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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奪魄金梭


  姐弟倆不顧性命,滑下了六十餘丈絕壁,剛到底部,對崖古宅中的石屋和壘壁,竟在這一瞬間,以雷霆萬鈞之威,磚石飛砸而下。
  在「轟隆隆」驚心動魄的響聲中,深淵的積雪飛濺,逕尺厚的冰被擊得四分五裂,水柱直衝五六丈高低,聲勢之宏,令人心膽俱寒。
  在大地搖撼中,整個繞堡深淵,冰塊的爆裂擠壓聲,水柱衝擊聲,令人毛骨悚然,心血凝結。
  姐弟倆驚得貼在壁上,臉色泛青。
  「完了!」他倆心中皆在絕望地暗叫。
  不久,大地搖撼漸止,深谷中巨大的冰塊,形成無數奇怪的白石堆,黃濁的水仍在激盪。
  元真絕望地說道:「姐姐,琦哥可能……」
  「走!我們得盡人事,琦哥即使不幸,我也得替他收屍。」菁華斷然地說著躍下了浮冰。
  兩人不顧一切,展開輕功絕學,在洶湧的暗流和動盪著的浮冰中,像兩頭大雁,向對崖掠去。
  對崖不時還有三兩塊巨石向下掉,如果砸在身上,準被砸得骨飛肉裂,十分危險。
  可是姐弟倆不怕危險,貼著峭壁逐步上爬。
  距崖頂還有二十餘丈,突然頂上丈餘處,峭壁突現出一個洞口,洞口更現出兩個人影,有一個十分廝熟,令姐弟倆切齒大恨的口音說道:「真糟!這個出口僅在半山,往下爬太費事,恐怕難以脫身哩!」
  另一個蒼老的嗓音接口道:「公子爺,咱們不能退回另找通道了,要是兩頭被堵塞,我們得被活埋在內。」
  「這……這……咱們如果出去,也危險著哩!快躲!」
  「叭!」一聲脆響,一顆銀星穿洞而入,擊在洞內石壁上,火花四濺。
  原來對崖的金弓銀彈,正向他們發射了一顆彈子。
  兩人躲在兩側,下面的姐弟倆又升上了五尺。
  姑娘突對乃弟說道:「弟弟,咱們擒住這畜生活剝了他。」
  「快上!」元真說道。
  可是晚了一步,洞口下緣突然現出神劍書生的一顆腦袋,他那位置有一塊石角蔽著,彈子射不到。他本想向外察看動靜,豈知竟被他發現了洞下不到一丈處的姐弟倆,正運神功貼壁上升,眼看不消片刻便可上洞了。
  他狂笑一聲,伸出一隻大手,猛地一拍崖邊,一塊百斤大石突然向下猛砸。
  菁華驚叫一聲,向旁急移,一髮之差,險被砸下深淵。
  元真在右,也向右移開,危極險極。
  菁華這一聲驚叫,引來了玉琦。
  石洞倏然閉上,只可看到一絲裂縫,這古宅之下,定然有無數地道,神劍書生兄妹倆,毫無疑問已經逃走了。
  玉琦到了懸崖邊沿,向下一看,叫道:「華妹,怎麼了?」
  菁華抬頭一看,鳳眼睜得老大,歡叫道:「琦哥,是你麼?天!我……我不是做夢?」
  「小心抓牢,我帶你上來。」他向下攀去,五指像鐵鉤,抓沒入石向下急降。
  到了洞邊,姑娘說道:「神劍書生那畜生,是從這兒逃掉的。」
  玉琦左手扣入石壁,命兄妹倆讓在一旁,默運神功連擊三掌。
  洞壁似乎不受力,向內一滑,再向旁移開,現出了洞口。
  玉琦飄身入洞,上面茜茵也沿著王琦的抓痕,向下緩降,四人都進入了洞中。
  四人恍如隔世,八隻手握成一團,少不了悲喜交集,更不勝唏噓。
  良久,玉琦說道:「我的衣物和百寶囊全在堡內,我得走一趟,看看是否能將楊高和那妖婦追到。」
  菁華答道:「走!我們一同前往。」
  四個人向內探進,菁華高舉玉琦的綠珠,元真則另擎一顆夜明珠,由玉琦領先,投入黑暗之中。
  洞中通道甚多,有些已經塌下,有些依然無恙。四人大膽前行,進入古宅地下的中心。
  這一場大地震,對浮屠古宅所造成的損失,確是無可估計的,地上盡成廢墟,地底下的建築百分之九十全被覆埋,不知多少人被活埋在內,而宅中的罪證,也被湮沒無遺。
  當天晚間,開封府群雄逐漸秘密地散去,他們準備在五月初五日,大家重聚黃山獅子林。在這一段期間,白道英雄們暫時隱跡,以免被人各個擊破逐次消滅,保全實力準備大舉。
  白道朋友一散,開封府城又歸於沉寂。而黑道的群豪,卻在暗中抬頭。
  次日古家莊內廳中,九指佛往來蹀躞,心緒不寧,兩側靠椅中,有四個人也憂形於色。
  這四個人,一是莊主古飄萍,一是金弓銀彈俞伯平。另一人身材魁偉,滿臉紅光,年屆古稀,但卻不現老態,方面大耳,鬚眉皆白,他那紫芒隱隱的眸子,極為岔眼。他就是在浮屠古宅,第一個攀登絕崖的蒙面人。
  九指佛踱了幾個來回,突向紫眼人說道:「師弟,你說楊玉琦的神力,竟然可以震毀石塔麼?」
  紫眼人搖頭道:「我得暗樁接應上山,地震恰好發生,現場景況並未目睹,但天涯跛乞等人,確是如此云云。」
  「你曾和天涯跛乞交談麼?」
  「不曾,他正忙於照顧朋友,我便追趕一名蒙面人,從東峰下出山。」
  「浮屠古宅的底,你可摸清了?」
  「慚愧,那傢伙始終未吐真情,事實上他也是看守古宅的小人物,不明底蘊。」
  「那人呢?」
  他放出繩索後,即守住石室門,後來石室塌下,已將他活埋在內,咱們半年來的心血和所費的六百兩白銀,至此全化為烏有。」
  「神劍書生可有訊息?」
  金弓銀彈接口道:「那傢伙已由地洞逃了,楊玉琦就由那兒追趕的。」
  九指佛沉吟片刻道:「今後咱們留意神劍書生的行蹤,必要時下手擒他。看情形,他定與太清妖道有關,故而不擇手段圖謀楊玉琦。」
  古莊主接口道:「這已毫無懷疑,他們定然是一夥。虎瓜山出現了百毒如來和紅衣閻婆,流雲子也蒙面出現……」
  九指佛打斷他的話,說道:「百毒如來曾與無為幫結下深仇大怨,神劍書生更恣意屠殲無為幫的徒眾。太清既然可能是無為幫的總幫主,怎會有此衝突?」
  古莊主目中神光一閃,說道:「據徒兒妄測,無為幫和虎爪山那批人,事實上定有一位極為陰險的人物,從中暗地發令支使。如果楊玉琦一死,武林中將會掀起軒然大波。」
  九指佛點頭道:「也許是哩。咱們想想看,江湖中有誰有如此的魄力,可以驅使太清妖道和百毒如來,更有知命子老妖道,甚至還能利用三靈出面,這人定不等閒呢。」
  金弓銀彈亮聲問道:「會不會是四十餘年前退出江湖的神宮堡主?」
  九指佛加以否認道:「不會的,神宮堡主的愛女藍碧玉,與玉獅有一段可歌可泣的纏綿情史,神官堡主絕不會與玉獅的孫兒為難,絕不是他。」
  古莊主道:「師父昨晚認為闖莊三人中,有千面公子歐陽志高在內,會不會是許州虛雲堡的老魔頭……」
  金弓銀彈笑著搖頭道:「許州不許無為幫的人活動,並在十年前大舉探踩浮屠古宅,這乃是盡人皆知之事。而且從太清銷聲匿跡之後,老魔頭便宣佈在堡中蹈光養晦,不問外事。再說,憑如虛人魔那塊料,也沒有如許魄力。」
  紫眼人接口道:「除此以外,黑道中人與宇內的怪物,只有哭老怪甘棠的功力和機智,可以有此作為。」
  九指佛道:「哭老怪為人孤僻,身如行雲野鶴,亦正亦邪,討厭得緊,他絕不會和這些醜類合污。」
  廳中一時沉默,誰都沒做聲。良久,九指佛又道:「今後,咱們該在外行走了,不然,恐怕會全落在他們掌心之中。老花子和楊玉琦的行蹤,目下如何?」
  古莊主道:「老花子在昨晚啟程西行赴川,據說是前往會合奪魂旗詹明。楊玉琦四名男女,目下仍在大相國寺之南賓至老店,何時離開尚未探明,徒兒已派人守候,一有舉動,即可用飛騎傳到。」
  九指佛問道:「他們不掩蔽形跡麼?」
  古莊主搖頭答道:「開封府左近,自道群雄將昨日浮屠古宅的毀滅,全歸功於楊玉琦,他已成了神功超人、宇內無雙的曠代高手,故而不想隱姓埋名。」
  紫眼人神色一正道:「楊玉琦不隱身份,仍逗留開封府,定然有所圖謀,也許他會到咱們這兒生事。」
  九指佛漠然一笑道:「要來的終須要來,老衲等他。」
  且說大相國寺之南,賓至老店的事。經昨天午後一番計議,眾人便分頭行事。
  白道群雄當夜四散,返回家中準備五月赴黃山。老花子則西上由陝入川,會合奪魂旗。玉琦和菁華四個少年男女,則東行入應天府,沿黃河下南京,接近黃山。他要在沿途訪尋祖母的下落,慢慢引誘太清出面。
  老花子連夜西行,臨行諄諄相囑,要他小心謹慎,萬一需要助力,可以設法向各地暗樁求助。
  四人在店中歡聚一宵,早飯後拾掇一切,玉琦要走一趟古家莊,找九指佛表示態度。
  金弓銀彈在浮屠古宅相助之事,並不能消去他在回龍谷首先動手的罪行,武林人對信諾極為重視,金弓銀彈俞伯平既然是中立份子,隨九指佛入回龍谷,為何竟會臨時改變立場,向玉獅動手發彈?
  玉琦對金弓銀彈雖無惡感,茜茵可不願意,認為愈伯平不該在回龍谷變節投入太清妖道一面,以致白道群雄幾乎全軍覆滅,此恨難消。浮屠古宅他雖然市恩相助但並未影響大局,功難抵過。
  對於那眼有紫稜的蒙面人,玉琦也想在金弓銀彈口中,探出他的來龍去脈,所以也不反對找金弓銀彈,大丈夫恩怨分明,紫眼人兩次在危急中伸出援助之手,是值得玉琦尋找酬恩的。
  正當他們準備啟程時,店伙領著一個人匆匆進入花廳。這人玉琦認得,乃是老花子在開封府的十大暗樁中,功力機智皆臻上乘的夜鷹甘四海。
  甘四海揮手請走店伙,向玉琦含笑行禮。
  玉琦問道:「甘兄請坐,可有妖道的消息麼?」
  「小南門外禹王台之南一座農舍裡,確曾發現一批不明來歷的人,晝伏夜出,行動詭秘。今晨曾發現他們一行八人,披袍戴帽身藏兵刃,沿城郊轉南門而去,已派人盯住他們。在下曾在途中與他們擦身而過,曾發現有兩個高大身影的披風下擺,露出道袍的袍袂。至於是否有太清在內未敢斷定。」
  「他們的相貌,甘兄可曾看清?」
  「好教兄弟慚愧,他們的衣領翻起掩住口鼻,皮風帽齊眉蓋住,只露出一雙鷹目,委實無法看清。由雙目的眼角皺紋看來,他們的年齡,約在古稀以上。」
  他們正在商議,外面已響起了足音,一名店伙領著一個身穿老羊皮外襖的人,大踏步經過天井。
  甘四海低聲道:「公子請待後報,兄弟先暫告退。」他向四人抱拳行禮,從側門走了。
  店伙和那人踏上台階,店伙在門外亮聲叫道:「有位客人請見楊公子。」
  玉琦塗徐起身,緩緩到了門口,放眼打量來人。
  那人身材魁偉,身高八尺,只是肩寬比玉琦略差些。敞開著老羊皮外襖,露出裡面鴉青色勁裝,腰中扣著一條奇寬的牛皮腰帶,插著六把金光閃閃,兩頭尖銳的金梭,左胯外掛著三尺長劍。粗眉大眼,獅鼻海口,兜腮灰黃色的大鬍子顯得威猛唬人,雖臉現微笑,但笑容十分兇猛,像一頭見到羔羊的老虎,令人毛骨悚然。
  玉琦一看到他腰中一排金梭,已有些瞭然。這人必定是黑道中大名鼎鼎、功力奇高殺人如麻的雞心嶺奪魄金梭巴天龍,太清妖道的好友,回龍谷曾出過死力的元兇之一。這人在武林中佼佼出群,目無餘子,除了太清,他瞧不起任何人。
  玉琦臉上堆下世故的微笑,抱拳行禮道:「江湖後學楊玉琦,前輩可是雞心嶺巴大寨主?請進。」
  巴天龍回了一禮,齜牙咧嘴笑道:「好說好說,巴某已經金盆洗手,目下已不過問巴蜀之事,楊公子可不能稱巴某為寨主了。」說完,踏入廳中。
  廳中菁華兩女和元真,皆徐徐站起,為了不失江湖禮數,他們起身行禮讓座。
  巴天龍大刺刺地在客座前一站,向眾人頷首為禮,目光凌厲地掃過三人臉面。
  玉琦含笑問道:「巴前輩的名號,在下已不用引介,可否讓在下引見諸位弟妹?」
  「巴某正想見識見識諸位,果然個個是祥鱗威風。」
  「巴大寨主見笑了。在下先引見新出道的風雲五劍……」
  「風雲五劍?楊公子,這名號陌生得緊。」巴天龍搶著發話,輕蔑地掃了眾人一眼。
  玉琦淡淡一笑道:「不錯,巴大寨主當然陌生,須知在武林創名號,須經千錘百煉,仍須得朋友捧場,誠非易事,楊某乃是武林後學,初創名流,尚請大寨主多多提攜。」
  巴天龍大眼睛一翻道:「風雲二字,譬喻壯盛卓越,你們以『風雲五劍』為名,豈不有狂妄之嫌麼?」
  「壯盛與卓越,乃風雲二字解說之一而已。在下意不指此,另有解釋。」
  「請教高論。」
  「在下有兩義可釋,一指際遇,風虎雲龍,影射易經上所說……」
  「哈哈!巴某可不懂勞什子易經,請教其二。」
  「古陣法中,八陣之名寨主可曾聽說過?」
  「行兵佈陣,巴某倒略知一二,可是指一字長蛇,二龍戲珠,三才……」
  菁華冷冷地插口道:「巴大寨主,古陣法可沒有這些玩意。」
  玉琦接口道:「楊某所指,乃是天地風雲龍虎鳥蛇八陣。風無孔不入,雲變幻莫惻,合風雲二陣,可奪天地造化。」
  「哈哈!你們太狂妄了!太狂妄了!」
  「是否狂妄,日後自知。區區在下,乃是風雲五劍之首楊玉琦。」他向菁華抬手虛引道:「這位是趙姑娘菁華,風雲五劍中排名第三……」
  他將三人一一引介了。
  巴天龍道:「第二劍是誰?」
  「姓譚,名兆祥,目下不在開封府,乃是譚四妹的胞兄,日後自會與貴幫一會。」
  「咦!你說巴某是在幫之人?請問有何根據?」
  「太清妖道乃是無為幫的總幫主,閣下豈不在幫?」
  「你猜得不錯。」
  玉琦臉色一沉道:「楊某與太清妖道勢不兩立,你該知道。」
  「巴某明若觀火。」
  「請教,太清妖道何在?」
  「你真要見他?」
  「楊某從無戲言。」
  「你不是他的敵手,要報令祖之仇,恐怕今生休想。」
  「五月初五日,在下在黃山蒼山禪寺後等他,就煩巴大寨主代傳此訊,是否能報五月初五自可分曉。」
  「但敝幫總幫主不願等那麼久。」
  「任何時辰,楊某恭候。」
  巴天龍冷笑著坐下,傲然地說道:「巴某此來乃是一番好意,有話奉告,不知楊公子可聽得入耳麼?」
  「如果是貴幫主的話,不說也罷。楊某唯一心願,就是要見他一面。」
  「閣下要堅持見他,並非難事。但以閣下目前功力來說,確是不宜糟蹋自己。敝幫主有一事相求,尚請允諾。」
  玉琦冷然盯視著巴天龍,用不帶絲毫感情的聲音說道:「寨主如果為貴幫主乞命,不必說了。」
  「正相反,而是為你著想。目下天下群雄,皆欲置你於死方可甘心,敝幫主請閣下即行遠離開封隱姓埋名,方可保全首領。」
  「這是貴幫主的如意算盤。」
  「這完全是為閣下打算。」
  「可惜他這種畏死的作為,太不高明。」
  「老夫乃是太清道長的好友,奉命前來好意相勸,你該感恩才是。」
  「免了吧,寨主。請轉告太清妖道,楊某要與他公平一決,其餘一切免談。」
  「你功力不堪一擊,何苦自尋死路……」
  玉琦突然站起,冷笑道:「太清妖道的功力,與閣下相較,孰優孰劣?」
  「巴某棋差一著。」
  「這是說:寨主定然是武林第二高手啦。」
  巴天龍傲然地說道:「也可以這般說。」
  玉琦也傲然一笑道:「寨主比宇內三靈如何?」
  「三靈?哼!接不下老夫一梭。」
  「印證內力呢?」
  「以一敵三,老夫仍穩佔上風。」
  「也就是說,寨主雖勝亦甚不易了。」
  「笑話!你看輕了老夫。」
  玉琦脫掉外衣道:「在下不才,想與寨主一較內力。」
  巴天龍哈哈一笑,伸出大手說道:「老夫不令你失望就
  玉琦伸出巨掌,兩手一接,像兩把鐵鉗相咬,身形同時下挫。
  片刻,巴天龍額上沁出了汗珠。良久,他腳下的方磚,全成了粉末,履陷三寸。
  一盞熱茶時分,巴天龍渾身霧氣蒸騰,臉紅如火,右臂不住顫動。
  玉琦臉上微顯汗跡,腳下方磚也有細微的裂痕,但屹立如嶽峙淵渟,紋絲不動。巴天龍驀地一咬牙,大嘴突張「呼」一聲響,丹田中剛猛勁烈的混元真氣,突以可貫金石的力道一迸而出,噴向玉琦臉面。
  勁氣來勢奇猛,聲如雷鳴銳不可當,如被噴中,鋼鐵也可能被一擊而穿。
  玉琦在雙方內家一接之下,便知巴天龍確是一大勁敵,混元真氣來勢洶洶,直迫心脈,如果他不是在虎爪山參悟奇學,準被對方震碎內腑。經過良久的互拼,玉琦已佔盡上風,神奇的絕學發揮威力,將攻來的混元真氣逼得四散而逃。
  在這種環境印證功力,他仍緊守武林規矩,並未將對方震傷,以免貽笑大方。
  豈知巴天龍惱羞成怒,丟不起這次臉,突以全力從口中發出絕學「呼氣成雷」,要擊斃玉琦挽回顏面,情急則鋌而走險,這傢伙卑鄙之至。
  玉琦知道他功力超人,不敢以身試藝,手一振,內力發如山洪,身軀左飄。
  「呼」一聲響震,兩人的手掌倏分,身形飄退。
  巴天龍噴出的混元真氣,竟將五尺外的磚壁,擊穿一個酒杯大孔穴,好厲害。
  但他連退三步,地下腳踏之處,磚碎如粉。他的右手無力地垂掛著,並不住抽搐,雙目噴火,頰肉顫動,兩行汗珠從鬢角掛至下頷,簷水似的滴下胸前。
  玉琦則在旁凝立,胸前略現起伏,眼中神光一閃即斂,神態從容,嘴角泛上冷然的微笑。
  菁華早已有備,在這閃電似的剎那間,龍吟乍起,她撤下了寒芒四射的長劍,在巴天龍身形剛定的瞬間,寶劍已點在他的背心靈台穴上,厲聲冷叱道:「卑鄙的老豬狗,哼!你配稱武林前輩?你配稱武林第二高手?你要不要臉?」
  她的寶劍乃是千古神物,內家劍氣一發,除了佛門的菩提神功和道家的罡氣之外,無可抵擋;而佛道兩種蓋肚奇學,也必須有八成火候方能護體,不然仍是不行,擋不住這千古神刃的一擊。
  奪魄金梭巴大寨主混元氣功到家,這種內家登峰造極的氣功不怕刀劍,可反震任何外力,但對千古神刃仍不敢冒險,何況已被玉琦震得真氣四散,幾乎內腑受傷,確是不敢亂動。
  他強吸一口氣,一面運功調息一面說道:「丫頭,拿開你的劍,你怎敢對老夫無禮?」
  姑娘又冷哼一聲,冷冰冰地說道:「哼!你這種卑鄙老賊,刺你一劍比罵你一千句還來得有效,本姑娘對你已夠客氣了。」
  巴天龍氣得七竅生煙,卻又不敢移動,冷冰冰的劍氣直逼心脈,顯然劍尖已貫穿衣裳,停在肌膚之外了。他忍下一口惡氣,沉聲說道:「你乘老夫之危,不然豈敢如此無禮?」
  「你為何在印證內力中,卑鄙得不顧身份,用呼氣成雷之術突下殺手?」
  「老夫要試試楊公子的功力反應,有何不可?」
  「本姑娘也試你一試,又有何不可?」
  「老夫並未與你印證,把劍拿開!」
  「老賊,你且逃生給本姑娘看看?」
  「丫頭,老夫可得罵你,你一介女流,老夫不和你一般見識。」
  「你罵罵看?本姑娘要不戮你三個劍孔,就不配稱風雲五劍的老三。」
  「豈有此理!你這是對付客人之道麼?」
  「你配稱客人?這叫做以牙還牙。」
  「丫頭,你敢和老夫印證麼?」
  「有一天自會一決,今天你得先自承卑鄙。」
  「笑話,你威脅老夫?」
  「你承不承認?」姑娘語聲益厲,劍尖微送,壓力漸大,她已將無極太虛神功注入了劍身。
  巴天龍心中一凜,上身微俯,向玉琦道:「楊公子,老夫前來斡旋寄語,貴友何以如此無禮?」
  玉琦漠然地道:「你這叫自取其辱。」
  巴天龍冷笑道:「要是怕老夫日後報復,閣下可叫丫頭下手。」
  姑娘冷笑地答道:「你道姑娘不忍下手?」
  「老夫相信你會,可是你也有顧忌,你將毀了楊公子的一世英名,同時你們也休想活著離開開封府。」
  玉琦淡淡一笑道:「巴大寨主,你該知道在下是不受任何威脅之人。」
  「老夫也同樣是鐵錚錚的硬漢。」
  玉琦向菁華頷首道:「華妹,饒他一次好麼?」
  菁華收劍退下道:「這種浪礙虛名之徒,饒他太便宜了。」
  巴天龍回身睥睨了她一眼道:「丫頭,日後你將會後悔今日之舉。」
  菁華頂回道:「本姑娘行事從不後悔,水裡火裡本姑娘等著。」
  巴天龍探手入懷,掏出一個大紅套封,隨手一扔,套封「嗤」一聲沒入桌上兩寸,說道:「楊公子,老夫此行是白跑了,斡旋之舉,可說全部失敗。這是太清幫主的請帖,請閣下過目。咱們回頭見。」說完抱拳一拱,大踏步出門而去。
  他露了一手,確是令人駭然。請帖是紙的,信手一扔竟然入木兩寸,可見他的功力委實驚人。
  玉琦拈起請帖,取出封內朱箋,朗聲讀道:「書致楊公子閣下:爾我仇隙深結,二十載延宕迄今,曠時久矣!令祖在天之靈,想必寄望極殷,今著敝友巴天龍賚書閣下。誠請移玉南門外東南十里惠濟河畔荒原,爾我解決二十載深怨血仇。午牌正貧道恭候大駕,並歡迎貴友光臨。無為幫總幫主太清稽首。」
  他放下請帖道:「這妖道計算極精,不讓我們有準備的時間,距午牌只有一個半時辰,他大概已準備大批高手在等候我們了。」
  菁華道:「按規矩除非是單打獨鬥,雙方當面約定之外,必須有三日以上的準備時間。他這種大逾武林常規之事,我們大可不予置理。」
  玉琦俊目神光倏現,斷然地說道:「不!劍樹刀山,我也得前往應約。」
  菁華向他粲然一笑道:「琦哥,我知道你必然會去的,風雲五劍雖少了第二劍,威力並不遜色,我們走。」
  元真撫劍大笑道:「這次該有我一份了,哈哈!」
  茜茵較為穩重地說:「琦哥,我們要否通知甘四海一聲?如果能聚集十餘名高手,也可增些聲勢。」
  玉琦搖頭道:「不必驚動他們了,開封府想聚集十餘名高手,可能不怎麼容易,時間太倉促了。」
  元真點首稱是道:「高手難尋,功力不足反而礙事。這次太清妖道定然有備無患,必有所恃,咱們人去多了,反而貽笑大方。且看咱們風雲五劍——不,只算四劍,闖一闖劍海刀山,令賊人們喪膽。」
  玉琦道:「該走了,我們先到惠濟河一探。」
  四人略一結紮,即交代店伙上道。
  玉琦佩了一把從浮屠古宅撿來的長劍,倒還趁手。一出南門,冒著凜冽寒風奔向左側惠濟河,沿河越野而下,宛若流星劃空而過。
  當他們走了五里地,在冰凍的大地飛躍時,右側一座榆林之內,有八個人正望著他們的背影,不住冷笑點頭,並展開議論。
  八人中,其一就是奪魄金梭巴天龍。其餘六人有兩人只露一雙鷹目,一高一略矮。另五人則露出臉面,神色陰沉。中間左首那人,赫然是二十年匿伏不出,神色略顯蒼白的無情劍太清妖道,眼神似比二十年前更為深沉。
  他和身後一名中年人,在披風下露出一角道袍,似乎並未存心掩去身份,一看就知是老道。
  巴天龍目送四人去遠,恨聲說道:「小狗們膽大包天,狂妄得教人吃驚。哼!等會兒那丫頭片子交給我,我要她死活都難。」
  太清轉首看了他一眼道:「天龍老弟,千萬不可亂了章法,本幫主要親斗楊玉琦以了恩怨,不與他人相干。」
  巴天龍悻悻地說道:「客邸之辱,憤怨難消,日後我仍得找那丫頭。」
  「日後之事,勢難逆料。也許楊玉琦勝我多多……」
  身右身材最高,只露一雙鷹目的人,突然搶著道:「道長,那小娃絕非你的對手,你可不能手下留情。家父雖難於今晨趕回禹州善後,但臨行前的交代,道長想必不會遺忘吧?」
  太清冷冰冰地答道:「貧道記得。」
  「記得就好。」
  「這用不著小兄弟叮囑,貧道如力不從心,一切枉然,小兄弟如強人所難,貧道悉從尊便。」
  「楊小狗絕禁受不起道長罡氣絕學一擊。在下不得不提醒道長,小狗一死,武林將群龍無首,中柱已折,江湖將是我們的天下。屆時不但道長可以恢復往昔英名,家父亦將如約尊奉道長為武林第二高位的尊榮。」
  「貧道行將入土,這些話小兄弟少說為妙。」
  「在下僅是提醒道長而已。」
  「還有其他相囑麼?」
  「如果甘老前輩得手,自然不再勞動道長大駕,倘若不幸功敗垂成,自然得仰仗道長神威。那兩個妞兒,只許活擒,不許毀了,不然,嘿嘿!在下唯道長是問。」
  太清臉色一變,寒著臉說道:「少公子,貧道修養有限,你該知道。」
  高個兒和另一鷹目人退後一步,說道:「道長,在下說錯了話麼?」
  太清冷笑道:「貧道只答應制伏楊玉琦,任何不管,足下竟要貧道活擒兩個女娃兒,你這是什麼意思?」太清愈說愈激憤,最後聲色俱厲,氣勢洶洶踏前一步。
  那人又退了一步,冷笑道:「道長稍安毋躁,在下的話道長如果不聽,就此拉倒,告辭。」他作勢欲走。
  太清不知怎地,怒氣漸消。巴天龍伸手虛攔,陪笑道:「少公子請勿見怪,有話好商量。目下武林形勢未定,雙雄俱在,不知鹿死誰手,足下若拂袖而去,令尊也未必肯以此見責敝幫主,是麼?」
  少公子恨意未消,說道:「在下也是一番好意,乃是為貴幫著想,那兩個丫頭心狠手辣,如讓她們脫身,必將與貴幫不利,相信巴大寨主定有此感。」
  太清嘿嘿笑,陰森森地說道:「無為幫事實上乃是令尊的爪牙,是令尊奪取武林霸主的工具,更是拔除眼中釘,消耗武林實力的虎倀。貧道乃是掛名的幫主,利害與我何關?哼!賢父子好狠好毒的心腸,一石二鳥借刀殺人的毒計,怎瞞得了貧道法眼?告訴你,貧道只管楊玉琦的事,別事休問。」
  少公子冷笑道:「你非問不可,為你自己,為雩都清虛宮三百餘道侶,你非問不可。」
  太清突然一閃而上,以迅捷絕倫的手法,一掌按在少公子胸前,獰笑道:「閣下欺人太甚,你認為貧道取不了你的性命麼?」
  少公子駭然變色,隨即神色一舒,哈哈大笑道:「哈哈!道長請動手,咱們兩人一起赴陰曹地府,算是有了伴兒。哼!你這一掌要不了在下的命,家父臨行,將鎮堡之寶玉麟甲賜予在下防身。這一掌下去,你也不見得好受,不信請試試。」
  太清嘿嘿冷笑,眼中殺機突現道:「玉麟甲保得了你的胸腹,可保不了你的四肢五官,貧道沒說錯吧?」
  少公子又是一驚,但神色鎮靜,說道:「你也活不了多久,在下也沒說錯吧?」
  「這只怪你逼人太甚,貧道還有機會向貴堡多撈幾個血本,你想到了麼?」
  「任何人也進不了敝堡半步,你這如意算盤不必打了。」
  巴天龍一看兩人鬧僵,忙說:「少公子何必過甚?幫主以至尊身份,確也不宜管事太多,那兩個小妞兒,老朽負責擒下,如何?」
  少公子語音仍冷,說道:「在下不管誰負責,總之須活擒那兩個妞兒。」
  太清眼中的殺機逐漸隱去,收回掌說:「貧道再警告你,激得貧道火起,總有一夭你父子會後悔無及。貧道並不是好相與,回龍谷就是明證。」
  少公子也確是不敢逼得太急,說道:「道長如能誅去楊小狗,必可重振回龍谷的英風豪氣。」
  「足下說話語不由衷,貧道如果健在,你父子必將寢食難安。」
  少公子知道鬥口定然吃癟,轉變話題道:「這事咱們爾後再議,以免徒亂人意。咱們都走吧,看甘老前輩可曾得手?」
  太清向側邁步,坐到一棵樹根下道:「正午,貧道自會前往。」
  少公子大眼睛一翻道:「道長這時前往,豈不省事多多?」
  太清用手在丹田上揉動,冷冰冰地說道:「正午。」
  「甘老前輩照顧不了四個人哩。」
  太清木無表情地說道:「正午。」
  少公主冷笑一聲道:「在下先走一步,正午再見。」
  他帶著另一個鷹眼人,冷笑連連,沿河向東南急射。
  兩人一走,太清突向巴天龍道:「天龍弟,你們走罷,天涯海角,找一處容身之地,脫出武林是非圈,勝似在江湖玩命。」
  巴天龍沉痛地叫道:「幫主……」
  老道厲聲叫道:「別叫我幫主。」
  巴天龍搖頭苦笑道:「大哥,事仍大有可為,何必灰心呢?」
  太清神色有點淒然,緩緩往下說道:「我不行了,聖手神醫魯元可能已經作古,或者遭了毒手,我已不存奢望。我已忍不下去啦,趁我未死之前,你們趕快各奔前程,不然就晚了,那狗東西要消滅天下高手,方能穩坐武林霸主高位,任所欲為,你們該看得明白,不用我多說的。」
  另一個大漢怒聲說道:「咱們不能任由宰割,我孔千里可不是省油燈。昨晚我和巴兄伴老魔走一趟古家莊,老魔的功力沒什麼了不起,咱們拼了。」
  太清漠然一笑道:「孔老弟,用不著冒此大險。二十年前,他禁不起我全力一擊,但目下不同了,據我所知,他已練成了絕學,我的罡氣最多只能拚個平手。論心機,他比我們都強,今天他讓我們知交兄弟在一塊,可能另有毒謀。」
  孔千里問道:「大哥可料到了麼?」
  太清仍然淡淡一笑道:「楊玉琦以神力毀去浮屠古宅,功力通玄,天龍老弟曾經一試,當然知道他足可稱霸武林。老魔亦有先見之明,知道我定不會全力以赴。楊玉琦一死,我當然也無可倖免,我不會那麼傻,不然也不會忍辱二十年。老魔的如意算盤,是讓楊玉琦先消滅你們,我便不得不傾全力一拼,以保全你們。」
  巴天龍自信地說道:「哼!楊玉琦並不能制我們於死命。」
  「不一定,老魔自己不親自下手,其中之意自明。所以我不受小畜生要挾,不管其他閒事,就是不願你們捲入漩渦,希望你們瞭解我的苦衷,最好能及時歸隱。」
  巴天龍憤然說道:「大哥,未至絕望之時,絕不輕言絕望;我們且盡力而為,相信天無絕人之路,大事仍然有為。」
  「但願如此,咱們也不是弱者,走著瞧。」
  正說間,遠處一聲聲厲哭破空而來,距離約在五里外,令人聞之仍感到氣血翻騰,而且鼻端發酸。
  孔千里突然說:「他們動手了,甘老怪果然厲害,攝魂魔音可遠傳五里外仍具威力,端的了得。」
  巴天龍不屑地說道:「邪魔外道不值一笑。」
  太清閉上眼,仍輕揉丹田,喃喃地說道:「但願老怪吃癟,咱們的希望仍不會破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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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涯 掃校,舊雨樓 獨家連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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