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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崖長約三里左右,最高處足有百五六十丈、最低處也有七八十丈高下,怪石嶙峋,奇巖壁立。平坡以東,便是陡峭的山峰,山腰以上童山濯濯,只有野草不見樹影,頂端露出灰褐然的土壤寸草不生。
  她從右面攀上崖頂,直向崖中段先前看到人影處急掠,快如電射星飛。
  日影已沉落在西面的山峰小,南面看不見二十里外的天台山,視線已被後面的山峰擋住了。
  她看到前面有人,是一個屹立在岩石叢與小花松中的人,頭戴草笠,衣快飄飄,面向崖下,她只能看到人的背影,似乎這人的身材甚高,並未發現她從後面接近。
  她腳下一慢,悄然掩進。
  近了,到了百步外、已可看清身影了。
  「怎麼?這人的農袍穿得如此爛?」
  她詫異地想。
  接近至三十步內,她恍然大悟、站起自語道:「是個假人,見鬼。」
  但她心中感到好奇,不由自主向假人走去。
  假人的衣袍由於年深日久。雨打風吹,已成了破布條,迎風飛舞露出裡面的岩石,原來是利用一座柱狀石筍,披上衣袍戴上草笠,在遠處看居然神似。
  她的目光,落在假人的左方兩丈左右,那兒有一座巨石,上面有斑駁的字跡。
  她走近仔細察看,不由心中一緊。
  那是三個合抱大的擘巢大手:長恨崖。
  「我到了絕魂嶺。」她心中暗叫。
  驀地,她聽到了東面有了聲息,轉身一看,不出心中一緊,不假思索地拔出了長劍。
  五六丈外,一座大石與—截小蒼松之間,草梢上飄浮著一團海碗大的鬼火,大白天,仍可看到暗綠色的光芒,冉冉向她飄來,像是活的。
  她所站處正是下風,鬼火飄來順理成章,並不足怪。怪的是青天白日為何有鬼火?她一輩子也沒見過鬼火,更沒見過這麼大的一團鬼火。
  鬼火漸近,她感到汗毛直豎,脊背發冷。
  近了,她心中一急,趕快拿起一塊碗大的石頭,向飄來的鬼火投去。
  鬼火被石塊穿過,突然分烈成無數綠色小火球,仍然向她飄來速度加快了些。
  她閃在一旁,鬼火徐徐飄過,有些自行熄滅,有些向崖口飄去。
  她嗅到了一陣草霉的氣息,不由自主打一冷戰。
  「我得離開這鬼地方。」她想。
  她收了劍,急急向原路撤。只走了十餘步,鬼嘯聲乍起,一株小蒼松下,突然升起一個渾身漆黑的鬼物來。高頂頭罩,黑袍,黑高底靴,黑色哭喪杖,只露出兩個大洞似的怪眼,足有丈二高下。
  「我的天!」她脫口驚叫。
  「吱……」黑鬼怪叫。
  雙方相距不足三丈,中間只隔一株小松樹。
  她不是一嚇便軟的人,一聲怒嘯,飛撲而上,劍亦出鞘,長劍一揮,首先便砍倒了小松樹。
  可是,她收不住劍,突覺真氣突散,渾身在剎那間如中電殛,頭腦一陣昏沉,眼前發黑。
  「當……」她的劍丟出兩丈外,跌在岩石上火星四濺。
  「彭!」她倒下了,立即失去知覺,恰好栽在黑鬼腳下。
  崖下,高翔正向崖下奔來。距崖約一里左右,他看清了崖的形勢,突然心中一動,立即止步,自語道:「沈天威所說的絕魂嶺長恨崖,會不會是這裡?」
  如果這座崖便是長恨崖,那麼,這裡定然是天台堡秘密藏人的地方,鬼使神差,被他撞上了。
  「難怪有人偷襲,他們想阻止我們進入。」他想。
  如果是藏入的地方,糟!小綠定然凶多吉少,沒聽到小綠再發嘯聲,大事不妙。
  「啊……」他發出了兩聲長嘯、招呼小綠。
  空谷傳音,嘯聲久久不絕。許久仍不見小綠的回嘯聲傳來。
  他心中一懍,將包裹藏好,一手握住烤鹿腿,開始借草木掩身向高崖接近。
  掩進半里地,他心中一動,忖道:「不對,此中大有可疑。那些偷襲伏擊我們的人,分明是有意將我們引來的。假使這裡真是他們秘密藏人的地方,何必費心將我們引來?唔!我得冷靜思量,謀而後動,可不能上他們的當。」
  他往矮林中一竄,偷偷打量四周的形勢,突然繞道後撤。認準方向如飛而去。
  先前第二次發現有人的峽谷分岔處,從前面的山腰下來了五個人其中一人披了虎皮,分枝拔葉向下走,領先的赫然是徐婆婆,披虎皮的人則是一位女郎。
  五人魚貫而下,終於降下峽谷口。徐婆婆將背繫的劍解下,取下繫帶佩上劍。向三名帶了弓箭的大漢說:「你們先走—步,回稟堡主,說人已誘入絕魂嶺,老身與小徒在此等候,天黑後再回去,看那兩個小輩是否能活著逃出。」
  一名大漢拭掉額上的大汗,苦笑道:「張姑娘果然敢接近崖下,難怪總管派賢師徒前來誘敵。張姑娘,長恨崖下到底有些什麼異處?」
  張姑娘將虎皮脫下。丟給大漢笑道:「下面有不少摜碎了的白骨,其實我只去過三次,皆被鬼物所嚇回、因此並未深入。」
  大漢搖搖頭,向峽內一指,說:「堡中的人,只能接近至前面的山腳下,便被鬼物所驅回。而姑娘卻能深入三四里,而且接近崖上方被鬼物所驚,也許是鬼物怕女人哩!要不是姑娘將兩小輩誘入,後天可能要大費手腳哪!」
  徐婆婆舉手一揮.不耐地說:「少廢話!還不走?」
  「是,婆婆小心了,在下先走一步。」大漢欠身說。
  五丈外的草叢中,突然升起高翔的高大身影,輕提著手中的烤鹿腿,笑道:「沒交代清楚之前,誰也別想走。徐婆婆、來,談談貴堡主的陰謀、怎樣?」
  五男女大駭,兩下一分。
  一名大漢迅速抽箭向弦上搭。「噹」一聲響,大弓自折。
  「當當!」另兩人的弓也斷了。
  高翔站在兩丈外、大笑道:「相距太近,弓派不上用場。哈哈!老兄們,坐下談談,急不在一時,對不對?」
  大漢們拋掉弓,拔劍出鞘。徐婆婆不撤劍,向張姑娘說:「不可妄動,為師先會他一會。」
  高翔用鹿腿向峽內一指、說:「你們既然不願在此地談,那麼,咱們同到絕魂嶺長恨崖走走,諸位先請。」
  一名大漢不敢往峽內走,心一急,便向前奪路,一聲怒吼,身劍合一猛撲而上,劍出「靈蛇吐信」,居然火候老到劍上隱發虎嘯龍吟。
  「噗」一聲響,高翔以鹿腿為兵刃,閃電似的拍偏來劍斜身切入,一把扣住大漢指劍的手,鹿腿再飛叫:「給你吃一口。」
  「噗」一聲響,鹿腿擊在大漢的臉門上,鼻陷嘴裂,門牙全折。
  高翔奪過劍,出腿一撥。
  「哎……」大漢厲叫,扭身便倒。
  另一名大漢剛衝出,高翔用鹿腿一指,笑道:「你也想吃一口?」
  一照面便勝負已判,大漢心膽俱寒,怎敢再獨自上?向同伴叫:「聯手,斃了他。」
  「你們退下。」徐婆婆冷冷地叫。
  兩大漢正中下懷,急急退下。
  徐婆婆向前舉步,徐徐拔劍道:「老身給你一次逃生的機會你走吧。」
  他丟掉鹿腿,劍歸右手,拂動著劍笑道:「徐婆婆、你的好意在下心領了。」
  「你不可錯過機會。」
  「我這人從不投機。」
  「好吧,老身成全你,進招。」
  他從老太婆的眼神中,看到了別人難以看到的危機了,心中一動,探手在百寶囊中取出一隻瓷瓶,倒出一顆丹丸先放在鼻下嗅了嗅,方丟入口中吞下說:「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碰上這種神情陰冷莫測高深的老太婆,小心些為妙。」
  「你說什麼?你吞下的丹丸,是不是,提氣增力旁門左道藥物?」徐婆婆陰森森地問。
  「在下說什麼。你該明白。我這丹九是宇內首屈一指的防迷藥聖品,號稱江湖一絕,服下一顆,可在一個時辰之內,不受任何迷藥侵害。天香門那些號稱無往而不利,迷香之祖,也毫無用武之地。」
  「哼!你以為老身要用迷藥對付你?豈有此理。」
  「你右手小指的指環,有一根幾乎肉眼難辨的絲繩連在袖底有何用處?」
  「哼!!」
  「左手小臂所繫的八寸套筒,藏了些哈玩意?」
  徐婆婆老臉一紅,一聲暴叱,劍虹疾射,閃電似的衝進,勢如天墜地陷,劍花幻化無數虛實難辨的劍芒,一湧而至,風雷之聲動魄驚心。
  高翔直等到劍氣壓體。劍虹行將及身,方疾退八尺、呵呵大笑道:「好像是委羽山大有空明之天,大有玄真門下的大羅劍術……」
  徐婆婆又是一聲冷叱。跟蹤追襲。
  高翔這次突從劍網前逸走,側射三丈,一聲沉叱,劍發如怒濤。
  原來一名大漢想乘機溜走,貼地游竄奪路。出路的峽口已被高翔擋住,必須繞上方超越,難逃眼下無所遁形。
  「錚」!大漢揮劍接招,雙劍相交,大漢的劍應聲脫手而飛虎口進裂。
  「哎……」大漢叫,人被震倒在地,骨碌碌向下滾,昏頭轉向。
  徐婆婆跟到,撤出了重重劍網。
  高翔大旋身人化狂風,以可怕的奇速從劍網中逸出,從老太婆的左側空門列角一閃而過,捷逾電火流光。
  遠出三丈,降下峽道又堵住對方的出路,笑道:「原來是金針筒,利害。」
  徐婆婆驚疑地抬起左手,左袖不見了,露出手臂下方繫著的金針筒。簡身粗為雞卵,前面有九個小針孔,一次可發射九枚金針。
  老太婆臉色大變,原來金針筒中段已經變形,像曾被一隻大鉗所鉗過,兩側凹入,成了廢物。這是說,對方如果改鉗她的手臂,將可像折脆枝般扼斷她的左臂骨。毫無疑問地,她從鬼門關內走一趟,高翔手下留情,將她從枉死城中放出來了。
  她咬牙切齒叫:「老身要將你碎屍萬段、方消毀我防身至寶之恨。」
  高翔冷笑一聲,從袖底取出了從祖堂山奪得的奪命針簡亮了亮,冷冷地說:「老太婆,幸而你的針筒,與在下的形式不同,不然今天你將受到惡報。形式雖不同,但你們這些使用這種歹毒暗器的同道,彼此之間應該不陌生,請教這具金針筒是誰的?」
  說完,他將簡丟守,又道:「針已卸出,不必枉費心機。」
  徐婆婆接過針筒,便待反轉發射,聞聲只好罷休,將針筒放在地下說:「老身知道,但沒有告訴你的必要。」
  高翔若無其事地上前,俯身拾簡說:「你會告訴我的……」
  徐婆婆抓住機會,突然出劍襲擊,劍氣進發如怒潮,像是撒下了綿密無隙的天羅。
  高翔貼地一閃,宛若鬼魅幻形,一聲豪笑,便到了老太婆的身左,叱聲似沉雷:「你想死麼?」
  人影候止,風雷乍息。
  老太婆的劍收不回來,像是僵死了。
  高翔仍是蹲式,貼在老太婆的身左稍後側,劍尖抵在對方的左脅肋上,左手已拾回了針筒。
  他徐挺身站起,將針筒納入袖底說:「第一件事,是你必須將奪命針筒的來歷說出。」
  「哼!老身從不在暴力下低頭。」徐婆婆頑強地說。
  高翔徐徐拾劍,臉色一沉,作勢送劍道:「好,在下就成全你,送你駕鶴西歸。」
  鋒尖剛刺破肌膚,老太婆強不起來了,叫道:「住手!那金針筒是厲魄韓家榮的所有物,聽說人在南京一帶鬼混,目下如何不知其詳。」
  高翔收劍後退,說:「好,目下第二件事,便是引誘在下入絕魂嶺的內情;你如果不願吐實,可以挺劍再鬥。」
  徐婆婆一咬牙,叫道:「小雲,聯手。」
  張姑娘小雲衝至右首,向三名狼狽萬分的大漢叫:「你們也上,英雄些,挺起胸膛來,鋌劍上。」
  不叫倒好,聲落,三名大漢撒腿便跟,向坡上狂奔,沒命似的飛逃。
  高翔不加制止,叫道:「快點跑,回去告訴狄堡主,只有一天半工夫了。」
  徐婆婆師徒立即一聲暴叱,雙劍齊進,左右夾攻,展開了空前猛烈的惡鬥、掄制機先奮勇搶攻。
  高翔腳下如行雲流水,信手揮劍見招破招.連消帶打還以顏色,將攻來的如潮劍招一一化解,不時反擊出一兩劍神奇詭異的狠著,逼得對方後退自保,今對方近不了身。他已瞭解對方的大羅劍術,劍招合在他的算中,任憑對方如何出手,皆被他先期料中,及時反擊出奇招反制、把老太婆師徒倆迫團團轉,三二十招之後,合壁的劍陣完全瓦解,章法大敵,自顧不暇,敗象可虞了。
  他不再往下拖,天色不早了,故意一劍迫退張姑娘,露出左面的空門。
  果然不錯,徐婆婆立即抓住機會切入,一聲暴叱,招出「飛星逐日」,豪壯地衝進。
  兇猛迅疾的連續衝刺,將高翔迫退了六七步,由於沖得太急張姑娘毫無跟上的機會。
  驀地,用「雲封霧鎖」逐步封架的高翔,劍法倏變,「嘎」一聲錯劍的鳴聲傳出,暴叱同時飛揚:「撒手!著!」
  一道銀虹飛舞而起,飛出三丈外去了。
  老太婆的劍不翼而飛,駭然後退,臉色大變。
  高翔跟進一劍點出,襲取左肩井要害,認定奇準,像是電光一閃。
  老太婆只有兩條路可走,一是後退,一是右閃。後退危險,按踵而至的追襲狠招必定更為可怕。右閃最安全,閃向也就是高翔的左方空門。
  老太婆已沒有選擇的餘地,本能地扭身右閃,並出掌斜拍刺來的劍身,用劈空掌力拍劍應該毫無危險性。
  糟了!高翔的劍是誘招,左手的劍訣才是主攻,身形一扭,進步欺上,老太婆恰好送上門來。
  「噗」!劍訣變拿,狠狠地劈在老太婆的右勁根上,力道千鈞。
  「嗯……」老太婆向下栽僕,失去了知覺。
  張姑娘恰好衝到,只驚得花容失色。
  高翔長劍徐引,笑道:「輪到你了,姑娘。」
  張姑娘銀牙一咬,一聲厲叱,挺劍衝刺、形如瘋狂。
  「錚!」雙劍相接,張姑娘的劍脫手而飛。
  張姑娘不死心,疾衝而進,不理會高翔那致命的劍,要拚個兩敗俱傷,貼入飛腳便踢,猛攻高翔的丹田要害,拚命了。
  高翔仍然用左手,一拂之下,正中姑娘的右膝,順手一把抓住了她的大腿,向側一躍。
  「哎……」姑娘驚叫,砰然摔倒,右腿完全麻木起不來了。
  高翔丟掉劍,提起昏迷不醒的老太婆,解了老太婆的腰帶,四馬倒攆蹄捆了個結結實實,向在揉動著右腿的張姑娘冷笑道:「在下的女伴可能已被你們搞住了,在下正好用你們兩人作為人質。兩個換一個,狄堡主如果不顧惜你們,你們將生死兩難。」
  張姑娘粉臉上血色全無,亟叫道:「你的女伴在長根崖,可能已落在鬼魅手中.殺了我們無補於事,與狄堡主毫無關係。」
  「真的?」
  「這……狄堡主聽信軍師小諸葛的話,要我們前來誘你們到絕魂嶺與妖魅打交道而已。」
  真正敢面對死亡而毫不動心的人,太少太少了,當然有真正不以生死經為念的人,但這人決不是張姑娘。面對死亡,她只好一一吐實。
  高翔仍然不信有鬼魅.冷冷地問:「絕魂嶺真有鬼魅?」
  「是的,千真萬確。」
  「不是貴堡秘密藏人的地方?」
  「不是。」
  「我不信。」
  「天哪!我可對天發誓。」
  「是怎麼回事?」
  「聽說狄堡主在十餘年前建堡時,本來想在這座山峰另建一堡作為犄角,豈知派來勘察的人,一個也沒回去,平白失了蹤。連派了三批人,皆一去不回如同泥牛入海、後來出動上百高手前來察看,沿途鬼魅幻形,異聲怪嘯令人心驚膽跳,但眾人仍賈勇搜進,終於到了長恨崖,發現了崖下有不少屍體,其中就有先後派來勘察的人凌亂的骸骨。後來在崖上,發現了刻有『長恨崖』三字的石碑,更在東面嶺背脊看到另一塊刻有。『絕魂嶺』三字的石碣,據說,狄堡主拾到了一塊木牌,上面刻的字說不許人畜走近絕魂蛤,不然將屍骨無存。從此.十餘年來,堡中先後有不少不信魅的人前來查探,無一生還,之後便不再有人敢來冒險,以免枉送性命。」
  「真的?」
  「千真萬確。」
  「但你卻敢來?」
  「我本不知此事,誤打誤撞追一頭梅花鹿到了長恨崖,並未發生意外,最手在崖上發現了可怕的骨殖,方惶然退去。之後,我曾經又來了兩次,兩次皆不曾見一鬼魅,後來方聽狄堡主說出這裡的怪異,我才不敢來了。由於我三次前來皆不曾發現妖魅,狄堡主認為我福大命大,鬼魅定然怕我,所以要我披上虎皮,引你們入山,讓妖魅對付你們,你們的藝業委實令狄堡主膽寒,因此出此下策,這不能怪我。」
  高翔冷冷一笑,走近說:「我不能輕易信任你。」
  「我說的……」
  高翔不等她說完,一把擒住她的肩井穴,呵呵一笑,用上迷魂大法。
  結果,張姑娘的口供被證實無訛。
  他心中叫苦,不知如何是好。
  黃昏將臨,大事不妙。
  他思量片刻,弄醒了張姑娘,沉下臉說:「姑且相信你的話你得陪我走一趟絕魂嶺。」
  「什麼?」
  「你既然三次入山而未遇鬼魅,也許你真的福大命大,鬼魅不敢傷你。目下我的同伴已被你們誘入,可能凶多吉少,解鈴尚需繫鈴人,你得帶我前往一走,是重死,在下必須查明。」
  「天哪!你……」
  「我的女伴如果死了,你兩人便得償命,看你是不是真的福大命大。如果是真,鬼魅便不敢加害我的女伴。如果是假,你快禱告。」
  「禱告?」
  「禱告上蒼,讓你真的福大命大。」
  「你……」
  「你能三入絕魂嶺而不見鬼魅,此中定有緣故,在下必須讓你引路,由你不得。」
  他冷冷地說完、動手將老太婆捆在一株大樹的樹椏上,又道:「樹上不會有野獸,令師是否可活,關鍵完全在我那女伴的死活上。走!」
  張姑娘怎能不走,驚恐地向山峽內一步一挨向裡走。
  高翔佩了老太婆的劍,一面走,一面將金針裝上了奪命針簡準備應付突變。他一生中從不曾見過鬼魅,也不信世間真有鬼神。
  他知道此行兇險,但他已別無抉擇,小綠失了蹤,上刀山蹈劍海,他義無反顧,將生死置之度外,他必須揭開小綠生死之謎,別無他途。
  接近長恨崖,暮色四起,倦馬歸巢,獸群出來覓食。吼聲刺耳。
  風聲鶴唳,草木皆兵。
  張姑娘雙腳已軟,必須由他挾持著而行。
  獸吼四起。鬼聲啾啾,崖下鬼火飄浮,林石間似乎鬼影幢幢,長恨崖到了。
  他早已看清了地勢,低聲道:「崖下不會有何發現上去。」
  所發現的鬼影與異象,皆是石巖、怪樹、走獸、梟鳥。在高翔鎮靜無懼的應付下,並未發現真正的鬼魅。
  張姑娘早已嚇破了膽,連叫都叫不出聲音了,形如行屍,在高翔的挾持下踉蹌而行,舉步維艱。
  到達崖上,天色已完全黑了。今晚雲層厚,寒風蕭蕭,天氣不佳,星目無光,天地像潑了一重黑,黑得幾乎伸手不見五指。
  在崖上走了一圈,毫無發現。
  高翔心中焦躁、不住思量,把心一橫。在一座巨石旁止步,將張姑娘向下一放,先打量四周的地勢,忖道:「既然找不到鬼魅,何不讓鬼魅來技我?」
  看清了四周的形勢,他一把將張姑娘推倒,發出一陣嘿嘿怪笑,說:「張姑娘。今晚就在此過夜。」
  張姑娘驚恐地挺起上身,顫聲說:「這……這裡太……大可怕,還……還是出山去……去歇息吧,我……我……」
  「你怕什麼?一切有我。」
  「我……」
  「少廢話,此地不是很好麼?」
  「萬……萬一真……真有鬼……」
  「哼!算了吧,如果真有鬼而又是女鬼的話、正好捉來陪宿。把衣衫脫了。」
  「什麼?你……」
  「你明白在下的意思。」
  「你……」
  「在下夜間無女不歡,女伴已經丟了,就用你代替。哈哈!你的姿色比我那女伴差不了多少、正合我意,快,難道要在下親自剝你麼?」
  張姑娘大駭,猛地爬起便跑。
  怎跑得了?高翔伸手一拉,暖玉溫香抱滿懷。
  「放……放開我……」張姑娘聲嘶力竭地大叫驚怖地掙扎:但雙手已被抱住,根本無法脫身。
  叫聲震動山谷、回聲久久不絕。
  「哈哈哈哈……」他狂笑.猛地在姑娘的頸側親了一吻。
  張姑娘只驚得魂飛天外,狂叫道:「救命!救……」
  她本能地叫救命,並不是不知不會有人來救她。
  高翔一把將她放倒.動手替她寬衣解帶。
  「你……你殺了我吧!」她淒厲地叫。
  高翔惟恐她叫的聲音不夠,手上一緊,狂笑道:「好親親,你叫破喉嚨也不會有人來救你的。」
  「天哪!你……你這淫賊……天殺的……」
  他拉開了姑娘的外衣、抓住了胸圍子的繫帶一拉胸圍子因掙扎而鬆開,椒乳脫穎而出。
  他的手觸到了溫暖膩滑的飽滿胸膛,這輩子他第一次破天荒接觸到異性神秘的胴體,只覺如中電觸,心神一震、趕忙放手,急急掩上姑娘的衣襟,惶然地說:「抱歉,我是無意的。」
  張姑娘反而愣住了,久久方又羞又急地惶然問;「你……你這人……」
  「把衣衫穿好。」
  「你……」
  「在下只想利用你將人引出。」
  「你……」
  「在下不是好色之徒。」
  「你是說……」
  「在下只想將要找的人引出來。」
  張姑娘神魂入穴,心神一定、坐起慌亂地理好衣衫。一串珠淚向下滾、幽幽地說:「你認為我……我這種流落江湖的女人,都……都是低三下四的賤人麼?」
  「別說了,在下毫無此念。」
  「高爺,你……」
  「在下已經說過抱歉了。」
  「你……」
  「你坑了在下的女伴、稍有得罪也並不為過。」
  「這件事……」
  「這件事不能全怪我。」
  「你……」
  「萬一在下的女伴有了三長兩短,你得償命。」
  「好吧,你就……」
  「禁聲!」他低叫,斜竄而出,伏在草中不見。
  張姑娘反而心中害怕,吃驚地踉蹌爬起,急叫道:「你……帶我……」
  一個黑影突然從石後飄出,胸前赫然是個綠火閃耀的骷髏頭,像是活的。如不留心,很難看出是個黑影、而是一個鬼火閃耀的骷髏頭。
  張姑娘大駭,狂叫一聲,扭身便跑,不知哪兒來的神力,猛地一竄、不管東南西北。
  「彭!」她一頭撞在巨石上,立被震倒。
  幸而腦袋撞在石凹部。真正撞上的左肩,她顧不了疼痛,爬起便跑。
  一團鬼火飄到,腥風入鼻。
  她知覺立失,砰然摔倒。
  黑影一掠而過.閃至右邊。
  高翔突起發難,急竄而起,「彭」一聲大震,將黑影撞倒在地,肘尖一沉,小臂便頂住了黑影的咽喉,左手也扣住了黑影右曲池,真力倏發。
  黑影只掙扎了幾下,便寂然不動了。
  他一躍而起,笑道:「好啊!果然是女鬼。」
  他在附近搜了一圈,方返回原地,拉掉黑影的頭罩,亮火折子看相貌。
  這是一個四十來歲的灰髮中年人,倒也眉清目秀,背上繫了劍,帶了一個特大號的百寶囊。黑頭罩,黑長袍,只露出一雙眼睛。黑袍的前襟,用青磷畫了一個骷髏頭圖案,如此而已,不是鬼,而是人,活生生的人。
  他又用上了迷魂大法,套取口供。
  不久,他心中一寬,弄醒了張姑娘,將從中年婦人百寶囊中弄來的幾藥物納入自己的寶囊中,自語道:「這些各式解藥,行走江湖正好派得上用場。」
  張姑娘倏然而醒,他首先叫:「張姑娘,別怕,站起來。」
  張姑娘已嚇軟了,悚然問:「老天,我……我沒死?」
  「你沒死,活得好好地。」
  「鬼呢?」
  「瞧,就在你身旁。」
  她坐起扭頭一看,只看到那只綠光閃閃的骷髏頭,只嚇了個魂飛天外,魄散九霄,猛地一蹦而起,撒腿便跑。
  高翔一把拉住她,笑道:「別怕,那是人,不是鬼。」
  「是人?」她驚魂未定地問,躲在高翔懷中發抖。這時她不怕高翔了,只怕鬼,鬼到底可怕得多,雖則高翔可能要殺死她要她變色。
  高翔輕拍她的肩膀,笑道:「是個女人。這山中共有四個女人,藝業倒也高明,且善用迷藥及毒藥,在此地裝神弄鬼。」
  「真的?」
  「她們都有一段可悲的身世,與可憫可敬的情懷,及可恨的憤世嫉俗的胸襟。」
  「我的天!」
  「現在。我要去救我的女伴,你可以走了。」
  「我……我不敢……」
  「你如果不也獨自走,可隨我去走一遭。不過。話得講在前面,是吉是凶各自負責,我很難顧你的安全,當然我會盡力。」
  「這……
  「你自己決定好了。不過,我希望你趕快出山,把這女人的劍帶去,把你的師父徐婆婆帶回天台堡。世間妖魅鬼怪的事,信則有不信則無。不可思議無法解釋的事太多了,見怪不怪、其怪自敗,立心正百邪迴避。假使真正碰到鬼,也用不著害怕,放膽一拼,有何不可,拚死了鬼;鬼不是連鬼都做不成了麼?被鬼拚死,你仍可做鬼,何懼之有?我勸你還是走吧,沒有什麼可怕的。」
  張姑娘膽氣一壯,也感到好奇,挺了鋌胸膛說:「好,我跟你走一趟。」
  「你不怕?」
  「我……我想,我不怕。」
  「真的?」
  「我……我只怕你殺……殺我,污辱我……」
  「你放心、請忘了剛才的事,好不好?」
  「高爺,你……你的女伴,對你真那麼重要,真值得你與妖魅拚命麼?」
  「是的。」他不假思索地答。
  「哦!我……我好羨慕她。」
  「你說笑話了,快取那女人的劍佩上,我要喚醒她了,她將帶我們到她們的居所。」
  張姑娘精神來了,迅速解下女人的劍繫在背上,一面笑道:「高爺,我叫張小雲。」
  「我知道,你與令師是兩年前投奔天台堡的。賢師徒的大羅劍術是武林一絕。」
  「但與高爺相較,不啻螢火之光。」
  「不然,今師被昨天在下入堡拜山,連闖三關的藝業所驚,且叫破劍術的來龍去脈,心中早生怯念,因此無法發揮所長,失手自是意料中事。」
  他喚醒了中年婦人,用奇異的嗓音說:「秀芷妹,回洞。」
  「是,主母。」中年婦人答,舉步便走。
  張小雲一頭霧水、訝然低聲問:「高爺,怎麼回事?」
  「不可多問,沿途切記不可說話,走。」他低聲說。
  「高爺,我……我不明白……」
  「不明白就好,人到了絕魂嶺,多多少少沾了些鬼氣,不明白也是常情。」他低笑著說。
  中年婦人秀正連頭也不回,愈走愈快。從山腰繞至山東麓,這一帶奇崖壁立,氣勢雄奇,陰森森鬼氣沖天,獸類奔竄,吼聲此起被落,夜梟的啼聲宛如鬼哭;在這種地方住一輩子,人怕不要變成瘋子?
  折入一處山丘,三面陡崖壁立,草木陰森。
  高翔在丘口跟上了秀芷,輕輕一拿拍在她的頭上,扶住她的身軀往石穴中一塞,向張小雲低聲道:「到了,跟我來,腳下小心。」
  白天,小綠一時大意,被綠色的鬼火團所愚弄,被迷藥迷翻失去知覺。
  醒來時,她發覺自己僵臥在一張石桌上,日影雖看不見,但天色尚早。看四面高崖插天,原來處身在一處斷崖前。
  她吃了一驚,挺身而起。糟!她發覺門穴已被詭異的手法所制,成了平凡的人。
  更令她吃驚的是,身旁的石凳上坐了四個人,皆以不友好的目光盯視著她,大有將她殺來果腹的意思。
  四個都是女人,一是白髮如銀的老太婆,一是灰髮梳髻臉色蒼白的中年女人,一是五官清秀但臉色陰沉的中年美婦,另一人是黛眉帶煞但清麗脫俗的美麗少女。
  四女的衣裙,全是粗糙的青麻布,正所謂荊釵布裙樸實無華但掩不住她們脫俗的神韻。
  她看到少女的身旁,放了一襲黑袍,和一雙可繫在腳下的高燒,足有五尺高。黑袍又長又大,人如踩上高撓,站起來便高有一丈以上。
  她坐正身軀,茫然地問:「諸位,這是什麼地方?」
  「絕魂嶺。」中年美婦不帶表情地答。
  「這裡是……」
  「你不必多問了,反正你並不需要知道其他的事。」
  「你是說……」
  「你將死在絕魂嶺,被推下長恨崖。」
  「我們有仇麼?」她硬著頭皮間。
  「沒有。」
  「那……」
  「凡是敢闖入本嶺的人,決無生理。」
  「哦!原來是你們在此地裝神弄鬼。」
  「不錯,你姓甚名誰?」
  「華小綠,你們……」
  「不必多問了,念你是女流,因此讓你死得安逸些。」
  「何不先說來聽聽?」
  「不必了。」中年美婦冷冷地說;取過置放在身後的幻電神匕又問:「這是你的麼?」
  「不錯,是我的。」
  中年美婦將神匕丟在她腳下,點頭道:「倒是一把無堅不摧的神匕,可是你並不配用。練武要最悲哀的是沒有發揮的機會,你是不是感到未能公平一決而遺憾?」
  小綠緩緩拾起幻電神匕,說:「正是此意……」
  話未完,飛撲而上,神匕疾揮。她用不上內力,氣門被制,但基本功夫仍在,撲勢仍然兇猛無比。
  身側的灰髮中年女人突然閃出,一把便扣住了她的手,猛地一抖,神匕脫手飛墜,再向側一帶,小綠便被可怕的掀力掀翻在地。
  她只感到手臂酸麻,跌了個昏頭轉向,仍然一滾而起,冷笑道:「這叫公平麼?你們好不要臉。」
  「老身會給你一次公平的機會,你放心好了。你是不是天台堡的人?」中年美婦陰森森地關。
  「不是。」
  「那你……」
  「本姑娘是從南京來,向天台堡索人的。」
  「咦!你的膽子可不小,定然有同伴同來了。」
  「哼!大概你就是狄堡主的狗黨了。」
  「絕魂嶺與天台堡毫無送連,任何人擅闖禁地殺無赦,天台堡的人亦不例外。但女性尚可接近長恨崖下,登崖則概不寬赦。」
  「哼!本姑娘不信你的鬼話。」
  「信不信由你。說、你還有幾位同伴?」
  「多得很。」她信口說。
  中年美婦向灰髮中年女人道:「秀芷妹,今晚你前往防備好了。」灰髮中年女人欠身恭敬地說:「主母但請放心,小婢這就前主守候。」
  「小心了。」
  「小婢遵命。」
  這兩個的年齡很怪,稱呼也怪。看外形,灰髮中年女子似乎要年長些,但卻被稱為妹,而她卻自稱小婢,稱對方為主母,亂七八糟。
  婢女秀芷入洞片刻,挾了一包衣物告辭走了。
  中年美婦不住打量小綠,久久,眼中湧起了奇異的表情,秀眉不住掀動,臉上困惑的神色愈來愈明顯。久久,突向老太婆問:「五娘,你看她有點像誰?」
  老太婆五娘沉靜地說;「小姐,老奴早已看出她有點像姑爺。」
  中年美婦臉色騾變。突然以手掩面。久久,她放下掩面的手,眼珠紅紅地,臉上明顯地流露出哀傷的神情,眼神卻冷厲怨毒,極為可怖。她的目光落在少女的身上,叫道:「女兒,你站在她身左看看。」
  少女應諾一聲,輕盈地走近小綠。兩人站在一起,便可以看由異同了,兩人的雙目與口鼻的輪廓,竟然有六七分相像,但臉型卻顯然不同。小綠雙頰要豐潤些,而少女卻是瓜子臉,酷肖乃母。少女年長三四歲,臉部呈現老成、持重、冷傲、沉靜的神色,小綠則稚氣未除、高傲、頑皮、慧黠、喜怒形於詞色。
  「咦!怪!」中年美婦困惑地說。
  老太婆壽眉軒動,說:「小姐,她兩人確有五六分相像。世間像貌相同的人甚多,並不足怪。」
  中年美婦臉上的神柔和了些,向小綠問:「你快將家世說來聽聽,你家中尚有親屬麼?」
  「本姑娘為何要告訴你?」小綠抗聲反問。
  「事關你的生死大局,說,不可自誤。」
  小綠居然對萍兒的相貌與她相像而動了好奇的念頭,便將家世一一說了。
  中年美婦吁出一口長氣,抬頭仰望花穹,喃喃地說:「人家的家庭何等美滿?而我,二十餘載光陰,埋葬在窮山惡水與世隔絕的洪荒絕域中,心切報仇,含辛菇苦,此恨綿綿了無窮盡,我……我我怎能甘心?」
  「小姐……」老太婆顫聲叫。
  中年婦人淚下沾襟,突然乖戾地說:「念在她相貌約略相同份上,賜她全屍。女兒、帶她到後洞囚禁,賜她一頓食物,明早給她服一顆斷腸丹,把她葬在谷口算了。」
  小綠不是甘心受死的人,她一聲嬌叱,左手一帶,反抽站在左側的少女雙目。
  少女一把便抓住了她的手臂。她仍不肯罷休,扭身起右膝猛頂少女的下體要害。
  少女左掌疾沉、「啪」一聲一掌拍在她的膝蓋上。
  「哎……」她驚叫著挫倒。
  「你這是自討苦吃。」少女冷冷地說,拖了便走。
  崖下是一座口小腹廣的石洞,洞口長圓,加了一塊萬斤巨石製成,恰可堵住洞口的石門。夜幕徐降。洞門閉上了,從外面看了無痕跡,夜間出入則從洞口右側方十餘丈的秘密石縫出入。石縫加了掩蔽,即使白天也不易察覺這裡是秘密的出口。
  小綠被囚入後洞的天然洞穴,外面以巨石堵住,她上天無路入地無門,身入洞穴插翅難飛,後悔也來不及了。她不但後悔,而且感到內疚,自從與高翔相識以來,她的任性不但給自己帶來了不少災難,也替高翔帶來了不少無謂的困擾。
  她冷靜思量,不由失聲長歎,軟弱地以手掩面顫聲低叫道:「翔哥,你能再救我一次麼?我想,我要被她們殺死了,我再也見不到你了,我……」
  她終於在洞穴中沉沉睡去,疲勞過度,睏倦征服了她,她在憂急絕望中睡著了。
  高翔擒住了灰髮婢女秀芷,利用迷魂法跟著秀芷找到了她們隱居的石洞,以為對方三個女人的實力有限,悄然入洞救人該無困難。
  婢女秀芷並不知奉命巡山後所發生的事,只知主母必定於日出時分將侵犯山區的小綠,押至長恨崖推下崖去處死,也可能一怒之下,等不到明晨日出便將人吊死在谷口。
  因此她被迷魂後的口供,與事實大有出入。高翔在谷口未看到屍體,便知小綠必定仍然囚在洞中,要冒險入洞救人。
  高翔帶了張小雲姑娘到了洞口。試著掀動堵門的巨石,便知難而退,便向秘密石縫出口搜去。
  通常入夜之後,四個女人除了派一個人巡山之外,石洞附近不派人警戒,沒有人能在夜間找到石洞的門戶,大可放心安眠。但今晚不同,女主人因小綠的事,勾起了心底的舊恨新愁,輾轉不能成寐,鬼使神差披衣而起,想出外散步排遣愁懷。剛接近了石縫口。便聽到了外面的搬動籐蘿的聲息。她心中一動、立即到了縫口的上方向外瞧。天色卻黑,但她已發現確是人正在設法搬動阻口石進入,聽聲息便知不是婢秀芷。
  她大感詫異,這是隱居此地二十餘載破天荒發生的怪事。按理是不可能發生的怪事,但確是發生了。
  「秀芷出賣了我。」她駭然地想。
  高翔正在仔細地撥開掩住石縫的籐蘿,找到了堵住石縫口的長形巨石向內撬,不知上方幾個可察看外面的小石穴內,有人向外察看。
  巨石徐徐內移,剛推至向側移入的剎那間,他感到氣流倏變便知不妙。
  氣流一動,他便放手向外飛退,「嘩啦啦」一陣響,他急滾而下。
  首先是噴出一陣毒霧,接踵而至的是一群飛行發出異嘯的外門奇形暗器。
  他滾出兩丈外,暗叫好險。
  伏在一旁的張小雲吃了一驚,不假思索地叫:「高爺,怎麼了?」
  他伏地一竄、掠近小雲低聲說:「裡面好像有防範,觸發了暗器消息,好險,偷入的大計失敗了。」
  「哦!你打算……」
  「再試一試。」
  「千萬小心了。」
  「謝謝你的關心。」
  他從一側掩回石縫口,一看堵口石已回至原位。心中一驚暗忖:「不是觸動消息、而是裡面有人偷襲。」
  他心中焦躁,但又無可奈何,偷入洞中有救人的大計失敗,便無法進入了,豈不令他焦急?他退下回到張小雲身旁,憂心鍾仲地說:「糟了,裡面有人,已被他們發現了。」
  「哎呀!那……那麼,只有明攻了。」小雲也焦急地說。
  「明攻?不可能的,裡面前後共有六座石門,皆是從內上閘的。可能麼?」
  「那……」
  「我想想看……唔!退。」
  「退?不救你那位女伴了?」
  「當然要救,但不是現在,走。」
  前是一處五丈方圓的石砰,倒還平坦,散置著數座天然形成的石凳,外圍便是樹林,從崖上面垂掛而下的籐蘿,配合著洞口附近的野草、荊棘、矮樹,幾乎完全掩住了洞門,即使是白天,也不易看出崖內別有洞天。
  他四處走了一圈,砍來了一根樹幹,打樁般打入一處石隙中方將婢女秀芷綁在樹幹上。一切準備停當,他向小雲說:「好了,咱們在此歇息,先養神再說。」
  「你要在此地……」
  「要在此先交換人質,先禮後兵,在下已無法可施,只有與她們面對面一決。天色不早,你快睡。」
  「你呢?」
  「我要等她們出來救人。」
  驀地,不遠處傳來一聲鬼嘯,令人聞之毛髮直豎。
  他向下一伏,說:「來了,那位俘虜也快醒啦!記住,不管有任何動靜,切記不可出面。」說完,他向側一竄,一閃不見。
  不久,右面石崖上方鬼火飛墜,向左側方的谷口冉冉飄浮,去勢甚快。
  「啊……」對面的山谷中,突傳來了淒厲刺耳的嘯聲,回聲久久不絕。
  張姑娘打一冷戰,蜷縮在亂石中.心中暗暗叫苦道:「糟透了,似乎四面八方遠遠近近都有人,我是不該來的。」
  木柱上被制了穴道捆了手腳的秀芷突然醒來,「咦」了一聲突然大叫道:「誰將我綁在此地的?」
  不遠處黑影暴起,飛射而來。
  藏身在一旁的高翔也飛躍而起,大喝一聲,劈空掌發如雷霆行可怕的一擊。
  兩人相向而進,一閃即接觸。
  「彭」一聲大震,對方也掄制機先出手,劈空掌力在交錯前先行接觸,氣流爆炸聲石破天驚。
  兩人向側飄退,黑影一閃不見。
  幾乎在同一瞬間,另一黑影已貼地射向高翔飄落處。劍氣如潮,來勢如驚電。
  他拼了一掌,只感到真氣浮動,手劈一震,震撼力奇大,爆裂的氣流化為愛風,徹骨奇寒,不由心中一擦,知道碰上可怕的對手了。
  劍氣及體,他身形末穩,百忙中招自保,連環拍出兩掌。這漢人不再大意,用上了八成真力,仍然是用的劈空掌,夜黑如墨,他不敢冒險近身相搏,寧可耗費寶貴的先天真氣,不管對方是否禁受得起。
  疾射而來的劍勢一頓,劍氣突發異嘯。
  劈空掌力被劍氣震散了五成力道,仍向三尺外的黑影湧去。他的掌力可及四尺左右,最遠可及八尺。
  黑影突然飛退、飛出兩丈外一閃不見。
  他又是一怔,對方怎麼又是一個可怕的高手?這些女人難道每一人都已練至化境了?
  他知道,他估錯了對方的實力,事情棘手。
  他向側一竄,隱起身形。劈空掌以氣傷人,稟賦特異的人練氣二十載方可有成,極耗元氣,非必要不可濫用,他必須調息了。
  他的注意力,始終擺在木柱上的俘虜身上,只要有人敢來救他便會出手襲擊。
  久久,聲息全無。
  久久。鬼聲再起,鬼火再次四面飄浮。
  他沉住氣,靜候變化。
  驀地,他聽到崖口傳來了小綠的叫聲:「翔哥,不要管我,拼了她們……」
  叫聲倏止、似己被人掩住了嘴。
  他心中一急,大叫道:「雍竹君,咱們交換俘虜。」
  久久,沒有回答。
  「哎唷……」是小綠的叫痛聲。
  他勃然大怒,飛躍而出,到了木柱旁,一手便扣住了秀茫的手掌,五指一收。
  「哎……」秀芷狂叫。
  「再叫。」他沉喝。
  「哎唷……」秀芷厲叫,不叫不行,十指連心,痛得她幾乎昏厥。
  「哎……」又是小綠的叫聲。
  他一咬牙,怒叫道:「雍竹君,在下要用九陰搜脈歹毒手法對付這位忠心耿耿,從小追隨你身邊,二十餘年陪伴你不忍離去的忠心侍女了。」
  「老身也要用分筋錯骨對付你的女伴。」遠處黑暗中傳來了叫聲。
  「好吧,咱們以牙還牙,以眼還眼。在下兩人被天台堡的人用計誘來,並非有意侵犯你的絕魂嶺禁地,你既然凶殘惡毒不肯好休,在下也不肯善了,不連根拔掉你們四人的毒苗。決不會離開。」
  「你如果傷了在下的女伴,在下必定將你四人寸裂而死。你逃不掉的,在下的女伴,是縹緲魔僧的徒孫、消息傳出。天下之九決無你容身之地,你瞧著辦好。」
  「老身不在乎縹緲魔僧是何許人,你嚇不倒我。」
  「在下這關,你就過不去。」
  「哼!三比一,你算什麼?」
  張姑娘突然賈勇叫道:「三比二。」
  對面山崖下,突傳來刺耳的叫聲:「三比三,老夫算一份。哈哈哈哈……」
  高翔大喜,大叫道:「沈老前輩,快來。」
  白影冉冉而至,但在不遠處一閃即沒,叫聲卻傳到:「放心啦!老夫一輩子裝鬼嚇人,鬼祖宗在此,小鬼大劫難逃。」
  先前的叫聲又起:「放下我的人,咱們明天談判。」
  天亮了,紅日昇上東山頭。
  高翔出現在東面的樹前。張小雲押著秀芷,小獵刀橫在秀芷的喉下。
  第二個出現的是少女,她押著小綠。
  隨後出來的是中年美婦,老太婆跟後。
  白影乍現,白帽白袍形如厲鬼白無常沈心達,現身在不遠處的一座巨石頂端,桀桀怪笑聲如鬼哭。
  高翔也自向前走,沉聲道:「雍竹君,何不先交換俘虜?」
  中年美婦便是雍竹君,冷笑道:「賤人已向你招供,出賣主人罪不可恕,假手於你置她於死地,豈不甚好?不用交換了。」
  「哼!你的心肝大概不是肉造的。你這位侍女不但不曾招供,她連如何被擒也不知道呢。」
  「哼!你卻知道老身的底細。」
  「關中大豪絕魂金劍的女兒隱身在此、你以為天下無人知道麼?你將此地取名絕魂嶺,豈瞞得了老江湖?」
  「你少給我廢話,老身今天要給你一次公平決鬥的機會。你如果不幸濺血劍下,一切免談。」
  「如果在下勝了呢?」
  「到時再說。」
  白無常桀桀笑,說:「絕魂金劍雍仁,一點也不仁,心狠手辣嗜殺如命。劍下不留人,沒料到他的女兒竟然更勝一籌,不但姦殺而且機詐刁猾。哈哈!老夫做夢也沒料到他的女兒竟在此隱身,真是異數。據說,他根本否認有女兒,是真是假?」
  「你是什麼人?」雍竹君厲聲問。
  「老夫是誰,勿勞過問。」
  「你也得死。」
  「哈哈!老夫已死過不少次了,再死一次小事一件。」
  高翔拔劍出鞘,沉聲問:「雍竹君,你有何打算?」
  「你,想救女伴不難,自斷左手,老身饒了你們。」雍竹君厲聲說,最後又加上一句:「不然她死定了。」
  高翔倒抽一口涼氣,心中暗暗叫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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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勤鼠書巢 Luo Hui Jun 掃瞄校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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