吃驚的注視著他,人聲漸止。
  他走到馬旁,先向備馬的店伙道勞,接過繩,將珠寶箱交到店伙手中,大聲說:「勞駕諸位,將珠寶箱和銀鞘抬到關王廟,去請本鎮的主事大爺與各位親鄰一併前來,在下有話交待。我先到衛府走走,希望轉來時各位親鄰已經到了。」
  說完,扳鞍上馬。街上走動的衛府爪牙大吃一驚,紛紛由街南狂奔報信去了。
  「的答!的答!的答……」蹄擊徐響,一人一騎向街南徐來。後面跟了一大群看熱鬧的居民,潮水般向街南湧。
  衛府的老弱殘兵們,在大門兩列助陣。衛振明左手用傷巾吊在脖子上,右手提劍,與九名老少站在階上嚴陣以待。
  「潑刺刺……」馬兒在廣場四周先奔馳一周,然後向階前馳來。馬上的中海沖衛振明淡淡一笑,勒住了坐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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