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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寧府的囚室中,整整忙至五更初,由五城兵馬司派來會審的人,與本府的推官連夜開偵查庭,訊問笑如來的口供。這位仁兄面對六七名證人,居然不理不睬,既不認罪,也沒有任何口供。
  直至天色將明,審訊的人方疲憊地離開,準備明早府大人升堂問案。
  笑如來熬刑的本領十分高明,一上刑便昏厥,醒來只有兩個字口供:「冤枉」。
  監牢的過道皆是以巨石建造的,獄卒行走時、可聽到清晰的腳步聲。牢分三室.一是嫌疑犯囚房,二是已決犯的囚室,三是死囚牢。每一室皆分為兩段,男女分另囚禁。
  嫌疑犯囚房的重嫌室十分堅固,粗大的鐵柵門,任何人也休想越獄。
  在室門向裡瞧,雖則燈光明亮,但仍令人感到陰森森鬼氣沖天。門上的狴犴浮雕圖案也令人心寒,張牙舞爪似要撲人而噬。
  有兩名獄卒往來巡視各囚房,另有警衛把守門廊要道,戒備森嚴。今晚,嫌疑犯囚牢特地多另了一名警衛。
  黑影向外舉手一揮、第二黑影到了。那是一個身材修偉,身穿黑袍,頭戴一個鬼頭面具,掩起本來面目的怪人、佩劍掛囊,整個人籠罩在神秘莫測的氣氛中。飄掠的身法輕靈得像無形質的魅影,也像是一團飄浮不定的黑霧。
  先進入制獄卒的黑影,是個穿夜行衣的蒙面人。等戴面具的黑影到達,即掠向囚禁笑如來的囚室,看清被囚的人確是笑如來,方舉手向同伴示意,然後退至獄門把風。
  戴鬼頭面具的黑影站在柵外,發出一聲低而銳的叫喚聲。
  上了手銬腳鐐的笑如來一驚而醒,定神看清了柵外的人,大喜欲狂,急趨鐵柵低叫道:「先把百合鑰給我。」
  「不必了。」黑影陰森森地說。
  「那就快砍開柵鎖……」
  「不必了。」
  「咦!這……」
  「本座特前來宣示上諭。」
  「什麼?」
  「要你不用出來了。」
  笑如來臉上的笑意消失了,眼中湧起了恐懼的光芒,肌肉突然發僵,臉上的血色迅速地消逝。
  黑影取出一顆灰色丹丸,默默遞出。
  「就是這件事麼?」笑如來僵硬地問。
  「還有。」
  「為何不救我出去?」
  「你不能出去。」
  「為什麼?」
  「他們將鍥而不捨地追查,後果堪慮。」
  笑如來額上冒汗,臉頰的肌肉不住的抽搐,伸出顫抖的手,接過丹丸,用近乎虛脫的聲音說:「我明白了,主人已不需要我了。」
  「你的家小已經遷出雙闕莊,大嫂一切均安。」
  「謝謝。」
  「主人要你招出幾件事。」
  「這……」
  「藥力在十二時辰後方可發作,在這十二時辰內,主人要你必需高法讓他們相信你。」
  「好。」笑如來僵硬地答。
  「其一,許老二是奪魂魔君殺的,當然是你的指使。其二,龍涎香與三顆寶珠,已在運至揚州出售時,船沉於瓜洲,寶物漂沒。」
  「還有麼?」
  「其他的事,可由你作主。」
  「霸王丐的事呢?」
  「已查遍揚州,不知下落。這件事你也可攬上身。」
  「那高翔小畜生……」
  「等風聲過後,主人即追取他的性命。」
  「兄弟這就放心了。」
  「你還有什麼話交代麼?」
  「請轉告主人,善待拙荊。」
  「這你可以放心。該服藥了。」
  笑如來略一遲疑,終於吞下手中的丹丸,說:「請回稟主人,因兄弟一時大意,不但斷送了不少弟兄的性命,也幾乎連累了主人,百死莫贖,我會妥為處理後事,請認不必擔心。」
  戴鬼臉具的人向後退,揮手道:「兄弟必定將話傳到,人安心的以,別了兄弟。」
  「別了。」笑如來神色慘淡地低叫。
  「來生再見。」戴鬼面具的人低沉地說,悄然撤走。
  次日,笑如來在公堂表示合作,一一招供,承認他是南京城坐地分贓的大盜,在龍江遞運所夜劫欽差的寶物,唆使宏濟寺的竺蘭方丈暗殺擒龍手,以阻止金陵三劍客進一步追查。
  至於贓物,已在運揚州途中,漂沒於瓜洲,這批寶物永遠追不回來了。
  之外,他又招了兩件重要的罪案,那就是南京城前後十六件竊案金銀數百萬的無頭大案,也是他所策劃的得意傑作。另一件事是暗殺途經南京的江湖人,毀屍滅跡,以便將辦案的人引入歧途,去追查那些失了蹤的江湖人,他自己便可以置身事外了。
  至於其他案件,他不承認也不否認。他很光棍。說是很大方,反正他已落案,有什麼罪名可栽,盡量栽好了,栽在他頭上他並不反對。
  兇嫌既然招供,下一步是追贓。大批丁勇到了雙闕莊,但所看到是空了的莊院。笑如來的家小已經聞風逃走,去向不明,只留下十餘名年老人僕人看守,這些人對主人的行蹤一無所知。
  接著,是笑如來暴斃獄中。
  這一宗大罪案因犯人的暴斃而成了死案;哄動南京的巨案草革收場,唯一可做的事,是追緝笑如來的家屬,行文天下嚴加追捕,官樣文章起不了多大作用。
  公堂問案時,高翔不在場。問案在三堂,極端秘密不許旁聽。他不知審問時的情形。等到罪名坐實,追贓落空,笑如來暴斃獄中的消息傳到,一切都嫌晚了。他當然不相信笑如來的口供,但又無法與官府打交道。
  笑如來承認暗算霸王丐柯罡,這讓高翔毫不滿意。老化子臨死前,說出了江湖游神古山嵐的名號,這件事必定與古山嵐有關。他必須找到殺老化子的真兇,從而追出風塵五傑在燕子磯失蹤的內情。那天笑如來就擒,招出師弟古山嵐的下落。無論如何,這是一條值得追查的線索。
  他安頓了家小,小王爺徐邦傑答應幫忙,派了一隊親兵與家將在高家附近,晝夜巡邏嚴加防範。
  三天之後,他離開南京西上,笑如來說師弟現在廣信府,他必須盡速趕到,以免惡賊聞風遠揚。
  乘船上航江西,反而沒有走陸路快。他決定走陸路,一早便換了一身青直裰,用巾捲起劍,背上包裹,悄然取道南下,曉行夜宿,僕僕風塵。
  他以為自己行動守秘,這次不曾驚動永安鏢局的人,自不會走漏消息,誰也不知道她的行蹤了。
  遼寧與太平淬當塗縣交界處,有一座綿豆八十里的橫望山,官道從山區中穿越,山區內人煙稀少。
  已經是辰牌正末之間,沿途西南行的客商絡繹於途,他前面是四名挑夫,各跳了一擔貨物。後面.是兩名帶了兩個大包裹的中年人行商打扮的人。兩個地商的腳程快,不久便到了他身後。
  官道寬闊,他走在路左,並未留意人後面趕來的人。
  第一名行商從他的右側超越,他有意無意地瞥了對方一眼,首先便看到對方左脅下的百寶囊,心中一動,忖道:「是江湖人,並非行商。」
  這一瞥下,眼角餘光便看到了落後的四五步的另一名行商。
  後面的行商也在這瞬間左手一揚,一顆淡淡寒星以奇速一閃即至,「噗」一聲輕響、不偏不倚擊中他的右腰後精促穴。
  也在同一瞬間,已經超越的行商左手後扔,寒星隨手而出,「噗」一聲輕響,一顆飛蝗石擊中了他脅下的章門要穴。
  他「嗯」了一聲,衝倒在地。
  兩行商幾乎同時撲到,一個狂笑道:「到手了,如此而已。這叫做明槍容易躲,暗箭最難防,輕而易舉,手到擒來。哈哈!我帶行囊。」
  「我帶人。」第二名行商說,將他扛上肩。
  兩人扭頭便走,不久便岔入一條小徑,到了一座小破廟中。裡面放了一部獨輪小車,車上有一些乾草。兩人七手八腳將他放入車中,塞入劍與行囊,用於草掩好,一人拖一人推,重新上道。
  橫望山共有十五座蜂頭,小車岔入東行的小徑,不久便進入一座山口。前面傳來了一聲呼哨,推車的行商也發出一聲暗號,腳下一緊。
  樹林中躍出兩個青衣大漢,劈面攔住問:「三哥,怎樣?」
  「哈哈!行手了,甕中捉鱉,手到擒來。」推車的狂笑道,車子停下了。
  大漢上前掀開乾草,略一打量欣然道:「果然是這小輩,天知道這麼一個白淨的小伙子,會是個出色地武林高手?三哥,恭喜恭喜,進去吧,得到好處,別忘了請咱們兄弟喝兩杯。」
  「那是自然,呵呵!咱們快進去。」
  小車到了一座密林前,兩人停下車,重新扛起高翔,沿高低不平的小徑向山谷深處急步而走。
  高翔無聲無息,像是死了。
  山谷中青蔥,花樹映掩中,出現一座大莊院,沿途暗樁四伏,不時可以看到在山脊高處負責警哨的樵夫。
  莊院共有二十餘間房舍,有一棟高樓。兩名勁裝大漢在莊門相迎,其中一人笑問:「老三、到手了?」
  「到手了,整整等了一個早上。」三哥欣然地說。
  「恭喜恭喜,大功一件。」
  「好說好說。莊主呢?」
  「不在,午間方可返回。莊主留下話,得手之後,將人暫時放在黑牢中,等莊主返回時再行發落。」
  「好,進了黑牢,插翅難飛。」
  「二莊主在家,他會派人稟報莊主,也許莊主會提前趕回。」
  「兄弟只負責捉人、以後的事與咱們無關了。」
  高翔只感到眼前一黑,有石門滑動聲入耳,「抨」一聲響、被扔在堅硬的地面上,伸手不見五指,陰涼的氣流在四周移動.鼻中嗅到了陣陣臭味。
  「這就是黑牢了。」他想。
  他不急於移動,卻聽到黑暗中有人說:「又送來一個,咱們又多了一個同伴。」
  「廢話!該說又多了一個難友。」是另一個人的聲音。
  「不如說是黃泉路上的們當來得恰當此。」
  他在兩個行商發暗器偷襲時,已經有所警覺,穴道已閉,兩顆飛蝗石怎能傷他?他可深入虎穴,看看擒他的人在何陰謀。他已從那些歹徒的口中,聽出了其中端倪.這些人顯然為他而來,並非擒錯了人。不用多猜測,他便知道這些人與笑如來有關,正苦於找不到線索,豈不妙極?因此不動聲色.任由這些人把他帶入虎穴。
  這兩個人的語音,似乎中氣充足,沒有絲毫恐懼的成份,好像是囚於黑牢等死的人,不由心中一動、蟄伏不動等候變化。
  兩個人將他扶起,扶至牆角坐下,一人拍他的臉頰並捏人中,高聲叫:「閣下、醒醒,醒醒。」
  他不做聲,任由對方擺佈。
  「他不會醒的,穴道被制了。」門外出現一個小方孔,光線透入,有人在外叫,聲落,小孔又閉上了。
  「老兄,行行好,告訴何穴被制好不好?」一位扶他的人叫。
  「精促與章門。」外面的人答,稍頓又加上一句:「被飛蝗石所擊中的。」
  有人替他解了穴道,其實他的穴道是自己封閉的。不久氣仍然流通,顯然另有透氣的地方。他看不清幫助他的兩個人的相貌,只可看到隱約的兩個人影。
  「咦!這是什麼地方?」他訝然問。
  「這裡叫黑獄。」左方的人說。
  「黑獄?在下怎麼到了黑獄來了?」
  「你已經來了。怎麼來的不必追究。老弟貴姓?」
  「在下姓高,名翔。」
  「往何處去?」
  他挺身坐起,開始尋找出路。那人得不到回答,十分不快,一把抓住他說:「姓高的,你敢不回答在下的話?」
  他哼了一聲,不悅地問:「咦!這人怎麼啦?你如果不是黑獄的主人、高某為何要回答你?」
  「在下是黑獄的一半主人。」
  「此話怎講?」
  「在下是年資最深的囚犯,所以算是一半的主人。這裡規矩,後來的人,就得聽從在下的話。」
  「哦!原來如此。呸!你既然也是囚犯,竟也作威作福起來啦!同病相憐.你該照顧後來的人才是。」
  「你這廝大膽。」那人怒叫,抓住他的手猛地一扭,要用擒拿術制他。
  他順勢轉身,「噗」一聲響,左肘撞在對方的左耳門上,笑道:「有你受的了,老兄。」
  那人嗯了一聲、手一鬆仰面便倒。
  「不要動手,有話好說。」另一人搖手叫。
  他哼了一聲,冷笑道:「如果是難友,彼此該互相照顧才是。這位仁兄不像話,他憑什麼敢作威作福?你老兄貴姓?」
  「在下姓林,名長青。那一位叫胡啟榮、已在此耽了一月以上了。黑獄中幾乎每天都有人進出,有些出去便永不會再被送回來。有些回來時成了殘廢,再出去時已成了屍體。」
  「哦!林兄,黑獄的主人到底是何來路?為何要將人囚禁在此?」
  「在下只知道他們是擄人的強盜。高兄是怎樣落在他們手中的?」
  「在官道中行走,被人突然打昏了。」
  「高兄如果沒有親友出贖銀,恐怕有點不妙哩。」
  「林兄你呢?」
  「在下是湖廣人,闖蕩江湖混飯餬口,哪有金銀贖身?已修書給朋友設法籌銀三百兩前來營救,三五天內便會有消息,是死是活便可決定了。」
  「在下的行囊中,帶有黃金三百兩。」
  「難怪他們會把人來,這些人都是行家,身上帶了五十兩銀子,決難逃出他們眼下。」
  「你們曾想到逃出去麼?」
  「這裡只有一扇僅可容人出入的石門、想出去給比登天。穿山甲也打不成出去的洞。」
  「咱們來找找看。」
  「高兄,不必枉費工夫了。」林青山絕望地說。
  他淡淡一笑,站近石壁說:「如果在下所料不差,這裡絕對不是死囚牢。」
  賊人並未搜他的身,這是不可理解的破綻。他懷中藏有一些金銀,雙手的皮護臂中各藏有三把四寸長的小飛刀。和一些五花石。靴統中有火石火刀.還有一具火裙子。按常情論。任何外行的小賊。也會將這些東西搜光,但對方居然不曾投身,如不是有心、便是太過大意。
  他弄亮了火摺子,火光一閃,室中大明,景物入目。胡啟榮原來是個身材偉岸的中年人,被擊昏躺在地上像條死狗。林長青年約三十上下,五短身材,人倒是相貌清秀,短小精悍氣宇不凡。牆角下,分別躺著三名氣息奄奄的人,有一個人遍體鱗傷,不住嚥氣,大概已到了油盡燈枯的境地,捱不了多久了。
  另兩人一是骨瘦如柴,穿一襲破青袍中年人,胸前背後血跡已結了塊疤。顯然已經受過酷刑,斜靠在牆下。臉色死一般蒼白,雙目無神、大概也支持不了多久了。
  另一人年約半百,豹環眼虯鬚如故,身材壯得像一頭熊,高大魁梧手長腳大。上身精赤,渾身全是鞭刑,結了不少新舊不同的疤,臉色蒼白,可知曾經受了不少鞭刑,在黑獄耽了不少時日了。坐在壁角下、用那雙凶光仍在的大環眼,死相著火擺子的火焰發呆。
  黑獄四壁以巨大的方石所砌成,頂部是合抱大的原木搭蓋、約有兩丈見方。地下堆了些乾草作為寢具,壁角是方便的地方、屎尿中人欲嘔。左壁下有一個進氣孔,但看不到光亮,孔道必定深而長。前面有一個五寸大已掩上的小窗孔,一座以絞盤控制的四尺高三尺寬的石門,只能滑入石壁開合,不能前後推動。看小窗的形狀,可看出石牆的厚度約在三尺上下、定然是以三尺見方的大石所砌成,誰也休想破壁而出。
  他熄了火摺子,奔向那位氣息奄奄的人,伸手一探脈息,歎道:「完了,他只能支持片刻。」
  豹頭環眼大漢鋼牙銼得格支支地響、說:「都是那位姓胡的狗東西害死他的。他媽的,要不是在下不能動彈,老子不宰了他就不是人養的。」
  姓高的走近門旁,猛踏石門叫:「開門,開門。」
  不久,小窗開了。透入一絲光亮,有人間:「鬼叫什麼?」
  「有一個人快死了。」他大叫。
  「死了就拉倒。明天拉出來埋掉。」
  「現在救還來得及……」
  「啪」一聲響。小窗孔閉上了。林青山苦笑道:「沒有用的,淮會關心黑獄中人的死活?據在下到此半月所知,先後共出去了八個人,沒有一個是活的。」
  「林兄知道黑獄主人的底細麼?」高翔問。
  「不知道,好像是黑吃黑也無所不吃的人,而且可能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人物,他擁有不少可怕的高手。」
  「林兄又怎樣進來的?」
  「在下是半月前,在遼寧遇上了一位仇家,他無奈我何、第二天在下便在客店被他們用雞嗚五鼓返瑰香弄來了。在表面上,他們要勒索在下白銀三百兩,銀到放人。其實在下知道他們是我那位仇家買通他們來對付我的。即使我付出了贖金,同樣也活不成。」
  「哦!看來咱們必須衝出去了。」
  「不可能的,門共有兩層,外層是鐵柵,每次他們提人,只許一個外出,進了第一道門,石門便自行閉上了。外面的人令提出的人將手伸出柵外,上了銬再開鐵柵方將人帶出。誰要是敢反抗。他們就用火燒。」
  高翔賜了昏迷在地的胡啟榮一腳,問:「這傢伙怎麼回事?」
  「不知道,只知他是最早在此的人,你個凶神惡煞,以主人自居,剛來的人,必被他折磨得死去活來,強迫新來的人招出所有的底細。」
  「在下進來時、因不曾反抗,所以並末受傷、與他在黑暗十拼了三次,他無奈我何。」
  虯鬚大漢咬牙切齒地說:「這狗東西是奸細,是那些狗東西放在此地套取口供的老鼠。他娘的狗王八!老子被他迫出來的話,那些狗東西第二天便全部知道了。」
  「那些人曾經將他提出去麼?」
  「沒有。」扎須大漢不假思索地答。
  「那……他如何向外面通消息?」
  「這……這倒是奇怪,我也不知道。」
  高翔冷笑一聲,自語道:「那麼,這裡面必定有秘密通道。」
  石門突然滑開,光線透入。
  高翔向門疾衝,迎面丟入一個黑影,他不假思索地將人接住,腳下一慢,石門閉上了。
  是一個血淋淋的人,已經昏厥了。
  高翔將此人放下,向林長青叫道:「這人已經昏脹、找些水來。」
  「此地沒有水。每天只送兩次食物,每人一隻干飯團.全室的人只有一小葫蘆水,只夠解渴。」
  小窗孔的門開了,有人在叫:「高翔,到窗口來。」
  他心中冷笑,果然不錯,對方知道他叫高翔,定然是離開南京便被人盯上了。他到了窗口,向外用目光搜視,只看到晴朗的天色一無所見。
  「誰叫我高翔?」他沉著地答。
  「有兩件事問你。」外面的人說。
  「你問吧,在下不一定會回答。」
  「你會回答的,不然迷香一熏,把你拖出來.割斷你的手腳大筋五刑一迫,那怕你不吐實?我勸你還是省些勁。免得皮肉受苦。」
  「在下並未打算活著出去。」
  「你想死又當別論,沒有人會替你掉眼淚。你聽清了:其一,咱們要知道你離開南京西上,有何貴幹?其二,笑如來在宏濟寺落在你手中時,曾說了些什麼?」
  「你們是笑如來的什麼人?」他反問。
  「死囚,沒有你發問的餘地。」
  「哈哈!你們不說,也休想從在下的口中間出任何口供來。」
  「真的。」
  「信不信由你。」
  「奸,你現在起,斷了你閣下的水米。」
  「啪」一聲響,窗孔閉上了。
  林長青躍腳道:「糟了,斷了水米,咱們都活不成。」
  「不必怕他們威脅,他們並不需要咱們死。」
  「他們不在乎咱們的死活的、水米一斷,咱們便得互相殘殺了。高兄,你引起的災禍,遭殃的第一個人便是你。」
  他不在意,笑道:「他們用這種手段對付我,沒有用的。」
  剛才被丟進來的人,已經甦醒,虛弱地叫:「水!水!給……給我水,我……」
  高翔趕忙將人扶起,叫道:「老兄,忍著些,這裡沒有水。」
  那人挺住叫痛,忍了片刻,大叫道:「我招,我……我招,給……給我水……」
  高翔心中一陣慘然,向窗口叫:「快拿水來,有人需要水。」沒有人回答。他再叫:「有人招供,快取水來。」
  「你招不招?」窗外的人問。
  「剛才你們送來的人要招。」
  「招不招?」
  「好,在下告訴你。」
  「你說吧。」
  「其一,在下要到湖廣夷陵州,去找陰陽判官童亮,查問謀殺許二爺的兇手,其二,笑如來被擒時,說出了主使人的底細。」
  「說。」
  「有條件。」
  「你不配提條件。」
  「那就免談。」
  「談不談悉從尊便。」
  「告訴他們吧。」氣息奄奄的人叫。
  虯鬚大漢吼了一聲,怒叫道:「閉上你的鳥嘴,告訴他們也是死,你還想活?少做你的清秋大夢。與其被搾乾而死。不如挺起脊樑做英雄,死得也光彩些。」
  高翔歎口氣,也說:「那位老兄說得對。早一天把他們要知道的事說出。便早一天死。」
  「我……我快死了。」
  「死的不止你一個人、鬼叫什麼?」此須大漢火暴地叫。
  一直不說話的骨瘦如柴中年人,用沙嘎的聲音說:「即使完全招出,同樣會慢慢受折磨而死,老夫就是活榜樣。」
  「他們要你招什麼?」高翔問。
  「招三陰指的心訣。」
  「咦!你是……你是靈飛散人的弟子?」
  「不錯。」
  「那……你是彈指通神羅大俠羅方了。」
  「早些天方從永安鏢局總鏢頭神彈子李彪處知道的。你是在南京失蹤的十餘中江湖名宿中的一個。」
  「在下在此已經兩個月了,心訣已經完全招出,但除了等死,別無他途。」
  「到底他們是什麼人?」
  「不知道,只要羅某能活著出去,我會查出來的。可惜出不去了,只能在此地等死。」
  「你能想出是什麼人麼?」高翔追問。
  「問口供的人皆戴了鬼面頭罩.很難看出是些什麼人。但在多次的拷問中,羅某發現了一個認識的惡賊。」
  「誰?」高翔滿懷希冀地問。
  「蛇魔冉興,他的左手食指前一節是被蛇咬掉的。在下無意中看到了他的手,所以知道是他。」
  「那就有線索了,不能查他們的底細來。」
  彈指通神長歎一聲,苦笑道:「可惜羅某不能活著出去。」
  高翔一把拖過仍未甦醒的胡啟榮,「劈劈啪啪」給了對方數記耳光,喝道:「醒一醒,老兄。」
  胡啟榮被打醒了,含糊地問:「幹什麼?幹什麼?你……」
  高翔拉脫對方的雙肩關節,冷笑道:「閣下先清醒清醒。」
  「哎唷!你……」胡啟榮狂叫。
  「小聲些,留些勁。」
  「你……你……」
  「你如果說出秘密通道,就不會受刑。如果你認為受得了分筋錯骨的痛苦,你就試試好了。」
  「老天!你……你不是故意找麻煩麼?在……在下也是黑獄死囚之一,怎……怎知……」
  「啪啪!」高翔給了對方兩耳光,厲聲道:「你還敢說你是死囚之一?那位虯鬚老兄……」
  「在下金剛李虹。」虯鬚大漢接口叫,鋼牙一銼又道:「他們要我招出入雲許玉山的行蹤、許大俠是在下的好友。在下寧可死,不吐隻字。而這位姓胡的狗東西套出在下的行蹤,那些惡賊便從在下的行蹤上一步一步查問,用酷刑迫問在在下兩月每天所交往的人和到過的地方,在下一個字也沒說。」
  高翔的手指點在胡啟榮的筋縮穴上,冷笑道:「你閣下並未離開囚室,他們的消息從何而來?可知你定然是他們的人,至少也是與他們合作的奸細,必定知道秘密的門戶,乘眾從睡熟時溜出去通風票報。說不說?不說你死定了。」
  「冤枉……」
  高翔冷笑一聲,指頭一捺,力道驟發。
  胡啟榮渾身開始抽搐,大汗如雨,狂叫道:「我說,我……」
  窗孔倏開,有人將一隻大包投入,「彭」一聲悶響,窗孔閉上了,迷香怒湧。
  「快說!」高翔叫。
  「痛死……我……我說,在……」話末完,人已昏躍。
  高翔往地上一躺,聲息全無。所有人全倒了,迷香的威力委實驚人。
  久久,石門突然滑開、光線肘入,門口出現了四個人影.其中一人叫:「把老胡鉤出來,快。」
  一把撓鉤伸入,鉤住明啟榮向外拖。胡啟榮雖已昏迷、但渾身仍在收縮。
  驀地寒芒一閃,用撓鉤的人向下一仆。
  高翔上次獲得白無常傳授九陰真氣絕學,曾經練了一些時日,成績斐然,這次終於派上了用場。他問完最後一句話,使用衣袂掩住了口鼻,吸入最後一口長氣,立即用上了九陰真氣絕學。龜息術只需極少數的空氣,一口氣可以閉上很長一段時刻、渾身的機能像已全部停止活動,血液流動得極為緩慢,像是一具殭屍。
  他的火候尚未純青,再慢片刻他便支持不住了。
  他先用飛刀擊斃使用撓鉤的人,電閃而出。最外側的人看到了衝來的人影,大驚向外退,並大叫道:「放下鐵柵……」
  「彭」一聲大震,高翔到了,一掌將這傢伙拍飛,從已遠出三丈外。轟隆兩聲大震,鐵柵放下了,把另兩人反而困死在內。
  高翔大旋身大喝一聲,再發兩顆五花石,將裡面的—兩個人擊昏,方猛撲一旁控制鐵柵的兩名大漢。
  這是一座山崖旁倚山而建的石室,左側有一具絞盤控制鐵柵.內面的人,絕對無法開啟柵門。
  兩名大漢一聲怒吼,同時拔刀槍到,來勢洶洶。
  他發了兩顆五花石,冷笑道;「來得好,在下正要借重你們呢。」
  五花石甚小,而他發射的勁道卻兇猛無比、快得幾乎令人肉眼難辨。兩石出手,一閃即沒,正中兩人的左期門穴,而且鍥入肉中。假使擊中心坎。便可立時丟命。
  「彭彭!」兩大漢衝倒在他腳前,人事不省,刀丟出丈外、滑出丈外方行停止。
  他先收回五花石。拾起一把單刀。左方不遠。便是莊院的大樓,這時警鐘大作,有不少人挺兵刀趕來。
  看天色,已是近午時分了。
  「來得好,咱們到裡面去決戰。」他自語,向前迎去。要先衝入樓中,擱賊擒王直搗中樞要害。
  雙方對進,急如星火,到得最快的是一位鷹目鉤鼻中年人,手中的丈八長鞭黑油油地像一條烏梢蛇,一聲鞭嘯,破空抽出攔腰便卷。
  長鞭折回,不能硬接。他向上一縱,凌空下撲,單刀前指,朝心便扎。
  「叭」一聲暴響,鞭梢上卷.宛如狂龍天矯,變招之快,委實高明。聲勢極為靈活壯觀,手法精純已致化境,破風的厲嘯聲令人聞之毛骨悚然。
  雙方都快,快逾電光石火,一招得手,沒有躲閃的餘地,一照面勝負立判。鞭稍捲住了高翔的雙腿;高翔的單刀砍下了對方一條左膀。
  長鞭餘勁猶在,「彭」一聲大震,把高翔摔出丈外,連滾三匝方將長鞭解脫,褲管已被長鞭撕裂折斷,十分狼狽,強中更有強中手,高翔今天碰上了勁敵。要不是他縱起前衝時靈機一動,及時硬將上體前傾,出刀搶得了剎那間的機先,便得栽在鞭下了。
  「啊!」使鞭人狂叫,曳鞭而逃,地下留了一條左膀,鮮血觸目。
  高翔尚未站起。五六名大漢已經到了,刀劍齊下,人像潮水般湧到。他不再站起,立即展開了一陣狂野的地堂刀法滾入了人叢。「錚錚錚」一陣兵刃撞擊聲傳出,接著是人影仆倒,慘號聲震耳。
  倒了四名大漢,腳下鮮血淋漓。高翔一躍而起,一聲怒嘯.揮刀攻向另三名見機撤走的大漢。
  遠處奔來的人,發現使長鞭的人丟臂逃走。吃了一驚。紛紛向樓下退,不敢再上。
  三名撤走的大漢向大樓狂奔,眼看要被追上,屋角中一聲虎吼,跳出一名巨熊般的雄壯中年大和尚,巨大的方便鏟是渾鐵所打造,重量不下百斤。大和尚火雜雜地衝到,「毒龍出洞」兜心便點,接著招變「泰山壓頂」搶進便拍,罡風虎虎。勁氣直迫八尺外,勇悍如獅,攻勢奇猛銳不可當。
  高翔的單刀又短又輕,不敢冒險接招,連退五步再向側一閃,躲過了兩招兇猛絕倫的鏟招.心中懍懍。
  大和尚搶得了機先,行理不讓人,跟上大吼一聲,招出「橫掃千軍」。風生八步,嘯風聲宛如天際傳來的殷雷,鏟沉力猛如掠雷疾霆,鏟刃遠丈外、眼看高翔退之不及,將被攔腰揮成兩段。
  危機千鈞一髮,生死立判,危急中,他向下一挫,丟掉單刀雙手一接一送,正反陰陽手接住了鏟柄,大喝一聲,馬步一沉。抓牢了鏟柄長身立地生根。
  「呔!」大和尚怒吼,奮力拔鏟,臉色一變。
  高翔雙手向上托,向前送,一聲長笑.疾衝而上,騰身飛端,「噗噗」兩聲悶響,雙腳重重地端在和尚的胸前,力道千鈞。
  大和尚奮力奪鏟。做夢也末料到對方借力送鏟,一奪失招。本已站立不穩,胸前又被萬斤力道端中,身不由已仰面便倒,方便鏟向後飛拋。
  高翔如影附形迫進,一腳斜鉤,「噗」一聲橫掃在大和尚的左小腿外側,大和尚下體斜移。
  大和尚皮粗肉厚,氣功到家、挨得起一連串的打擊,猛地力一該,鋌身爬起。
  高翔到了側方,一腳疾飛,「噗」一聲踢在大和尚的臉部,恰在雙目與鼻樑間。
  氣功到家的人,也無法將雙目保護得不受外力所傷,大和尚狂叫一聲,上體加快上升。「噗噗噗噗」連聲暴響,高翔在和尚的腰脊命門穴附近連劈四記重掌。雙方皆是練氣高手,看誰高明深厚,四記重擊,和尚終於倒下了。
  大和尚藝業了得,可惜沒有高翔機警靈活,一步錯全盤皆輸,上了大當,四重拳力道千鈞,脊樑終於支撐不住,砰然仆倒。高翔不理會和尚的死活,抓起和尚的方便鏟,衝向大樓,鐵鏟一掄,「彭」一聲大震,擊破了樓門,火雜雜向內沖。
  怪!樓內不見有人,正想登樓,驀地「彭彭」連聲大震,樓四角有火藥爆炸,煙硝四起,木石紛飛,四面升起了熊熊烈火。
  他吃了一驚,火速撤出,衝向另一座大宅。怪,怎麼人都不見了?
  他衝出莊門,看到遠處有人影奔竄。他想追,卻又心懸黑獄中囚友的安全,趕忙折返,心說:「且向大和尚追問口供,看看這些人到底是何來路。我的行囊不知在何處,盤纏可不能丟掉。」
  大樓陷於烈火中,樓屯其他宅院不相連屬,可能是中摳重地,被大火一燒,所有的線索證據都被燒掉了。
  大和尚已經失了蹤,可能已被人救走啦!
  他倒拖著方便鏟,走向黑獄,一面走一面想:「大和尚臂力超人。氣功到家,決不是無名小卒,不知是不是這裡的主人?可惜,被他逃掉了。」
  接近黑獄,便看到兩名青衣大漢正在絞起鐵柵,大概想進入黑獄殺人滅口。
  「好啊!正愁找不別人問口供呢。」他大喜地說,向前飛掠。兩大漢一怔,扭頭便跑。
  「老兄,留步,不殺你們。」他大叫。
  兩大漢向側方飛逃,逃出莊側方通向群山深處的小徑,腳下居然快極。
  但他更快,宛如電射星飛。看看追及,前面的山徑折向處人影出現,是一名千嬌百媚的少年女道姑。接著另一人出現,也是個女道士,年約三十上下、成熟女人的風韻極為動人。
  「救命!強盜殺人。」兩大漢狂叫。
  兩位女道姑一征,左右一分,兩大漢急衝而過,逃之夭夭。
  高翔到了,也想狂衝而過。
  「站住!不許行兇。」少年女道姑冷叱,鳳目帶煞,迎面一攔。
  他不得不站住,叫道:「那兩個惡賊是那座莊中的兇手,休教他們走了。」
  少年道姑看清了他的面貌,不由一怔,臉上的寒霜開始消溶,鳳目中的煞氣消失得好快,笑道:「公子爺,貧道不知該聽誰的話才好。」
  年長的道姑生了一雙流光四轉的所謂桃花眼,左頰出現一個迷人的笑渦兒,明媚地一笑,說:「蕙兒,退下,待為師問問。」
  「再問,那兩個惡賊便漏網了。」高翔急道。
  「你是官府中人?」
  「不是。」
  「那……貴姓?」
  「在下姓高名翔。」
  「哦!」道姑眼中有了變化,燦然一笑道:「追也追不上了。高施主,如要查問那座莊院的底細,貧道或可奉告。」
  「那就勞駕仙姑明示,感謝不盡。」
  「貧道目下.有要事待辦,高施主可否移玉敝觀一行?」
  「這……」
  「由此沿小徑西行,第二座山峰之下,便是貧道修真的常春觀。有關這座山莊的事,貧道略有風聞。貧道先行告辭,一個時辰吼,施主請至敝觀一敘,告辭。」
  「請留步……」
  「貧道不能耽擱,一個時辰後見。」兩位道姑匆匆告辭走了,真像有急事待理。
  高翔不好留,只好往回走,回到黑獄,大樓已陷入火海,不可收拾。絞起鐵柵,發覺鐵柵與石門之間那兩名被五花擊倒的大人,已經嚼舌自盡了。使撓鉤的人亦已斷氣,一個活口也沒留下。
  他拖出所有被迷香薰昏的人,那位胡啟榮已經渾身縮緊,早已僵死多時。他將其他的人弄至一間宅院中,取來涼水將眾人弄醒。
  唯一能夠自行走動的人是林長青。金剛李虹必須調養一段時日,外傷方能痊可。彈指通神身子虛弱,十天半月起不了床,新送入獄渾身血污的年輕人,自稱姓居,名天成,是武當門人在武當的年輕一代中,頗為出色的一位俠義青年。這人也受的是外傷,也需調養十天半月。
  高翔心中作難,按情勢勢論,他不能置之不理,但留下照應,便會耽誤他的行程。最後,他決定留下,先找地方安頓這幾位需人照顧的難友。
  他在各處宅院中走了一圈,發覺這是一座沒有女眷的莊院,而且是招待客人住宿的神秘處所,住的人並不多,地處幽僻,不熟悉地勢的人不易找到。
  在後宅以了他已經被打開,但金銀雜物一件不少的包裹,而且有一座銀櫃,裡面仍藏有上千兩金銀。找遍全莊院.找不出任何可證明對方身份的物品。
  大樓仍在燃燒,他出到官道,在附近的村莊找來了十名村夫,領著他們返回。起初村夫們不敢走,說是這一帶有鬼怪妖魅,白晝幻形,前後出了好幾宗人命奇案、附近十里以內無人敢接近。經他解釋之後,村夫們方敢隨他前往。
  村夫們抬了受傷的人,挑了那些金銀贓物,到村中安頓。一切停當,他告誡村民不可聲張,然後獨自啟程前往常春觀造訪兩道姑。這裡的事、暫交林長青負責照顧。
  山峰下,常春觀小得不能再小了,只有一間殿堂、但庭園倒還佈置得頗為雅致,站在觀門向東望,三里外有一座小村莊,有一條小徑通向漂水縣。
  他到達時,恰好有十餘名村中的婦女前來上香,他只好避在旁,等村婦們走後方跨入觀門。
  道觀佛庵,大開方便之門、雖說人人可入,但男香客只限在客院與大殿走動。他一進門,便有兩名青年道姑迎出.其中之—便是先前道上所見的蕙兒,蕙兒臉上不再帶了笑意.寶相莊嚴肅客進入宅院,奉上香茗請客人就坐,神色肅穆地說:「公子爺,請小坐片刻,家師方與施主在後院商談觀務,不久當出堂相見。」
  「仙姑請自便,在下恭候令師指教。」他客氣地說。
  「貧道告退,公子爺請小坐。」兩道姑行禮退出。
  他不能隨意走動。一面品茗一面忖道:「這座觀香火似乎並不旺盛,道姑們衣袍破舊,倒是相當清苦。這兒確也是遠離塵俗清修的好地方。這些小道姑生得清秀脫俗,為何要跳出三界外個在五行中?怪事,果真是紅顏薄命,半點不假。」
  客院中也供了一尊小神像,鼎爐中青煙裊裊,一盤上好的檀香已燃了半寸左右。
  正胡思亂想間,猛地張口打一呵欠.漸漸感到倦上心頭,漸漸感到睡意襲來,漸漸感到眼皮向下搭,漸漸感到眼前朦朧。這種變化來得不著痕跡,來得那麼自然。終於,他住幾上一靠,夢入黃梁。
  在後院的靜室中,中年美姑正與兩名中年人閉門打交道。兩名中年人皆穿了勁裝,帶了劍,相貌威猛。主客座上的中年人留了短八字鬍,臉上掛著冷笑,道:「無論如何,這小輩是敝長上必欲得之而甘心的人。觀主與敝長上交情不薄,這點忙觀主難道也不肯幫?退一萬步說,觀主總不至於與敝長上作對吧?」
  道姑哼了一聲,說:「費施主,你在威脅貧道麼?」
  「在下怎敢?只是……」
  「交情是交情,利害是利害,老實說,貴長上建莊山中.貧道並未得到多少好處。」道姑悻悻地說。
  費施主冷冷一笑,說:「是否得了好處,反正大家心裡明白。話咱們講在前面,利害必須說清楚。敝長上只是奉命行事,不巧的是恰好應召前往攔截一位來歷不明的人,以至在緊要關頭、未能在場親自處置小畜生,致令煮熟的鴨子飛來貴觀了。觀主當然不將敝長上放在眼下,但敝長上的頂頭上司,可是位驚人的大英雄,藝臻化境宇仙無雙的高手、等到消息傳出,觀主將後悔無及,天下之大,決無觀主容身之地,後果不堪設想。」
  「這人是誰?」
  「在下也不知道。敝長上對此人敬畏有加,從不與人談論此事。」
  「這樣吧,叫貴長上前來商量好了,貧道等他一天,過期不候。」
  「這……敝長上已帶人撤走,追之不及……」
  「那就免談了。」
  「飛虹觀主……」
  「諸位可以走了,貧道不能……」
  「觀主真那麼絕情麼?」費施主變色問。
  飛虹觀主冷冷一笑,離坐說道:「你該知道貧道遊戲人間,到處尋找有要基的少年人。這位高翔正是貧道所要的人,恕難割愛。」
  費施主也離座而起,冷笑道:「既然觀主不肯賞臉、在下只好據實回報了。」
  「那是閣下的事。」
  「不消三五日,在南京一舉鋤除風塵五傑的高手便會趕來、同觀主討公道了。」
  「你說什麼?」飛虹觀主駭然問。
  「風塵五傑南京失蹤、這件事已不是謠言,而是事實,主事的人,正是敝長上的頂頭上司所派出的一位高手所為。」
  飛虹觀主臉色一變色,遲疑的說:「貧道不信。貧道所得的消息,據說與高翔有關。」
  「高翔只救走了一個霸王丐,生死不明。觀主請相信在下的話,不可自誤。敝長上在武林,已是大名鼎鼎的人物,但僅算是橫望山區的一位小小負責人而已。」
  飛虹觀主沉吟片刻,似已屈服,說:「不管施主的話是真是假,貧道姑且相信,但目下高翔是否應約而來,貧道是否能得手,尚難逆料。這樣吧,兩位暫且在些地稍候,如果得手,再與兩位商量就是。」
  「那是自然。」
  「好,兩位千萬不可出外走動。貧道到前面看看。」飛虹仙姑說完,帶上門出室而去。
  費施主沖觀主遠去的背影冷笑一聲,向同伴說:「這女淫妖不可靠,見了年輕英俊的男人,如蠅見血;而那位小畜生又是令女人心動的年輕英俊小伙子。」
  「咱們怎麼辦?」同伴慎重地問。
  「見機行事,必要時,突下殺手。」
  「女妖機警絕倫,小心惹火焚身。」
  「當然咱們得小心在意。」
  高翔一覺醒來,不知身在何地,發覺自己躺在一張牙床上,錦衾繡被全是精品,異香撲鼻中人欲醉,窗上繡映掩。可朦朧地看到外面的修竹搖曳。
  「哎呀!這是女人的繡房,我怎麼了?」他驚叫,急急下床。
  他發覺自己手腳軟綿綿地用不上勁、不由大吃一驚,趕忙定下神,細想睡前的情景、驚道:「那串檀香有鬼,荼中也放了令人脫力的藥物。不好!我落在她們手上了。」
  還來不及思索脫身的念頭,房門悄然而開、進來了一個千嬌百媚盛妝而來的女郎,穿一襲半透明的雲紗裙,大袖春衫在舉手掠鬢的剎那,幾乎可以看到腹下,整段皓腕晶瑩豐潤令人為之心猿脫魂,意馬脫韁。雪白豐腴的頸項下,露出一大角驚心動魄的胸肌,隆胸細腰曲線玲瓏,整個人像一團火。
  是蕙兒,已不是穿道袍的道姑,而是一個令人心動神搖的大膽少婦。
  她手捧一盤切好了的嫩藕,盈盈入室、笑意盎然,那動人的微笑,足以令英雄豪傑溶化。近了,異香撲鼻,柳腰兒擺,臀浪兒搖,在床沿泰然侵著高翔坐下,媚笑道:「公子爺,呆了不成。」
  他泰然一笑,說:「在下不可,只感到奇怪。」
  蕙兒將盤中的嫩藕取出一片,送近他的嘴前,甜甜地說:「對所謂三姑六婆你如果感到奇怪,未免顯得少見多怪了。吃啦!」
  「藕中不至於有令人迷失本性的藥物吧?」
  「你猜猜看有沒有?」
  「大概沒有,你這種大膽的打扮,已足以令人迷失本性了。」
  「嘻嘻!真的?你已迷失本性了?」
  「我?人非草木?食色本性,我不敢說我不會動情。以目下來說,在下尚可保持君子之風,能保持多久,完全控制在你手中。」他泰然就蕙兒手中咬了一口嫩藕,柱下說:「萬一你放浪形骸,那就難說了。天下間真正能做到聖人柳下惠坐懷不亂的人。少之又少。當然,柳下惠的傳說是如何流傳下來的?在下百思莫解。柳下惠自己當然不會說出來,以免敗人名節。而那位坐懷的女郎,又怎能說得出口?她再無恥,也不至於向外宣揚。假使傳說是真的,一旁可能有人窺伺,甚至可能是有人故意試試這位聖人而這位聖人可能已知道對方的陰謀,坐懷不亂就不算稀罕了。」
  「你的意思是說……」
  「在下的意思極為明顯,你不存心誘惑我,我不會對你生邪念。如果在下末被你們的藥物所控制,在下會拂袖而去。」
  「你認為我醜得難以令你動情麼?」
  「正相反,在下認為你國色天香,足以今天下間的青年瘋狂,夢寐以求。」
  「但你……」
  「在下讀聖賢書,明是非知賢肖善惡,家有兄弟姐妹,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我不希望我的姐妹也受人侮辱。武林入對禮教尺度略寬,男女交友不傷大雅,互相傾慕非罪惡,但逾矩則不是大丈夫所應為。」
  「喝!你倒是義正詞嚴哩。」
  「多承誇獎,其實在下不得不說。看姑娘骨格清奇。人間絕色,委決非低三下四的蕩婦淫娃,竟以色相誘人。在下大感不解,委實替姑娘叫屈。」
  蕙兒目不轉瞬地盯著他,久久方說:「你這種人,少見。」
  「好說好說,其實我這人平凡得很。」
  「看你神定氣閒,眸正神清必是正人君子。」
  「不敢當,在下希望能做一個真正的正人君子,為人在世無作無愧,於願足矣!」
  她取出一顆翠綠色的丹丸,說:「吞下。」
  高翔毫不遲疑地吞下,他已別無抉擇。
  她放好果盤,取過清茶遞上,又道:「喝下。」
  高翔聽命喝下,說聲「謝謝。」
  她一證,問道:「你知道藥丸不是亂性藥物?」
  「在下信任姑娘不會害我。」他微笑著說。
  蕙兒長歎一聲,說:「碰上你這種人,也是人生一大快事。你走吧,家師快來了。」
  「在下走?」
  「是的,你已服下解藥。人有善念,天必佑之。你是個奇男子大丈夫,不應死於婦人女子之手。我祝福你,快走吧,家師來了之後,你便走不掉了。」
  「哎呀!你放我走,豈不連累你麼?」
  蕙兒噗嗤一笑,推了他一把說:「你倒會憐香惜玉呢,別管我的事。你呀,日後不知要害多少姑娘為你瘋狂哪!走!」
  「請教姑娘貴姓?」
  「家師叫飛虹仙姑。我姓嵇,名蕙兒。」
  高翔長揖到地,笑道:「嵇姑娘,大德不言謝,後會有期。」
  「高公子,珍重。」蕙兒顫聲道。
  他說聲珍重,跳窗走了。
  蕙兒目送他去遠,方長歎一聲,坐在床的前手托香腮,心事重重地沉思。
  不久,房門倏升,飛虹道姑入室,訝然叫:「咦!人呢?」
  蕙兒屈身下拜,稟道:「恩師請恕蕙兒放肆,徒兒已將他放走了。」
  「什麼麼?」
  「徒兒擅專,已將他放走了。」
  飛虹道姑大怒,厲聲道:「你好大的膽子,居然膽敢私自將他放走,你……」
  「師父明鑒,那是一個了不起的正人君子。」
  「呸!你……」
  「師父,徒兒已試出他的心地……」
  「住口!」
  「師父……」
  「你可坑了我了。」飛虹跌腳叫苦。
  「師父,怎麼回事?」
  「費福兩個傢伙,坐定了要人,你將人放走了,為師可就慘了。」
  「給不給,大權在師父……」
  「你知道什麼利害?你……」
  飛虹將費施主的話說了,最後說:「你看糟不糟?這一來,大勢去矣!」
  蕙兒也大驚失色,駭然說道:「哎呀!糟了,徒兒該死,這……」
  「誰知你這丫頭早不放晚不放,偏偏在這緊要關頭將重要的人放走了,完了,天哪!」
  「徒兒去向他們解釋。」蕙兒硬著頭皮說。
  「如何解釋?即使你舌底翻花,也不會取得他們的諒解,必定回去據實稟報的。」
  「那……」
  飛虹一咬牙,斷然地說:「去,把他們送回姥姥家去。走掉了一個,大禍立至。一不做二不休,走!」
  高翔在村中照應傷者,整整半月後,四個人方告痊癒。他已將南京所發生的事故告訴了他們,要他們留心近來江湖的變化。林長青不願管閒事,獨自告辭浪跡天涯去了。金剛李虹是個血性人,認為高翔救了他的命,他願追隨高翔奔走天涯,為奴為僕甘心情願,不管高翔肯是不肯,池跟定了高翔。
  武當門人居天成也有同樣表示,希望追隨高翔闖蕩江湖。
  高翔情不可卻,也無法拒絕。只好答應他們朋友相稱,彼此有個照應。
  彈指通神是個有心人,這天,他對高翔說:「高老弟,你如果想將這些事查個水落石出,在下認為你未免勢孤力單。同時,這些事既然牽涉甚廣,老弟不是江湖人,恐怕無從著手,必須找一位江湖人德高望重,位高輩尊的人出面相助,老弟以為然否?」
  「依羅前輩之意,是不是去找武林三大門派出面?」他慎重地問。
  「三大門派的門人子弟,並末捲入漩渦。同時,名門大派有他們的困難,不會因為一兩個門人子弟有了困難而興師動眾。」
  「那……羅前輩認為找誰妥當些?」
  「在江寧府就可找到兩個人。橫望山最東的一座山峰稱為東獨山,山下距石血湖半里地,就是武林中頗負時譽的江南浪子吳坤的宅院。」
  高翔搖搖頭,冷笑道:「橫望山山東與山西相跨兩縣,其實不算太遠。這位江南浪子居住山東麓,卻任令山西麓窩藏匪徒,即使與這些歹徒無關,至少他的臣塌之旁任人鼾睡,這入靠不住,浪得虛名。」
  「第二位是茅山的龍尾山莊主人,已息隱三年的江湖大豪玉獅馮海馮大俠。這人早些年行道江湖,俠名四播,知交滿天下,藝臻化境宇內無雙,聲譽極隆,與三大門派,頗有淵源,三大門派的掌門,對此人也備極推崇。不但為人慷慨重義,而且一身俠骨,極少與人衝突,排難解紛,以天下為己任。他的藝業深不可測,那些黑道巨孽與邪道妖魔.見了他聞風遠避。這人進入江湖來得突然,身世如謎,行道江湖十六年間,聲望之隆,武林無出其右。最近方於三年前息隱茅山大茅峰東面的龍尾山,閉門謝客不問外事,壯年息隱,是江湖一大損失,如得此人出面,大事定矣!可惜他已宣告息隱,而且如不請幾位輩高位尊德高望重的人前住促請,恐怕徒勞往返。」
  「小可在永安鏢局曾聽說過馮大俠的名號,只是不知他隱居在茅山,既然羅前輩知道他的住處,妙極了,咱們這就走。」
  「但……到何處去找德高望重的名宿……」
  「小可自有辦法。」
  「你……」
  「茅山屬江寧府管轄,南京出了事,他可說是東道主之一,難道他能袖手旁觀不成?小可要憑三寸不爛之舌,勸他重出江湖管這檔子大事。」
  「這……恐怕不太妥當吧?」
  「勸說不成,小可便請將不如激將,我不信他是個槁木死灰的人明天咱們動身,前輩可否一面前住?」
  「一句話,在下願為前驅。」彈指通神斷然地說。
  句容,是遼寧府最東的一縣,東面與鎮江府丹陽縣交界,東南與金壇縣接壤。茅山位於句容東南五十里。地跨兩縣。
  茅山,道家十大洞天之一,稱為金壇華陽之天。這裡是三茅君得道的名山,有說不完的神話,有極荒唐無稽的傳說。
  中茅峰側方的第一聖地積金峰的元符宮,那是第八洞天的香火道場。這些茅山道土據說可以驅神役鬼,會告訴遊山的香客說:茅山五洞仍然通行無阻,五洞東通王屋山小有凌虛之天;西達峨嵋;南接羅浮朱明驪真之天,北連泰山傷岳。誰有膽量,可以裹糧入洞遊歷一番;當然必須不怕死,不然寸步難行。
  大茅山東面的峰頭是龍尾山,山東麓草林蔥籠清溪如帶的勝境內,三年前建了一座清雅出塵的龍尾山莊,那就是江湖一代大豪息隱的去處。
  玉獅馮海二十餘歲出道,身世來歷如謎。行道十六年即行息隱,壯年引退,聲譽之隆,如日中天。息隱三年來,閉門謝客不問外事,除了往昔的知交好友之外,概不接見外客,山莊有不少經受過他的恩惠的人,追隨在他左右,為免受到登門拜望的人的騷擾,這些從人嚴密把守,站禁木嚴。上門尋仇的人,自然難越雷池一步。
  莊中的從人中,有不少具有奇技異能之十,屈居下人之列,三年來,上門尋仇的人為數極多,但沒人能侵入內莊半步。
  莊分內外兩莊,佔地約兩里見方,說小不小說大不大。外面建了土寨牆。牆不高,只有一丈尺、上面共建了八座碉樓,與南北兩座神氣的門樓。
  內莊只有全莊的一半大少,也建了丈八高的寨牆,牆頭沒建鐘樓,卻種了兩丈高密密麻麻的有刺酸棗,密得連鳥也鑽不過去。只留了兩座門出入,出入的人全是心腹,未獲傳召,任何人也休想進入。
  玉獅當年行道江湖,少不了結了少仇家,莊中戒備森嚴,是極為正常的事,無可厚非。內莊只有十餘間樓閣,可以說、這是一座大花園,花木扶疏,幽雅出塵,奇花異草遍地,亭台樓榭假山無不臻備。花樹栽培得頗富匠心,隔一叢花樹,就無法看到另一面的人,行走其中像是進了八陣圖。
  天上,翱翔著仙鶴,皆有專人負責飼養。進了內莊,可以看到禽獸,罕見人跡,寂靜無嘩,香風陣陣。
  不要說養人,就算養這些禽獸,也是是一大筆可觀的開支。這位當年江湖俠義英雄,財力之雄厚可想而知。
  近午時分,高翔一行四人。浩浩蕩蕩走上了進山莊的大路。沿途山青水秀,並非如傳說中的滿山都是茅草。
  遠遠地,便看到了宏偉的南寨門樓,上面一塊大匾,刻了四個龍飛鳳舞的大字:「龍尾山莊」。
  寨門是閉上的,樓上的堞口站著兩名青衣人。門外兩側,有兩座土屋,那是門子的居所。
  有—名老蒼頭迎出。高翔上前行禮,呈上大紅拜貼,欠身笑道:「武林後學南京高翔,特前來拜會莊主馮大俠,相煩老伯通抱。」
  老門子年約花甲,有一雙明朗的眼睛,看了看手中的拜貼,扭頭向門樓上叫:「馮孝,南京高翔前來拜會主人,可請他們至豐館待茶。」
  青衣大漢身材高大,人才一表,扶著堞口向下問:「閣下與家主人有何淵源?據在下所知,家主人沒有你這位姓高的朋友。」
  「在下慕名拜會的。」高翔高聲答。
  「家主人不在家,改天再來好了。」
  「什麼?這……」
  「家主人不在家。這樣好了,拜貼留下,諸位可到元符宮或祟禧宮等候消息。如嫌山居不便,可到延陵鎮等候。等家主人返莊裡,再通知閣下前來相會。」
  「在下於貴莊等候……」
  「不行,本莊不留宿外人。」
  高翔大為不耐煩,叫道:「玉獅馮大俠俠名滿天下,該是氣度恢宏平易近人的英雄豪俠。但你們這些人狐假虎威、豈不有玷馮大俠的英名麼?」
  馮孝冷笑一聲,怒叫道:「家主人息隱江湖、閉門謝客。不許任何不相關的人前來打擾他老人家的清淨。天下江湖人多如過江之鯽,誰不知家主人的名號?阿貓阿狗也前來看看風色,本莊豈不成了寺廟,門庭若市麼?五伯,把拜貼擲回。」
  老門子五伯聳聳肩,將拜貼遞回說:「公子爺,今天你碰上了好說話的馮孝,不然你那些不遜的話,將會引起糾紛。你們請吧。」
  高翔接過拜貼,三把兩把撕得粉碎,冷笑道:「在下不信邪,我不信馮大俠會聽任你們這些人得罪賓客。馮孝,你准不准進去?」
  「咦!你這廝耳聾了不成?」馮孝訝然問。
  「在下要進去。」
  「什麼?」
  「你也聾了不成?」
  馮孝大怒,吼道:「小畜生!你好大的膽子。」
  高翔向金剛虹舉手一揮,叫道:「李虹兄,上前叫門。」
  李虹挪了挪背上的降魔桿,大踏步而上,一面說:「遵命。不開門,咱們打進去。」
  老門子伸手急攔,不悅地叫:「站住!不可無禮。」
  金剛李虹哼了一聲,說:「老人家、你還是讓開的奸。」
  老門子臉色一沉,伸手阻攔,若無其事地說:「年輕人,你在……」
  許未完,高翔急叫:「小心他的手。」
  金剛李虹反掌拍出,「啪」一聲暴響,雙掌接觸勁氣四蕩。金剛退了三步,腳下一虛。
  老門子冷笑一聲,迎上冷冷地說:「有何不可?老夫奉陪就是。你一個江湖小輩,竟敢上門撒野,不教訓你一頓,你還了得?」
  兩人同時踏進,同時出掌,皆用的是「推山填海」,皆用的八成勁攻出。「啪啪」兩聲暴響,兩人同向後退,全都臉色一變,退了兩趟斜移八尺,重新立下門戶,像是半斤八兩功力相當。
  老門子冷笑一聲,立當迫進說:「難怪你如此狂妄,果然有些斤兩。好啊!老夫今天要和你鬆鬆筋骨。」
  兩人正要出招,高翔突然叫:「且慢!李兄退。老人家真要攔阻咱們叫門麼?」
  馮孝突然一聲長笑,像大雁般向下飄落,叫道:「小狂徒,馮某要看看你憑什麼敢到武林聖地龍尾山莊撒野。通得過在下這一關,在下替你開門。」
  高翔示意金剛李虹退下。笑道:「一言為定。但不知閣下有何高見?」
  「馮某替你劃下道來。」
  「請教。」
  「劍下見真章。」
  「點到即止麼?」
  「哈哈!你閣下不像是個玩命的。」
  「笑話,武林人並非是玩命的亡命之徒。」
  「刀劍無眼,劍不出鞘則已,出則不可能點到即止。當然,要硬闖必須有真才實學,點到即止豈能發揮所長?你可以盡量施展,量力而為。如果自命不凡,你可以一劍將馮某放倒,假使你不幸失手送掉小命,也不必怨天尤人。」馮孝豪氣飛揚地說。
  高翔淡淡一笑,說:「好吧,看來在下不露上兩手,很難進得了龍尾山莊啦!既然閣下已經表示態度,高某恭敬不如從命。如果在下有所失閃差池,只怪在下學藝不精。但萬一傷了閣下。務請包涵一二。」
  「閣下快人快語,一言為定。閣下請。」馮孝傲然地說。
  高翔掖好衣袂,不慌不忙地就客位行禮,徐徐撤創立下門戶,獻劍含笑道:「在下獻醜,請賜教。」
  馮孝的臉色開始凝重,虎目中殺機怒湧,亮劍冷冷一笑,一字一吐一說:「你還有機會退出。不然請進招。」
  「高某騎虎難下,不會退出。強賓不壓主,請。」高翔一面說,一面心中忖道:「這位把門的老兄,為何用這種目光看我?眼中殺機怒湧,似乎與我有不解之仇哩!怪事。」
  馮孝不再多說,一聲「有僭」,虛點一劍。三劍禮招過後,一聲低叱,搶制機先立即衝刺,「星飛電射」猛攻中宮,灑出了重重劍山,奮勇進擊,劍上風雷驟發,上乘的劍術令人心懾。
  高翔也一聲長笑,劍閃千道銀虹,湧起萬朵白蓮,從容揮劍封架,以不變應萬變,連換六次照面。從容不迫接下了對方綿綿不絕,宛若驚濤駭浪似的八招三十餘劍狂攻,未露絲毫空隙,沒給對方絲毫可乘之機。
  劍虹飛舞,人影急劇進退,漫天徹地的劍影飛騰撲擊驚心動魄,三丈內無人了近,旁觀的人紛紛後退,劍氣將地面的塵埃震得八方激射,走石飛沙,激鬥中,突然響起高翔的一聲清叱,劍勢一變,「錚」一聲劍鳴,接著電芒一閃,「嗤」一聲厲嘯。人影乍分,劍氣倏斂。
  「承讓了,得罪行罪。」
  馮孝暴退丈餘,臉色蒼白,右腹側衣袂掉落一幅,褲亦出現顫抖之象,汗下如雨,呼吸不平靜。站穩略一喘息,傲氣全消地說:「棋差一著在下認栽,你等一等,在下替你通報,主人是否肯接見,看你們的造化了。」
  高翔臉色一沉,冷冷地主:「在下有幾句話,希望兄台轉稟貴莊主。」
  「這個……在下不敢擅傳,在下無權面稟莊主,必須由大總管轉達。」
  「那你就稟明大總管好了,請他務必將話面稟。當然,如果貴莊主肯破例接見,這些話便不必轉稟了。」
  「你的意思是……」
  「在下是專誠拜望而來,與貴莊主毫無過節,而是有事相求,毫無惡意,幾句話是:其一,如果貴莊不珍惜令名可以拒絕高某晉見。其二,指責莊主是釣名沽譽,浪得虛各貪生怕死的人,連—個武林後學,也不敢接見……」
  「住口!」馮孝怒叫。
  「就這幾句話,務請轉達。如果貴莊大總管不肯通報。那麼,你們是陷主於不義的人。一切後果皆由你們負責,不信且拭目以待。」
  「你威脅我麼?」
  「不敢,但逼急了又當別論。大總管如不肯轉稟,在下便在此大吵大鬧,相信貴莊主不是聾子,他會聞聲出來查問的,屆時大家臉上都掛不住。」
  他朗朗而言,完全是初生之犢的口吻。只聽得老漢湖彈指通神心中忐忑不安,暗暗叫苦。也暗暗喝彩。年輕人到底是年輕人,那股猖狂的氣魄,正是後生可畏的最佳保證。
  馮孝正想發作,老門子卻搖手相阻,笑道:「馮孝,你就走一趟吧,把話傳給大總管,你就算盡到責任了,何必生氣?」又轉向高翔道:「諸位請至對面小客室小坐,請。」
  「謝謝老伯成全。」高翔抱拳行禮道謝。
  馮孝悻悻地走向寨門,鼓掌三下,門側一扇小門拉開了,進入後小門重行關閉。
  四人入室,老門子告罪退去,高翔略加打量四周,低聲道:「不知怎地,我總感到這位風雲人物馮大俠,神秘得太離奇、似乎有點不對勁。」
  「退隱了的武林名人、小心謹慎算不了什麼。」彈指通神也低聲道。
  高翔不以為然,慎重地說:「羅前輩請立即離開山區、到句容等候消息,切記加快腳程。事不宜遲,快走。」
  「你……」彈指通神一怔,訝然問。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為防萬一,這步棋咱們必須及早安排、快走。句容見。」
  彈指通神有點悚然,知道嚴重,匆匆出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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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掃瞄校正:Luo Hui Ju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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